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香————漠貘默墨
漠貘默墨  发于:2009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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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义安一向深沉的脸上竟然有了些狼狈的神色,他快速地将衣袖一把抽出,瞪了童儿一眼:"萧涵!还不快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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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在床上昏睡了近半个月才算真正清醒了过来。半个月里除了被拉起来灌汤灌药,其余的时间他都一直在昏睡,偶尔清醒时便只是怔怔地盯着床帐上的钩子,若有所思。萧义安只要得空便会来他床前守着,引他说话,却总是只得一个苍白敷衍的浅笑。
到后来,两人大抵上便是一个昏睡发呆,另一个看着这一个发呆。
如此,半个月后仇香第一次下地。
正好那天风和日丽,那唤作萧涵的小童贪玩,偷偷溜了去花园里追风捉蝶。仇香从昏睡中醒来口渴,却叫不到人,于是便自己下床倒水。却不料脚下一软,便栽倒在了地上,连带掀翻了桌子,桌上茶壶茶杯尽数摔成了碎片。
仇香瞪着眼前残破的茶壶碎片,两肘支地,突然想到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于是颤巍巍地将衣袖掀起,果然,两边手腕上各有一道伤痕。他又掀开裤脚,也有!他瞪着自己手脚上的伤痕,脸色如同看到鬼魅一般不敢置信,嘴唇颤抖着一开一阖,忽然眼泪"哗"地一下掉了下来。
萧义安走到门口时便听到屋里"哐啷"一阵巨响,连忙冲进屋子里,一见到仇香坐在地上,瞪着自己的手腕流泪便明白了怎么回事,默默走上前去,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到床上。
仇香见他一言不发,明白这人早就知道自己手脚筋都已经被人挑断,只是一直不敢告诉自己,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偏过头去向着床的里侧卧倒,像与萧义安赌气似的一声不吭,只是眼泪止也止不住。
仇香感到萧义安探试地伸手轻轻触了触自己的肩,之后又没了动静。半晌,终是耐不住地回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忧心焦虑的眸子。
怔了一怔,仇香声音嘶哑地问:"我以后还能习武么?"
萧义安郑重地握了他的手承诺说:"你放心,我会找遍天下名医,一定让你可以习武!"
仇香听得这话,一时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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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近半个月,萧义安才同仇香谈起仇骥远与墨苒华的死因。
萧义安为仇香定制了轮椅,天气好的时候便推着仇香四处转转。这天天气很好,两人在花园里转了半个时辰,对着满园的姹紫嫣红,仇香问起了父母临死时的状况。
"那天晚上我赶去的时候,两位前辈已经......而且那些人竟然连整个村子的人也一起杀了,并且放火烧村,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萧义安小心翼翼地看看仇香的脸色,似乎还撑得住,才斟字酌句地问:"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想要令尊令堂的命?"
仇香摇摇头:"家父家母从未对我提起过。"
萧义安听得这话,面现犹豫之色,仇香察觉,开口询问:"怎么?难道萧兄曾经听过什么消息么?"
"也不是消息,"萧义安摇摇头,"只是......当年令尊令堂退隐江湖时,曾经有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当年令尊一代大侠,声名盛极,据说......曾经因为机缘巧合,得到了天机宝藏的出入地图。"
"天机宝藏?"
"仇香没听说过天机宝藏么?"
"从未听过。"仇香摇摇头。
"天机宝藏,据说是百年前一位亦正亦邪的前辈留下的,"萧义安解释道:"这位前辈,极嗜各家武功、机关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极长谋略,曾经让江湖白道一度达成协议,联手对抗当时的武林公害,大魔头杜子轩,被称为白道统领。但是在消灭了杜子轩之后,却又一手分散了联盟,让即大门派之间互相猜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人知道为什么。"萧义安苦笑一下,"但是他临终前却留下了一张地图,声称在地图上标明的地点埋藏了他一生的财富,还有他的武学,机关术,及谋略至道的精髓。"
"这就是天机宝藏了?"
"正是。"萧义安点点头,"而且最让人好奇的是,这位前辈宣告天下,宝藏中有着一个极大的天机隐秘。"
"什么天机隐秘?"
"他声称自己找到了兵不刃血征服天下的办法。"
"兵不刃血征服天下?"仇香怀疑地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忽然他身子一震,脸色变得惨白异常。萧义安没有忽略他的变化,立刻俯下身问:"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仇香沉默了几秒钟才勉强笑了一下:"没有。我没想到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爹娘若是真的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天机隐秘而遭人下此毒手,我......我......"仇香声音嘶哑,向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萧大哥,我有点冷,你......帮我拿条毯子来好么?"
萧义安知道他听到这种事难以接受,想要自己独处,也不拆穿,点头离开。
仇香独自一人坐在花园里,怔怔地看着满园姹紫嫣红,不由得又流下泪来。他一手掩在眼镜上,仰面向天嘶声哭泣,"爹,娘......"
