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笑非
笑非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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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这种可能了,当我三岁小孩吗?不过既然打算不要脸了,再夸张一点也无所谓了......等等,管家你先去给所有相关的人都发份请柬,就以慕容家大公子的名义请他们到敞春园,观看拿银子换少主这出戏。"
"大公子......"这回管家是张大嘴巴闭不起来了。
"别那么惊讶,多点人证在场他们没办法玩猫腻。况且这算是慕容家在明面上放低了身段,那边也不好拒绝。"不过是给朝廷个台阶下,缓和缓和关系,至于弄得撕破脸吗?面子这种东西,能换命还是能换钱?
"遵命,大公子。"
看管家怏怏地去了,萧楚慎不禁莞尔,"他之前还指着你飞黄腾达,这么一闹是对你完全没有信心了。"
"你觉得我这是瞎闹?"
"非也,只是觉得有些出人意料罢了。初见时还以为你性子过刚易折,不曾想竟然这么想得开......不过,救出你弟弟,下一步怎么打算?"
"下一步?"张弛想了想,忽然暧昧地笑起来,"自然是回去,准备与你成亲的事了。"

第三十章
慕容千弛代表整个家族向朝廷俯首称臣,消息很快传遍京城。近年来慕容世家势力坐大,已经到朝廷无法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步,局势微妙僵持不下,结果被张弛大手一挥,化干戈为玉帛了。而代价便是家族声望一落千丈,本以为能成为江湖人士的庇护,不曾想竟沦为朝廷鹰犬,何其可悲。酒楼的雅座上一位俊俏公子这样想着,扼腕叹息。
低头看楼下,见张弛在前呼后拥中走进大门,身边依然跟着那个白衣郎中。邱茂春皱了皱眉头,又换回惯有的浪荡表情,整好衣装走下楼去。他家老爷亦为涉案官员,因受风寒出不了门,便遣他来看看究竟。邱茂春对张弛有意,自然乐得接下这份差事。
走近了,故作惊诧地叫出声来,"这不是阿弛么?当日一别未能再见,茂春心中甚是想念......"
张弛冲他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两声,"我以为你打算来的时候就想好这套说辞了......"
邱茂春讪笑,"阿弛今天看上去有些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眼神好像锐利很多,气势也不一样了,颇有些家主的风范呢。"
"邱公子,"张弛郑重地强调,"现在的少主是我们家千枫,以后的家主也是,所以这话可不能乱说。"
邱茂春继续笑,"阿弛还是那么客气,叫我茂春便好。"
张弛无奈点点头,正要往前走,不料被他一把拉住胳膊。"阿弛等等。"
"怎么?"说话的却是萧楚慎。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却已经把张弛揪过来,只听邱茂春冷哼道,"你们别太自信了,这满屋子微服的官员,周围能没有暗置伏兵?"
张弛一愣,片刻道,"多谢提点。"
邱茂春叹了口气,"如此单纯的性子,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忍辱负重。"张弛想了想,回答。其实他也没有瞎编,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孤儿院的生活更是艰难。
这回换邱茂春怔住了,"阿弛不能习武,想来从小受过不少委屈。既然你对你们家也没兴趣,不如跟我四处游历纵情山水,做一对世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你是说,叫我跟你私奔?"
邱茂春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那些甜腻的称呼都忘了,"你,你......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待会你换回了慕容千枫,便不要回去了,去我那里,请你喝酒如何?"
张弛狐疑地看了看他,"多谢邱兄好意,但在下还有要事,无法在京中久留。"
"什么事?"
"成亲啊。"张弛嬉皮笑脸地看着一旁脸色发青的萧楚慎,想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却又不敢,只得悻悻放下。
"和这个男人?"邱茂春讶然道,再怎么玩,总归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张弛但笑无语,算是默认了。邱茂春无言以对,隐隐却有些羡慕。他虽好男色,却始终不敢如慕容千弛那般光明磊落。于是抬眼,开口,"你若愿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张弛道完谢,拉着萧楚慎往里走。殊不知周围一干人全被他惊到目瞪口呆,这位大少爷拿慕容家的威望交换人质也就罢了,又打算怎么胡闹,成亲?和一个男人?
