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洗红————薄荷棒糖
薄荷棒糖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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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又何为,襁褓之中父母违。
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洗红哂道:"胡说。"便挽了长信回城。

到垂虹桥边,他问:"你可会吹箫?"
"会的。"
洗红递过一支玉箫,道:"绕梁三日,给我留个念想,也好。"
长信吹了一支章台柳。
"章台柳,章台柳,. 一折杨柳一回首。 潇潇一水遥相间,行道迟迟登高楼。 还君明月赠君柳,. 前尘往事梦远走。君真解人也。"洗红把那枝杨柳塞进长信手里,回了锦园。残阳如血,衣袂翻飞。
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他这一去,终是没有再回首。

长信回来,长恭笑问:"怎么,幽欢佳会,碧桃影里誓三生?"
长信抚着那只箫,叹息:"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长恭会意,由他发呆去。

此后诸日,罗爷依旧流连在洗红处,箫管弄晴,菱歌泛夜, 长信同着长恭侍奉一如往昔,丝毫看不出,伤心人别有怀抱。
既不是出路,便连回头也不要。
正事一了,自是不能再流连温柔乡,落花时节,罗爷启程北归,带着长恭长信,满船货物, 一点春思。
洗红也并没有去送他。
或他们。

只当是,偶起游兴,一场春梦罢。
到家的时候,罗爷和长信,都把扬州所见,忘得差不多干净,依稀只记得,午夜梦回,那深艳的笑,配上一身红衫,两只耳环。
只有长恭,还感念,那一夜,长信怎样抽泣,罗爷怎样伤怀,自己怎样思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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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休洗红:南朝民谣,共两首,另一首:休洗红,洗多红色淡,不惜故缝衣,记得初按 茜。人寿百年能几何?后来新妇今为婆。
2)洗红的那支签,嘻嘻,很眼熟吧,是红楼梦里湘云的判词。好喜欢"展眼吊斜晖",太 像我家阿休了。
3)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姜夔《过垂虹》
4)章台柳全文:韩翃的词: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 亦应攀折众人手.
他老婆柳氏的和词: 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 纵使君来岂堪折。

蜀道难

时光似水,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锦园,绛雪轩。
洗红昨夜得闲,清晨便来了精神,洗漱罢了,挽了袖子在院子里打理他那几棵蔷薇。
别人种梅兰竹菊,他偏种这不好养又扎手的花儿。也难为小厮们想尽办法才从最会养花的朝露那里讨了个法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那几棵刺在夏天勉强开了花,虽不多,倒还有点灼灼其华的样子。
司空明见之大笑:"洗红洗红,果真是什么人,便养得什么花,这花儿恁地像你。"

正拿着剪子修枝,不防身后一件披风罩下来:"一早上的,怎么又摆弄这两棵刺,入秋了,也不加件衣服,小心着凉。"
"当真,我要是病了,老板你不知少了多少进项。"说着把披风紧了紧,丢下剪子,和千夜就着石桌坐下。
"说得叫什么话,人家明明是关心你。"纵使年岁增长,千夜风情依旧,与洗红不同,他是媚到了骨头里。
"关心?打第一天见你,就知晓你只认识孔方二字。"
"我的宝贝儿,你几时说话,能不这样不饶人,我早早去给禅智寺多捐一倍的香油钱。"
"那你可省钱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又做了什么,要我在帮主那给你圆场?"
"哪有,不过是.....前些日子街上捡了个孩子回来,岂知是南宫家的逃奴,南宫况过来要人,我叫阿海几个把他打发了。岂料阿海用力大了点,伤了他半条腿。"
"一个逃奴,至于伤了跟南宫家的和气么?虽然江湖上不知道锦园的主子是司空明,你自己揽了这么大摊子事,怕也不好了结罢。南宫况到底是把人打成了什么样子,才让千夜老板也心软的?"
"果真是洗红,一猜便中。该是怎样钟灵毓秀的地方,才生出你这样剔透玲珑的人来?你若答应,下个月我放你的假,让你陪帮主去青城派给公子提亲,青城天下幽,蜀中天府之国,山河锦绣,你定会喜欢的。"
"才十二岁的孩子,同余元九岁小女儿凑作堆,当真是青梅弄竹马。帮主要往西南扩充势力,何苦把个孩子裹进去。"
"你来锦园的时候,又比他大了多少?"
"我是没处去的孩子,和公子怎么比。"
"洗红,你不是没处去,是不想去罢。你不说不行,我便当你答应了。"
"不怕官,就怕管,老板有命,焉敢不从。千夜,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你自己罢。"
"我们这些人,还不都是走的同一条路。"
"你若有心护着那孩子,就把他派到朝露那去,去找她的那些文士,自命风流,不会动什么歪脑筋的。"朝露才华满腹,琴技无双,江左士子直把她比作苏小再世,严蕊复生,容不得别人对她有半点不敬。

