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雪空归[上]
雪空归[上]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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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一皱眉,旬枯梦顺势翻身,一脚踏上白静水的刀背身子猛向前扑,双掌,击上白静水的肩头。
他跄踉后退。
紧接着,白静枫抡起竹竿,一路罗汉棍法步步逼来。旬枯梦双掌一错,手臂灵蛇般缠上竹竿,在白静枫用力回夺的瞬间,一股内劲直窜他胸口,逼得他疾步后撤,撒手退去。
缓缓握紧竹竿,旬枯梦垂手而立,抬眼,注视淡笑的女子。
单夕瑶一扬分水刺,便攻了上去。
不知是旬枯梦有意相让,还是单夕瑶的武功的确在那三人之上,两人竟缠斗了数十招之多。突然,女子手中的分水刺蓦的一划,嚓的一声,擦过旬枯梦的衣袖。
闪身后跃,旬枯梦低头,外罩的青色袍子宽大的袖口,已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宫涵月正缓缓地将酒盏凑近唇边。
女子轻笑一声,足尖施力,旋转着身子逼近男子,手中的分水刺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眼见那光已逼近身前,旬枯梦举竹竿迎了上去。
喀的,竹竿断为两截,男子微微后退。
宫涵月已饮尽了杯中的酒。
双脚着地,微一用力,女子又腾空而起,这次双刺击向的,是男子的额头。
一反身,男子背对着女子将双手由背后击出。
女子觉得,自己的双刺明明离他的头只差半分的距离,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当然不是因为她心软,而是男子一手握住半截断了的竹竿撑住她握着双刺的手腕,另一手中的尖锐,却直指她的咽喉。
女子措愣。
输了。
在男子用力一送之下轻飘飘旋身落地,女子半晌不语。
输了,他们输了。
而他,却连他的飞刀都没有使出。
宫涵月将酒盏放在了桌上,向门外走去。
男子,也迎着他走来。
"旬兄,多有得最。"他轻声说:"其实,我和他们商量过了,大家都希望旬兄能够加入岑寂山庄。刚才他们和你闹,只是依着山庄的规矩,试试新入伙的英雄的身手与胆识。"
"原来如此。"旬枯梦双手负于身后:"我旬枯梦自小便爱慕新英雄豪杰,今日在众位庄主面前,献丑了。"
"旬兄,你愿不愿挂柱到岑寂山庄?"
"我若同意挂柱,就有个非分的要求,不知大庄主可会同意?"
"哦?说来听听。"
"我若要做,就做二庄主。"淡色的眸子注视精亮的眼:"我不会屈居人下,我要与你有同样的权利。"
"若我说正有此意,旬兄可会相信?"
"哦?"眉微挑。
"你我志趣相当,不如就结为兄弟如何?"
"呵呵,好啊,大哥!"相交而握的手,伴着两人愉悦的笑意。
"那么,三天之后,在岑寂山庄正式举行入庄仪式,二弟你就正式挂柱岑寂山庄,作岑寂山庄的二庄主。"
"三天后?会不会急了点?"旬枯梦皱眉。还来不及准备。
"还是先将你请下的好。"宫涵月轻笑:"我可知道,还有人等着你回去拜堂呢!"
