"惜儿...我等你。"轻声在少年耳边道著。却在那一刻,听见少年颤声唤著:"爹爹......"珞一怔,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喃喃著:"你还想著爷?"
"爹爹...爹爹......"凤惜流著泪,哭唤著。他不要...想起那绝美的血红身影。凤惜的泪,无声落著。爹爹...不会亲他吧......爹爹,嫌自己脏。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爹爹,小心地抓著爹爹的袖子,却被猛地挥开。自己撞到了桌角,还记得很疼...很疼......
爹爹只说了一句──脏。
脏......
"惜儿,不要逼我。"珞拥著怀中的凤惜,轻声道著。"不过......"珞轻声笑了笑,道:"爷他...就要兵败了。"
这下,惜儿就是他一个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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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攻入卞都,战鬼莫不是怕了吧!居然只守著舒璟城,现下只要按著凤郡主的图板,想来要取下战鬼的首级,不是难事。"
座上脸色苍白的男人缓缓抬眸,目光狠狠扫了方才发话的汉子一眼。那汉子连忙噤声。"再如此无理,本王便撕了你。"殿内的八人不禁捏了把冷汗。"金厉。"金厉从暗处走了出来,在男人面前跪下。
"北凌的商号是怎麽一回事?"冷声问著。金厉咬牙,道:"属下办事不力。"突地,男人拿了案上的纸镇,狠狠往金厉扔去,硬生生划过了颊。一道显眼的血痕,男人喘著气,吼道:"滚──废物!!"金厉顿了顿,便弓身,举步离去。
却在离去之前,淡瞥了男人一眼。
步至假山後,确定无他人的气息,金厉望著夜空,只见一只苍鹰在上空盘旋,而後便在金厉肩上停下。小心翼翼地取下签桶,略扫了眼那刻著子的木签。猛地一愣。远远看著那仍旧闪烁著灯火的阁楼,金厉不禁呢喃:"王爷......是斗不过二爷的......"
高台上,戏子唱著曲子。台前,玄衣男子却无心欣赏,一双黑眸只瞧著那一旁,软榻上的少年。少年依旧毫无血色,却还是撑著双眼,看著台上的戏子舞著。虽看不明白,却觉得新鲜,便也缓缓扬起笑容。男子原是含笑看著少年,可少年的目光只锁著戏台。渐渐地,男子的笑容褪去。
惜儿......从那日起,都不曾对自己笑过......
冷眼看了眼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那些下贱的人,凭什麽能得到惜儿的笑容。"...咳...呵呵...咳咳......"少年轻轻咳著,脸上却还是挂著笑。自小,从未看过戏子演舞,禁不住喜悦。凤惜毕竟留著孩子心性,小时唯一的事便是干活,只记得分宅後的戏台,自己是不让靠近的。如今,便是目不转睛地看著,压抑著不适。
"退下!"珞冷喝著。戏台上的戏子纷纷一顿,凤惜抬眸,对上那双嗜血的眸子,猛地一愣。"惜儿...这些不好,下次让你看些别的。"俯身,轻吻少年的额,忽略那细微的颤抖,珞抱起凤惜。见怀中的人儿脸色苍白,珞冷冷瞅了眼台上的戏子。众人暗暗打了一个寒颤。
要把惜儿藏起来。藏得紧紧的......惜儿只要看我一个人就够了。
从此,没人再见到那一班戏班子。
将凤惜放在椅上,望著那隐於华袍下的双脚,心疼地揉了揉。虽然已经知晓,凤惜的双脚已经能行,却宁愿自己抱著他。惜儿......已经不知多少次,暗探凤惜的脉子,瞅著那越发单薄的身子,轻轻抚摸那凹瘦的颊。珞明白,那是死相。
"惜......"凤惜抬眸,那容颜上淡红的疤,眼角刻著暗红的粉蝶,阴柔妖魅。"惜儿。"难以自制地俯身,就在四唇相接的那一刻,凤惜忽地一顿,抗拒地别过头,双手无力地推拒。珞微微一顿,触不到那梦想的柔软。怔怔地看著那拒绝自己的少年,珞的眼神渐渐暗了起来,可那深沉的眸子里,更多的是伤痛。
"惜儿,莫怕。我不逼你便是。"缓缓拉过凤惜的双手。"咳咳──"凤惜连声咳了起来,双手却微微动著,似是想要挣脱男子的手。脑子里忽而浮现那遍地的血腥,凤惜猛烈颤著,嗫嗫道:"...咳...不要...不要......"手放开了,凤惜靠坐著,卷缩著身子,不知是害怕,还是疼得发颤。
珞"刷"地站了起来。"你不是惜儿。"惜儿...惜儿会对著自己笑,会抱著自己。"你不是惜儿!你不是!!"对著凤惜大吼著,凤惜害怕地埋头,小小的头颅微微摇著。珞一咬牙,扯过那瘦小的身子,霸道地咬上那干裂的唇瓣,没错,是啃咬。
凤惜吃痛,只能害怕得闭起双眼。爹爹......"睁开眼,看看──看看,我不是爷!不是!!"珞吻著那落下的泪:"你不要想著别的男人,我会疼你......你不要想著别人,好不好?"
