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雪空归[上]
雪空归[上]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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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听闻,这浮云酒肆的大老板,该是岑寂山庄的大庄主,宫涵月。姑娘莫非是宫大侠不成?"
"宫大侠到了这里,也要听我的。"女子回看了一眼身后抿唇不语的宫涵月,便又将目光转回男子身上:"一句话,你若是拿不出银子,就休想离开这浮云酒肆。"
"这江湖上谁不知道岑寂山庄的几位庄主英雄,都不是恃强凌弱的人。如今为了这区区二十两银子,姑娘却不惜出口威胁。"男子抬眼轻笑,对上女子清雅的眸:"难不成姑娘要仗着宫大侠在此,吓唬我吗?"
"你!"女子双眸一瞪,眼见便要发作,却在对上男子讥讽的笑容时,压下了怒气:"宫大侠又有什么用,连一个喝了酒不付账的无赖都吓唬不住。"
宫涵月微微挑眉,淡笑不语。
"在下虽只是一介布衣,但也不愿被人说成是无赖。"无奈的笑笑,男子起身:"银子嘛,在下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身上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抵押,不知这账,掌柜的要我怎么还?"
"这样吧。"沉吟半晌,女子作出让步般轻叹:"我这里最近正缺个伙计,不如你就留下,洗碗搬酒,抵酒债,如何?"
男子微微一怔,随即接口:"好吧,不过,我有要事在身,只能在这里逗留七日,我就给你作七日的伙计,抵那二十两银子。"
"七日就抵二十两,你也够值钱的。"女子略带讽刺的说。
"好了夕瑶,别太过份了。"宫涵月终于看不下去般开口,却换得女子的娇嗔。
"我是在帮你啊,不帮我说话,反而向着外人。"
"好像是你不准我们说话的。"无奈的苦笑,宫涵月微微皱眉。
若不是知道她这脾气,恐怕谁也无法将眼前的女子与相府的大千金单夕瑶单大小姐联系在一起。眼前这女子深藏在高贵美貌的外表之下的,是一颗深闺教条无法约束的,火热叛逆的心。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不顾父亲的反对,硬是和他来到岑寂山庄,定了亲,如今,又一路追到浮云酒肆来。
若不是如此,现在一心只想着做一番大事的他,也不会轻易的就爱上了这个本是出自名门望族的官家女。
"好吧,七天就七天。"单夕瑶又考虑了下,才开口:"现在就干活去。"
青衣男子微微颔首,自几人中间穿过,临到拐角处,那双漂亮至极的眸子,对上宫涵月精亮的眼,微微一笑。
那带着狡黠的讥讽笑容,让他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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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宫涵月,青衣男子的手缓缓伸入身侧的暗囊。
现在倒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一柄纯银打造的薄薄飞刀出现在男子的指间,刀柄上镂刻的蝴蝶栩栩如生。
正当他要将飞刀射出之时,那原本背对着他的男子却微微侧了下头。"回来了?"
神色一变,手掌微微向上收拢,将飞刀敛入袖中,男子敛去了杀气,几步走上前。"是啊,好不容易干完了今天的活,回来休息一下。宫大侠又怎么会在这后厨里?难不成是偷酒喝?"
"你的鼻子倒灵。"宫涵月转身,对上男子淡色的眸子:"才来了不过几日,便寻到了这藏酒的地方。我可是找了不少时候,才找到的。"
"哦?宫大侠喝自家的酒,还要偷不成?"男子轻笑。
"有人管着,总是不如一个人逍遥自在的好。"缓缓走到男子身前,宫涵月开口:"难得今天他们出去,不必再摆着大庄主架子,不如你我就好好的喝上一杯。"拿起一旁的酒坛,斟了杯酒递到男子跟前,宫涵月坐到一旁的椅上:"要是夕瑶他们在的话,是决不会允许我这样喝酒的。"
缓缓坐到宫涵月对面,男子带些疑惑的眸子看向他,并不接口,杯中的酒也未动分毫。
"怎么,有心事?"宫涵月看向他,精亮的眸中带着一丝歉意:"夕瑶这几日要你做这做那,也实是过分了些。她就是那样一幅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我欠了酒债,被人使唤也是应当,没什么好在意的。"男子微微勾唇:"只是我在想,我不但还有债未还清,你我更是萍水相逢,相识不过几日,你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坐在这里和我喝酒?你不怕我是故意接近,想要对你不利?还是宫大侠自命武艺超群,并不将我放在眼里?"
