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德医馆〖二〗霞帔————千层浪
千层浪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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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知了这秘密,能点醒那夜夜独守空房之人,却怎知......从此便没了这机会,当我回到家中之时,只见到她气绝而亡的冰冷尸体,手里死命拽了一丈白绫。她是个珍惜生命,享受美好之人,怎可能有轻生之念--况且昨夜我们还相处的和乐融融,那时我便笃定,人必定是柳千鹤所害!
果不其然,柳家主母刚死不过头七,柳千鹤便迫不及待把小倌往家里头带,鬼鬼祟祟安置在一处僻静的院落里,后来我从下人的窃窃私语之中,竟然听到柳家遭了诅咒一事,原来柳家女眷惨死,这并非是偶然发生......
我又开始疑惑,开始的笃定也摇晃起来,于是暗中调查这事儿背后的真相,却一直未果。那时唯一肯定的是,这柳千鹤虽并非真凶,却绝对与此事脱不了关系!"仿佛又见到年幼之时,柳家温柔的主母惨死之状,柳子烨原本充斥缅怀之情的眸子,倏的蒙上一层厉气。

原来他对柳千鹤的恨意,是从此处而来。白少痕秀眉一挑,心里的一处疑虑豁然开朗。

"柳千鹤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在外一直秉持谦谦君子,大义凛然的模样,对待下人却是尖酸刻薄,蛮横霸道,他从小待我态度冷淡,也从不束缚管教,收我为养子,完全是顾全李家颜面,在外落得个好名声。"仿佛众多不满终于可以宣泄而出,在白少痕眼中,此时的柳子烨忿然之状完全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想到此,他不禁莞尔,这话当然不能当面讲予他听,说到这霸道蛮横,死要面子,你柳子烨还不是完全传承了其精华......

穿过了百折迂绕的回廊,两人驻足在一处废弃的院落。院落里一处伙房已塌陷了半边梁子,残砖断瓦散落一地,更有不少碎榍弹落那口枯井周围。放眼望去,唯一还算干净的地儿,便只有东面一处墙角,即当时那柳念笙与小七的藏身之处。

"你在这柳家栖身十多年,对地下暗道所知多少?"似乎想到了什么,白少痕先是围着井边绕了半圈,再漫步至西面伙房倒塌之处,翻开阻碍之物,径直走向原本放置灶台--如今被塌下的房梁砸得面目全非的地方。柳子烨欺身跟上,始终令心上之人在他视野之内。

"不多。伙房内这道入口是小时候玩耍之时偶尔发现,而那枯井的机关更是极其隐秘,若非你那书童自那掉了下去,想必终其一生也未必能洞悉。"柳子烨指着灶台旁边,一处像是堆放木炭柴火,以一道木栅栏围起的墙角凹陷处。
凹陷之处仅有半人高度,里面积了厚灰,脏污不堪,还散乱堆放了些陈年旧柴,如不蹲下身来细看,绝无可能发现,这不仅是一处放置杂物的凹墙,更是一条通往广袤地室的通道!

掀开那道横挡拦截这通道的木栅栏,白少痕欲矮身走进,却被柳子烨挥臂拦下。
"我先进。"他伸手抚上眼前细致的脸庞,用粗糙的,因常年习武磨出茧子的手掌摩挲着,享受这滑嫩莹润的肤质带来的极至触感。继而侧身挡到前面,再俯身进了通道。
故而,他没有看见尾随其后的白少痕,情不自禁伸手抚上左侧脸颊,流连他留下的余温,眸子里暖意甚深的样子。

通道曲折盘桓,又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前方高大挺拔的身影却走的从容自在,仿佛对这里每道弯口转折,都了若执掌,成竹在胸。不过,当走到一处被腐蚀不堪的掉漆木门前,前面高大的身形倏的停下脚步,便驻足不前。

透过火折子发出的微弱光亮,白少痕凝神,对那道门细细观察起来。地底阴湿,木门早已被鼠蚁啃噬得只剩了个架子,门锁腐朽蚀烂,耷拉垂落着。看来毫无特别之处,正待询问之际,便听见柳子烨开了口。

