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雪空归[上]
雪空归[上]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关灯
护眼

一怔,沈二娘唇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不错,我就是沈二娘。当初十殿阎罗被你和宫涵月联手所杀,我们几个也就各自逃命而去。可谁知,最终还是犯在了宫涵月的手里,被他关在这儿。不过,老天总算待我不薄,能在这里遇到你,就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孤高的唇角为勾,旬枯梦缓缓起身,行至木门之前:"都出来吧,还要我促驾不成?"
话音落下,片刻的寂静之后,木门之外响起了几道猥琐的男声:"老二,你可是让我们听了一出好戏啊,怎么,见到俊俏的男子,你又春心荡漾了?只可惜,这戏,你没唱成啊!"
沈二娘闻言脸色微变,再见到缓缓步入的几个男子之后,随即漾出一抹魅惑的笑:"原来你们都在外面站着呢?如果这戏,我真的和旬公子唱成了的话,那岂不是都被你们看去啦?"
"老二,办正事要紧,你那些心思还是先收收吧!"其中一个男子撂下句话,便转向旬枯梦的方向:"旬公子果然好功夫,我们几人的龟息之术已练至最高境界,这当今世上能够同时察觉我们几人的,并不多见。"
"你们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不必绕弯子。"缓缓地,男子的声线低沉。
"旬公子你在江湖上的仇家不少,有很多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要了你的命。"另一个男子接口。"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就是受人之托,来借旬公子的项上人头一用,换我们几人的自由。"
"旬枯梦,你死了我们就能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你以前为恶不少于我们,凭什么那宫涵月就护着你?"
"姓旬的,你乖乖受死吧!"
几人团团围站,对着面前的青衣男子,面目狰狞。
而被包围在核心的男子缓缓地侧了侧身,修长的手探入身侧的暗囊,孤高的唇角,溢出一抹嗜血的笑。
周遭的空气......凝结。
※※※z※※y※※z※※z※※※
安忆每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洗手。
虽然如今他已拥有同宫涵月一样的权力地位,但他却没有养成什么奢侈的习惯。他唯一的习惯便是洗手,不停的用冷水洗,不论多冷的天。
他知道这习惯是多余的,但他却改变不了。这个一向甚为自律的文雅总管,却始终无法撇下这个毛病,这习惯就如两年前的那一场劫难一般,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子里,没有一刻忘记。
他洗手,是因为他觉得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殷红殷红的,就像那一刻,自亲人身子中流出的液体,一样的颜色。
虽然,他的手在很多人眼里,是那样的干净修长。
"安总管的手,干净的就像原本便为执掌天平而生。"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评价。
"六分半堂的事,调查的如何了?"安忆向手下的暗探问到。
"有人见到过那劫货杀人的凶手,他并没有瞎。属下可以肯定,这件事绝非旬枯梦所为。"
身为岑寂山庄的总管,安忆之所以能够掌握江湖上几乎是任何的风吹草动,就是因为在这些暗探们。在不同的城市中,几个不同的人,潜伏在他们应该潜伏的地方,绝不彼此联络,也绝不会形成庞大而稠密的消息网,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恰到好处的存在着,疏而不漏。
不该用力的地方绝对不用,该用力的地方,也绝对不会多用上哪怕一丁点的力气。这是安忆一贯的作风。
"还有一件事,刚刚得到消息,留白苑出了事,很多人莫名其妙的死了。十殿阎罗的几个弟子也不知所踪。"
眸光一闪,安忆微皱起好看的眉,却终究没有接话。在下属面前,他从来是听得多,说得少,极少。
"你下去吧。"
留白苑真的出事了,那个人还在里面。
该不该告诉他呢?
