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里外有处索桥,到了对面再走二十里,等走到了,恐怕他们早就跑了。"
闻言,旬枯梦眉头微挑,压低了声音轻轻的道:"找条长索来,找最近的,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等我。"
"是。"
"你为人帮凶,不分青红,我把你带进岑寂山庄,是我瞎了眼。"远处的宫涵月精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凌厉:"旬枯梦,你背信忘友,有朝一日,我若是不杀你的话,老天都不开眼了。"
讥讽的轻笑,旬枯梦不以为然的神情中,宫涵月的话接着传来:"我从不发誓,因为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我要杀你的话,就一定能够杀了你。"
宫涵月,到了此刻,你仍要作你的大侠?
"好,彼此彼此,言无二价。"勾起一抹笑,旬枯梦的口气轻柔中带着讥讽:"可是枯梦倒有一事要请教大哥,不知大哥你打算怎么来杀我?"顿了顿,他语气中的讥讽更深:"你重伤在身,内力大损,隔着悬崖和我说话,都是勉强提着一口真气,话说完了,还有没有气都难讲。"眸子转向宫涵月身旁的一男一女,旬枯梦微微勾唇:"难道就凭你身边的秦家夫妇二人吗?他们,有什么资格和我斗?"
宫涵月,直到现在,你还以为你是那个威风八面的岑寂山庄大庄主吗?
我的对手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和其他人斗,我旬枯梦不屑!
"旬公子看不起我夫妇倒不要紧。"振远镖局的总镖头秦飒溟也提气呼喝,只是也显得极其虚弱。这些日子忙着应付旬枯梦的轮番追杀,斗智斗勇之下,他们都已经精疲力竭。
但是,他得撑下去。
"只是秦某听闻,旬公子在叛出岑寂山庄之前,曾欠了大庄主一样东西。"秦飒溟的声线透着冰冷:"如今,大庄主要走了,旬公子不跪下送送?"
此言一出,悬崖这边的众人,都微微一怔。
旬枯梦眉尖微挑,他知道,秦飒溟指的是什么。
是那一日,在岑寂山庄内,被单夕瑶阻止了的一跪。
要讨回来吗?
"秦某人虽是盗匪出身,但这江湖上的规矩,也是不敢不守的。"挑衅似的,秦飒溟接着说:"当然,现今旬公子为朝廷做事,这江湖规矩,旬公子怕是也看不起的。"
侧头与屠刚交换一个眼神,旬枯梦勾起孤高的唇角:"秦总镖头说得有理,我旬枯梦从不欠别人什么。"一拂外袍,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男子已然单膝点地:"旬枯梦跪送大哥。"
秦飒溟一怔,本想奚落的话竟是再也说不出口,看了眼一样带点惊异的宫涵月,他低声说:"大庄主,这......"
精亮的眸子一闪,宫涵月抿唇:"他是在拖延时间。"抬头,再次提高声线:"话就到此,后会有期。"
看着那抹离去的蓝影,旬枯梦缓缓起身,唇角,仍是那抹讽刺的笑:"我从不会和死人后会有期。追!"神色一冷,青色身影已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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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庄主,这么做有用吗?"按宫涵月的吩咐将马分四个方向赶跑,秦飒溟的眼中有着担忧:"旬枯梦会中计吗?"
以剑撑地,宫涵月漆黑的眸中有着睿智的凌厉,话音也不似先前那般虚弱:"依他的眼力,定可以轻易的看出我们真正的去向。"
"那......"这一番做作,岂不是白费心机?
