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德医馆〖二〗霞帔————千层浪
千层浪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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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话:离奇遭遇

听他如此叙来,柳宏当年的确是作了古了,那地下石室里头的死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尸体,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原本以为他要叙述的故事已经完了,白少痕却仍是解不开心头谜团,正待发问,却听得柳念笙继续道:"原以为......就这般等着咽气,也算解脱这一世的冤孽,可谁知,故事从这时才刚开始。

当他躺在病榻之上奄奄一息,满腹仇怨的等着自己咽气儿之时,他倏的感觉到,那最后一丝气息尚在喉咙里盘旋,却有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顿时袭了上来!须臾,仿佛有一个黑深的洞孔在他周身浮现。
那洞口黑漆漆的,甚至还蠕动扭曲着,他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被一股极大的吸附力扯了进去!他以为那就是传说中的地府入口......

却倏的,他又睁开了眼睛。

等完全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圆桌之上,手里端着碗箸,周围零散的落座了几个熟悉面孔,凝神一看,竟是本家父母和一些姨子叔父。甚至他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外甥女,正颐指气使的对着一旁端茶递水的下人撒泼着。一种莫名其妙之感在他心头蔓延开来,可能是他那时候的神情太过诡异,坐在对面的叔父便询问道:"之涣,怎么了?"
初听那声‘之涣',他顿觉五雷轰顶,被震慑的说不出话来--之涣,柳之涣!

他叔父的儿子,同时也是他的弟弟柳之涣!

当时他仓皇的逃离饭桌,疾奔至院落里的池塘边,俯身朝着水面望去......里面诚然倒影出一张清瘦的,四十多岁男人的脸,正是他弟弟柳之涣......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尚未咽气,竟变成了自己的弟弟!那原本的柳之涣去了哪里?

离奇的遭遇顿时使他脑子混乱一片,直到几天后......他渐渐熟悉这具身体的起居坐行,才意识到--他替代了原本的柳之涣,成为柳家正统继承人。
虽仍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但这无疑是上天对于他最慷慨的补偿,他不但可以名正言顺的享受柳家继承人的待遇,更有了向李,柳两家报复的机会!仿佛心中仇恨的火苗又滋生繁衍起来,自那一天起,柳家便开始不得安宁。
首先是养尊处优,每日享尽清服的柳老太太,也即是他的生母。当年泪流满面跪在他跟前,求他解救一家水火,可如今呢,如今祠堂里可会有他柳宏的牌位供奉着?离家几里地的翠屏山,风色优美,正是适合殉葬的风水宝地,她老人家的孝顺儿子,替他选了这处作为她寿终正寝之所。还有那娇柔做作的妹子,旁人面前一派贤淑模样,当年用眼角斜睨他的时候,可有人看见那副嘴脸?见他死了丈夫,便找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来侍侯她,名节丧尽的寡妇,这称呼也算陪衬了她当年的那副嘲笑他的尊容。

在柳之涣有生之年,柳家始终处在他布下的诅咒之中,一刻不得安宁。
然后,他作为柳之涣,也终于迎来寿终正寝的一天,那一天他躺在床塌,等着自己作为柳之涣的半生,最后终结的一刻。虽然身体由于年衰体虚动弹不得,他却还有着意识,不过甚为模糊,昏睡半醒之间,他竟又感到似曾相识的晕旋感!

一个蠕动着的黑漆漆的深洞,倏的把他吸了进去......

他始终百思不解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为何他将死之际,却违背了生死规律,脱离了六道轮回,从柳宏变为了柳之涣?并且为何是他弟弟,而非其他的任何人?而这趟,他又要成为什么人的替代?

有了上次的经历,他心安理得的睁开了眼睛,朦胧之际望去,周围皆是陌生的面孔,想来,这儿已经不是柳家宅院。他想努力支起身体,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无法行动自如!难道他替换在一具瘫痪的身子上?一种骇然欲绝的恐慌席卷上来,却随即由于一个妇人的话而坦然下来。
那年少的美妇满面笑容,非常温柔的对他说到:‘念笙,来,娘抱着。'

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在脑中爆裂开来,白少痕听到此处,不由自主的伸手作了个阻止他说下去的手势。他必须清理一下自己繁乱无比的思绪,去消化眼前之人述说的匪夷所思之事!