洗红终是摆平了司空明,虽然费心布置,少不得夜里劳累些,但换得浮生数月闲,还是值得的。
峨嵋天下秀,剑门天下险,青城天下幽,夔门天下奇。四川他还没去过,会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呢?

已经走了半月,秋到江南草未凋,一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司空明喜事临门,美人在侧,心中大悦,下令队伍放缓行程,倒把这一路,当成了游山玩水。
他妻子早丧,未曾续弦,家中仅余一子。虽有几个小妾,这次出门,因有休洗红相陪,都留在了家里,只带着一众弟子,抬了聘礼 一路入蜀。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我若是李青莲,便住在成都,再不出剑门。"洗红在成都的茶馆里,慵懒的对司空明说。
"李太白尚有家国之志,哪像你只晓得风花雪月。"
"一切有为法,如浮生梦一场,如露亦如电。那些千秋家国,我没空理会得。我只在乎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同休洗红在一起,有一桩好处,便是无需费心讨好。他说话,总是恰到好处的漫无边际,让 司空明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却又满心轻松舒畅。只要不提宛儿,似乎在休洗红的世界里,就只剩下锦园那些风花雪月。眼波流转,妙语如珠,这样的好处,岂是那些整日争风拈酸的妻妾们可比的。
或许正是因为不爱,才轻松。

离和余元约定的日期还有几天,司空明让弟子们先上路,自己被洗红软语相逼,拉着去看都江堰。
前一天晚上,洗红倚在他胸口,说:"李冰父子秉绝世之才,因势利导,一座都江堰,换得蜀中千里沃野,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纵是秦皇营建长城阿房,汉武却匈奴于大漠之外,也难比其功。帮主胸怀江湖,这样的工程,难道不该去看?"
"我原来怎么不知道,艳冠扬州的休洗红,还有口吐莲花倚马千言的本事。这好大一套说辞,你是从哪听来的?"
"那些客人只想着别浪费了他们的银子,哪有空跟我说这个。不过小时候在家里看书,看着看着,心向往之罢了。"
司空明几乎忘记,休洗红,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呢,虽然,他从不提自己从何而来。念及此节,心里不由得一动,便应了他。即使他有什么别的意图,自己认栽便是,司空明想着,还是叫来王七暗中布置一番。
早上,光明磊落,陪着休洗红上路。

都江堰的确值得一看,司空明站在岸边山上临空俯视,岷江翻卷而下,银浪碧水,望之神飞。洗红一向少敬鬼神,却在供着李冰父子的二王庙极虔敬的拜过,方才拉了司空下山,往鱼嘴去。
通往都江鱼嘴那一道索桥,名为"安澜"。极长极单薄的一条,在江风中晃动如苇草,休洗红站在桥中央,长发纷飞红衣飘扬,皎若太阳升朝霞。
凝立良久,他忽然回首对司空明说:"你看这一江好水,漂亮得让想人跳下去呢,可是跳下去,又污了人家的地方。"
司空明大骇,四顾无人,也不理什么霸主风范,只管夹了洗红,飞掠上岸。
落地又觉唐突,补了一句:"你若死了,我和千夜找谁撑着锦园去。"
"放心,我不会死的,我们,还有交易,对吧。"洗红艳艳的笑,转身拾级上山,把锦江春色玉垒浮云全抛在身后。 

