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笑非
笑非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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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低沉的敲门声从音箱里传来,张弛向屏幕瞟去,只见白洁的头像突兀地跳上来。已经是上班的时间,难道她也开始消极怠工了?怀着一丝愧疚张弛首先问道,"不忙?"
"不忙。"
"昨晚睡得还好?"
"不算很好。"
"是吗,我也熬了一宿。"
"你熬夜干什么?"
"干活啊。"
"现在都弄好了?"
"没有,状态不太好。"
"为什么?"白洁问,明明自己才是被甩的那一个,他有什么理由状态不好?
"思维比较混乱。"
"都在想什么呢?"
张弛能感觉到她的问话已经是以一个医生的态度了,于是想仔细理出头绪,并作认真的回答。"可能因为一个朋友要出国了,有些失落。"
"你很看重的朋友?"
"算是吧。"张弛没有丝毫犹豫地打出这些话,"突然觉得人生虽然漫长,能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却寥寥无几。"
"你很想把一些东西握在手心里吗?"
张弛自嘲地笑了笑,"很讽刺吧?不想去在意任何人任何事情,却仍然得借外物来使内心安定。"
"没有安全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吧。"刚刚打出来字还来不及发送,张弛忽然用手抱住脑袋,疼痛从太阳穴直冲向头顶,像是被抽去了一根筋一样。
见他半天不反应,白洁又问,"你怎么了?"
待阵痛平息下来之后,张弛才能深吸一口气继续打字,"刚才有点头疼,可能最近日夜颠倒的原因。能不能给我开一些镇定类的药?"
那边沉默许久,才给出答复,"可以。"
通常来讲处方药不可以随便开,但是持续不规律的作息很可能引发那次跳楼的后遗症,毕竟人脑结构复杂,不是看片子就能看出问题来的。
而张弛却想得很简单,他只是不想醒着。日复一日重复着繁冗枯燥的工作,昔日友人也都有了各自不同的生活,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不如梦里那怪诞的世界,有自己的家和兄弟,可以肆意妄为,或许还有一个能为之动心的人。
药取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张逍。张弛下意识想把印着药房名字的塑料袋藏到包里,可惜晚了一步还是被张逍眼尖瞄到。
"你病了?"
"嗯。"
"怎么回事?"张逍很热心地表达着对朋友的关切。
张弛含糊回答,"没事,就有点感冒。"
"巧了,我这两天也正头疼鼻塞的,忙着毕业论文没空开药......正好遇着你了,先分我点吧。"张逍不客气地上前自取,张弛也不好躲了,只得任她打开袋子,然后看她愣在那里。
"安定?这么多......你不会又想自杀吧?"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张弛哭笑不得,"这两天睡眠不太好,你想到哪里去了?"
张逍吐了吐舌头,"好吧,为了弥补我的过错,请你吃饭怎么样?"
"这么好?"张弛怀疑地看着她。
"难道我在你印象中就一铁公鸡么?"张逍抱怨着,"好啦好啦,其实是我前段时间出去挣了点外快。"
"兼职?"
"算是实习了,那边的老板似乎很器重我,我也不想一直留在学校。呆了快二十年,早腻味了。"
张弛有点吃惊,"我以为你喜欢安定的生活,学校不是很适合吗?"
张逍笑了笑,"你以为你了解我多少呢?"
"没有,其实我连自己都不了解。"张弛感叹地说,"定好的人生规划,突然觉得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说得这么深刻,都没看出来,您还是一擅长思考人生的哲学家啊?"
张弛本打算再跟她贫两句,一瞬间改变了想法,认真问道,"如果你的目标不在这个世界,继续下去还有价值吗?"
"大家不都这么活的?"张逍反问。
张弛怔了怔,"像我这样人生态度悲观,没有事业心的男人,失恋也是理所应当的吧......"他跟白洁在一起,还真是耽误了人家。
"被甩了?"
"分手了。"张弛说。他并没有刻意强调是谁甩的谁,不过这样听起来却带了点赌气的味道。
"要不要借酒浇愁?"
"算了。"他没什么可愁的,最多有点发慌。至于慌什么,却是连自己都说不清楚。
"你该不是为了我吧?"张逍突然瞪大眼睛,"可别介,虽然你也算风华正茂仪表堂堂,可是不是我的类型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知道她是开玩笑缓和气氛,张弛也乐得奉陪。当初与她认识时确实有储备资源的意思,可现在无论如何都只当是朋友了。
"有车有房有存款,其实要求也不高。"
"这么现实?"