"要通知的人,到了没有?"似是没看到秦飒溟的担忧,宫涵月轻声问。
"都已经到了,全都集中在前面的那个山坳里。"
"该是反击的时候了。"低沉的声线溢出一丝冷然,宫涵月回头,对上秦家夫妇的眼:"你们先回秦家老宅,等我和旬枯梦算完这笔帐,就去和你们会和。"
"大庄主一个人?"秦飒溟的妻子萧晗薇轻皱眉头:"若是和伏虎堂的大队人马碰上,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旬枯梦不会要伏虎堂的人跟着。"抿唇,宫涵月的口气带着笃定:"他只会一个人出现在那里。"微微抬头,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杀我,他不会假以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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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公子,在前方发现了马蹄印,看来马匹的数量不少,而且是分四个方向而去。"
皱眉听着手下人的回报,屠刚转向一旁的旬枯梦:"现在怎么办?人要是再跑了,你我都担待不起!"
低头细看地上错落的马蹄印,顺手拾起一根枯枝,旬枯梦抬头,唇角微勾:"屠大人若是怕人跑了,不妨带着你的手下朝这四个方向去追。说不定可以杀得了宫涵月,拿个头功。"
"你呢?"屠刚挑眉:"你舍得将这功让给我?"
"话我只说一次,把不把握机会,要看屠大人自己。"漫不经心的,旬枯梦并未回头。
"旬枯梦,你别后悔!"一拂衣袖,屠刚转向伏虎堂的手下:"所有人分成四队,朝这四个方向追。"顿了顿,他斜睨一眼一旁的旬枯梦,语带讥讽:"既然旬公子不需要咱们帮忙,那就别给人家再添累赘。旬公子将这功让给我们,大家该谢谢他!"
嗒嗒的马蹄声逐渐远去的瞬间,始终背对着大队人马的旬枯梦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淡色的眸子一闪,青衫已然消失在不远处的山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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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来了。"一手持剑,宫涵月精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青衣男子,语音低沉。
"大哥怕是早就想到我会一个人来吧?"旬枯梦微勾孤傲的唇角,虚弱低沉的声线中蕴着淡淡的笑意:"你知道,我不会要其他人杀了你。你的命是我的。"
宫涵月眉眼微低,静静地伫立着,半晌,低低的说出一句话:"在这之前,我是真心将你看做是兄弟,我知道,你也一样。"
而后,在旬枯梦一怔的瞬间,抬眼,举剑:"你可知道,朝廷为何要杀我?"
"岑寂山庄势力过大,皇上怀疑你们有谋反之嫌。"缓缓地,旬枯梦回答。
"我是不是要谋反,你很清楚。"剑仍然举着,却没有刺出,宫涵月的声线低沉。
"清楚又如何?我不过是要完成任务。"也缓缓举起了"痴"剑,旬枯梦淡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光:"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如果有人给他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那么,他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即使,因此而失去一些什么,他也无法回头。开弓,没有回头箭。"
神色一暗,宫涵月一振手中的剑:"我的剑法,还记得吗?"
"浮云酒肆一夜,枯梦永生难忘。"
勾唇,在迎上那抹蓝色身影手中利刃之前,旬枯梦如是说。
剑气激荡在两人四周,正当两人打的难解难分之际,一只匹练的银枪蓦的加入战团,荡开了旬枯梦刺向宫涵月的一剑。
顺着来人的力道后撤,站定身形的旬枯梦环顾山坳四周的高处不知何时出现的众多武林人,勾起孤傲中略带讥讽的唇角,淡色的眸子对上宫涵月精亮的眼:"人都来了?看来大哥是早有准备。"
"旬枯梦,我们收到岑寂山庄的求救信号,已经在这里恭候你多时了!"不待宫涵月开口,已有人抢先说道:"对付你这种背信弃义之人根本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齐上,给岑寂山庄的众位庄主们报仇,替宫大侠出一口恶气!"