"自古英雄出少年,大公子行事雷厉风行,这一步兵行险招,老夫也不得不佩服啊。"朗声笑着走进来的是左世昌,身后还跟着步履从容的慕容千枫。
张弛见千枫衣冠整洁,已非昨日那身打扮,想来虽沦为阶下囚却未遭亏待,便略略放下心来,冲他安抚一笑。
"千弛老弟你也别往心里去,这不也是没别的办法么。咱们食朝廷俸禄,总是要听上头的意思,幸好老弟开明果断,才能免去一场纷争。"
张弛心道少他妈跟我废话,这不都是你们逼的吗?但面上仍是嘻嘻哈哈说着恭维话,"千枫多亏大人照顾了。大人一副菩萨心肠,想来也不愿动干戈,千弛还得代表慕容家感谢大人。能和平解决真是再好不过了。"
"那么......"左世昌捻了捻胡须,故意沉吟道。
张弛微微一笑,拍了拍手,门口便有人抬着几口箱子走进来。放在当中,一打开,白花花全是银锭。在场的人即便有位高权重的,也难得见到这种阵势,不由瞪大了眼睛。而张弛惯用的并非这种货币,自然熟视无睹,若换作钞票说不定还能激动一下。又见萧楚慎竟也是镇定自如的表情,想他向来高傲自持,定是出身极好的,可惜从不与自己说起,却欣然同意成亲......张弛心中多的是慌张,而并非欢喜,事到如今他依旧是弄不清自己有几分认真。
这时候却又听左世昌开口道,"慕容公子果然爽快,但还有一事老夫不得不讲,那刺客现在何处,还望据实相告。"
若真交了人,慕容家算是彻底名誉扫地了。千枫在一旁干着急,作为少主不得不顾虑这些问题,可自己还得靠张弛赎回,在场并没有说话的资格。
"那刺客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张弛纳闷道,"几个月前我从断肠崖掉下来,以前的记忆全部丧失,现在就算看着他也认不出来,抱歉叫大人失望了。"
"这......"左世昌本打算欺张弛软弱好欺,这回却失算了。全天下都知道这件事,慕容千弛的失忆也并非虚言。他正踟躇着不知怎样开口,却听张弛说,"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今后你们要捉那刺客,慕容家决不会予以半点阻拦。"
话说到这份上,左世昌只得应了,派人清点赃款,顺道跟张弛联络感情。"大公子如此通情达理,倒叫老夫自惭形秽了。"他一直自称老夫而非本官,多少也是给慕容家留了些面子的。
"左大人不必如此,只不过刺客究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最多算作从犯。至于主犯,大人还想不想查下去了?"
左世昌语塞。
"大人别当真,"张弛笑道,"我不过开个玩笑,朝廷怎么做自有道理,非我等平民百姓可以理解的。所有大人尽管放手去做,我慕容千弛只有钦佩的意思。"
言语中的嘲讽清清楚楚,左世昌脸色青红交错,煞是好笑。
"大哥。"千枫忍不住开口提醒,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怕是为我操劳过度累着了,不如先回去歇息。这边的大人们尽可随性,反正今晚是我们包下了场子,姑娘小倌的随便享用。"
对方刚点了头,张弛却作出纨绔子弟的样子犯起混来,"来了还没有尽兴,怎能就这么回去?"
"你又想干什么?"萧楚慎低声问。
"这是什么地方,自然要做什么,不然你说我应该干什么?"绕口令说得顺溜,心里却在发慌,他确是有些想借此来平复情绪的意思,尤其是那些对着萧楚慎时的起伏。
"随你。"萧楚慎淡然说道,坐在他身边。
楼上乐声飘然而起。

第三十一章
敞春园里歌舞升平,只是在座众人皆无心欣赏,个个满脸凝重而神色纠结,甚至连曲子都莫名惆怅起来。
"你为什么不走?"萧楚慎悄声问道。
张弛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酒杯。"你以为我们真走得了吗?"
萧楚慎抬眼看他。
"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张弛忽而笑道,眼里的明媚竟有些晃了众人的眼。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让对面的左世昌刘谦和几人恰恰听到。
"什么?"萧楚慎跟不上他的思路,只有被动地问下去。
"我赌外面设了埋伏,你我若走出这个门,定然死无全尸。"
"这......"萧楚慎也不理会一干脸色发白的官员,从容应道,"我跟你赌了。那么,赌资是什么?"
"我若赢了,成亲时就是我夫你妻,反之一样。如何?"张弛痞痞地说,脸上笑意更浓。
萧楚慎点头,"可以。"
"明摆着你要输,为什么还跟我赌?"张弛又问。
萧楚慎却笑了笑,"输赢有分别么?"
张弛愣了愣,转念一想,不由笑道,"的确是没有分别。"
"话虽如此,总要见到结果才算。"
"还要麻烦千枫了。"张弛转过头,对弟弟说道,"你功夫好,把这个扔出去试试。"
慕容千枫正惊愕于他所说成亲的消息,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却见张弛拿出个酒坛子,放在桌前。他茫然接过来,下意识地用内力送出窗,只听得清脆一声,无数支箭穿透坛子,洒落一地瓷片酒水。
左世昌的和蔼形象是装不下去了。他站起身,背后的军士很快包围了这张桌子。
"左大人这是何意?"张弛居然还笑得出来。
"慕容公子,你的坦诚直率老夫很是欣赏,若非处在对立的立场,定然会真心结交你这位朋友。可惜......你我心知肚明,就不必细说了。要怪,只能怪你慕容家势力大的让朝廷无法放心。"
"做事不要做得太绝,左大人有没有想过,我和千枫都死在这里,我那老爹就是断子绝孙了,他岂能善罢甘休?"张弛不慌不忙地说。
左世昌眼中煞气陡现,狠声道,"即便死在你们这些江湖人手里,也算为朝廷尽忠,我左世昌此生无憾。"
张弛知道跟这人说不通了,转头又看了一眼刘谦和,只见他斯文淡定,却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张弛站定,面对着萧楚慎表情很是复杂,"抱歉,连累到你了。"
"早知如此,你为何要选择自投罗网?"萧楚慎有些惊讶地问。惊讶,但是并无慌张,仿佛对生死置之度外一样。
张弛看了看他,那张脸似乎早就刻在记忆里,可惜却是自己虚构的人物。他下定决心般开了口,"萧,人生如梦,而今遭遇的一切,或许就是你我的一场梦呢。但明知道是梦,也是投入了心力感情的,这些,你信不信?"