"这年头哪个不现实?没有现实做基础,再好看的感情也是空中楼阁。把空中楼阁当理想的人,早就绝种啦。"
张弛想,自己何止是不现实,能把梦当真,没疯也离疯不远了。
回宿舍后,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在睡意全无的情况下吞下两片药片。什么论文啊小安啊白洁啊,一眨眼全都不见了。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是萧楚慎,正低头定定地看着自己。
"你把我的腿压麻了。"

第三十五章
张弛不用看也知道两人的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他张开眼正对上萧楚慎低下的脸,甚至看得到那双眼里的挣扎。
"你在想什么?"他不经大脑,话已经脱口而出。
萧楚慎摇了摇头,"醒了就赶紧起来。"说话间,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张弛大喜,"你该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萧楚慎没理他直接站起来,顺带把那不明事理的家伙甩在草地上。当然,他因为腿脚麻木酸疼也控制不住地倒在一旁。
张弛正打算上前关心,却被萧楚慎一记眼刀止住。他也并非愚钝之人,很快察觉到周围的危险,脚下的土地微微震动,来的人只怕不在少数。
"慕容千弛......"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此起彼伏。
中间夹杂着一个人不厌其烦的呼喊,"阿弛,阿弛......"
张弛立时就皱起眉头,谁允许你擅自用这种肉麻的称谓来叫我的?因为愤怒他噌的一下站起来,"有事就快说,说完了赶紧滚蛋,不要再跟着我了。"
远处走来的两个人渐渐看清楚了,他们身后,则是越缩越小的包围圈。前面那人尚未走到近前,已在朗声宣道,"慕容公子,很抱歉你出不了京城了。"这人,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刘谦和。
"阿弛,早说叫你投靠我,躲一阵子再想办法逃出去。这下好了,怎么偏偏要自寻死路呢?"唉声叹气跟过来的,是那位风流公子邱茂春。
"你们想怎么样?杀人灭口?"张弛底气十足地叫嚣,摆明了在梦里人家不能把他怎么样。
"既然就要送你上黄泉路了,也叫你做个明白鬼吧。"刘谦和叹息道,"你弟弟以你的性命来表示脱离慕容家族的诚意,待朝廷收归整顿后,便交由他接管家主之位。你作为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自然不懂他的难处,多半也不知道,在你们江湖上,慕容千弛这个名字现在代表什么吧。"
"代表什么?"张弛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懦弱,卑鄙,见风使舵的小人!"刘谦和一字一顿地说。
"可是,我那样做,只不过为了救千枫一条命。"
"他早就是朝廷的人了,还需要你救?"
"你们......"张弛缩在袖中的手有些发抖,明知道一切皆为幻象,可为何还会有种欺骗被背叛的感觉,一丝悲哀深入骨髓,他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早就商量好这个圈套,只等着我跳下去?"
"阿弛,"邱茂春又叹了口气说,"第一次在敞春园见你,也是听你弟弟说,家兄性格洒脱不羁,尤好南风。现在想想,却是故意要挑起我对你的兴趣。阿弛可以置世俗于不顾,然而人言可畏,这个词你应该懂得。"
私生活混乱,玩忽职守,贪生怕死,见利忘义,张弛只觉得自己头上的帽子越扣越大。人人得而诛之,似乎也并不为过。
"可是阿弛,"邱茂春顿了顿,继续说,"我待你却是真心。"
最后一个字咬得极重,重到他身边的刘谦和都能感觉到一丝异样。他转过头看他,一把明晃晃的刀便横在脖子上。
"邱老弟......"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我原本不想这样,"邱茂春镇定而从容地看着他,竟有些大义凛然的味道,"于公,杀了他正式与慕容府决裂,绝不比让他两兄弟同室操戈来得轻松;于私,我自然不愿看他死。我不知慕容千枫许了你多少好处,不过无论如何也没有命重要,刘大人说是不是?"
刘谦和恨恨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我真不该信了你的鬼话,带你一同来拿人。"
邱茂春呵呵笑道,"你不信任我是理所当然,不过朝廷信不过任何人,你我心知肚明。岂是你不愿带,我便用不着来?"
"你......"
"小弟也是迫不得已,刘兄请多包涵。"邱茂春对他轻轻颔首,转身向那二人高喝,"还不快走?"
萧楚慎拖着张弛,飞奔而去,不敢有片刻的耽误。荒草漫到腰间,走得很是艰难。好容易看到前方的界碑,方知已逃出京城辖域。
张弛晕晕乎乎地不知所以,甚至弄不清自己是怎么脱离险境的,跑累了,直弯下腰大口喘气。
"你的事情还不算完呢。"萧楚慎出声提醒。
"什么事情?"
"慕容家族,还有你弟弟。"
"哦。"张弛心不在焉地应道,"我们这不是正在回去吗?"
