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雪空归[上]
雪空归[上]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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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男子手中的剑倏然前刺,没入了那人的肩头。
反手拔出,剑光挟一道殷红的弧线,划过如墨的黑夜。
那人哀痛一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穿心断喉的剧痛。
只是,下一瞬间,那低沉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一句:"滚!"
他不杀他?那人眸中闪过一道光,身形,有片刻的迟疑。
男子缓缓转身,背对着他,持剑而立。
不可置信的,那人缓缓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刀,脚步蹒跚地离去。
直至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男子才缓缓过转身。一反手回剑归鞘,剑光闪烁的瞬间,映着男子的眸子......精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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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聚集在面前脸色不善的众多武林人,宫涵月英挺的眉紧紧皱起。
原本以为到了江南,可以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而这两个月来除却不时发作的毒,每日与那占据了自己心头的人两两相对,他第一次觉得一种满足的感觉填满了胸膛,热热的,胀胀的,几乎就让他有一种可以就这样天长地久的错觉......
虽然他也明白这样的温馨对他们来说,天长地久......是不可能的。
但他真的没有想到,这梦,会醒的这么快。
不久之前,安忆亲自来到江南,不仅带来了六分半堂的详尽资料,还带来一个让他们半喜半忧的消息。
喜的是,经过各方探子的查探,确定这江南分舵的主事失踪一事,确实与六分半堂有关,而大量减少的北送米粮,也正是囤积在他们的仓库之中。
忧的是,安忆这消息的来路颇为见不得光,也就是说,无法作为确凿的证据来洗脱岑寂山庄的嫌疑。
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暗度陈仓却毫无办法可想,这种局面让他和旬枯梦两人着实吃了一个暗憋。
但事情若仅止于此,他倒还尚有应付之力,而此刻,面对聚集在此的武林人,他真的有些力不从心。
六分半堂的货舱被劫,整舱的米粮都不知所踪。负责看守的堂中弟子几乎尽皆丧命,唯留一人尚存。
而那人,在昏迷了大半日后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旬枯梦。
这着实要宫涵月为之一怔。
六分半堂在江南也是极具势力的帮会组织,人脉极盛。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迟迟没对六分半堂下手,原因也在于此。
而现在,六分半堂集结江南的各路武林人士找到南嘉楼来,口口声声说是旬枯梦劫了他们的货舱,要他宫大侠给个交待。
其实,若是雷诺尘此刻在这南嘉楼中,这六分半堂的人倒也不敢如此放肆,可如今,雷诺尘不在。
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事先安排的戏文一样,一件接一件的发生。
没有确凿证据的他们,在六分半堂那名弟子的指证面前,所有的分辨,都显得那样无力。
看了眼身旁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青衣男子,宫涵月一直未曾舒展的眉,皱的更紧了。
他没有分辨。
在面对所有人的指证的时候,他选择了沉默。
而这沉默,才是真正要宫涵月为难的地方。
若是他分辨,那这事情多少就还有些转还的余地,而他沉默,在那些原本就来意不善的武林人眼中,无异于承认了一切。
而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逼自己给个交待,逼自己,向他下手。
聪明如他,怎会不明白这其中道理?
此刻,他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宫大侠,依你看,这事该如何啊?"
"现今一切都清清楚楚,这笔帐,我六分半堂是一定要算的。"
"听闻这旬公子与宫大侠交情菲浅,宫大侠不会护短吧?"
耳边还回响着六分半堂的人的咄咄相逼,他们是吃定了在自己的地盘上,岑寂山庄就算再强,亦不过势单力孤。
宫涵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件事情偏巧在这个时候发生,多半是有人故意为之。
但是,面对这些或许故意,或许并不知情的武林人,面对他们一口一句的宫大侠,一声声的主持公道,他,没有别的选择。
自从皇城一役,他再次组建岑寂山庄之后,自从在人们的注视下再次背上江湖中八百斤的侠义之后......
平静这两个字,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更何况是......任性?
他当然想不顾一切的袒护他,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这么做过;他当然想义正词严的告诉面前的所有人,他宫涵月,就是要护着旬枯梦。
可是,他不能。
他甚至不能说服自己,完完全全的去信任他。
毕竟,在这种情境之下发生这样的事,也真的很符合那人偏激的性子。
轻叹口气,再抬起头时,那双精亮的眸子中已满是威严:"大家再这么争下去也毫无意义,孰是孰非,总不能光靠一方的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
"宫大侠这是在说我们栽赃陷害了?"六分半堂的堂主口气不善:"我堂中弟子亲耳听到那人承认他是旬枯梦,难道还会听错不成?"
"就算是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何况只是听到?"宫涵月看着那人,声线平稳:"若是我随意找个人在自己的地方闹事,再故意冒了六分半堂的名头,堂主又当如何?"
"这......"那堂主微微一怔。宫涵月的口气虽毫无喜怒,但那双眼中深蕴的睿智的凌厉却令人望而生畏。"难道这事情就这么算了不成?"
