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愁长————三更雨[上]
三更雨[上]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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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身体挺好的,精神头也好,今次我出京,他还特地关照,要我一定来拜访您老人家。"
"呵呵......多谢陛下挂怀,还能记着我这把老骨头!"
"他还说,国公在江宁府多年,这江淮一带自是了若指掌,此次我前来办事,如若一切顺利,那自不必来扰国公清幽,可如若碰上麻烦,那还要劳烦国公,与国公多商量才是!"
"陛下厚爱,老夫感激不尽,何来叨扰一说!四殿下您快别客气了!只是不知,四殿下此次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就知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是这样的,前几日我接到封江宁府传来的折子,上头说这江淮一带近些年来私盐贩卖是屡禁不止,父皇大怒,觉得是不可再容了,这不,派了我个钦差之名,来彻查此事。"
"......原来是这样!嗯!那帮贼子确实要好好管教管教了......"
"可我们只身二人前来,对江宁府又不了解,为免走了弯路,我这儿有个不情之请。"呵呵......这才到了正题嘛!
"四殿下单说无妨!"
"小王想问国公借个人。"
"哦?什么人?"
"令公子,安祺。"
"安祺?四殿下怎么想到老夫那不成材的小子了?"真够奇怪的了,怎么偏偏是他?这四皇子又怎么识得那臭小子的?"我那小子整天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怎么能帮上四殿下呀!"
真是要命,挑谁不好挑那臭小子,除了气他,什么好事都干不了!
"啊?"怎么这么形容?!不学无术、游手好闲?!
"哈哈哈......"易斐边笑边大摇其头,弄得老爷子是一愣愣的,"您说您家公子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
"可不是!"有什么可笑的!"就是现在这会儿,这不太阳还没落山呢,真不怕您笑话!不知又跑到哪家青楼鬼混去了!"
不愧是武将出身,还真敢说!
"哈哈哈......"易斐笑得更欢了,"哎哟,我说老爷子!他小子连您都瞒哪!真是不应该啊!快别愁了,瞧瞧这个!"明明是自己儿的命令,这时候倒装起无辜来了!
把那蓝皮儿的折子递了给他,老将军只瞧了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家的折子,再打开来看,竟是他那宝贝儿子的落款!再瞧那字,果然!虽然他平日里写的都是些不易辨认的狂草,而这折子上的字却必恭必敬,词句也斟酌得好,可细细看来却有几分相似!
"这、这......"
"您那公子晚些时候定会回来!今日您就不必担心他夜不归宿了!而且啊,小王向您担保,打明儿个开始定叫他忙得没时间‘游手好闲'!"
见老爷子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易斐觉得目的也达到了,是时候走了。
"行了,您老慢慢想,回头好好收拾那臭小子吧,我们就先走了,这行李什么还在车上呢,这不,才到江宁就来拜访您了!"易斐起身要走。
显然老爷子还没回过神儿来。
"四殿下您这是要走!那哪儿成啊,还是住府里吧,总比外头方便!"
"不了,这次出来办事可不带这么招摇的,连行宫都不能住,放心,我这有若谷照应着呢,再说落脚的地方令公子都给我们安排好了,您不必担心!"
"若谷!想什么呢!走了!"
"噢!是!镇国公,告辞了!"
"请......"
此时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留客人啊!家里可算出了大事儿了!

刚出屋外,易斐便对裴若谷说道,"你别急,你哥会把一切安排好的,等明儿个我们再来,就该对你另眼相看了......"

易斐说得一点没错,安祺一回来就叫老爷子叫到了书房里。
"这是什么东西!"
老爷子是开门见山,直接就把那本折子丢到了他的面前。
"四殿下来过了?"他倒也皮,一副笃定的样子,看来四殿下是想叫他摊牌了,也是时候了......
"你什么时候跟四殿下接上的头?!你连爹也瞒?!"
"哟!那可早了,该有七八年了吧!"
"什么?!"七八年前?!瞒了他这么久了都?!"胡说!咱们一直住在江宁府,你连见他都没机会!"
"您老糊涂啦!怎么就没机会了?那年,皇帝四十大寿?!"
......经他这么一提醒,那次还真是,带了他一块儿去京城里的吧......
"那时候你才几岁?!"
"十六,四殿下十五,若谷十四......"
"你这小子,平日里瞎玩瞎闹也就罢了,怎么还敢把自己扯进皇子们的事儿里去!那弄不好是要受牵连的!"虽然这四皇子精明过人,可大皇子又不是傻子,更何况怀仁帝又疼爱有嘉......
"爹就你这么一根独苗......"都怪自己平日里太娇惯他了,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爹!那是咱们安家欠人家四殿下的!"
"什么?!怎么就成了我们欠他的了?"怎么今天他说的都叫人听不明白呢!
"爹今日可曾见过四殿下身边那个裴若谷?"
"......见过,怎么了?"怎么老提这人?四殿下也是,如今他也是!