故事中的他--即是柳宏,而这柳宏命运极其悲惨,最终含恨而终。说到这儿,白少痕对这人非但无半点同情之意,且从心底油然耳升出一股鄙夷。样貌天生,父母天定,这些的确半分由不得自个儿选择,但如果说针对他如此命运,必须楸出一个罪魁祸首来,那无非即是他自己--这柳宏虽得天独厚,才情绝世,却毫无疑问生得一副懦弱性子,耳根子又软。既然他可以屏除杂念,在武学上有如此造诣,为何对待自己的人生,却这般优柔寡断?甚至躲在他人的躯壳之后才敢去发泄,去报仇。
再话归正题,柳宏将死之时,经过了一番阴差阳错的途径,他的思想延续到了他的弟弟身上,而这种结果却并非经由李宏本人的愿望造成--从他自己也惊慌失措的举动即可看出。这就与人们通俗所说的‘魂上身'存在很大差别,一般而言,在人死后由于怨念的积累,经由灵魂本身的意识才会造就附身一说,而柳宏在将死却未死之际,他的魂魄瞬间被强行塞入了另外一具身躯,这岂非匪夷所思之至!

成为柳之涣的李宏,费劲心机对两家人采取疯狂报复,死后,又被塞入到柳家一个婴孩儿的身体里,难道是由于他对这家人太深的羁绊,而令他又成为了这家的子嗣?

那眼前这人,他究竟是柳宏,还是柳念笙?

第二十三话:水落石出


真相仿佛一直都是这样,呼之欲出,却叫人猜不胜猜,它总是在人的意料之外,却往往走不出情理之间。

深吸一口气,白少痕望着眼前这道姿容典雅,年龄不过双十,却历练三世沧桑的身影,不知该以何眼光看待。不过柳念笙与其年龄不符的世故眼神,从未显露端倪的不俗身手,还有柳家长年来未曾间断的诅咒,终于水落石出。

"后来,我知道自己仍然未曾脱离柳家的羁绊,而是跨跃了数十年时间又回到了这里,做为柳之涣的孙子--柳念笙。带着盘桓两世的记忆,一个思维成熟的成年人畏缩在婴孩的身体里是极其痛苦的,起先几年,我什么都做不了,当然也无法对柳家进行任何报复,然而心中之火未平,上天又再给了我延续复仇的机会,我最终决定,要用柳念笙的身份,与这牵绊困住我数十年的柳家周旋到底。"此时,故事之中的‘他'已转变成‘我',的确,这般辗转曲折的遭遇,怎能不令人恍如隔世。

柳念笙--或许现在该称之为柳宏,原本充斥缅怀之色的眼睛倏的蒙上一层厉气,狠声道:"李家本就血脉单薄,根本不用我多加干涉,早已在十几年前就土崩瓦解,而柳家的人--忘恩负义,薄情寡性,全都该死!然而令其死得其所,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既然世人把柳家几年来的遭遇归结为诅咒,那就让这诅咒来得更疯狂彻底!
起先,我用柳念笙生母的血,祭奠了我这一世对柳家报复的第一出戏。那时我方才九岁,无力亲自动手,洞悉柳千鹤有龙阳之好,更在外头豢养了小倌,便施了离间挑唆之计,令那冲动无脑的小倌施毒手扼死了柳千鹤的原配妻室,即是柳念笙的亲生母亲。
几年间,举凡家里来了丫头,女侍,我便雇人虏了去,摧残杀害之后抛尸荒野--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些女眷吊着眼角斜睨我的模样!这甚至成为我永生永世的噩梦。

转眼又是数年光阴匆匆逝去,而这时,我有了忠实的帮手,即柳家现任的管事儿李贾。迂腐,盲从,却又身手不凡。同时,竟也生出我意料之外的变数--柳子烨。
几月前,传来了柳子烨成亲的消息,我虽觉诧异太过突然,却仍置办妥当了一套计划--令新娘在新婚之夜弃婚逃逸,三天后她将会被发现自缢在娘家父母房间里的房梁上。
那一天,新娘的确是失踪了......"

"却并非你所为。"白少痕自然而然的接下话来,见其点了点头,继续淡然道:"那霞帔......"