"你这话可就冤枉我了。"宫涵月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精亮的眸子注视着男子淡色的瞳:"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一见你,就知道你绝对不是个寻常的人,所以也就把你当作了朋友。至于什么债不债的,那都是他们闹着玩的,其实,夕瑶早就在佩服你的才学了。"又斟了杯酒与男子手中的酒杯相碰:"来,干。"
"呵,干。"男子也一笑,仰头喝干了酒。
"唉,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喝酒啦。"宫涵月道:"不如这样吧,今天你陪我喝个痛快,若是你喝醉了,我就帮你洗一天的碗。"
"那不对。"男子一抿唇:"应该是反过来,应该是谁喝醉了,就罚谁把那些碗全都洗了。"望着宫涵月的眸子中有隐隐的氤氲之意,却又掩不住那股狡黠:"你这个岑寂山庄的大庄主,不会是浪得虚名吧?"
"好,我可不会装醉,来!"又是一口喝干了酒,宫涵月笑的落拓,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对面的男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阴狠。
两人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似乎永远都不会醉一般。
直到男子再次突兀的开口:"对了,你刚刚说掌柜的在佩服我的才学,是什么意思?"自从那日在酒桌前的照面之后,男子便一直带些取笑意味的称呼单夕瑶为掌柜的,而单夕瑶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对这个临时的伙计呼来喝去,一副刻薄掌柜的模样。
"那日你随手扔在地上的东西,被夕瑶捡了起来。她拿给我看,说这上面的兵韬法略,见解独到,写这个的人,也必是胸怀天下的有志之士,要我加以挽留。"宫涵月说着,自怀中取出几张揉皱了的纸,递到男子手中。
男子接过,见那几张纸赫然便是自己两日前随手丢在灶旁的,耗费了无数心血却无人肯看的兵法,微微一怔:"想不到,竟有人肯夸赞我写的东西。"
"你写的东西的确好看。"宫涵月起身,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你评比指摘孙膑,鬼谷子,诸葛的行军阵法,每一句都是真知灼见,一针见血,令人拍手称快。能写出这样东西的人,胸中必有丘壑。"
"你若也不是心怀天下的人,又怎肯花心思去看一些行军布阵的兵法呢?"男子一笑。
"其实,我心里只有一个人。"宫涵月将手中的酒盏就唇:"只是,这兵法太好看,丢了,未免可惜。"
男子也缓缓起身,淡色的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从来没有人肯好好看我的这些东西,都把我当成痴心妄想的疯子。"自嘲的一笑,男子略微低头:"谁会相信一个不名一文的布衣,能指点江山,对古往今来的兵书阵法说三道四。"
"胡说。"宫涵月打断了男子的话:"说你是疯子的人,他才是疯子。"递给男子一杯酒,他接着说:"像你这样的人才这么在江湖上飘零,实在可惜。"
"难怪江湖上的人,都是你为神邸。"仰头饮尽杯中的酒,男子对上宫涵月精亮中带着睿智的眸子:"你是第一个肯将我写的东西看完,看懂的人。"微微一笑,男子自一旁的桌上拿过一方古琴。
宫涵月认得,那是夕瑶的琴。
想必是前几日故意刁难男子时,被人反打一耙,输给他的。
为这,夕瑶还向自己狠狠地抱怨了一番,说这眼前的男子,狡猾似狐。
"难得在这里遇到知道我的人,我身上无钱无贵重物品相赠,不如就借掌柜的琴,为你奏上一曲,以谢知音。"