※※※z※※y※※z※※z※※※
华灯初上,江南的天有些阴阴郁郁的蓝,有些惨惨淡淡的白。
烟火,将凄然绝艳的色彩喷涌,斑斓尚不待灰烬便从高天里直直落下,飘渺进这冰凉而暧昧的空气里。
宫涵月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不会见着落花飘零便觉得花容失色美好不常;见着萧萧落木便觉得世态炎凉。
然而,在这江南繁盛的夜,独独立于南嘉楼之上,望着远处的烟火不停的湮灭在天空中,他却觉得空虚,落寞。
曾几何时,他逃亡时不累,他给追杀时无惧。而今他却觉得倦邑了,少了那个人在身边,仿若什么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一口饮下弥散着腥膻的烈酒,让这辛辣不经味蕾,直接在身体里肆虐,一点点疼痛,像是在流血,有无可名状的快乐。
有时,疼痛确实是存在最好的证明。
南嘉楼外烟雾弥漫,烟火爆发出的声音很是清晰。幽幽婉婉的光亮交错,打在深色的栏杆上,红、黄、蓝......微妙而模糊的缤纷。
生至繁华,死到荒芜。
抬头看一眼那挂在天边的一轮弧月,宫涵月微敛下眼,转而拎了酒壶自斟。
他怕看到月亮,有道是思君如明月,夜夜减清辉。
他会忽而念及白家兄弟,念及萧恋,念及兄弟们在一起打天下的的日子。
他会忽而思及夕瑶,那个女子,也许会一辈子在他心底,永远都无法磨灭。
是的,他从不负情。
奈何,情致浓极却魂伤。
昔时人已没,今日悲歌尤啸。那些离散间隙他无暇顾及,却在每个阑珊尽头,偷偷将那人在心底里碾磨成诗:睫卷日月清华,一笑风云无色。
灌一口,辛辣刻骨,黯然间恨意踌躇--心里有个暧昧的影子,在一点点地扩大,最终,凝结成那人的脸。
孤高,桀骜,却又是那样的淡然。本以为两年之前,他走了,不在了,也就不会再见了。任他酒醉里凄煌,断肠只在杯盏,就这样哀而不伤。
不想,一方青布包裹,扑面而来的栀子花香,恍惚中,血迹斑斑的青衫翻飞,留下一个无止无尽的旋涡......
宫涵月以为,他早就忘了。
脑海中太多幻觉,以至于在该彻底遗忘的时候,不知所措。
原来竟是自己未得省,早就被这绝望深埋成冢而不自知。
离愁不尽,相思连绵......
离愁。
是仇!
悲歌未切,喋血千里,血尽黄沙皆沾衣。兵戈烟尘,归路凄凉,无数英豪断肠魂消......
初见之时,那带着狡黠的讥讽一笑,足以让他永远后悔。
最可怕的是,直到现在,他依旧当真。
"我还是要我想要的东西,决不更改。"
在旬枯梦说 "决不更改"的那一刻,宫涵月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是火焰,一切都在他的心跳中燃烧了,胸腔里充斥着滚烫的酸涩,刹那间,所有的景象抽去色彩,变成铅灰。
那个时候,他的剑架在他的颈上,旬枯梦就是那样望着他。
那个时候,阎罗殿,暗无天日,寂寥在空气里糜烂到发霉。
他还是那么骄傲。
胃在冰凉的液体里热灼,似渗出了鲜红,咽喉带着腥咸,痛彻喷涌而出,深邃而直接。
他的骄傲是为了什么?
即便是在生死一刹,骨子里凛冽绽放的不可一世仍然没有改变!
他的目光为什么总在九天之上?负手向天,目空四海......狂傲为什么?
嫉妒、痛恨、心碎,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紧紧纠缠。寂寞,却在每个黯然阑珊不断盛放。
原来,只是因为他心里有他。
他总是那么骄傲,又骄傲得那么脆弱。却只有自己知道,在他骄傲的面具背后真实的是什么--那只是一个被上天戏弄又自卑的孩子。嘲讽,同情,耻笑...... 他只是沉默转身,天性里的骄傲让他不屑一顾凡尘的讥弄。他是这般小心地掩饰自己的脆弱与自卑,那双眸子里曾经满溢了对他的感激,他都看得懂。
思绪连翩,寂寥如雪,浓情未觉已仓惶。
"大老板。"
宫涵月的身子明显一僵。迅速回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一身静默的衫子,那个永远都那么干净文雅的人。
"安忆?"