"惜儿,是不是很痛?"细细抚摸著少年红肿的唇,珞已经开始後悔。"惜儿,你不要惹我生气了,我怕......"怕自己控制不住,会伤害你。
"惜儿...惜儿......"
"惜...?惜儿!惜儿!"
"快──传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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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如今六刃骑兵十万,他们应是照著那女人给的路线。"
"澜月山庄的探子回报,章澧似乎正在招揽武林人士,现下应召的教派便是那些打著正派旗帜的门派。"
邪美妖魅的男人,坐於最高位,手中的剑闪烁著血光。双眸轻轻一掠,便轻易夺了人心。四周散发著极其冰冷的气息,居高临下地看著战战兢兢的众人。自那丑儿被夺走後,凤韹越发残忍易怒,连日下来,竟是处死了好几百人。那死状,似是万剑穿过,皆是面目全非。
"曹晖。"
站在最前头的曹帅跪下,只听凤韹冷声道:"让韩楚回来,由你挥军北上,捣了影王的老窝。"
"金厉。"
金厉步上前,缓缓跪下。"爷。"
"本君要你,取下凤冥的首级。"金厉的身子微微一晃。
凤韹嗜血地笑著,冷冷道:"本君要亲手,屠了曜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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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韹缓缓步入那破败许久的院子,目光掠过那沉静的湖面。只一眼,便毫不留恋地移开,却停留在那湖边,抬步向前。徐徐俯身,单膝跪著,抚摸那干燥的草地。春日已过,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不知是否还有那孩子的泪痕。
走进屋内,落地尘埃,凤韹稍打量,眼神落在那无人的床上。很久以前,那清丽的少女在这儿,微笑著,抚著肚子。如今,已经有些模糊。那单薄的被褥,凤韹此刻想到的,只有那瘦小的影子,裹著这陈旧的被子,在夜里,瑟缩著。冷了、饿了、痛了,夜夜独自忍受著。
床边放著些衣裳,皆是紫衣,少女最喜爱的样式。凤韹走近,那披著紫袍的瘦小身影,比少女还小上几分。仔细想想,的确不太合式。那...那孩子喜欢什麽?循著记忆,却发现,更早以前,那老悄悄跟著自己的孩子,身上的是低等的绿服,宠侍的身份,那是自己恶意加诸的屈辱。
洗得发白的绿裳,脸上的瘀青,身後的伤,除了这些,没别的了。
细瞧,凤韹瞥见在床的内侧有著异物,定睛瞧了瞧,微微一怔。一对木偶,夫妻偶。曾经,呆傻的少年笑著,握了握自己的手,而後高高举著这对夫妻偶。
『这个...是爹爹......这个...是凤惜......』
这个是爹爹...这个是凤惜......
爹爹......
