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容鸟大————鸟大
鸟大  发于:2009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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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的石铁轻轻地笑了笑,似乎扯动每个肌肉都能带来疼痛,他只是扯了扯唇角,"旧疾复发而已......"
这样牵强的笑容和隐忍痛楚的表情,好似在哪里见过......好熟悉,那个名字还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呼之欲出......
明明就在唇边里......
"小人......你是小人?"
石铁愣住了。


(二十)五谷之气

记忆中那个娇小的身影在重叠,慢慢地拉长长高,扭曲的记忆清晰了起来。那个小小的身影和眼前虚弱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是的,我早就认识任石铁的,从当初他刚到我家时。只是这个名字实在不好记,于是我们都称呼对方的小名。他是小任,我一直念不准他的名字,只肯叫他小人......
一切都仿如昨日......

"小人......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你变成男人了?"
心里迟疑着,可他明显已经确认了这个事实,我只有犹豫地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说。任石铁脸上勉强露出笑容,轻声说道:"笨蛋!我一直都是男的!"
还是那个样子,不管受了怎样重的伤,也只是笑着,笑着安慰我,口里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就倒了下去。如今浑身是血的样子,跟当年那个幼小但坚强的身影一模一样,令我鼻子禁不住一酸,泪水就涌了上来。
"哈哈,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么爱哭。"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可以笑得出来,我还真是佩服他。不,从很久以前就很佩服了......
"小人......"
任石铁打断我的话,苦笑说:"能不能别这么叫我?听起来太怪了。"
"对不起......"
虽然觉得心里有很多话需要说出来,但看着他,却反而只讷讷地吐出这么三个没创见的字。任石铁垂下眼睑,看来是有些累了,说:"你没有对不起我,赌坊是我爹开的,让你在这里遇到危险本来就是我的错。"
"我是说......"是说从前,那个时候,因为我惹下的祸端而让你受过比这次更加严重的伤。那之后,我本来是下定决心打算要娶你的......只是之后再也没见到你。
愣愣地看着如今疲乏地卧在床上的任石铁,这样的话,对于现在的我们,适合说吗?
我踌躇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扶着石铁让他躺下去,刚盖好被子,隔壁床上就滑下一个人影,披头散发,一路爬一路嘶哑地喊着:谁......谁......
酝酿的甜蜜气氛一下子被打破。
我懊恼地把他从地上抓起来,扔回床上,"臀大,你要什么不会叫我?干嘛自己爬下来?"
长发下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谁............
"呵......臀大是不是要水?"连石铁也笑了起来。
臀大那床明显比石铁的灰暗了些,又靠在角落里。若不是进来时母亲告诉我,我肯定要被他吓一跳。
看着吟卵把毛巾再次拿到盆里打湿拧干,我迟疑了一下,
拿起桌上的茶壶才发现壶里是空的,壶口还蒙上了一层灰。
桌子上也不是很干净,只是随便抹了下,留下一道道划过的痕迹。
"小......石铁你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弄。"
臀大坐了起来,"我要冰镇莲子糖,蜜水炖燕窝,红烧猪蹄......还有......"
天哪,且不说臀大在这偏僻地方还这么挑剔,就是我能弄来,他吃的了吗?
"你什么都别想,娘说你刚动了刀,什么都不能吃。"
臀大不高兴地扁了嘴,"你狠!那就水好了。"
迈出的步子又退了回来,我笑着蹲在臀大床边一字一字地说,"这个啊......娘说要出了气才能喝。"
"什么气?"臀大眨了眨眼。
"五谷之气。"