萧楚慎只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我深深陷入自己的梦里,几乎不知如何是好了。你愿意与我成亲,到现在想起来依旧有不敢置信的感觉,内心却也是欢喜的。只不过,只不过......"他顿了顿,终于说出口,"我是个自私的人,超出自己把握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做。可如此荒诞的一场梦,竟然做了这么久......如今,我已经控制不了局面,也控制不了自己了。选择这样结束,对不起;但是对你,我想我是真心的。"
"大哥,你说什么疯话?"千枫无暇顾及他的胡言乱语,拉起他就要往外冲去。
"千枫你有办法跑?"张弛愕然。
"后院有条暗道。"千枫将他护在身后,夺下一人的剑横在当前。
"我不能放下他不管。"张弛回眸,悔得肠子都青了。刚才说的话定是重重伤了他的心,早知还有生机,何必作出最后的决绝?
萧楚慎也凝视着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安静而镇定,"你跟你弟弟走,不必担心我。出去后我自然会找你们,所以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千枫没有给他们进一步生死话别的机会,半箍着他的腰身同时跃起,杀开一条血路直向后院柴房奔去。掀起地窖门,又挥出一掌震塌了入口,才算暂时安全。
"千枫?"张弛颤悠悠开口,动作片一般的场景,实在让他胆战心惊。
"大哥。"千枫的语气却也有些不稳。地道里抹黑一片,真真伸手不见五指,只闻得血腥味一阵浓过一阵弥漫开来。
张弛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千枫你没事吧?好容易才有的兄弟,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千枫并没有给他一个安慰的回答,只憋足力气,勉强断断续续地说,"大哥,你不要管我了,顺着这条道一直走下去,出口是城内的河道,就在我们家店铺后面。"
"千枫......"
再唤,已无人应答。
张弛突然觉得自己彻头彻尾地错了,错的一塌糊涂。梦又如何,依然有他珍重在意的人,而这些人是在现实里都不见得能遇到的。因为自己的怀疑和胆怯,一个伤重未知,一个生死不明,全是他的过错。
张弛半弯下腰,背起千枫开始往前走去。
黑暗中这条暗道幽深而漫长,张弛忽而有种感觉,仿佛自己永远也走不到尽头。背上千枫连呼吸也感觉不到了,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里。
千枫,你千万不要死。
萧楚慎,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找我。
他反反复复地默念着这两句话,他是想选择终结这个梦了,可是这在意识到所有人会跟着他的梦醒一起灰飞烟灭,再没有一个事事为他着想的弟弟,再没有那个笑容淡漠眼神犀利轻易便能让他安心的人。这样不如死了算了。
不知过了多久,腿脚走到麻木,已经感觉不到酸疼的张弛终于看到一点亮光。他背过一只手托住千枫,用另一只手推开虚掩的门。
门开在一个桥洞下的隐密处,他回身抱起千枫,这才借着光看到那人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透。心里颤抖着,手中动作却渐渐坚定起来。小心爬上去,幸好天还未亮透,空中无边无际的深黛色将明暗晕在一起,给他们做了最好的掩护。
站起身看了看方向,果然不远处就是慕容家钱庄的后院。张弛快步走过去,不经意低头看时还是为那触目惊心的血衣所动容。待他扣响门环,却不见人来迎接,探了探千枫的鼻息,微弱到几乎试探不出。张弛暴怒地高喊起来,"人都死绝了吗?"
听出他的声音那边才有动静,管家忙亲自上来开门,边随他们往里走边解释道,"大公子怎么是您?听说昨晚敞春园的情形真是惊心动魄,我们在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说两位公子下落不明,简直吓掉了我这条老命。夜里又收到一封匿名的信函,说是要除去朝廷走狗,重为江湖人士立威。大公子和少主又不在,我们只能向上面发出求助,而后紧闭院门等候指示。"
"什么?"张弛脚下一顿。d
"大公子啊,"管家怨声叹道,"这样一来不但讨好不了朝廷,江湖中的信誉也没有了,我们现在是左右为难啊。"
张弛双眼一瞪,"谁说我是要讨好朝廷了?这些废话日后再说,先赶紧叫个懂医的过来看看千枫。他要出了什么差错,唯你是问。"
管家被他一瞪也没了气势,暂时压下去抱怨去找人。
这时候千枫仿佛意识到什么一样,昏迷中握紧了张弛放在他手上的手。张弛低头看着软榻上那副年轻英俊的面孔,看他眉头紧蹙,失血苍白的嘴唇因疼痛抿成一条线,不复以往沉着老成的样子,却平添几分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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