凤韹抬眸,猛地转身。
空无一人。
将那对人偶握在手里,缓缓收紧。举高,贴进著脸,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残留的温度。"小惜──"风中无声的呼唤,呢喃。
"爷。"
凤韹冷眼,方一个手势,房内的仆人便识趣地退下。房内,窗口被封得严实。里头,白衣男子见是凤韹走进,扬起觜角,道:"君上怎麽有空来探望水某?"凤韹倒也不恼,仅是站著,看著眼前慵懒的男子。
水如云幽幽叹了口气,道:"君上......还是让水某唤您城主好了,君上怪拗口的。"深吸了一口气,水如云脸上的笑容已经褪去。"城主是何时知道俞王殿下的计画?"凤韹静默,似是不屑。水如云苦笑道:"城主,就是要水某死,也就成全水某,让水某死得明白些可好?"
良久,凤韹依旧沉默,脸上的冷意不减。
就在水如云又要开口之际,凤韹缓缓道:"画。"水如云一顿。凤韹冷声道:"画。本君故意设了局,就在珞俞为本君做的画上。"
"那麽......"水如云突地一愣。"那麽凤瑕会找到毒王先辈,也是城主......"凤韹眼神逐渐冷冽,水如云接著道:"您让凤瑕找到毒王,且让他们二人联手,就是为了让毒王告诉凤瑕城内的暗道,好让影王真循著暗道和布兵图......"
"城主,一开时您便演著戏,宠著那和严珞俞一模一样的女人,就是为了让二王都认为您对严珞俞真心未减。"水如云嘲讽一笑,"哈──二王皆知城主锺情严珞俞,甚至沦为情痴,原以为万无一失......"
凤韹别过头,缓缓道:"本君的确曾经思量,要是那丫头没弄出什麽麻烦,一直演下去也是好的。"水如云一顿,凤韹继续道:"初瞧见,本君真以为俞儿回到了本君身边,本君也想,要是这般玩下去也不错......"曾经以为,只要有著俞儿样子的人陪著自己,那麽自己也不会一直想著那孩儿......
"可是......"
水如云徐徐道:"可是凤瑕却动了您的禁忌?"凤韹微怔。水如云笑著:"城主自以为从未将那傻儿放在眼里,其实却是极重视?"
"百般羞辱,故作冷漠,却又放不开,偏是要绑在身边。"水如云突地脸色一变:"用恨来掩饰那萌生的怜惜,又成日对著和从前情人相似的女人,以为可以忘却那与您曾肌肤相亲的孩子,却生生把那孩子推入炼狱。"
"那孩子,本是兄妹相恋之孽,可城主,如今您便是要那孩子独自承担悖德之苦。"水如云扬声:"夺回了那孩子又如何,那孩子在城主心里,可有严珞俞一分珍贵?呵......不过是个下贱的药引,必要时替城主暖床,可有可无的儿子。"
"住口──!"
锋利的剑,对著水如云白皙的脖子。绝美的容颜,已经扭曲。凤韹眼里,有著疯狂。"住口住口住口!!"
"城主......"水如云吸了口气,缓缓道:"那孩子也是血肉做的,水某虽不是善类,却真真看到了那孩子的真心。"扬著苦笑:"一片真心,被踩在脚下,那滋味就是死也比之不过。瞧那孩子,应是从小吃苦......要是城主真不能分一些真心於他......"
"何苦锁著他?何苦...让那孩子在剩下的日子,也受尽折磨?"
凤韹咬牙,徐徐问:"当年,本君的毒...是怎麽解的?..."握紧剑柄,凤韹的手有些颤抖。水如云微微一愣,而後渐渐扬起笑。"城主以为呢──?"
"说!!"
水如云吐了口气,道:"天开始凉了,想来曜华城主应该可以照顾好那傻小子的......"凤韹冷冷地看著水如云,只见那白衣男子回头,道:"城主不是都知道了麽?"凤韹猛地一顿,即使心里隐约明白......
"他...自愿的?......"
水如云看著凤韹,那双惑人的凤眸,有著不信、疯狂......"那孩子,一身伤,就跪在水某的面前,让水某把城主身上的毒......"定定看了眼凤韹:"全数过渡於他。"
凤韹退了一步。手上的剑,无情地落在地上。
为什麽?为什麽他要如此?