一挥手打断他的话头,柳宏揶揄道:"柳子烨自作聪明,难道他以为这种欲盖弥彰之举,便能乱了我的分寸?别忘了柳家还有个顺理成章的替罪羔羊--柳千鹤。那日我见事态发展挣脱了掌控,就知必定是这初出茅庐的小子施了诡计,心思一转,便想出一招奉还于他。我从他那里盗来那件新娘霞帔,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到新娘子娘家去扮演另一出‘冤魂归来'的戏,乱其阵脚。那日下午,我带了霞帔,匆忙赶去李府,谁知,竟在路上遇见了......小七,你那顽皮的书童。
许是孽缘,当初我还是李宏之时,曾经也有个如此性子的心仪女子,却最终错过了她,初见七儿,我立即惊为天人,慌了心神......
以至遗落了放了霞帔的包袱。此后,事态发展更是超然我的计划之外。"

"可最终你还是寻得李舒云的踪影,对她施了毒手,就在柳家的地下府邸。"白少痕扬眉,唇边挂着冷然笑意,直指他所犯下的罪行,双眼指控般望定了对方那双至今仍化不开仇恨的眸子。

柳宏,你双手沾满血腥,根本配不上小七,想都不用想!

"我没有辩解,也不想否认我对柳家做过的任何事,他们罪有应得,在我看来,这只是上天经由我手对其进行的一种惩罚。"他的声音带着决然的冷意,面上更是罩了一层寒霜,他继续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对柳家日积月累的仇念,只有越来越深,几十年来,对其进行的复仇早已成为生存下去的意义,我只为这个而活,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须臾,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子里那抹决然软化了下来,柔声道:"但是我却遇见了小七,仿佛一道灿阳照进了幽深漆黑的地底,令我萌生了与柳家作个决断的想法。"

"那场爆炸......"果然,寿宴当天那场断送多少条人命的灾难,也是他所为。

"柳千鹤命不该绝,恰好追了你们而去进了地道,躲过了我一手布置的陷阱。那是我对于这几十年累积起来的仇恨,最仁慈的了断。"柳宏仰首而笑,柳家欠他的债,他用七十九年的时间追讨,这时间太久太长。

"白公子,听完后,可解了你心头之惑?如若没有问题了,那我们来做一场交易如何?"原本站在他十步开外的柳宏,收起满脸讪笑,即向身后的小亭退去。

"柳老爷子太抬举在下了,白某可没有本钱来做交易。"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氲染开来,白少痕悻然一笑,这柳宏又怀了什么鬼胎。

"这可由不得你。"柳宏广袖一扬,垂自亭檐的薄纱帐‘嘶'的应声裂开,缓缓飘落至一旁池塘里。没了朦朦胧胧的纱帐阻碍视线,亭内的摆设便能清晰的一目了然。
一方书案,书案上摆放一架棕红色古琴,一只精巧的檀香小炉;书案下一只篆花红木锦凳。这些东西很自然的摆在那里,白少痕也知道其各有用途,而书案边上搁置的一只巨型储物箱,即显得非常突兀。
柳宏泰然自若的站在那只箱子跟前,一伸手,用手背的指关节在箱盖上响亮的叩了下,悠然道:"白公子这般聪慧,一定知道我想要什么,而这口箱子里,自然有你想要的东西。"

见白少痕漠然的望着他半晌不语,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几个洞来,柳宏也不再卖关子,把话儿挑明了说道:"我要七儿,作为交换,我留下柳子烨的命。"
□□□自□由□自□在□□□
第二十四话:地室之谜


"我不会从你手上硬抢,在七儿眼中......柳念笙是完美的,我要他心甘情愿的跟随于我,首先得要你的首肯。而作为交换,这柳家人之中,我惟独留下他的命。"
仿佛应证自己的话一般,柳宏一掌拍开储物箱的箱盖。

只见,躺在里头的柳子烨一动不动,面容唇色皆带着苍白,若非他胸口还有略微的起伏,白少痕当真以为那已然是一具尸体!他仿佛瞬间浸在了冰水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倏的袭遍全身,甚至令他晕旋得有些站不稳。
缓慢的闭上双眼,再睁开。手心里指甲刺穿皮肤所带来的疼痛,勉强令自己按耐下了心神--尽管在心里,他已经把‘柳子烨'三个字唤到声嘶力竭。