"噗......"石铁抓过被子盖过了头,也仍掩盖不了他断断续续的笑。
"滚~~~~~"
拎着臀大额外奉送的枕头,我举目四望,这厨房到底在哪里啊?
这里说小就一间房子,现在住着两个伤患。若说大......吟卵,爹娘还有任叔叔我是一个都没有见着。
眼前就一条大道,直通到对面那堵墙,旁边还有个石井。
本着探索的精神,我试着在墙上敲敲打打......
哗啷一声......
整堵墙都塌了。
我愣在坍塌的墙前,久久无法自语。
这后面居然还有一堵墙!
"鸟儿,你没事砸别人的墙干嘛?"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一转身就看到娘端着一晚白粥坐在井边一边吹一边喝。
"娘,你从哪里出来的?"
娘放下粥碗,"屋里......啊......我真多嘴。"
"娘你,你一直在屋里?!"
不止娘,后面还藏了一大堆人。
我觉得他们这个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好好的把我刚才和小人......不,和石铁重逢--或者说相认的喜悦完全给冲没了。我差点就忍不住要冲娘他们吼起来,但看到站在爹旁边的那双黝黑眸子,心突然冷了一下,所有话又被冰冻在心里没有能够说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非常难受。难受到我甚至不敢直视吟卵的眼睛。故意装做乱瞟的样子把眼睛掠过所有人,没有在吟卵身上停留多一刻,太完美了。然后我傻笑了两声,把手伸出去挠了挠后脑勺,说:"你们怎么都在?"
我看得出所有人的表情都维持在一个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上,只怕一不小心就会泄露出他们心里的古怪想法。但是我不打算看他们的那些表情,于是一转身继续去井边端水。
"咳,鸟大,给病人喝的水不能直接用井水。"娘轻言细语地说着,我耳朵有些发烧,不敢转过身去只讷讷地说了声:"哦,是吗?那我去烧些开水。"
"那你快去快回,我们先进去看看石铁和臀大怎么样了。"
从头到尾吟卵没说一句话,我心里的难受更甚了,我多希望这时候他说句什么啊,哪怕是无关痛痒的也好,或者责难的也好,讽刺的也好,只要他说话就行。可是他没有说话。
听见背后娘和爹他们走进房间的声音,我有点期待地回过头,指望看见吟卵踟躇在门口也回头看我的情景。但结果让我失望了。
吟卵走进了房间,连衣角都显得那么冷静和绝对,没有丝毫犹豫。
吟卵......石铁......


(二十一)石铁的决心

我保持着哭丧的脸部神情走去烧水,顿时有种从高高在上地方掉到满地灰尘的阴沟里的感觉。这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这地方有时候让人感到很压抑。
好容易找到似乎算得上是厨房的地方,我在灶跟前蹲了下来,一面愣愣地抓来几根稻草用火刀和火石引火,一面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
我在想什么呢? 我刚刚才重新和石铁相认了,我承认那一刻心里的感觉确实很激动,但......难道我对吟卵的感情,就是假的吗?
所以依旧和吟卵在一起,把任石铁当朋友来看?
他已经为我受过两次重伤,我无法否认我很感激他,甚至也开始觉得他很可爱。但是......
我和他拥有他十多年前和现在的牺牲,我和吟卵却拥有十几年时间的深厚情谊。
火在灶膛里噼里啪啦燃得甚欢,我不断地往里面添着柴禾,灶上的铁锅也开始发出滋滋的声音,看来已经烧红了......
等等,我在烧什么?!
倏然站起来,我发现我根本就忘记了往锅里加水。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我赶紧操起厨房里的一只木桶冲回井边打水去。
连条件也没准备好,就打算烧水,佟鸟大,你有够可笑的。
别忘了......其实你现在是朱吟卵的妹夫,无论是任石铁还是朱吟卵,其实都跟你无缘......
从井里打水还真需要一点技术,不是一身蛮力就能办到的。我砰一声把水桶放下去,结果拉着绳子荡了好几次也没让它盛到多少水。不过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很累了。等好不容易盛了半桶水,那轱辘绞得着实令人牙酸,嘎吱嘎吱的声音磨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终于拎着一桶水站在井边,我觉得成就感很高,运动了一下似乎把刚才的烦恼都融化在汗水里挥发了,我决定不再想那么复杂的事,擦了擦额角准备提起水桶回厨房。
一抬头,我就整个人定住了,看着倚在门边的修长人影动弹不得。
吟卵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睛里的神色比往常更加耐琢磨。我看不透,只觉得再注视着那两汪黑色潭水,它就会将我淹没。
现在的我简直没有勇气来面对吟卵,就算我以"他不可能喜欢我"作借口也不行。
可是吟卵,你那样看着我,干什么呢......
我勉强向他笑笑,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因为我感到一旦发出声音,将会是嘶哑难听,无法控制的调子。我不想太过失态。
"鸟大,小心。"s
也许是我踉跄的步子和从水桶泼出的水让吟卵有些不忍。我仓皇地提着水桶往厨房那边逃,但是就像是艳丽的幽灵一般,我才把水桶在厨房门口放下松了口气,旁边就伸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我倒没有给吓一跳,只是在心里不由得苦笑。
朱兄,不能给我一点喘息的时间么?我现在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是吟卵也没有说话,只是帮着我把那桶水提进厨房。真可笑,身为一个男人,不当为了这点重量就气喘吁吁的。
灶膛里的火还在熊熊燃烧着,吟卵朝锅里看了一眼,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之后看向我,说:"鸟大,你觉得这样掺水进去会不会把锅弄坏?"
啥?我不明所以地走过去看了看,脸上噌一声全红了。
铁锅底部已经被烧得通红,估计再烧一会,它铁定会被烧穿的......