"庄主,安忆不过开个玩笑,还望庄主不要怪罪才是。"安忆略略低头,一向中规中矩的声线中,此刻,却多了几分戏虐。
"有事吗?"照他的性子,一定不知已在此站了多久,只是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竟没有察觉。
"六分半堂的案子查清楚了。有人见过那截货杀人的凶手,此人眼睛并不盲,绝对不是旬枯梦。"
闻言,宫涵月挑眉。
他突然觉得自己卑鄙。
明明知道,在那种情况之下,在旬枯梦刚刚忆起了一些往事的时候,他那种信誓旦旦的所谓宽恕,无疑比千刀万剐更残忍。但他却抑制不住自己,偏生,要将他留在身边,要他记得所有的事情,承受他"施恩不忘报"的恩惠。
"你不信我?"
说这话的时候,旬枯梦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绝望吧,对他嘴里说着忘记,承诺着相信,心底,却依旧提防他的绝望。
饮尽最后一滴,听见酒精在身体里滑落出欲望的声音。
"宫大侠,直至此刻,我才真正相信了你的侠义。"
在旬枯梦心里,自己只是个伪君子也说不定。
天涯追杀,惨烈惊魂,独独却是他这事主活着,安好的活在世上,还是岑寂山庄的大庄主。
他不知道,旬枯梦会怎么看他。
也许,他是看不起他的。
回身看看安忆,这男子还是那样干净文雅。想起在他重建岑寂山庄之时,蓦然的出现在庄外,那个还带些稚弱的身影,他一时间,竟无法将之与面前的男子联系起来。
他称呼他为旬枯梦,不是旬公子,不是二庄主,而是,旬枯梦。
宫涵月知道,那是他心底的结。
"安忆,有些事情已经没法子弥补,不如就要它过去吧。"
安忆眸光微闪,缓步上前:"安忆不似庄主,有些事情发生了,会永远刻在脑子里,一辈子都忘不了。"
"留白苑出了事,想是那幕后主使开始动手了。"
静默的长衫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前,轻轻地留下一句话。
"过不几日便是我家人们的忌辰,安忆希望庄主能够要我会去拜祭。"
紧抿着唇,直至那抹影子已然消失不见,宫涵月才缓缓转身,离去。
□□□自□由□自□在□□□*
缓缓动了动手腕,感觉冰冷的铁链发出哗哗的声响,旬枯梦紧紧抿唇。
"你就是旬枯梦?"
"我相信你该明白我为何会抓你来。"
"军粮的抽送,是我动的手脚。"
"我就是要你们为你们所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女子一句句恨入骨髓的指责回响在耳边,他无从辩白。
原本是想以自己为饵钓出那幕后主使,好解了宫涵月身上的毒,所以才故意在留白苑中失手,让那几人把自己带到这来,可谁知,这女子一开口,却要他着实一惊。
"夕瑶?"一模一样的声线,分毫不差。
"难得你还记得她,我不是单夕瑶,我是她的妹妹。"
"是你们害死她的,你们都该死!"
"我不知道什么毒药,你也不必知道我为何会明了你的下落,只要你死了,她就不会孤单了,你该去陪她的!"
他没有想到,他和宫涵月费尽心机要找的人,居然是她。可偏生,这个人,确是他们谁都无法下手的人。
他和他,都欠夕瑶的。以至于,面对所有同夕瑶有关的人,他们都会怀着一份歉疚。
但是他也明白,这个女子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他人的引路石而已。
真正的幕后主使所使用的一些江湖手段,都是面前的女子所不可能明了的。
"你被人利用了。"声线低沉的,旬枯梦缓缓开口。"你知不知道,私自调运北送的军粮,有可能让整个相府都受到牵连?就算岑寂山庄也难辞其咎,难道你为了杀我,宁愿断送你单家满门?那些接触到你的人明摆着是想利用你除掉我们,到时候,就算岑寂山庄垮了,朝廷追究起来,这囤积居奇的罪,相府也是免不了的。"
"你少在那里巧言狡辩,我不会相信你的!我的目的是杀你,你死了,当然一切都解决了!"