"白公子,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也没有意义,他只是昏迷,并无大碍。况且我在地下石室里发现他的时候,他便已经成了这模样,我半分没有对他做过什么。"似被白少痕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的极其不自然,柳宏转过了头去,避免与其四目相对。不明白为何身怀绝技,且手持了王牌的自己,却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原来那‘千里烟波',正是为他而备。"白少痕望向他的目光没有仇怨,甚至不带一丝悻然,却蓄满令人窒息的冷意。他不着痕迹的自发际取下莹白的玉簪子,用自己微薄的内力碾碎,再把粉末悄然撒在风里。希望这药效霸道的凝心散,能化解同样蛮横的‘千里烟波'......

此际,除了找话题来拖延时间,等待柳子烨从昏迷中更醒,别无他法。

微抬下巴,他轻蔑的斜睨着亭子里的男人,道:"那石室里又没有噬人的妖魔,他现在这般模样,不是你害的,还有谁?"
白少痕面上言辞激励,继续煽动着柳宏乱他阵脚,心里却突的异常平静下来,询思着关于柳子烨伤势的来龙去脉。如若排除柳宏打伤他这一可能,那么在那石室里,能发生的非人为的伤人之事,就只有他在柳子烨的叙述中闻获过的一遭--入了那扇腐坏的木门后,左边数来第七间,坏了门锁的那间石室!柳子烨童年噩梦般的遭遇!

"我不知他在那里遇见了什么,那石室原本就透着诡异,若非情势所逼,我也鲜少踏足那里。"柳宏似是回忆着什么,眸里透出一丝疑惑,道:"柳家的地下府邸谁也不知道是何时所建--至少在我出生之年就已存在许久,几十年前,地面上的建筑全部翻新修葺过,我也是在偶然之际,才发现自己院里头的枯井,竟是通向地下的通道。
也许你们并未察觉,那些石室的门锁本该是一致的奇特样式,但是最后一间,却是与其它都不同......那是我几十年前拆坏,再又换上的。"

没想到这柳宏竟也做了与柳子烨相同之事,白少痕不禁一怔,难道他也有与柳子烨相同的遭遇?

"初进那最后一间石室里,我只觉头晕目眩,便闭了眼蹲了下来,却感觉身体隐隐被吸入了一个黑深的洞口,那种感觉真实的令人恐惧,我慌乱的睁开了眼,那感觉便消失了......从此之后,我再没有去过那里......后来想来,这感觉竟是与我每次弥留之际遇见的情形有些相似,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条绳索把一切迹象都联系起来,可我却从未触摸到它。

......那时,我站起身,却忽然看见墙角放置了一样似是箱匣的东西,拿来观察了半天,我却猜一直未猜透那是什么,有什么用。事后取来,我索性把它替换成开启地道入口的机关触手,不过这东西最近失了踪,也不知被谁取了去。

至于那坏了门锁的第七间石室,则更是诡异绝伦。我不知柳子烨在那里看到什么,我却是在那房间里,看到了我自己。"说到此处,柳宏一扬手,‘啪'的盖上了身边放置柳子烨那只巨型储物箱的盖子,目光重又投向白少痕,仿佛在提醒他,人,还在他手里。

那只被他在墙角发现的箱匣,想必就是小七从枯井里取来的黄铜箧子,原来竟是那石室里的东西,无怪乎也透着一抹古怪。
但是,这柳宏所说的‘看到他自己',又是从何说起?

"那日柳千鹤寿辰,三更天我就开始布置陷阱,那炸药的性子极烈,分量又难以拿捏,我担忧可能连同那些地室也给炸塌了,便去了地下查探这设置寿宴的厅下正对着哪一处。
对照地形,我摸索着方向,最终把方位定在一间坏了门锁的石室上--即是进了甬道,走过第一道木门后,左边数来第七个房间。门上的通风小口看不尽房间全貌,由于很久之前在另间石室里的骇人遭遇,......我犹豫着是否推门而入。然好奇心最终湮没了心里最后一丝恐惧,我推开那道石门,即闪身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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