突然,他感到一个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了自己背后,连忙擦干了眼泪,转首一笑,"萧......咦?!"
"呀!"来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突然见到陌生人,两人都被吓了一跳。不过少女看一眼仇香坐着的轮椅,立刻知道了面前少年的身份,露出了一个微笑,"你是仇香公子吧!"
"是我,"仇香疑惑地点点头,"你是?"
"我是萧蝶,"小姑娘指着自己说,"义安哥哥的妹妹。"
"噢,我知道了。"仇香恍然记起,萧义安一度曾经有意要将妹妹嫁给他,说的就是这个小姑娘么?
面前的女孩冲着自己笑的样子有一种安静的恬美,发育中的身形还有些稚嫩,半截露在衣袖外的手臂细细白白的,衬着锦绣的袖口格外好看。而且,她有一双乌黑的眼睛,虽然不大,却有一种沉静的光晕。
就是这个女孩子么?
仇香微微地勾起唇角笑了。
比起妻子,这小姑娘更适合做一个小妹妹......
萧蝶也在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漂亮的轮廓,正直的眉目,在轮椅中坐得笔直的身躯,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像阳光一样和煦......
"你要小心啊......哥哥他可不好对付......"萧蝶喃喃地说。
仇香一愣,"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萧蝶连忙摇头,跑开了,留下莫名其妙的仇香。
仇香忽然心里一动,若有所思地皱了眉。
那天自己伤重不支,但是却仍然有意识残留,最后记得的就是有人喊"住手",之后的事情自己就全不记得了,因此我认定是萧义安及时赶到救了自己一命。可是那天的恶徒人多势众,真的会有人能从那么多人眼皮底下把人救走么?
还有......如果自己当时被救走,手筋脚筋又是什么时候被人挑断的呢?
萧蝶慌不择路地跑开,半路上却撞上了一个人,抬头一看顿时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大......哥......"
萧义安面无表情地看了萧蝶半天,缓缓地开口说:"不要让我发现你再接近仇香。"
"是,我知道了。"萧蝶低下头轻声地应道,看着面前人的鞋子。
"......你就这么怕我么?"又过了半天,萧义安冷冷的声音才从头顶上传过来,带着隐隐的压迫感。
"没有没有。"萧蝶连忙摇头,却还是不敢抬头。
萧义安终于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萧蝶抬头看一眼萧义安的背影,咬了咬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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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义安回到花园,见到仇香还是心事重重地背对着自己坐在那里。伤后的仇香消瘦了很多,原本带点麦色的皮肤也有点苍白,细瘦的颈子恰到好处的曲线消失在锦缎的领口里,往下,是孤傲地挺得笔直的背脊......
萧义安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幽暗,极深的眸子里隐然闪动着一点火光,但他立刻收敛了表情走了过去,将毯子轻轻覆在仇香腿上。仇香突然低头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抽走。
萧义安愕然。
仇香慢慢抬头冲他一笑,"谢谢你。萧大哥。"
萧义安还没有反应过来,仇香的因为断了筋脉还未复原而带点颤抖的手已经掀起了他的衣袖。
一个伤疤。牙齿咬出来的伤疤。
仇香平静地看一眼伤疤,视线缓缓地向上对上了萧义安的眼睛,"这是我留下的伤疤么,萧大哥!"
萧义安的眼睛深邃而冰冷,他有一瞬间面无表情,而后唇线慢慢地上挑,恢复了他一贯的雍容气度,"你总算发现了。"
仇香点点头叹口气,"是啊,我总算发现了。"
"其实我早该发现了,"仇香平静地微笑着,"我爹我娘这二十年来都没有暴露过身份,唯一知道他们身份的人就是你了。"
"是啊,"萧义安点头同意,"不过令尊令堂的武功极高,我不得不小心行事,暗地里联系人手,自己借疗伤之机监视你们一家人的行踪。虽然你母亲早就预感到了危险,但是她不够狠心到立刻丢下我这个重伤未愈的人离开。"
"我有半个月的时间便已经布置好了人手,但是我很想知道你母亲究竟能容忍我多长时间,所以我又多留了半个月,他们多活了半个月。"
"就为了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言?"仇香直视着萧义安。
"传言总是有它流传的道理的,"萧义安说,"二十年前令尊令堂归隐之前曾经为淮河水灾一次捐过十万两银子。因此很多人都认为他们得到了那批宝藏。"
"......或许那只是他们之前的积蓄呢?"
"我总要赌一下。"
仇香的手指一根根攥紧,"流云庄主很缺钱么?"
"不止,如果有武学,机关术,及谋略我也不会嫌多。"
"你真的是卑鄙无耻到极点了。"
"我的荣幸。"萧义安竟然笑了,"不过后来你不知道的是,我证明了那张地图确实在令尊令堂手中。"
"你拿到了?"