感觉利刃带着一道锐风朝颈边刺来,旬枯梦下意识的微微侧身,束缚住手腕的铁链被拉扯出哗哗的声响。
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未传来,耳边,却响起女子惊讶的声线:"秦歌,你这是做什么?!"
"二小姐,我也是受命于人。这姓旬的说得没错,我们接近你就是为了借相府的能力调动北送的军粮,将宫涵月等人引到这里而已。如今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倒不如再借我们一样东西,你若是死了的话,岑寂山庄在相府与朝廷的双重压力之下,怕是就再也没法翻身了!"
"你要杀我?单家待你不薄,你居然这般忘恩负义!"单夕影看着面前的男子,声线带着深深的不可置信,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自己也一直认为他是忠心不二的男子,居然在此可背叛她。
"我不过是识时务,良禽择木而栖,要怪,只能怪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一扬手中的剑,秦歌便朝女子的咽喉刺去。
然,剑锋即将触到女子肌肤的前一刻,一道银光却蓦的挡开了秦歌手中的剑。下一瞬,冰冷的触感紧紧地扼住他的咽喉,睁眼看时,确是原本该束缚住男子的铁链。
"旬枯梦?你,你不是被点了穴道吗?"不可置信的,秦歌问。
"你们会点穴,我自然也会移穴。若不是想要钓出这幕后主使,凭沈二娘他们几个,便能制得住我吗?"虚弱低沉的声线缓缓地响起,旬枯梦微微勾唇,用力的拉紧手中的铁链:"你是究竟是受谁的指使?说!"
"哈哈哈......"秦歌的面目异常狰狞:"你们休想从我这里知道任何事,旬枯梦,你永远都斗不过他的!"唇角一动,暗藏在牙齿间的毒药咬破,男子头一歪,早已丧命。
眉尖略挑,旬枯梦缓缓松手,早已松动的铁链随秦歌的尸身一起滑落于地。
一时间,狭小的屋内静寂无声。
"吓到了?"并未回身,旬枯梦轻声问身后的女子。
"为什么救我?我是要杀了你的!"穴道依旧被点,单夕影只能站在当地,颤声问。
"你杀不了我的。即便没有你手下的背叛,你仍旧杀不了我。"转头,毫无差错的面向女子的方向:"你没杀过人,也不敢杀人,否则的话,刚抓到我的时候你就已经动手了。"
"都是我没用,没办法替姐姐报仇。"女子已经泣不成声。
"你姐姐的死,我的确要负很大的责任。但事情绝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你不适合跟江湖人打交道,他们只会利用,没人会真正帮你。"缓缓地,旬枯梦道。
"难道我永远都报不了仇?"
"你姐姐不会希望你被仇恨蒙蔽,我也不希望。"
"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这些?是你害死她的!"
孤高的唇微勾,旬枯梦的声线愈加低沉:"若一定要我死你才肯放弃这仇恨的话,我随时等着你来报仇。不必借助于任何人,我等着你亲手来杀我。"手一扬,一道银光击在女子肩颈的穴道上,待女子追出去之时,那抹青影早已消失在远处。
缓缓拾起掉落于地银光,定睛看时,却是一把银质的小小钥匙。
"夕影,这个盒子你替我保管。如果有一天,有人拿着这盒子的钥匙来找你,你就将这个交给他,告诉他,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姐姐的话又回响在耳边,单夕影心中一痛,微闭上眼,将手中的东西,缓缓地握紧。
□□□自□由□自□在□□□*
还是来晚了吗?
看着面前燃烧着的一片火海,宫涵月皱眉。
留白苑已然付之一炬,看来那幕后主使是真的开始行动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