冰冷的棺木边,孩子无力地倒在地上,泪流满面。被狠狠羞辱著,蹂躏著,却没有反抗。最後,自己将他踢开,在那孩子面前,抱著俞儿的尸身,撇下了那孩子。不顾那震惊的双眼,不顾那声声的哀求,扔下了那遍体鳞伤的孩子。
"那孩子命到底还是命大,暗魂丹和其他毒物相混,最後竟是相互克制,不过因此,心智会受损,寿命也不过是稍微延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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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美的殿内,金碧辉煌,可上座却是冷著一张俊脸的俞王凤冥,横列的将士无不挺身正坐。上座的下一阶,神色默然的男子,淡雅静默,眼神却紧锁在同阶,那玄色冷漠的身影。赤裸裸的探视,众人虽是心知肚明,却也不免假意咳了几声。男子一顿,方收回了视线,却也无心参於那群将领的舌战。
"属下以为,如今战鬼势力单薄,料他武功盖世,也敌不过这四十万联军,此刻便是我军剿灭乱党的良机!"发言的将领越说越振奋,其他将士纷纷复合,倒是上位的三人静默不语。凤冥皱著眉头,明显消瘦的面容有著疲惫。他有所顾忌,即使表面上看去,这是场稳赢的胜战。
韹弟......
"呵......"大殿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而顿时静了下来。望向那一身玄衣华服的男子,只见他擒著笑,却不发一言。一时殿内鸦雀无声,半响,凤冥幽幽道:"珞,可有良策?"青丝掩盖了那容颜的伤疤,眼角的暗蝶若隐若现。珞轻轻一笑,道:"属下只是觉得,战鬼此刻按兵不动,但不知在座的各位将帅可有意会,圣皇皇军此刻便驻在庆城附属澧都。"
凤冥脸色一沉,一旁的章澧眼里放出精光,接著道:"莫不是......"珞瞥了章澧一眼,"不会,依那男人的性子断是不会和圣皇有所往来,倒是我军行过北凌,必定要通过澧都峰峡,那神将琉璃又可会放过此良机?"众人哗然,一个将士道:"可连战以来,皇军一直远处观火,未必......"
"愚蠢。"凤冥冷冷道:"坐山观虎斗,这不就是圣皇那毛头打的算盘麽。"章澧望了眼那淡笑的人儿,缓缓道:"这不用费心,舒璟城的地下暗道已在属下的掌握之中,只要攻入中枢,想来战鬼也不会料到,那暗道密图会落入我们手里。"
"要是他知道了呢?"珞神色一厉,对著章澧。章澧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沉痛。凤冥一脸泰然,道:"不会,提供这密图的人,和凤韹有不共戴天之仇。"想著,脸色越发阴沉。果然是养了个白眼狼,凤瑕那婊子生的......
如此,半日下来,到了正午方告一段落。随著玄衣男子步入殿外,章澧禁不住轻唤:"冷华......"珞缓缓转过头来,对著章澧,盈盈笑著。"冷华......"章澧一顿,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儿,眼神便也柔和下来。"你现在身子可好?听俞王殿下说,你......"身後,影卫徐徐走近,若有所思地看著珞。
珞静笑,而後步向章澧,挨近那淡雅俊秀的玉容,四唇几乎相贴。章澧不禁呼吸一窒,伸手就要将这黑色精灵拥在怀里,可珞附耳轻声道:"敢碰本城主,就撕了你。"双手一顿,怀中的人儿已经抽身而开。而後,一个少年走近男子,亲腻地还住男子的手。章澧双眼直直瞪著那少年,手已经握成了拳。
珞轻蔑一笑,勾起少年的下巴,低头轻轻一吻。少年登时红了双颊,倒是章澧铁青著脸。冷冷一瞥,吝於再施舍任何一分笑容。
没有停下任何一刻,几乎是快马加鞭,赫胥晞人在後头追著,可偏偏还是赶不上。随行的侍从已经被远远甩在後头,赫胥晞人咬牙,握著缰绳的手已经开始泛红。"华!"前方的男子仅是淡淡一瞥,而後又挥下马鞭,丝毫没有等候少年的意思。
是夜,便入了城。还未脱下披风,珞便快步走进与主阁相连的厢房。侍女战战兢兢地跪下,可此时,珞放轻了脚步,隐隐的火光映在床上的少年身上。"惜......"床上的少年睁开了眼,样子依旧虚弱。只是看了眼珞,轻轻挪了挪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