一路上,再没有故事。休洗红老老实实的跟司空明到了青城山下,换了件衣裳,抹了两把煤灰,装成小厮混在人群里,还真是难以分辨。总不能让余元知道,自己未来的亲家,是一路携了男宠过来提亲的。 
青城掌门余元是个枯瘦的中年人,端方刚直,余家小女儿却玉雪可爱。洗红见她,想起宛儿当年,也是如此光景,神色不由得黯然,只是易了容,旁人见不到那笑容里的凄清。

司空明在余家并未久留,处置了相关事宜,便启程回扬州。
一行人在川中有青城势力照拂,一路无事,及至将出剑门,青城派势力难及,竟惹上了天大麻烦:唐门。 
本来并不是件大事情。g
不过是在茶棚里歇脚,撞见两个少年调戏那卖茶的女孩儿。小女孩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哭得梨花带雨,北方汉子王七看不过,上前叫那两人停手,语调硬了些,那两个少年自小骄纵,听得这话便格老子龟儿子的骂了起来,王七大怒,拔剑而起。本打算给他们个教训,可那少年脚下一滑,王七收势未及,便把那人刺死。另一个见势不妙,抬手一袖箭伤了王七,一溜烟跑了。所幸箭上还没有淬毒。
检视衣物才发现是唐门的人。
司空明未出四川,人在矮檐下,只得带了王七去赔罪。
唐门擅暗器毒药,司空明为防暗算,只在唐家山门附近一处驿站停驻,遣人去知会唐门。
王七杀的,是唐家家主唐佐的一个比较得意的弟子,而逃走的,则是他弟弟唐佑的儿子唐建。司空以为,自己怎样也算一方霸主,亲自上门软语相劝,破费点金银,王七再挨些苦头,这事便揭过去了。岂料唐佐此人专擅暴戾又睚眦必报,全无半点宗师风度,加之听了逃回去的侄儿几句挑拨,竟叫唐建带了数十好手下得山来,不由分说,便同司空一行打将起来。
司空明来时便忌惮唐门毒药,加之往唐家一路密林,颇多瘴疠,已命众人服了帮中秘制的避毒丹,唐家众人又并未用什么特异的毒药,前方帮众还挡得一阵。
时近黄昏,双方僵持不下,互有死伤,唐佐在山上见状,心里恼恨,竟不顾身份自己出来门迎战。
司空知此事已断不能善了,心里也气恨唐家不讲道理,遂叫王七在屋内护好了休洗红,自己一振衣袖,出门见唐佐。
彼时空中暗器与刀剑齐飞,鲜血共斜阳一色,唐佐上来便用了漫天花雨的重手法,司空这边弟子已是强弩之末,纷纷中毒针倒地。
司空明纵声长啸,挥剑挡去金针,与唐佐缠斗在一起。
王七在屋内看着,慨叹:"不知多少年没见帮主这样和人打过架了,我一时鲁莽竟连累这许多人同我一起丧命,叫我如何对得起帮主那些死去的弟兄。"
"七哥,依你看,帮主可打得过那唐佐?"
"要是在白天,或许还有几分胜算,可现在天色将晚,唐门老贼专擅暗器,若入了夜,就凶多吉少了。若是帮主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只有赔了这条命给他。"说着神色凄惶,颇有绝望之意。
王七不说,洗红也看得出来,遇见这个不讲理的唐佐,今日他们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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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别跟我说青城山上都是道士怎么生孩子,没见《笑傲江湖》里余沧海家的傻儿子吗?
2)关于青城派掌门的名字,在下最近正在重温从小看到大的古典神话小说《封神榜》,慨叹狐狸精漂亮之余,记住了一个人,化血神刀余元~~ 嘻嘻,表打我。
3)都江堰,实在太漂亮鸟,系俺最喜欢的地方。表笑我的恶趣味,我走到哪里,都喜欢看水利工程。

