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哥哥的生日，朱砂很想很想肖意。
比平时都要想他，生日之前的晚上，朱砂想一直跟哥哥腻在一起。
有好多好多话想跟肖意讲，想抱著他，想让他看著自己，朱砂的小心脏有些不受控制地乱跳。
月亮渐渐高了。
肖平进来要伺候朱砂洗澡上床，朱砂抬起头，脸上挂著两行泪。
"哥哥还没回来？"
肖平不做声，弯腰去脱朱砂的鞋子，只见两只脚缩了缩，朱砂站了起来。
一步步走到门口，哥哥我好想你。
你怎麽还不回来？
肖平去拉他，朱砂不理，执拗地站在门口，眼睛直直地望著门外漆黑一片。
肖平没办法，搬了个凳子让他坐下，自己站著陪他等。
好久，肖平都有些僵了，活动下身子，去推朱砂，朱砂转头，两眼清明。
"肖意回来了。"肖平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出来。
"我知道。"
肖平啊了一声，"我感觉到了，哥哥就在这院子里。"
"他为什麽不回来？"
肖平看著这张无邪的脸，脚下踢了一下。
狠了狠心，拉起朱砂："我带你去找他。"
朱砂点头，不吭声地随在肖平身後，摸索著往王爷屋子那边走。
不敢点灯，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肖平是太紧张，朱砂只觉得心突突地跳，自己在慢慢靠近哥哥，近了，更近了。
长长的走廊终於走完，肖平拉住朱砂往王爷卧室走，被朱砂用力挣开。
肖平又去拉他，再一次被用力甩开。
月光下，纤长的身子执拗地一步步迈向大书房，肖平吃惊地挑了挑眉，对啊，怎麽会没想到？
以前不都是被关在那儿的吗。
不由看向前面细长的身子，还是说相爱的人之间真的会有感应？
朱砂屏住呼吸，很紧张，哥哥，哥哥。
大书房幽幽地立在前面不远处，朱砂有些沈不住气，跑向那边，哥哥就在里面！
一定在里面！
喀嚓两声，书房门口的侍卫把朱砂拦下了。
肖平上前喝道："大胆！不知道他是谁吗？"
侍卫不答，一动不动挡著朱砂。
"哥哥！哥哥！"朱砂朝著里面叫了两声。
肖平也跟著喊："小王爷，小王爷你在里面麽？朱砂来看你了！"
里面没有声音。d
朱砂急切地再次呼喊："哥哥！我是朱砂，朱砂──"一个侍卫上前迅速地捂住朱砂的嘴，肖平看到马上扑了上去拉开，被另一个侍卫一脚踹在地上。
朱砂慌忙挣开侍卫冲过去看肖平。
肖平被踹了一脚，反而清醒了。
肖意不想让朱砂知道。
不然不会不出声音。
揉了揉痛的地方，肖平站了起来，拉住朱砂："小王爷不在里面，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朱砂愤怒地甩开他的手，盯著他。
你骗人！
纤细的身子突然毫无征兆地冲到窗户下面，使劲地拍打窗户下缘："哥哥，我是朱砂，你在里面对不对？"
两个侍卫立刻跑过去一人架住一条胳膊，拉住朱砂往後拖，朱砂大叫："哥哥，哥哥！是我啊，哥哥，哥哥──"
白嫩的手死死抓住窗户下缘，硬是撑著不被拉走。
"哥哥，我是朱砂，我是朱砂──"
还是有些稚嫩的声音夹杂著哭腔，里面的肖意再也忍不住，眼泪跟著落了下来。
朱砂，我的朱砂。
肖意被点了穴捆在椅子上，听著朱砂在喊他，死命地要挣脱，但完全使不上力气。
快走吧，别在这里！
肖意心里大喊。
"哥哥，哥哥！啊──"
朱砂一声惨叫，肖意心痛地要死，一直咬住的牙几乎要被咬掉下，闭上眼睛，不顾一切地向前冲，轰地一声，外面也听到了。
朱砂吃力地爬起来，有些惊喜："哥哥，是你麽？讲话！快讲话！"
肖意随著椅子一起倒在地上，猛然摔下去，头晕眼花。
好一会儿，缓了缓神，放松身子完全趴在地上，背上捆著红木大椅，肖意吃力地一下一下爬到窗户下面。
眼看著侍卫又要上来拉朱砂，肖平冲上去把朱砂拦在身後，朱砂在後面哭地已经完全没有声音。