"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微顿,目光在身旁的青衣男子身上停留片刻,看着他倔强的侧脸,抿唇,随即又看向面前的众人:"既然大家认定是旬枯梦劫了六分半堂的货,那我也不加袒护。只是此事疑点众多,就这么将人交给你们,怕是不太妥当。不如这样吧,我就先将他关到留白苑中,待的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在做定论,如何?"
那留白苑是岑寂山庄在江南的另一处产业,里面关着的都是些江湖上的穷凶极恶之徒,由专人把守,甚是严密。
宫涵月要将旬枯梦关在那里,一方面是要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另一方面就是要保证他的安全。
毕竟,这里不是岑寂山庄。毕竟,还有不少人在等着要他的命。
"既然宫大侠这么说了,大家自然不会再有异议。"众人互看一眼,六分半堂的那堂主代为说道。
宫涵月微微点头,转向男子的方向,轻声开口:"枯梦,你......"
"你不信我?"侧头,旬枯梦的语气平静无波。一直沉默着的男子一开口,便让所有人静默无言。
你不信我。
短短四个字,其中蕴含的纠葛,又何止千丝万缕?
微怔,宫涵月顿了半晌才缓缓接口:"我会查清楚的。"不待男子回答,他便对着一旁的安忆说道:"你送他去留白苑。"速度快的,似乎是在害怕自己的心软。
眉尖一挑,旬枯梦不再言语。
"你们两个跟上。"另一旁,六分半堂的堂主对着自己的手下低声吩咐。
蓦的抬眼,宫涵月的眸中精光暴涨:"诸位是不信宫某了?"低沉的声线蕴着淡淡的质问。
众人脸色一变。讪讪召回了自己的手下,六分半堂的堂主笑得勉强。
"宫大侠,直至此刻,我才真正相信了你的侠义。"随着安忆缓步离开,那抹青色的身影在经过宫涵月身旁的时候,用只有他才能听清的声调,如是说。
一侧头间,宫涵月对上的,是男子如瓷釉般晶莹的侧脸,以及那微勾的孤傲唇角蕴着的淡淡讥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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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面前的木门啪的闭合,旬枯梦缓缓坐到身后冰冷的石床上,微闭起了眼。
"庄主要我转告你,这里的人全都不是善类,要你自己小心。"
安忆临走前的话又回响在耳旁,微勾起孤高的唇,旬枯梦溢出一丝冷笑。
不是善类。
哼,看来宫涵月还真是忘了,他旬枯梦又何尝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
向后倚靠在墙上,感受身后的石墙彻骨的冰寒,方才在走廊中发生的一切,又闪入脑海。
"旬枯梦?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看见你,还真是明月千里故人稀啊!还记得我吗?"女子的声线听起来极具魅惑:"我们可是老相识了,你可不能忘了我啊!"
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让他很是疑惑,听她的口气,似乎他们早就相识,可如今,他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这里是岑寂山庄的产业,按理说,他本不该来过才是。
可是,那个女子的声音却让他觉得甚是熟悉,就连这个地方,也让他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眉头微皱,木门轻轻的开启之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仍旧闭着眼,靠在墙上的身体没有动,任凭那带着淡淡香气的躯体缓缓地靠近。
"我知道你没睡,不用再装了。"妖娆魅惑的女声自耳边响起,感觉对方的气息吹拂在自己脸上,旬枯梦微微侧头。
在这个时候,没必要和这里的人正面冲突,毕竟,他还想自这女子身上知道些什么。
但是......
当对方的手渐渐的游移到他的胸口,带着挑逗的缓缓画着圈子的时候,男子终于忍无可忍的出手,修长的指,紧扣住纤细的腕。
"你放手,你抓疼我了。"女子带着淡淡痛意的声线响起,却仍旧妖媚:"我可是专门来看你的,对待老朋友就是这个态度吗?"
薄唇微勾,甩开女子的手,旬枯梦依旧闭口不语。
"不理我?"轻轻转动着手腕,女子美艳的脸上漾起一抹笑:"你刚才的力气可真大,不过,我可不怕你。"
回应她的,仍是一片沉寂。
"真不理我?你再不理我,我可走了。"娇嗔着,女子再度靠近。
眼见旬枯梦依旧闭着眼,女子轻哼一声,站起身,便要拂袖而去。走了几步,却最终停住,凤眸一转间,脸上突现惊慌:"呀,老鼠!"娇呼声中,身子已如乳燕投林般撞入男子怀中。
眉尖一挑,旬枯梦并没有推开她。
女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一双纤手正准备环上男子的颈子,耳边,却响起男子虚弱低沉的声线:"你不知道我是瞎子吗?老鼠也好,蟑螂也罢,你这一番做作,不过是白费工夫罢了,何必呢?"