"好,这酒也喝得我两腋生风,今天高兴,不如我们便将这后厨当作是琴台,待你弹完,我也奏上一曲。"
"好啊!"男子坐下,将琴横放于膝,修长的指滑过琴弦。
"虽只弹了数下,但琴音清澄,如拂去尘埃,既然已经抒发了胸怀,又何必多弹?"宫涵月接过琴,轻轻拨动琴弦,口中接着说道:"你心里面有心事。"对上男子有些错愣的眼,他说:"琴意旖旎,你心里想的,是个女子。"
男子笑,这次他的笑容里不再有讥讽,而是最纯粹的笑意。
"不错。"男子点头:"本来这次要和她成亲的,没想到,在这里耽搁了,她在等我。"男子一向虚弱低沉的声线此刻却氲着温和:"我以前在街头打把势卖过艺,就是在卖艺的时候,认识了她。那年我十八岁,人称小老幺,三江四海的口诀倒背如流,口气比天大,叫人下场子与我练手,哪知,出来的是个女子,向我挑战,还把我给赢了。"
"她一定美貌。"宫涵月接口。
"是。"男子勾唇:"任何人初见了她的美貌,都会瞠目结舌。那是我练武以来,最紧张的一次出手。我输了,但我竟第一次觉得高兴,自那之后,我便一直跟着她,陪着她,就连我的武功也是经她传授才有今日的境界。那年,她长我两岁,后来我知道,她叫顾清吟。"
"武林第一美人?"宫涵月微微一怔:"这么说,你是。。。。。。旬枯梦?"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香艳的故事发生,江湖也不例外。
而近几年,江湖上流传最多的香艳之事无非便是两件。一件,就是相府大千金单夕瑶不顾单丞相的极力反对,执意要与岑寂山庄的大庄主宫涵月订立婚约,甚至不惜为此离家,追随至此。而另一件,则是那武林第一美人与个名不见经传的男子之间的纠葛了,听说,顾大美人不但将毕身武艺全盘相授,还为这男子亲上李家庄,求得飞刀绝技。而这男子就是凭那一手神出鬼没得飞刀,凭那一身淡定的青衫,得了个青衣公子的雅号,自此在江湖中崭露头脚。
原来眼前这男子,便是旬枯梦。
怪不得自己见他那一身青衣,竟觉得有些眼熟。
"正是在下。"旬枯梦点头:"想不到宫庄主,竟也知道我的名字。"
"历尽艰辛才得以终成眷属,我该恭喜你。"宫涵月道。
"只可惜亲还没成,就出来办事。"男子一叹:"我急着办完事,回去和她一起。"
"旬兄弟,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干。"和男子轻轻碰杯,宫涵月轻笑。
"干。"酒盏就纯,酒到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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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昨晚还是喝醉了。
立于近人高的芦苇丛中,旬枯梦略带讥讽的孤高唇角微勾。让他更想不到的是,那人却还是帮他洗了一天的碗。
想起其余那几人惊异的眼神,他就想笑。
义薄云天的大侠,还真是毫无防人之心啊!只可惜,他旬枯梦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皇上的密令你该是知道的,杀宫涵月,毁岑寂山庄。为什么没得手?"一旁的男子冷冷的问:"我听说你们饮酒畅谈,好得很。"
"我们说了很多话,说各自的心上人,他能听出我琴音中的郁闷,我能听出他琴音的胸怀。"并不回头,旬枯梦淡淡的道。
"这么说,你和宫涵月是惺惺相惜,不忍杀他了?"男子的声音瞬间凌厉:"旬枯梦,别以为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便可以为所欲为,若是完不成这次任务,我看你回去如何交待!"