鉴于这一锅水烧得实在不容易,锅虽然没烧穿,灶里的火也还没蔓延出来,我们两个也没被劈柴的斧子砸到被跑过的老鼠咬到被墙壁上的刀掉下来砍到......欣慰地端着一碗滚烫的开水不断吹着手指,我小心翼翼地慢慢朝石铁房里走去。吟卵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我把注意力放在手里那碗开水上,实际上是根本不敢回头去看他。
唉,朱兄啊朱兄,你老跟在后面,害我脑子过度紧张一直在提防着你上来问我什么,更没有精神去想清楚到底要怎么面对这件事。脚步踉跄端着滚烫的土碗走到石铁房间门口,我正了正表情,正要开门,旁边吟卵上来帮我推开了门。
屋内陡然安静如无人。
我悚然抬头,不对,明明爹娘石铁臀大还有任老大都在,都瞪大着眼睛看着刚进来的我。我手一抖,碗里滚烫的开水差点没全倒在手上变成烫猪蹄。警惕着眼前诡异的状况,看了眼虚弱缺水的石铁,我只得巴巴地走上前去递上土碗,冷不丁旁边一直看我不爽的任老大开口了。
"这么烫的水,你就打算给石铁喝下去?"
吓!手再抖,这回可是差点泼到了石铁被子上。欲哭无泪地想这回恐怕会受到更大的苛责,哪知正在发抖的手突然一暖,被石铁握住了。
宽慰地朝我笑笑,然后就着我的手低头喝了口水,眉头也没皱一下。随后淡淡地说:"没关系,滚开水对病人更好一些。"
这这......他这不是直接在驳他老爹的面子吗?我偷偷地看了任老大一眼,他依然黑着一张脸,看来被石铁气得可以。石铁,你都伤成这样了,没必要这时候还要照顾我......
这地儿似乎娘和爹也插不上什么话,正巧臀大在旁边呻吟,于是他俩走过去关心臀大了。吟卵呢?感到背后似乎少了那二道目光,我不由扭转头去寻找吟卵的踪迹,但是没看到。这屋子也忒小了点儿,不定刚才吟卵就是被挤出去的哈哈哈。
我为什么要这么忐忑不安,跟那丑媳妇见公婆似的......不对,我在想些什么。抬头一看,石铁正跟他老爹任老大大眼瞪小眼地互相对峙着,石铁一点也不肯让步的样子,嘴角绷得直直的,那样执著的模样真是叫人觉得赞赏。
任老大深吸了一口气,看来是忍耐够了,十足山洪爆发的危险空气令我觉得毛骨悚然,战战兢兢地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小子还有什么要说的?"
"有。"
石铁也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对父子是杠上了。我紧张地看着石铁的嘴唇开始翕动,慢慢地说清楚自己的意思,虽然声音不免有些虚弱。
"以前的事,爹你也知道我们还只是小孩子,没必要记恨这么久。何况......"他眼神往我这边瞟过来,那样柔柔的,跟羽毛似的,看得我心忽然就跳了起来,还好他只瞟了一眼。
"何况......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鸟大。是我要替他遮风挡雨,是我自己的一相情愿,这是我自己的事,跟鸟大没有任何关系!"
啥?他干吗突然说这种话,我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而且可以感觉到本来在那边照顾着臀大的爹娘以及臀大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朝这边看过来,窘得我只好把头一低再低,简直不敢再看他们任何人脸上的表情。