"嗯?"萧楚慎挑挑眉,等他继续思考应对措施。
"回去就成亲,你说过好的。"张弛直起身看着他,眼神晶莹闪烁。
像他这般年纪的人,难得有如此清澈干净的一双眼,萧楚慎偶尔也在其中失了神。但是他并没有察觉,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
"没有反悔就好,我们去找地方投宿吧。"张弛首先转过身,只见前方夜色茫茫,一条官道蜿蜒伸向远方。
走了不多久,路边一家小店映入两人的眼帘。放眼望去,视野内似乎只有一杆破败的旗帜,招幌被风扯的呼啦作响,屋里隐隐透着昏黄的灯光。
"总算不用在外面过夜了。"张弛庆幸道。
走进去,看到柜台上跳跃的烛光,把后面伏案浅寐的人像映在墙上,投作一团怪异的阴影。听到脚步声,小二睡眼惺松地抬起头。
"有没有客房?"萧楚慎冷颜少语,这种事情自然得张弛开口。
"咱这小店只有三间客房,掌柜占了一间去睡了,剩下两间正好给您二位用。"小二看了看他们的样子,忽而诡秘地笑了笑,"客官形迹匆匆,是要往哪里去?小地方一年中也没有多少住店的,若不是有官府补贴,早就做不下去了。这两天却不知怎么回事,接二连三来了好几拨人......路上您可得当心点。"
"多谢提醒。"张弛有礼地回答。
"二位这边请。"小二起身带路,将他们带入各自房内才弓身退出来,反手关上门。再直起腰时,脸上划过一道与身份极不相称的阴狠来。

第三十六章
张弛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他知道在这里失去意识就会回到现实,虽然还不想回去,可这个世界真有那么值得留恋吗?突然间所看重的一切就这么轻易坍塌了,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夜深人静最适合自省,他回忆梦中经历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决定,像是冥冥中注定一样地被背叛,如同现实。失败至此,为什么?
慕容千弛是顺理成章的嫡长子,即便玩世不恭花天酒地,身份依旧是千枫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不愿与人起冲突,所以主动弃权,是由性格决定。好平和,或者也可以叫做软弱。只不过事实并非如人所想,越是退让,对于能力卓越的千枫来说便越为嘲讽。
他恨自己。时至如今,张弛才认清楚这个事实。
低低叹了口气,之前兄恭弟谦的和睦,事事替自己考虑周全,甚至舍命相救,都是做戏让自己看,好心甘情愿落入陷阱吗?名声毁了,家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慕容老爹此刻一定出离愤怒,可是张弛必须回去,仿佛要得到一个结果。他终究做不到把事情弄成一团糟之后带着情人浪迹江湖。情人,萧楚慎吗?
张弛虽然说情商有点低,还不至于看不出萧楚慎的敷衍。性情再冷淡,面对喜欢的人绝对不会是那样的反应。就好比他自己,对着白洁可以极尽温存,内里却是横着障碍的,远远把对方推在心门之外;但是遇到萧楚慎,心情几乎可以飞起来。喜欢就是喜欢了,他无法欺骗自己。至于怎样喜欢上的,是因为危难时刻的共患难,还是那些若有若无的关切?是了,那个人总是跟随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这样平淡而持久的相伴,张弛真正想要的,不过如此。
想通这些,他立即决定爬起来找萧楚慎表明心迹。
伸手推门,没有推开;再用力,门板纹丝不动;甚至开始用肩膀撞,门外的锁链哗啦啦响着,张弛明白过来,自己不幸遇到黑店了。
"来人,来人啊,有没有人在?"张弛高声喊道,即便要被做成包子馅了,也要见到对方才算数。
"萧楚慎,萧楚慎!"他那边没有动静,难道已遭不测了?莫名地心慌起来,再去撞门,门突然从外面打开,张弛结结实实地扑在地板上。脑后一痛,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他想,自己应该是被砸晕了。
果真回到现实,看看窗外还抹着黑,再翻出手机瞧了瞧,不到五点。也快十个小时了,两片安定毕竟起了作用,要知道他可是在毫无睡意的情况下入眠的。五点钟,能做什么?
洗漱完毕,张弛打开电脑。
网上的朋友基本都处于下线状态,他找出白洁的头像,打开聊天记录一页一页翻着,暗自感叹网络果然不同于真实状态。用文字交流时,他可以和她很深入地交谈,可是见面却多了很多说不清的隔阂。
他时而翻看时而冥想,无意点开工作的文档,皱了皱眉头马上关掉。对于厌倦到反胃的一件事情,即便有能力也是不想着手去做的。因为梦境的支持,他把压力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等到七点钟,张弛披上外套打算出去吃早点。八点钟上课,七点半食堂最为拥挤,这时候人还是寥寥无几。
张弛看到另一边正在打饭的韩老大,端着盘子走过去,"老兄这么早?"
"你才是,"韩老大微微有些诧异,"你小子平常作息不是昼夜颠倒吗?怎么突然改邪归正了?"
张弛之前赶项目的时候,总喜欢在夜间干活,因为安静思维可以很清晰。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正经事情了。
"哦,最近睡得早。"他尴尬地笑了笑。
"我这两天也是忙,还说什么时候专门去找你。我工作签了,打算找哥儿几个吃饭呢。" 韩老大爽朗地说,显然情绪不错。
"这么突然?签哪里了?"
"嗯,老家那边一个大学,待遇还不错。"韩老大顿了顿,又说,"其实在这边呆十年了,真要离开还有些舍不得。但是你看房价飞涨消费水平越来越高,你嫂子不愿意过来,催着我回去结婚。她没什么学历又不是强势的人,我也不想她过来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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