旬枯梦淡笑不语。
"拜堂?和谁?"恰巧走过来的单夕瑶微微皱眉,冷声问。
"自然是和武林第一美人了。"宫涵月转向女子:"到时候,我们就要喝二弟的喜酒。"
"是吗?恭喜。"微侧过脸,女子不冷不热的道。
以为她在发脾气的宫涵月并没有注意到,女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落寞,直落入旬枯梦的眼。
男子,薄唇微勾。
※※※f※※r※※e※※e※※※
"现在若是再想像以前那般躲着所有人偷酒喝,怕是难了。"岑寂山庄的前厅内,宫涵月怅然的道。
所有人都不在了,白家兄弟,萧恋,夕瑶,都不在了。
"你在恨我。"男子轻轻的说。
他虽然看不见他眼中的怅然,却能感觉到他的恨意。
"不,我不恨你。"宫涵月看着男子:"以前我恨不得杀了你,可是现在,只要你在我身边,就什么都无所谓。"
宫涵月的话让旬枯梦一怔,连宫涵月自己都一怔。
但他不后悔。
他继续说下去:"如果我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那我两年前就该把你留在身边,一刻也不松手。"
没错,他还是恨他的,毕竟有那么多的血债横亘在两人之间。
但是,当这个人,带着三分讥讽,三分嘲弄,三分桀骜,一分淡然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当他看着他那再也毫无神采的眸子的时候,他只感到心痛。
心痛过后,他对自己的心,坦白了。
那抹青色身影在他心中的重量,重于岑寂山庄,重于夕瑶,重于他自己,甚至重于。。。。。。他一直所坚持的侠义。
只要他在,就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就好。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若是不杀了我,你就对不起你死去的兄弟,对不起所有人。"沉默半晌,旬枯梦开口。
"对不起兄弟的地方,他日我下了黄泉,自会向他们解释清楚。"男子应着。
"你还说过,若是不杀了我,老天都会不开眼的。"旬枯梦又说。他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一个让自己的心,重新冷硬起来的理由。
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不会是脆弱的,即便他的心,已开始由不得他。
"我下不了手杀你,两年前便是如此。"宫涵月轻笑:"若是不开眼,它早就不开了。"
看着眼前的男子难得一见的那一瞬间的脆弱,宫涵月笑。
在脑中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唇,已经顺应本能的贴上目标。
男子微微后退,没推开他的身子,也就不再挣扎。
他们,都寂寞得太久了。
他和他,都一样。
第一个吻,只是唇轻触,就像是清风拂过。
旬枯梦唇的柔软,超出了宫涵月的想象,化进了自己的骨子里。
旬枯梦没有动,只有那卷翘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
静,安静、平静...
蓦然,旬枯梦动了,孤傲的唇角,往上一勾。
宫涵月觉得自己醉了,醉在旬枯梦的眼眉之间。
"连杀都杀不了你,老天都不开眼了,我还拿你有什么办法啊..."
未完的句子,化为呢哝一声,淹没在两唇交会之中。
第二个落下的吻,则来得猛烈。
宫涵月重重的压上旬枯梦唇齿间,一手扶着他的头,尽情纠缠绵绵的发。将他的头猛力的压向自己,吞下他一个无声的惊呼时,舌已经灵巧的突破牙关,攻城略地。
宫涵月的吻很霸道,几乎侵占了旬枯梦口中的每一处。而旬枯梦,向来不是任人欺负了不还手的性子,双手,勾上他的颈,灵舌,缠上他的舌,另类的舌战,在两人的唇齿间。
这一吻,似乎已等待许久,
两人尽是无止尽的贪婪。
不够、不够、还不够,
这样的唇舌交缠,还是无法浇息灵魂深处的渴求,
两人拥着死紧,彷佛欲将对方溶入自己的体中,
恍惚间,宫涵月的舌已沿着旬枯梦瓷釉般的颈子而下...



前波未平风又起

昨晚他一定是疯了。
静静伫立在庄子深处,那从栀子花树下,旬枯梦感受着寒风略显刺骨的寒风刮过脸颊的痛。
这痛,让他有些清醒了。
自昨夜那场旖旎迷乱中,清醒了。
他一定是疯了。他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却丝毫无法将心中那抹感觉抹杀。
今晨,自他身边醒来时,那一瞬间的震惊,懊悔,羞愧,愤怒,却又不觉厌恶的感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对方是个男人,和他一样的男人,和他有着数不清的仇恨的男人,那个他曾经下定决心要杀,也曾不止一次的说过要杀了自己的男人,为什么在昨夜,会是那样......让人心动?