"前面的道儿,两旁会有许多间石室......"低沉的声音自幽暗中响起,竟击起几道回声。顿了下,似有难言之隐,他的声音艰涩起来:"那些石室是什么时候建造的,无从得知,也许就像这偌大的地下府邸,早已存在了几朝几代,甚至更久......小时候,我曾在好奇之心驱使下,弄坏过其中一道门锁,潜了进去。"
感觉他手臂上的肌肉绷得死紧,挽着他的白少痕心里也随之紧张起来。柳子烨的大掌附在他削瘦的肩头,才勉力平复了心神,继续道:"一进门,就觉身边顿时吵闹起来,奸笑声,哀号哭叫声,撕杀的号角声......一瞬间钻入脑子里,我仿佛身在战场,然而,那间石室里除了我,没有任何人!
我骇然欲绝,当即捂了耳朵,仓促的退了出来,那些声音便消失了......"这诡异绝伦的感觉令我很长时间没有睡过一夜安稳觉,也不敢再来这里。
几年后,我武功见长,阅历见识也丰富不少,便又对这里心生好奇起来。那时舒云与我已是莫逆,我便约了她一同到这儿,去弄清楚当年的情形究竟有何玄机。
可是,我们几乎走遍了这里的每间石室,却再未有过与我小时候那次相同的经历。这里每间石室都是空置,没有摆放任何家具--除了最里面那间,即井底正下方的房间,安放了不少看不出来朝代的东西,家私也齐全。
后来舒云便是藏匿在那房里,与我在外面一唱一和,上演那出‘冤魂索命‘的戏码。"

"竟还有这等奇事,这般说来......柳家的秘密更是深不可测。"站在幽深的黑暗里,人会从心底滋生出茫然无依之感,白少痕望着身后那曲折迂回的通道,渐渐与印象里另一处景象重叠起来,越是往里走,那种似曾相识之感越是强烈。当日黔临县发生的惨案,更在脑海里盘旋开来,挥之不去。

柳子烨伸手推开那道残破的木门,白少痕却率先走了过去。前面的道儿要比门另头的窄道宽敞亮堂许多,放眼望去,果然有数间石室毫无规律的分居通道两侧--称其毫无规律,是由于两边石室的数量并不平均,间隔也甚是混乱,不知建造之时依据何种标准来分布排列。

柳子烨童年的遭遇如此奇特,白少痕的好奇之心完全被挑起,全神贯注的审视这一路上的各间石室,仿佛随时可以透过那些厚重的石门,发现藏匿其中的妖魔一般。
走了不到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柳子烨沉重笃定的声音:"就是这间,门锁还是坏的。"随他所指,通道左侧,离他们最近处,一道不起眼的石门映入眼帘。石门上的锁已被尖锐之物损坏,门最上方有一排通风口,虽早已从柳子烨口中得知石室里一无所有,白少痕还是本能的凑上前去往里瞧。

一瞧之下,只见他倏的一怔,失声道:"里面有人!"

第十五话:柳老爷子


柳子烨也是陡然一惊,欺身上前自通风口向内望去。

竟真的有人!
石室确定就是原来那一间--自跨过那扇腐朽木门之后数起,左边第七间。甚至损坏的门锁上,还留有他孩提之时用铁锥子砸开的痕迹。与之前不同的是,本该空无一物,徒有四壁的石室里,竟躺着一个华服绣袍之人!
那偎在墙角半躺半靠之人形容典雅,体段峥嵘,虽未站着,却仍能看出其身高必有八尺。他头上挽髻,黑绸裹发,双鬓却已然斑白。由于半侧着脸,能清楚的看见其不俗样貌,面如刀削,剑眉长轩,玉梁笔直,虽闭了眼不知是睡是醒,脸上一股狂傲之气却是掩盖不住。

仿佛挪不动脚步,两人顿时面面相觑,石室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这人是何身份,何时来到此处,又是为何在这石室之中,更重要的是:他在这里,意欲何为?
一瞬间问题接踵而至,两人站立门前,都陷入沉思,门内之人依旧一动不动,仿佛维持了那个姿势,已然亘久。

少顷,柳子烨终于打破沉默,犹豫道:"听说柳宏年少英俊,到了儿立之时更是英姿勃发,更有传闻,他仙逝之时,已介花甲杖乡之年,却仍是丰神之貌,桀骜之姿。"
白少痕当然知道,此时他特意提到柳宏是何意义。单凭容貌与气度,他也揣测到了三分,然没有依据,实在不好妄下定论--那室内之人,就是柳老爷子。

"可是,自他仙逝那年算起,又过了多少岁月?即使他那时还健在,且年过半百仍能保有不俗像貌,但自那时起的二十年之后呢?四十年之后呢?到了今日,再精致的容颜,也经不起岁月的摧残......"