"他是个苦命的孩子,一出生便失去了母亲,是珍妃娘娘与四殿下将他养在身边,教导他,将他当做兄弟一般!如若不是他们,他恐怕活不下去......"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他娘亲姓裴名宜欣!爹,您莫不是不记得这名字了吧!"
"裴宜欣......裴宜欣......"熟悉!很熟悉的名字!到底在哪里听过?老爷子觉着自己正越来越接近那个下午才见过一面的孩子......
"那让孩儿再提醒一下您?!那个裴宜欣是当年珍妃娘娘身边的主事丫头,八王府里人都叫她欣姑娘,珍妃娘娘叫他欣儿......"
"是她!"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记忆里,那是个灵秀的姑娘,只第一眼就叫他深深着迷......
"自我周岁过后,您便决定举家迁往江宁府,可那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瞒了几月,实在是瞒不住了,这才让珍妃娘娘觉察到,当时珍妃得知是父亲您的骨肉,便不忍心处治她,原想干脆安排她前往江宁来找您的,可路途遥远,恐有不便,于是决定待她临盆再做安排,可偏生又巧,产下若谷之后,没两月,裴宜欣就病逝了......"
"后,后来呢......"
"后来?连他母亲都死了,那岂不是死无对证了嘛!孩子又小,总不能就这么送到府里来,珍妃也是个重情谊的,怕这孩子来府里吃苦,就决心先抚养着,再做打算。"
"那这些你怎么知道的?!"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小婴儿!
"那年去京城,我在宫里住了段日子,是那时侯知晓的!起先我也不信,可后来经过一番查探,事情确实无疑,爹,不论你认不认他,反正八年前,我就认下他这弟弟了!而四皇子待若谷有恩,待我们安家有恩,早八年前安祺便认定了,这辈子安祺只认四皇子这一个主子!"
安瑞骥吃惊地望向这个儿子,养在身边二十多年,原以为他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不成想有朝一日心中竟有如此大志!
"爹爹怎会不认他,他既是我们安家遗失了多年的二少爷,爹爹是疼他都来不及的!没想到你们兄弟俩竟瞒了我这么久!罢了!爹知道你们一心是向着四殿下的了,既要成事,爹爹愿助你们一臂之力!你去与四殿下说,爹爹愿为四殿下效犬马之劳!"
"爹?!"原本想了很多,万一老爷子阻止怎么办呀,又或者他不顾惜与裴宜欣往日的情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表了忠心,这样说来,心里暗自预备了好几套说辞的自己倒真有点小人之心了.
毕竟是武将出身,自己也算是个重情谊的,说起来到底是自己亏欠了他们母子俩啊......
"不必说了,爹明白你们的心思,可那毕竟是大事,你们又都年轻,虽说四皇子聪敏过人,可好些事儿,你们都还少些经验。你们会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的。"
"爹!您肯助孩儿,孩儿感激不禁,爹!" 安祺突然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爹!孩儿往日里只知道胡闹,惹爹爹心烦,可心里知道爹爹是疼孩儿的,孩儿也知道爹爹是实在不喜欢官场上那些个追名逐利的,现在这事是孩儿自己的决定,怎能让爹爹再去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呢!爹爹不必为孩儿担心,那是非之地爹爹如若不喜欢,实在不必为孩儿勉强!"
"傻小子!你爹我都活这么大把岁数了,这辈子该有的都有了,接下来无非是为你们担心罢了,爹爹虽说不喜欢那些,可毕竟打了半辈子交道,虽不敢说如鱼得水,倒也是游刃有余的,你且放心,不必说得跟闯龙潭虎穴一般,快起来。"把这宝贝儿子扶了起来,老爷子接着说道,"再说了,上阵不离父子兵!爹爹能与你们兄弟二人同舟共济一番,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说起来,都有些等不及了咧!呵呵......"
老爷子这些年从未如此畅快过,也真服了那四皇子,竟能叫他这玩劣小子乖乖听话,这么多年深藏不露,便是他这当爹的都叫瞒了过去。
也好,既然他心中藏有大志,总好过当真做个败家子!

8.
易斐与裴若谷住进了近处的别苑里,这栋房子是安祺借着"赌钱"给赢回来的,当了这么些年败家子,这收关之作怎么着也该讨回来点吧。那道台家的傻小子还真以为他安祺是逢赌必输的倒霉蛋儿,没想到这回叫他狠狠敲了一笔!
宅子不错,什么都是现成的,出门在外易斐也不挑剔,这么短时间能办成这样已是很不错的了,他对安祺向来放心。
只是裴若谷这夜怕是难眠,只才见过生父,明日又会是以怎样态度对他?这一切都叫他浮想联翩,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住的。
一夜无眠的裴若谷第二天一早就在易斐屋外候着了。易斐倒是这些天来难得一个好觉,浑身上下就是精神,待到了平日晨练的时候才发现裴若谷早在一旁等候了。
"哟?怎么了?一早就在这儿了吧!夜里没睡好?"发梢上还带着些露水呢。
"是......"他倒也老实。
也对,都盼了二十来年了......