他们不是仇人吗?虽然他说过不再恨他,但他不是仍旧能从他的口气中,听出那一抹怅然吗?他不是,仍旧无法释怀吗?
为什么?
潜意识里,自己不是对这种事极端厌恶的吗?
为什么昨夜,在他面前,这样的事却变得那样的顺理成章?
"我从不会和死人后会有期。"这,不是他对他说过的话吗?
"旬枯梦,我若不杀你,老天都不开眼了。"这,不是他对他的回答吗?
可是为什么,他又说:"若是不开眼,它早就不开了"呢?
就为这一句话,他,就臣服了吗?
狠狠地击上面前的树干,感觉枝上的落雪簌簌而下,落在身上,手上,心上,冰寒彻骨的冷。
是了,现在是寒冬,这树上除了雪,就只有满树的干枯,疮痍。
虽然他说,来年的春日,这里一样可以花开满树,沁人心脾,但那曾经的萧条,就真的可以被忘记吗?
"为什么,你说一切都过去了,你说,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什么都无所谓?"旬枯梦低低的,宛若耳语般,重复着他曾说过的话。
"为什么你决定忘记的时候,我却偏偏选择了想起呢?"
想起,是我,亲手,毁了你曾给我的信任......
※※※f※※r※※e※※e※※※
缓缓步入岑寂山庄重重屋影中那最为显眼的院落,步入那明亮的前厅里,旬枯梦抿唇轻笑。
没想到一切进行的那么顺利。
他挂柱岑寂山庄,坐上二庄主的位子,已经两月有余。这两个月里,屠刚不止一次催促他快些动手,都被他回绝了。
想起他愤怒却又不得不隐忍的可笑表情,旬枯梦孤高的唇挑起一抹讥讽。
只想着夺功的无知莽夫。
宫涵月,可不似他想象中那般好对付。若不是如此,早在两月之前,入庄那一日,他便动手了。
如今拖了这许久,只是他心中另有一番计较。
那日单夕瑶的眼神,他可没忘。他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故意,推迟了与顾清吟的婚期,也没错过,女子的欣喜。
一时冲动而来的感情,总是如镜花水月般,飘缈不定的。就算宫涵月再怎么令人崇敬,他,不过是一介草民,就算是龙,也只,见龙在野。
而只懂得窝在野外的龙,是配不上浸淫在无数荣华里,早就养成了骄纵性子的凤的。
即便,凤此刻正因为新鲜而追随在这条在野之龙的身边,但,那不过是片刻的停留。
比起一个心中不只有她,还有更多天下人的,侠义担八百的大侠,凤会明白,其实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旬枯梦也明白。
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迎着她的喜好,看似不经意的,在她的面前展露着他的才华横溢。
他知道,对于一个官家女来说,大侠的诱惑,远远比不上书生。
这是,千古的印证。
尤其是一个既有她想要的才华,又同样可以给她一片广阔天地的书生。
拈起几上棋盒中的棋子,他缓缓坐在椅上,悠闲的自摆着棋局。
白子落于棋盘的一瞬,厅外,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旬枯梦没有动,他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你们来晚了。"眸子继续盯在棋盘之上,旬枯梦缓缓开口。
"二庄主,你真的可以让我们做官吗?你真的有把握,能杀了大庄主?"进来的三人是白静水的三个徒弟,他们之所以会背叛,不过也是想平步青云而已。虽然,他们并不是十分相信,眼前这淡定从容的,书生似的男子,真的,可以杀得了那武林神话。
薄唇微勾,旬枯梦缓缓收回了执着棋子的手,宽大的外袍袖口将他修长的手掩在底下,就这么静静的垂放着。
"不如二庄主先亮出点本事来,让我们兄弟,也开开眼。"另一人说道。
话音刚落,三人突地觉得颊边一痛,一道银光自三人眼前闪过,蓦的,消失不见。
静坐着的男子依旧没有动,只是手中多了一把银质的飞刀,刀柄上镂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蝶。
刃上,沾着血。
三人一惊,轻触颊上那道细细的血痕,半晌无话。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二......二庄主,您的武功......"他们的语气里,明显的多了一丝恭敬,一点......惊惧。
"武功好,未必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自袖中抖出一方素帕,轻轻擦拭着飞刀上的点点血迹,旬枯梦勾起孤傲的唇,声线虚弱,低沉:"更何况,要在天下人之上,你得用脑。"将飞刀收进袖中,旬枯梦淡色的眸子转向三人,定定的,不语。
"属下等无意冒犯二庄主,望二庄主恕罪。"三人对望一眼,齐齐屈膝而跪。
眉间一挑,旬枯梦轻笑。
很好,他要的就是这样识时务的人。
抛给他们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旬枯梦道:"这是金疮药,你们拿去抹了,不消一个时辰,伤口便会愈合。"用人,有的时候需要恩威并施。
"谢二庄主关怀!"三人齐声应和。
"你们设法,和驻扎在外的屠刚屠大人联络,就说,请他等我的信号,等到有一日,这大厅中,我摔下酒碗的时候,就动手。在那之前,切莫不可妄动。"
"是!"