眸光一闪,旬枯梦伸手探入暗囊,扬手处,一道道银光挟破空之声朝众人呼啸而去。混战中,"痴"剑掠起一阵寒芒,凌厉的剑气直指一旁的宫涵月。
闪身躲过旬枯梦攻来的剑,宫涵月挥剑横扫,在男子后仰的瞬间顺势劈下,逼得他反手以剑撑地,胸前门户大开。
一个扫堂腿过处,旬枯梦顺势翻身,足尖踏上插入土中的剑柄,旋踵,抬起一腿踢开宫涵月的剑,转身间,称他后撤的当儿闪过身后人的偷袭。
飘然落地处,抬足挑起长剑,一个反手,剑尖仍是追着那抹蓝色的身影,不放。
横剑挡住宫涵月攻来的一招,剑尖与剑身相触,顺他的力道疾步后撤。
身后蓦的扬起一阵不自然的风,眉头微皱间一个用力,顶开了宫涵月的剑,却终究躲不过身后攻来的一掌。
身子一震,眼见那剑尖已到自己胸前,旬枯梦眸中闪过一丝绝望,微闭起眼。
宫涵月眸光一闪,微顿处,变刺为击,横过剑身,击上旬枯梦胸口。
被那力道击得向后飞出,重重的跌落于地,旬枯梦唇角溢出一丝殷红。
他这一跌正倒在一个武林人的身旁,那人抬起一脚,眼见就要踩下。
蓦的,一把剑挡住了那人下落的脚,那人抬头,见是宫涵月,便退到一旁。
"旬枯梦,你走吧!"回剑入鞘,宫涵月转身。
"宫大侠,这......"众人齐齐抬眼,无话。
缓缓站起身,旬枯梦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半晌,挤出一句话:"你不杀我?"微顿,他勾唇,语气讽刺:"你刚刚还说过,若是不杀我的话,老天都不开眼了。"
宫涵月,这是你的施舍吗?你为什么不下手呢?要在所有人的面前,展现你的大侠气度吗?!
走上前几步,宫涵月一双眸子注视旬枯梦淡色的眼:"我今天不杀你,留着你的性命,不是因为我突发善心。你欠的债,我总有一天会向你讨回来。我要你活着,是要你知道你做错了事,杀错了人。我是要你明白,想要出人头地,并不一定非要出卖朋友。"
"你放了我,我还是要杀你的!"看着转过身去的男子,旬枯梦狠狠的说。
宫涵月闻言转身,精亮的眸子中透着睿智的凌厉:"表面上是你在追杀我,其实,自从你叛出岑寂山庄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了逃亡的命运。"倾身靠近男子,宫涵月压低了声线:"你记住,今后的日子里,真正逃的人,是你。"
压抑住冲口而出的血,旬枯梦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眸光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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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步入屠刚的军营,刚走到一处帐篷之外,旬枯梦就眉头微皱。
"两个月了,宫涵月非但没来救你,更是连提都未曾提起,你待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不如就由我送你上路,也免得你在这儿碍手碍脚。"
由帐篷内传出的女声对旬枯梦来说十分熟悉,那是,顾清吟的声音。
这些日子一直在和宫涵月等人周旋,他甚至忘了,她也在军中
低头步入帐篷,正好看到顾清吟扬手击向一旁的女子。眼见那凌厉的一掌就要击上女子的头顶,而她却毫无闪躲之意,旬枯梦淡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凌厉,欺身上前将女子拉至身后,随即抬掌,硬接下顾清吟凌厉的攻势。
啪的,双掌相交。
顾清吟抬眼,对上男子淡色的眸子,挑眉:"枯梦,你回来了?杀了宫涵月没有?"无意中撇到男子唇角的一丝血渍,她微带惊讶:"你受伤了?又让他跑了吗?"
"你在做什么?"不理会女子的疑问,旬枯梦低沉的语音中透着冷然:"我记得我说过,不准你碰她。"
"那是你说她还有利用价值。"缓缓地,顾清吟道:"现在呢?事实证明宫涵月根本不在乎她,更不会为了她而来自投罗网。你又何必带着个累赘在身边?要我杀了她,不是干净?"