这石室中人,出现的太蹊跷,蹊跷得令人措手不及。

"柳子烨--你这逆子!"一声爆喝,倏的自深沉的黑暗中传来,仿佛蕴满了噬骨憎恨,令这地下府邸也陡的震动几下。爆喝之后,一道仿佛与黑暗连成一片的人影,自木门那头隐隐出现。

"柳庄主,我送的贺礼,可还满意?"柳子烨对着那道人影调侃道,鹰眸半眯起,毫不畏惧的望进对方那双充满暴戾之气的眼睛。同时,不露声色的挡在白少痕身前,与那柳千鹤渊停岳峙。

"你几次三番的阻碍于我,原来是被这男人迷了心神!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柳家声誉,他身为外人,已经知道得太多,不能留在世上!"
柳千鹤一身黑袍,如果再加上黑布蒙面,那便与那日救走李贾的高手所差无几--唯一的差别,即是今日他手里持着的一叶弯刃。想必,这便是柳千鹤行走江湖之际佩带的武器,柳叶刀。
白少痕望着这仿佛驾御黑暗而来的男人,慢条斯理的作了一揖,淡然道:"柳家早已没了声誉,况且白某......除了柳庄主派人来刺杀于我,然又未遂,继而把人救走一事之外,其他一概不知。"他挑衅之意甚明,语气却是十分谦逊有礼。
闻言,柳子烨挑眉,眼里饱含赞赏的望了他一眼,如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必定大笑三声,再抱了这伶牙利齿的人儿深吻一番。

而对面之人却又沉了三分脸色,那眼神似要把白少痕生吞活剥一般,愤然道:"好个伶牙利齿的妖媚男人,勾引柳家长子不说,还来羞辱我柳千鹤的尊严,今日我必令你血渐五步,命丧当场!"
言罢,刃光突盛,那柳千鹤便展开凌厉之势,如奔雷掣电般向白少痕疾攻而来!
然而挡在前面之人怎可能令他这般容易即攻了进来,还未等对方越了雷池,柳子烨便如一头豹子猛的窜了过去,身边劲风涌动,翻飞的衣角放肆的猎猎飞舞着。还未接近对方,便一掌凌空击出,掌风带了劲烈之气向那柳千鹤劈去,对方为了抵挡,不得不放缓攻势,疾步向后掠去,直被逼退了数步。
柳子烨乘胜追击,蓄了真气,翻手又是一掌向他天灵拍去!那柳千鹤仿若早有防备,先是身子一矮躲过来袭,再侧着一转身,如鬼魅般来到柳子烨身后,挥刃便向他颈项砍去!
而那柳子烨仿能以背视人,一委身,那刀刃只砍了空气,发出‘嘶'一声轻响。

柳叶刀的确不负江湖盛名,那一刃弯刀,在柳千鹤手里游走流畅,收发自如,隐隐还听见刀刃震动空气传来的鸣叫之音。刀快,柳子烨的掌锋也不慢,少顷,便是几十招来回,不分轩轾。

而令人疑惑的是,那石室里仍旧毫无动静,如果里面之人只是睡着,这般吵闹的打斗之声,早该被惊动了才是,怎的竟还是置若罔闻?
难道那人,早已没了气息,只是一具尸体......?然,看那面色,又不似已死之人。
白少痕百思不解,面前的打斗又令他无暇分神去注意石室里的情况。这时候只听到那柳叶刀倏的一声长鸣,仿若发出留存世间的最后一道残喘,便被柳子烨霸道的掌力硬生生震碎。瞬息之即,残片四下飞溅,更有几片深深插入两侧石壁之中!
垂首,白少痕望见地上几截明镜似的碎刃,正反射出一张扭曲不甘的脸。

"当年你为了宠幸那小倌,下毒手杀害了韵娘--你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室,现今你又为了柳家那早已荡然无存的声誉,而滥杀无辜,柳宏给了你什么好处?竟令你这般丧心病狂!"柳子烨斥责之声回荡在这曲折广袤的地下,方才那最后一掌,不单震碎了弯刀柳叶,连同柳千鹤持刃的右手,也被震伤了经脉,如今他整条臂膀软垂着,已失了力道。

那柳千鹤听后陡的一愣,半晌才反映过来,气急败坏粗着喉咙吼道:"你不要含血喷人!我何时对那女人下过毒手?她自己想不通自缢而死,为何要把罪过摊在我头上!还有那所谓的柳宏,死了几十年了怎么又把我与他扯上关系?你这逆子,简直搬弄是非,莫名其妙!"