忆王孙

"七哥,你说,司空他是个该死的人吗?"外面司空明独立支撑,一片惨烈,休洗红看着窗前,纤长的手指玩着一绺头发,好像在看杨柳池塘,菡萏花开。嘴里幽幽的问。
"当然不是!帮主对我恩重如山,老子这条命,是帮主给的,就是拼了不要,老子也不能让帮主出事。洗红公子,难道你不是,被帮主捡回来的。"
"是啊,我是被他捡回来的,他死了,我该去哪里呢?"
司空明一时不察,还是中了唐佐的暗器,行动明显缓慢下来,眼见天色将暗,他心里暗叹:难道,天亡我于此?蓦然回首,竟看见休洗红站在窗边,极优雅的抛给他一个看惯了的笑。解嘲自己:这也算,牡丹花下死?
王七伤了右手,只用左手挡回了射进屋里来的暗器,体力已渐不支。见休洗红还是一副风淡云清的样子,不由得佩服这美人的定力,他究竟是不怕死?还是在找死?一分神,本就受伤的右手,又挨了一道金钱镖。手指一麻,他知道是中毒了。腿软,无奈,被洗红扶着坐下。
"七哥,告诉你个秘密,我是故意,被司空捡回来的。"坐下的时候,洗红轻轻的在王七耳边说了这一句。顺手拿起了王七的剑,往门口走去。
他要干什么?王七大骇。
拿着剑的美人回眸一笑:"七哥,剑借我一用,在蜀中待了这许久,你还没看过变脸罢。如今天快黑了,我演给你看,回去可不能乱说哦。"语罢如风摆扬柳一般款款的走了出去,留下王七满脸茫然。
此时司空明一行二十余人,只剩下了他,王七,还有休洗红。两个快要累倒的人,和一个貌似不会武功的人。
"你出来干什么?"司空明冲休洗红大吼。
休洗红站在门口,伸手挽起头发,露出一截如玉的颈项,用那纯银般的一把声音道:"唐门的诸位,司空帮主打累了,让他歇歇,换我来吧。"
笑语盈盈,心事眼波难定。
唐门的人,包括唐佐,和所有人第一次见到休洗红的反应一样,突然的,愣了一下。趁这一下的功夫,休洗红从战圈里拉出了司空明,对他低笑:"进屋拉上王七,我们准备逃跑。"
茫然的王七被同样茫然的司空明从屋子里拉出来的时候,神志已经不太清醒,可是他这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斜阳将近的黄昏,锦园的头牌休洗红,演的那出变脸。
只见那红衣的少年,敛了笑容,露出七年前初见时的那般不染尘埃的绝色,一扬手,挽了一串剑花,飘然的,滑进唐家六七个人的漫天暗器里。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剑法,飘若游云,矫若惊龙,气吞山河。
暗器破风的声音,都变成了落地的闷响,唐佐还没有想清楚在哪里见过这剑法,就已经被那柄寂寂无名的剑,割开了喉咙。一腔血溅在红色的衣服上,却也看不出什么。
休洗红想起了六年前他杀了董家上下的那个晚上,想起了容三撞在廊柱上那个早晨,还有很久以前,他母亲自刎的那个正午。原来不论生于何处,品性如何,人的血色,都是一样的呢。这样温暖的颜色,温暖的液体,为什么总是让他感到寒冷。 
司空明看见那个在他怀里度过无数个夜晚的少年,用着一套失传已久的剑法,出手如电,解决了最后一个唐家的人。还温热的身体软软的倒下,提着剑的少年逆光站在将要下山的夕阳里,红衣飘扬,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是风尘外物。

趁着天黑,司空明和休洗红骑了唐门弟子留下来的马,带了半昏迷的王七,没入山林,向剑门而去。

王七再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川湘交界一个小镇的客栈里了。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余毒被清除,右手上也有绷带。
他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里面,休洗红拿着他的剑,杀了唐佐,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正恍惚,梦里的那个人,推门进来,依旧带着他深艳的笑:"七哥,你醒了?"身后跟着恢复了元气的司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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