朱砂好难过，哥哥就在里面，怎麽不说话？
哥哥一定是被坏人困住了。
眼泪一大粒一大粒地落在手上，十个指甲都被刚刚的窗户磨出了血，眼泪流到上面，朱砂连疼的感觉都没有了。
只是站在窗户对面。
朱砂不叫了，肖平看著他，心疼地拽起他白嫩的小手，上面血迹斑斑，肖平再也控制不了："你们都疯了吗？连他都敢下手，你们怎麽忍心，怎麽忍心！操你妈的，爷爷跟你拼了！"
冲到一个侍卫身上，肖平气红了眼，那侍卫似乎被骇住了，手中的剑被猛然夺了去。
只一秒锺，其他愣神的侍卫都反应了过来，冲上前把肖平团团围住。
肖平没头没脑一阵乱砍，一时间，竟然没人敢上去。
侍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肖平的身上。
只有朱砂听到了，那不明显地磕磕磕三声，自窗户底下传出来。
朱砂立刻跳起，瞥了一眼那边的人，慢慢摸回窗户下。
小心的敲了三下，果然，那边又敲了三下。
朱砂兴奋起来，压低声音："哥哥，你在里面麽？"
磕磕磕三下。
眼睛染上笑意，朱砂小声："我是朱砂。"
又是三下。
"哥哥，我好想你。"
磕磕磕。
隔著墙的肖意，又欢喜又苦涩，朱砂想自己，自己也想朱砂。可是，眼下的情形多麽可笑。
朱砂满足了，哥哥也想我。
知道肖意在里面，朱砂仿佛活了回来，身上被拉被扯的疼痛都渐渐能感觉到了，尤其是手指尖，冒火地疼。朱砂咬牙，尽量不让肖意听到自己的哭声。
忍了又忍，朱砂问："他们打你了麽？"
磕一声。
朱砂不信，一定是打了，不然怎麽连话都不能说？
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心里想问，哥哥，你疼麽？可眼下为了憋住哭声朱砂全然无法张口。
肖意在里面等了许久，朱砂都没有再讲话，肖意心酸，自己的朱砂在偷偷地哭。
想起刚才听到朱砂那声惨叫，肖意不知道朱砂怎麽了，好想抱住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
那边纠缠的侍卫终於注意到了这里。
分出几个，上来就要把朱砂拖走，朱砂大叫："哥哥，我今天看到了一句话，"紧紧抱住墙，指甲陷进墙缝里，腿被拉住，扯得生疼，朱砂不断皱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哥哥，你听到了吗？"
声音断断续续，肖意听著，忍住心痛，用尽全力敲了三下。
很响，外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朱砂笑了。
肖平大哭，抱住倒在地上的朱砂，在窗户下面敲了三声，带著朱砂一步一步回去了。

四十八

朱砂是被一阵鞭炮声震醒的，猛地坐起来，浑身酸痛。求证似的扭头看，肖意不在床上。
一些景象逐渐变地清晰，原来昨晚不是梦。
放炮了，今天是哥哥的生日。
听到门外一阵争执声，朱砂踮脚走到门前，突然门从外面被打开，肖平瞪著眼睛进来了。朱砂望了望，自己门外也站了一样的拿刀侍卫。
我也出不去了麽？
看到肖平手里端著吃的，菜色很是丰盛，朱砂默默跟在他後面走到里屋外面的桌子旁。
把饭菜放好，两人都是不吭声。
还是肖平先开的口："饿了吧？吃点东西。"
朱砂点头。
"你看，都是平常吃不到的，要不是小王爷生日──"
一双大眼睛立即期盼地望过去，肖平只能继续说下去，"外面来了好多人，很热闹。"
朱砂点点头，拿起筷子，小脸痛地皱成一团，被肖平一把抢下："我喂你。"
望著自己的手，朱砂想起了昨夜，眼泪啪嗒啪嗒掉进饭里。
肖平忍住怒气，伸手擦他的脸，朱砂不动，只是继续哭。
一会儿，朱砂停住了，推了推饭碗，一声不吭地回里屋去。
真是作孽！
肖平跟在後面，想起今早偷偷溜去大书房，不小心听到肖王爷的话，看了看小脸完全闷在枕头里的朱砂，肖平挤出笑容，把朱砂拉起来："快别不开心了，你不想见肖意了？"