"我本就不要杀他,是皇上要杀他。"不理会男子的威吓,旬枯梦轻折一支芦苇,凑近鼻端,感受那淡淡的自然之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需要重新布置一下,以便杀他时,更有把握。"微微仰起头,感受芦苇的穗子轻拂脸颊的惬意:"我和他有过切磋,交过手以后才知道,原来他的剑法比我想象中更快,更凌厉。"轻握住芦苇放于眼前平视,旬枯梦的声线愈发的虚弱,低沉,轻柔的似是呢喃耳语:"如果要杀他,就必须一击而中!"蓦的加重的语气,伴随着扬起的手,同时自男子手中激射而出的是那柄上镂刻了蝴蝶的银质飞刀,刀尖,在男子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贯穿了那支被抛向空中的芦苇。
被贯穿了的芦苇化作无数残余飘落的瞬间,在男子惊异的注视中,旬枯梦的声音又恢复了清柔:"不然,死的不是他,而是我们。"缓缓转过身,淡色的眸子漫不经心的扫过男子微微惊慌的脸:"所以,我要麻烦屠大人与你的伏虎堂的全力配合。"
"我就再信你一次。"屠刚勉强维持着镇定,冷冷的说。心底却在颤抖。
才短短的一年时间,旬枯梦的变化让他瞠目结舌。那原本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此刻,却可以轻易的在他不经意间要了他的命。
如同踩死一只蝼蚁。
而看他的眼神,似乎人命在他眼里,亦不过等同于蝼蚁。
甚至还不如。
"多谢。"微微欠身,男子转身离去。
再也看不见那抹青色身影的时候,屠刚才发现,自己早已衣衫尽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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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站在酒肆门口,旬枯梦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步入前堂,他的眉微皱。
好安静,静得让人心慌。
宫涵月就坐在前面的椅子上,看向他的眼神却是无比的凌厉。
旬枯梦心下一惊,被发现了吗?
他心中暗思着脱身之计,面上却依旧不露半点痕迹。
突地,感觉身后一阵劲风扫过。
那不是普通的风。
反踢身后袭来的竹竿,旬枯梦转身仰头,堪堪避过横扫的大刀。身子猛向后撤,闪过击来的分水双刺,一个闪身,又让凌厉的掌风贴身擦过。一瞬间,旬枯梦躲过四招杀手,旋身,站在当地。
"鬼楚,白静枫。"他转向用竹竿袭击他的男子。
"笑杀,白静水。"是用大刀的男子。
"雄娘子,萧恋。"也只有这比女子还要魅惑三分的男人,才使得出这般阴狠的"天下无"掌法。
最后,缓缓转向立于一旁的黄衣女子,旬枯梦轻笑:"说一不二的大掌柜,想不到相府的千金也有这般凌厉的身手。大掌柜若是想要回那琴,直说就是,何必动怒呢?"
"那琴我便送给你了,已经没了的东西,我不会再要回来。"单夕瑶开口。
"宫大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转向坐于椅上的宫涵月,旬枯梦质问。
看情形,他们似乎并不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几位庄主兄弟想要试试旬兄的身手,我也只好由他们。"淡淡的回答,宫涵月轻笑:"旬兄你,不会拒绝吧?"
微一挑眉,旬枯梦不语。转身走出了酒肆,却在宽敞的空地前站定。
正对着大门的空地。
宫涵月坐在靠门的桌旁,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所有人,所有事。
他缓缓地替自己斟了杯酒。
面对着旬枯梦,单夕瑶缓缓上前两步,看着他那漂亮之极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对着自己,淡淡而笑。
负于背后的手,向身后的三个男人,比出了个二字。
立刻,白静水足下一踢,两根竹竿闪电般朝旬枯梦激射而去。
一拂衣袖,旬枯梦闪身躲过,竹竿钉入身后的土墙。
同时,萧恋的双掌也如影而至,狠狠拍向旬枯梦面门。身子后仰,眼看着那双肉掌便要击上自己面门,旬枯梦蓦的抬起腿,踢上萧恋的下巴,萧恋一个翻身,向后落去。而萧恋身旁的白静水则趁着他单脚站立,下盘不稳的当儿,一路滚地刀法,直削他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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