未想到对方竟全盘否认,柳子烨也是一怔。
他了解这个男人,冷血无情,老谋深算,却不会推卸责任......一句话说,是他做过的,他虽不会主动坦白,却会承认。然而......

"柳庄主。"白少痕走上前一步,礼貌的一揖,再使力打开了一旁坏了锁的那道石门,道:"你可认得此人?"

柳千鹤闷哼一声,顺眼望去,立即像见了鬼一般惊叱一声:"柳......柳宏?"

第十六话:穷途末路


这一声‘柳宏',非但没有解了两人的心头之惑,反而更有一团迷雾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白少痕与那柳子烨对视一眼,便异口同声道:"真是柳宏......"

"你不是才振振有辞,说你与这柳宏没有半点干系,又怎的能一眼便认出是他!"柳宏与其重孙柳千鹤,之间少说也隔了两代,柳宏诈死之时,柳千鹤魂也不知在哪里,更别提能一眼即认出他来这等愚弄人的事儿。这样说来,他刚才的狡辩纯粹是诓骗于人。

柳千鹤高大的身形,此际看来,竟然有茫然无依之感,他口唇掀动着,双眼直愣的定在石室那人身上,对柳子烨的质责仿若心不在焉。
食顷,只听得他忽然叫了起来,再以手拍额:"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脚步有些跄踉的冲入那石室,‘咚'的跪跌在那人跟前,颤抖着唯一完好的那只手,想去碰触眼前如若沉睡的脸庞,却仿佛有千斤重压阻碍着,那手指始终在离那人脸约一寸的地方颤栗着。

见他这般模样,好似震惊之意并不亚于他两人,随身紧跟其后进了石室,柳子烨蹲下身子,伸手便去探那‘柳宏'鼻息。一探之下,浓眉皱起,沉声道:"他死了。"

白少痕伸手,指间缓缓滑过其有如刀削的俊颜,一路经心房,脉门,最终落至气海。这具身体还未僵硬,甚至还留有余温,胸口没有起伏,脉息更是全无,看来刚死不久。

"简直不可思议......这完全没有道理!柳宏死了几十年了,他的牌位和画像至今还在李家祠堂里头,为何尸体竟能保持这般完好?"柳千鹤似在梦囈一般,双眼睁的极大,里面却是一片恍惚茫然。
原来他认出这人面貌,是由于柳宏的画像......

"不,他死亡的时间,绝不可能超过两个时辰。"白少痕淡定的声音,像是晴空巨雷,惊得在场之人无不震动,包括他自己。

然震动之意还未维持多久,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自头顶声势浩大的压来!周围陡然振动起来,更有零星碎灰石屑纷扬落下。柳子烨勉强站定了身子,一手便把扶了墙苦撑的纤瘦人儿搂至怀中。

"上面是柳府何处?"震动之势稍缓,白少痕抬眼向上望去,不过当然只看到阴湿发霉的青石板。

"正是宾客云集的客堂......不好!"以内力勉强支撑站立起来,柳千鹤陡的一扬眉,叱道:"一定出事了!"
白少痕与柳子烨对视一眼,这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下之事未完,地上又横生事端。眼前这柳宏的尸首,是放置在这里,还是带了走,也是桩难以抉择之事。不过当前也考虑不了那么许多,那柳千鹤听到上头传来巨响,怎能不火烧眉毛?只见他骤然挺身而起,箭步窜出石室,也不管地上柳宏的尸身与一旁原先要取其性命的白少痕,身法犹如鬼魅,一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他两人也是好奇,顿了一顿,即尾随那柳千鹤而去。

柳宏。
该说是柳宏的尸首,出现的太是时候,又太不是时候。本来该暗藏幕后的柳老爷子,却这般不明不白死在地下府邸的石室里。一脸安详,如同沉睡般无视柳家这些年来深沉的诅咒,和那些女眷绝望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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