"哼,翅膀长硬了,也这么能说会道了?以前受重伤的时候是谁死死揪着我的衣服说不想死央求我救你的?"任老大冷峻地抛出这么一句话,我......大为震惊。急忙朝石铁看过去,遽然看见石铁本来因失血过多而一片灰白的脸庞此刻正涌上大片鲜血,绯红的颜色从脸庞一直延续到耳朵尖,咳,原来他也会不好意思......
很显然,任老大很满意自己的这一击,但表面上还是一副冷峻的神色,说道:"有本事你小子别求我,哪怕为这个小兔崽子死了我就当你没这个儿子。既然你要求我救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言而无信,我任逍遥没你这样的儿子!"
怎......怎么办?石铁你千万别因为我和你老爹闹翻了啊,这样一来......你不是逼着我要对你表示些什么么?!转念一想,我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掴子,石铁已经救了我两次,每次都受了那么重的伤,而我却只考虑到我自己。我真是虚伪!
"那时我还太年轻,不明白爱的真正意义。"只是一瞬间的时间,石铁又恢复了冷静,强撑着半坐起来,我发现盯着我的目光更甚更强烈了,只好帮他一把扶他起来。石铁冲我笑笑,不知为何总让我觉得一阵一阵的揪心。
"至于这一次,我已经下定决心了。鸟大。"突然把目标转向我,石铁的行动吓了我一跳,我慌乱地急答:"是!"
"鸟大,我喜欢你!除非你现在就立刻拒绝我,否则,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砰......砰......砰......
什么声音,撞得我头晕目眩,无法开口。
但是任老大已经猛地站起来,突然就擅自替我们决定了。
"哼,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我也不介意你再吃点苦头。到时候再回头,可就没这么好商量了!"
昂首阔步地走出去,拉开门,那高大的背影虽然依旧魁梧,却令人觉得有点儿英雄迟暮的寂寞感。
我傻傻地看着他离去,感到手臂上压力一重,低头才发现原来是石铁支撑不住整个人都倒在我手臂上。顾不得其他,我慌忙帮他重新躺下去,无助地看向爹和娘,刻意忽略臀大那双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眼睛。
门外却适时地传来吟卵的轻呼。
"鸽子?"


(二十二)飞鸽传书

一只鸽子绕空三圈,踉踉跄跄地停在了娘亲手上。
飞鸽传书?
娘摘下鸽子腿上的信,把大家召集了起来。
娘眉头皱了下,开始收拾细软,只是告诉说我们要马上回去。
"娘,怎么了?"我们才来这里才不过几天,而且臀大也是个病弱的样子,石铁也要休养几天。
"心肝,家里发生什么事了?"爹问。
娘放下包袱点了点头,扔过来一张纸签,正是她刚才从鸽子身上取下的。
这世上真是什么事情都有,我捏着纸签抖啊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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