"她是我带来的,要不要杀,何时要杀,不用你来插手。"冷冷的,旬枯梦接口:"这里是我的地方,你想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就给我安分一点。若是再让我看到你要杀她的话,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为了她,你要和我翻脸?"一怔,顾清吟也来了火气:"旬枯梦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现如今你不过只是个街头卖艺的把式!你现在要来教训我?你凭什么?!"
话音刚落,她蓦的觉得颊边一凉,侧头间,一缕发丝飘落。
抬首,满眼的不可置信。
"就凭这个。"勾唇,旬枯梦的唇角带着淡淡的讥讽:"不满意的话,可以滚。"
"旬枯梦,你忘恩负义!"顾清吟气急。
轻哼一声,旬枯梦倾近女子,口气轻柔:"我旬枯梦忘恩负义的事做得还少吗?"
"你!"瞪一眼眼前的男子,却始终不敢发作,顾清吟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待得帐篷内仅剩他与女子,旬枯梦才放软了语气:"你没事吧?"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寂。
黄衣的女子自始至终不曾开口,仿若方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轻叹口气,旬枯梦眸光微闪:"以后,离顾清吟远一点。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小心。"
对她,他始终是怀有愧疚的,况且......那抹始终傲然地蓝影蓦的闪入脑海,那双精亮的眸子,似是在讥笑他的愚蠢。
"在这之前,我是真心将你看做是兄弟,我知道,你也一样。"
"旬枯梦,你走吧!"
即使被逼到如此田地,他仍旧不杀他吗?
旋踵,男子要离去的一刻,身后的女子却突地开口。
"枯梦!"
旬枯梦顿住脚步,回头。
"为什么不杀了我?"单夕瑶轻问:"顾清吟说得没错,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你又何必留我在身边?甚至为了我和她翻脸?"
你,还是后悔了吗?
低头,旬枯梦半晌无语。
最终,他抬眼,对上单夕瑶的眸子,语音低沉:"我已经毁了他的基业,不能连他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他。
看着男子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单夕瑶抿唇。
原来,是为了他吗?妄她还以为......他是为了自己。
"你护着我,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女人?"难道,我连做这原因之一的资格都没有吗?
"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走近女子,旬枯梦轻拂上她的发:"别再天真了。"
"旬枯梦,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甩开男子的手,单夕瑶头也不回的快步奔出。
微抬的手僵在半空,旬枯梦轻闭起眼。缓缓走到帐篷的一角,执起一粒棋子落入棋盘,抿唇。
过分......吗?
"表面上是你在追杀我,其实,自从你叛出岑寂山庄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了逃亡的命运。"
"你记住,今后的日子里,真正逃的人,是你。"
宫涵月的话又回响在耳畔,旬枯梦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逃?他能逃去哪里?
宫涵月还是错了,应该说,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无路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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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扶上木制的围挡,旬枯梦微闭起眼,感受着夜风拂过脸颊所带来的微微刺痛。耳边,充斥着屠刚恶意的挖苦话语。
"旬公子的计划倒是还算周密,算无遗漏,只是,那宫涵月还是计高一筹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聚集了各路武林人来给他护航,你的计划,恐怕要功亏一篑阿!"
"就算你窝火,也不要站在这里吹风,万一要是吹出病来,谁去杀宫涵月?"
伫立的青衫男子静默不语,微勾的唇角蕴着淡淡的不屑与讥讽。
这个屠刚,还在为他摆他一道的事而耿耿于怀。
不过,一想起那日这屠大人回营时的样子,他就想笑。
莽夫就是莽夫,永远都学不聪明。
"屠大人可知我最佩服宫涵月的是什么?"漫不经心的开口,旬枯梦的声线虚弱,低沉:"不是他的武功,也不是岑寂山庄的基业。最让我佩服的就是,他居然能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微顿,旬枯梦接着说:"我手里要是有这样的人,哪怕只有一个,那么现在你我,早就坐在了庆功宴的酒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