"不必着急,一会儿就该来请了。"这易斐倒很是笃定,还在一旁开导,好像天大的事儿,他都是这么悠哉游哉的过日子。要知道,此次江宁之行,可是他扭转当今朝局最大的转折点啊。
"奴才不是着急,奴才是害怕。四少,您没回见皇上的时候都会这样吗?"他从未拥有过父亲,即便今日,也无从得知这儿子见老子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心情才对。
"你......哈哈......"易斐笑了,倒也不是嘲笑,只是觉得,他原来也是个这么可爱的家伙,"这么些年了,还是头回见你这般诚惶诚恐的。还是这样好!比起以往那张不变的臭脸看着顺眼多了!"
"行了,你这儿害怕个什么劲儿!你爹不比你急啊!更何你兄长自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现在还是陪我去练练剑吧,好些日子没跟你过过招了,且看看你疏懒了没有。"
二人来到院里,才拆了几招,便有侍者来报,奉上了镇国公的拜帖。
"瞧瞧瞧瞧!这不比你急嘛!我这才刚起身,那头就邀共用早膳,若谷啊,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说说,咱们去是不去?"
"四少消遣奴才呢......"
"哈哈......行!今儿个剑就不练了,往后就叫你父亲督导你去,我这儿呀省份儿闲心了。"转而对侍者说道,"你去与来人说,随后便到。"
"是!"侍者离开,易斐随手将剑抛给裴若谷,往屋里去了。
镇国公府,大堂之上,全府上下,皆已到齐。
见易斐踏上大堂,老爷子即率众人叩拜。
"老臣安瑞骥,率府内众人叩见四殿下。"
"国公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明知这是在给自己表忠心了,易斐也就不动声色,扶他起来。
"谢四殿下!"老爷子一起身,身后众人也纷纷而起。
"国公,既是机缘巧合,就替小王引见一下吧。"
"是!祺儿!"老爷子唤来儿子,"小儿安祺,见过四殿下!"
"安祺见过四殿下!"既已是熟识,安祺面露笑容,可是一派欢喜。
"呵呵......你这臭小子倒好,昨儿个来还见你不着,你倒舒坦,抓紧了最后片刻玩乐啊?"易斐丝毫不避讳与安祺的私交甚密。倒是叫府里上下给镇住了。
"还数四殿下您最了解我!"既然他不避人,就是无意瞒了下人,他安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四殿下,这是拙晋。"这里开始才是真要介绍的生人。
"见过四殿下!"次女子虽说初入府时不过侍妾身份,可如今修得正果,倒也一副当家主母气派。
"见过夫人。"e
"这位便是小女芷萱。芷萱,快来见过四殿下!"
"芷萱见过四殿下......"人说将门虎女,再见这丫头,倒是一派大家闺秀风范,想必是经过一番调教的。
"喔?原来是令千金啊!果然闭月羞花之貌,国公好福气啊!一双儿女如此出色!"
"四殿下取笑了。快请入席吧。"
"只是早膳而已,我平日里也不会这么早用膳,不急的。国公还是先办您要办的事吧,不必在意我。"
果然是聪明人哪!这所有一切,包括自己想做的,都在他的预知之内,全跟预演过的似的。
"谢四殿下体恤!那老臣就......"
易斐一摆手,示意他办他的事,"若谷,跟你父兄去见过你府里上下吧。"
把若谷往外一推,而后端起茶来,悠哉游哉。
裴若谷给弄得有些无措,人家没有开口呢,他自己个儿倒先给跳了出来,这算怎么回事?
虽然自刚才,打他一进门,老爷子看他的眼光就与昨日有所不同,可毕竟无法明了他心里究竟是个怎样想法呀!
"若谷,你与你娘的事儿,祺儿已与我说了,是我安瑞骥疏忽了,我亏欠你们娘俩儿的......"一想到裴宜欣已与他天人永隔,即便想要补偿也无从弥补,老爷子满心歉疚。
"......您快别这么说,什么亏欠不亏欠的,虽然那时我还小,可珍妃娘娘打小就对我说,我娘从来没有埋怨和后悔过,她一直觉得,她此生最值得骄傲的,便是拥有过大铭王朝最英勇男子的爱。"
"好好......不愧我们相知一场!众人听着!"突然间,这往日驰骋沙场的常胜将军又摆出了他的气魄来,向一头雾水的底下人喊道,"我安瑞骥有幸,得蒙上天眷顾,还我明珠,今日重获麟儿!"老爷子将裴若谷往前推了推,继而说道,"从今往后,他便是你们的主子!我安家的二少爷!"
这才听出点名堂来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不仅如此!我还要将宜欣的牌位请回祠堂!打今儿个起,她便是我安瑞骥名正言顺的妻子!永世受我安家子孙供奉!"
这话显然是说与裴若谷听的,果然是把这小儿子好一阵感动。
"谢谢......爹......"虽然还叫得有些不习惯,可毕竟是自己想了二十来年的事儿啊!今天终于把这称呼叫了出来,裴若谷高兴得紧,几乎控制不住要落下泪来。
"诶!"这一声爹叫的,安瑞骥老眼都快眯成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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