听到肖意，朱砂的眼睛立即有了神采，肖平笑著把他拽到饭桌旁："吃饭！"
朱砂抬头扑闪问道："吃饭就能见到哥哥了麽？"
肖平朝他笑笑，夹起一口鱼递到他嘴边："刺都被挑过了。"
失去红润的唇瓣听话地张开，把鱼含进来，咕咚一下咽了下去。肖平责怪："慢慢嚼，不许一口吞下。"
朱砂只笑不讲话，下一口照样一次吞下了，肖平没办法，只得每次夹一点点，几次下来，小嘴不再张开了。
"饱了，带我去见哥哥。"
"把饭吃了，就去。"
朱砂望肖平，看到一脸没的商量，只能张开口，让肖平一勺一勺地把米饭送进来。
一碗饭下去了将近一半，朱砂再也吃不下了，可怜地瘪著小嘴玻璃似的眼睛瞧著肖平手里的勺子。真可爱，肖平忍不住笑了出来，收起勺子："好了，不吃了。"
坐在凳子上的小人一下蹦起来，被肖平拦住："换衣服换衣服，你看你还穿著昨天的。"
果然，看到朱砂停下，满心欢喜地跑去里面找衣服，什麽颜色好呢？
小脑袋挤在衣橱里，一动一动的，肖平在後面望著，强忍住眼泪。
终於，看到衣橱里的人不再动了，肖平走上前，把朱砂抱起来放到床上，玻璃似的眼睛完全地合上了。
床边的人抹了一把眼泪，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朱砂出去。
肖意一定也不想让朱砂亲耳听到他跟二公主结婚的消息，肖平心说。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除了皇帝老子，肖意的生日怕是比数月之前的太子寿宴还要隆重一些。
在这节骨眼上，大家都赶著来拍拍肖王爷的马屁，不管将来他站在哪边，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位了。一个不小心，肖王爷手一挥，一队小兵就抄了你的家要了你的命。
不请自来的还有太子和肖宁，当然也有最引人注目的──一身盛装出席的二公主。
皇室来了这麽几大尊，群臣傻了眼，管家更是傻了眼，座位该怎麽排？
按照尊卑，理当太子坐在中央首席。
可现在谁都不敢说一句，肖宁王子请您坐在左侧首席或右侧首席吧？
眼下这情势哪边都不好得罪。
可把管家给急坏了，差人去请示肖王爷，过了一会儿，替肖王爷传话的人回来了，刷刷刷刷，众人都盯住那人。
那人打了个哆嗦，才把嘴附到管家耳朵边咬了几句。
管家的脸色轻松多了，上前安排："肖王爷请太子坐在左边首席，肖宁王子则是右边首席。"
这样？！
众人没吭声，这种位置大家不是没想过，可心里都很快否决了，这样虽然没了什麽轻重厚薄之分，可犯了更严重的罪，冒犯皇家威仪。
但是，既然这话是肖王爷自己吩咐出来的，众人不敢表示异议。肖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作为皇室的一分子，又是两位王子的长辈，肖王爷自己坐中间首席理论上也没什麽说不过去的。
两位王子没有异议地接受了安排。
众人喘了口气。一场无声的战争和平解决。
再抬眼，肖王爷已经被肖意搀著出现在前厅门口。
似乎是不经意地扫过在场各位，肖王爷爽朗大笑："犬子生日，没想到惊动如此多人，实在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众人忙不迭地谦让回应，连坐在左右首席的二位王子都略略颔首。
肖意也偷偷扫了一圈，心中苦笑，这个肖光来瞎凑什麽热闹！一抬头，正对上肖光射过来的视线，两人都立刻错开对视，心里俱是一惊。
肖光觉得，肖意有些不一样，刚刚的眼神里似乎充满了警告。
肖意觉得，肖光刚才的目光太非比寻常，似乎有些得意和更多不可告人的神秘。
正暗自揣测间，肖王爷把肖意推到了中间的首席位置，朝众人笑笑，顺了下自己的小胡子："臣请二公主移步。"