"你真的瞎了?"尚带些怀疑的,女子抬头,对上旬枯梦不知在何时已然睁开,却毫无焦距的眸子,妖娆的声线中带着一丝失落:"没想到外面的传言是真的。"
"这么说,你真的中了‘亡心'的毒,什么都不记得了?"女子问。
见旬枯梦并不回答,女子竟也不生气,自顾自的说着:"真是可惜啊,以前,在这里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老天爷派下来给我的。后来听说你出了事,我还着实难过了好一阵子。如今,能在这里再见到你,也算是你我的缘分,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女子的手缓缓地勾上旬枯梦的颈子,顺着那流苏般的黑发轻轻抚弄着:"你知道我要什么,像你这样玉树临风的男人,我倒要看看是你把我给吃了呢,还是我把你给吃了。"微顿,女子的笑更加魅惑:"你不会是中看不中用吧?"
闻言,旬枯梦孤高的唇角微勾,溢出一抹讥诮的笑,任女子的手缓缓游移着。
女子带着笑意,纤手已来到男子胸膛,突然,她觉得腰间一紧,一个反转间,已被男子压在身下。
"看不出来,你还挺猴急得嘛!"眼见男子的唇就要贴上自己的,女子笑的魅惑。
但是,下一刻,她的笑就僵在唇边。
锋利的刃紧贴着她颈边的肌肤,银质的飞刀握在男子手中,正缓缓地在她的脸颊上来回触碰着。环着她腰间的手,正按在腰眼处,微微施力之下,女子便觉得一股钻心的痛传遍四肢百骸,偏巧又发不出任何声响,一张脸,蓦的惨白。
"能不能帮我个忙?"旬枯梦虚弱低沉的声线缓缓地回响在女子耳畔,轻柔的似呢喃耳语。
"你想干什么?"感觉男子松开了腰间的手,却依旧没有收起那凉薄的飞刀,女子轻喘口气,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抓了我也没用,进了这留白苑,.就谁都别想出去。"
"我并不是要出去,只是想问你几句话。"旬枯梦缓缓地道。
"你想知道什么?"微怔半晌,女子问。
"我,来过这里吗?"知道女子不敢再玩花样,旬枯梦缓缓起身。
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服,女子盯着面前的男子半晌,不语。原以为中了毒又瞎了的男子和从前相比自会好对付很多,可谁知道,这男人,仍是那一副阴狠的性子,出人意料的棘手。
看来,她还是太过托大了。
微叹口气,女子缓缓地,带些讥讽地说道:"你自然来过这里。若不是你,这里也不会是今日的留白苑,而我,也不会成为阶下之囚。"抬眼看向男子,女子的声线依旧透着魅惑,却多了些许倦怠:"两年之前,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名字,叫阎罗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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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凉如水。
荒芜的野外,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夜的宁静。男子一提缰绳,跨下的骏马戛然止步,一回身间,飘扬的青衣翻飞在夜色里,更称得男子清俊消瘦。
紧抿着唇,男子微皱起眉,一双淡色的眸子直望着远方,不曾稍动。
他等的人还没到。
他一向不是不守时的人,除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时间在焦急地等待中一丝丝流过,直至天边露出一丝曙色,错杂的马蹄声才姗姗来迟。
"旬公子。"飞驰而至的马在男子面前停住,马上的男子一个翻身,飘然落地,开口,便是带着笑意:"没想到你还真的肯在这里等,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
"雷诺尘,我不希望知道你现在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考验我的耐性。"孤高的唇角微勾,旬枯梦虚弱低沉的声线缓缓地响起:"我拜托你的事办得如何?可曾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了?"
"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一面,一开口就问他,你该不会是心软了吧?"雷诺尘挑眉斜睨面前的男子,清朗的声线中透着挪揄:"据我所知,你是要杀他的,为何又要我救他?这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旬枯梦,你不要你的锦绣前程了?"
眉头微皱,看着面前的男子,旬枯梦淡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精亮,但随即隐去:"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一抿唇,看出男子的不悦,雷诺尘缓缓开口:"他被阎罗殿的人劫走了。"
"什么?!"脸色微变,旬枯梦的声线微微提高。
"我们在半路遇到伏击,他被阎罗殿的人劫走了。"微顿,雷诺尘轻轻的道:"若不是你曾救我一命,我南嘉楼也不会淌这趟浑水,如今更没必要为了他而得罪阎罗殿。我最瞧不起的,便是这种自诩侠义的大侠,你是知道的。这次我无能为力,只能靠你自己了。"
眸光一转,旬枯梦淡淡的开口:"这可不像是你雷诺尘说的话,怎么,被别人出卖过,害怕了吗?"
"至少那个出卖我的人还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抬眼,雷诺尘道:"你呢?只为他放过你一次,你便这样子帮他,值得吗?以前口口声声的说要杀了他的人,去哪了?"
沉默半晌,旬枯梦抬眼:"要杀他的人,从来就不是我。"
"你写的东西的确好看。"
"你评比指摘孙膑,鬼谷子,诸葛的行军阵法,每一句都是真知灼见,一针见血,令人拍手称快。能写出这样东西的人,胸中必有丘壑。"
"你我志趣相当,不如就结为兄弟。"
"在这之前,我是真心将你看做是兄弟,我知道,你也一样。"
我要你活着,是要你知道你做错了事,杀错了人。我是要你明白,想要出人头地,并不一定非要出卖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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