缓缓起身,旬枯梦负手走到门前,微微抬头:"我倒要看看,遭到情人和兄弟的双重背叛,这个武林神话,会不会垮了。"冷笑定在唇边,归于平静,旬枯梦轻柔的说:"我想,那时候的宫大侠,那表情,一定会很有趣的。"
※※※f※※r※※e※※e※※※
女子定定的站在房门之前,已经站了好一会。看着眼前那静静合拢的一扇黄梨木门,她竟没有勇气,推开。
进去吧,他应该不在的,进去等他。有些话,也该对他说明白了。
轻吐一口气,女子推门而入。
房内,一如往常简单的布置。红檀木的书架上,随意堆放着满满的书籍,长长的书案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丹青,琴架上,已接好新弦的焦尾琴前,一鼎小巧的香炉中,还有未燃尽的檀香。
轻轻抚着那琴,女子抿唇而笑。
这是她送给他的。
还记得,那一次,她在弹琴,却因为一时走神,挑断了一根弦,他在旁轻笑,带着挪揄。
她当时大怒,叫着他的名字,喝斥他不准再笑了。而他,果真收起了笑意,一本正经的说:"是,是,大掌柜的话,枯梦怎敢不听。"
没错,他叫她大掌柜,从一开始相遇,他当伙计抵债的时候开始,他便叫她掌柜的,一直没变过。而回到岑寂山庄,也只有他,会在漫漫长夜,刺骨寒风里,听她弹琴,只为,她的一时兴起。
"不要紧,少一根弦一样可以弹,我弹给你听。"他自她手中接过琴,真的弹了起来,听着他的琴声,她笑。
"琴弦断了,能再接上吗?"
"你想接吗?听说有种胶,叫鸾胶,可以接续断弦,不妨叫大哥去寻了来给你。"
"他才不会为我而做这种事,他的心里,可是有天下人呢!你会帮我寻来吗?"
他当时并未答话,但几日后,摆在这里的,已是接好了弦的琴。
也只有他,会在意这种小事。
转头,目光停留在屋子不起眼的角落里,那几个烟花之上,耳边,仿若又传来了他的话:"大掌柜要看烟花吗?正好,我挂柱那日,白大哥弄来不少的烟花炮竹,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放了它。"
"呆子,哪有人在白天放烟花的?"
"大掌柜有所不知,这白天的烟花,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景。"
的确,那是她这辈子所见过的,最美的烟花。
缓缓走到靠窗的几旁,上面,还有盘半壁江山的棋局。随手拿了只黑子,对面,总是那个半讥讽,半挪揄,又一脸正经的对她说着棋经:"局之路,三百六十有一,局方而静,棋圆而动......"
而后,下手,快,狠,毒,痛,毫不留情的痛杀自己一局的人。
原本要落下棋盘的黑子,为之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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