众人奇怪，不知这肖王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只见二公主不动声色地站起，不知朝哪里看了一眼，脸上一直挂著高贵的表情，顺著肖王爷的手势坐到了中央首席。
肖王爷则坐在了二公主的老座位上。
大家都有些目瞪口呆，心思转得快的恍然理解。
一些中立势力，经过这一刻，放心地把赌注重新洗码压到太子身上。
那些支持肖宁的中坚力量，则极力掩饰僵硬的神情，默默思索。
肖意无奈地跟公主并列坐在中央，只听肖王爷声音响起："犬子有幸蒙圣上青眼，愿意将二公主许配给犬子，老夫就趁今天这个好日子，一并答应了这门亲事，能够在有生之年看到儿孙绕膝才是肖某如今最渴望的事情。"语罢，举起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四十九

在场众人莫不慌忙举杯，肖意侧眼一瞥，果然看到肖宁身子有些颤抖。
心生同情，突然面前多了一杯举起的酒，肖意抬眼，二公主正含笑望著自己。
肖意接过酒，也朝她笑了一下，仰头饮下。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女子算是临危不乱面不改色的女中丈夫了，可这算盘打得再响恐怕也是必输无疑。
酒过几巡，缩著的胆量都给喝了出来，不管平日里众人的生活是多麽一丝不苟殚精竭虑，在这一刻大家似乎都有些故意地忽略掉那些烦闷，只见有人上前抄起一杯酒敬向肖意："小王爷双喜临们，可喜可贺，孙某喝下这杯，算是祝福二位日後幸福安康！"
一滴不漏。
肖意笑著回敬，干了一杯，放下。再回头，发现二公主的神情竟不似方才那般悠闲。
一瞥眼看到右侧的肖宁在一杯一杯的自斟。
情之一字，害了多少人，肖意再也装不出笑意，深深想念起自己的朱砂。
今早父王拿朱砂威胁自己出席这个闹剧般的寿宴。
父亲？从昨日起，父亲二字蕴涵了太多陌生的意味。肖意忍不住看向自己的父亲，肖王爷有所察觉，也笑著看了他一眼。
那是发自真心的笑。肖意说不上心里是什麽滋味，多久没看到父亲开怀的笑了？认真回想起来，打出生就没见过几次。自己真的不孝麽？父亲倾尽心力隐忍20余年，为的不就是现在这种情景。耳边又响起昨日父王的话："男儿理当志在四方，要麽纵横沙场，要麽快意江湖，人生一世，不留下些什麽枉活这一辈子，意儿，为父的期望你可明白？"
明白，怎麽不明白！在肖意心里，父亲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象打不倒的铁像一般，既高大威猛，又堂堂正正。作为父亲的儿子，肖意从小就觉得异常自豪，父亲说的话都是对的，父亲做的都是光明磊落的大事！
想到这里，肖意真的觉得自己是很不孝，心中满是歉意，朝那边父亲不自觉地又笑了一下，只见那边晃了一晃，掩盖不住惊喜地喝了口酒。肖意叹息，父亲虽然嘴上说不在乎，内心还是希望自己站在他那一边。
胡思乱想著，肖意也被劝了不少酒，醉意有些上来，抬起头，眼前又站了一个。
肖意不想再喝，被那人劝："小意，你我不是外人，今天肖光就敬你一杯，你可得给足面子，来！"
连太子的称呼都撇掉了，这个肖光。
听到的人都好奇地看向这边，肖意好久都没动。
一边是养我育我的父亲，一边是自小玩大的兄弟。
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流，坐在肖意身边的二公主终於察觉。
太子一直举著杯子等，半晌，迎著太子的目光，肖意终於缓缓拿起了酒杯，对不起了，父王，儿子还是无法对不住眼前的兄弟。
肖意一饮而尽，太子随後干了，坐回原处。只有二公主发现了，太子看到肖意饮酒动作时不明显的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