萧义安叹口气,"没有。令堂竟然宁可把它一把火烧了也不愿用它来换自己唯一的儿子的一条生路,害得我一气之下下令把整个村子烧掉了。"
"......那你又为什么要留下我的性命?"
萧义安想了想,粲然一笑,"好玩啊。你不知道我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过像你这样的热血少年了。应该留下慢慢消遣,不能浪费。"
"啊,对了!"萧义安忽然问道,"你这么直接揭穿我,就没有考虑过后果么?"
仇香漠然一笑,"后果?会有什么后果?反正我手脚筋脉已断,是个废人了。大不了你再把这条命拿走罢了。不过萧义安我奉劝你一句话,冥冥之中自有报应,你不会得意太久的。"
"还有,你说过天机宝藏中最让人好奇的就是‘天机隐秘',是不是?"仇香看着萧义安冷笑一声,"‘天机隐秘',呵呵,所谓的天机隐秘,我倒是恰巧知道呢。"
"哦?是吗?"
仇香举起右手,横在两人视线中间,手中是一块青翠欲滴的玉佩,"这就是所谓的‘天机隐秘'。我娘最后将它留给了我,或许是不想"天机隐秘"被从此隐没。"
这玉佩仇香一直带在身上,萧义安也曾见过数次了,却从未仔细看过。
玉佩从手中垂下在两人之间打着转,淡淡的反光可以看出两面都有刻字,其中一面上刻着的正是"天机隐秘"四个字,而另一面上却只有一个字--"仁"。

静默了片刻,萧义安不怒反笑:"仇香啊仇香......惹怒我对你真的有什么好处么?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摊牌呢?你就这么急着要我杀你么?"
"因为哪怕和你多相处一刻都会让我觉得恶心!"仇香面色不变,看着萧义安一只手伸到他的脖子上摩挲着动脉,干脆闭上了眼睛。
"你还有什么遗愿么?"不看他冷然如死的眼睛,萧义安的声音听起来有着浓重的嘲讽。
"......那天在树林里喊‘住手'的人还活着么?"
"我怎么可能让他活着。"萧义安的手在他的喉结处停留了一会,突然向下,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襟,"你没有别的要说么?"
"你干什么?"仇香因为他莫名奇妙的举动又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用手去合衣服。
"你不是不怕死么?"仇香断了手筋的手如何挣得过萧义安,衣服很快被他撕破,扔到了一边。
"不怕死归不怕死,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仇香又惊又怒。
"我现在,就要让你知道,世上还有些事情比死更能让你屈辱一万倍。"萧义安抓住秋香两手,压过头顶按在地上,贴近仇香的面孔上唇角勾出一抹冷洌的弧线,"怕了?"
"你......你做什么!"仇香隐约地知道了他想做的事,却不敢置信。
萧义安不说话,另一只手刻意缓慢地,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力度顺着仇香的脖颈一路向下,探向了难言的地方。
仇香见了这阵势焉还有不明白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地盯着眼前的人,脑袋微微神经质地摇晃:"你疯了么!"
"......呵呵,疯子又如何?反正......"萧义安话忽然一顿,俯下身去一口咬在仇香锁骨上,直到出血,才满意地盯着眼前的猎物舔一舔唇角。
仇香被他看得忍不住毛骨悚然地大叫:"你这样还不如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听到仇香终于失态的叫声,萧义安嘴角浮出一丝冷洌入骨的微笑,毫不留情地继续处置猎物。
仇香从没有如此地憎恨过自己的意志力,为什么在这样屈辱的过程中竟然还没有昏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地渴望以昏倒来逃避现实。
他死死地盯着天上一片虚空,手指痉挛地抠着身下的泥土,血液渐渐从指甲里泌出,一点点地渗进泥土里。
接下来的时间,是一片混乱的兽性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花丛深处萧义安慢慢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站了起来, "仇公子如何了?受不住了么?"
仇香慢慢地转过了脸来,眸子定定地看向萧义安,半晌,神志似乎才清明了起来,他语调似是恨极,但极度乏力的身体已不由自主,声音微弱,"萧义安,你禽兽不如!"
他努力地一字一字地清晰地说:"此仇,他日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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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意识被人从深深的水底拉上来,仇香茫然睁眼,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记忆里似乎有着似曾相识的场景,那是--最后那一晚,娘也是这样焦急地叫醒自己,然后--然后--
"孙少爷,孙少爷,你醒了么,孙少爷!"
孙少爷?叫谁?我么?不对,你叫错人了......我......再没有亲人了,又哪里有仆从......
"你外公墨含欢是济世谷谷主,当世的药王,还健在。你外婆聂小楼也是一代奇女子,也还健在。"
......
......他喊我什么?
孙、少、爷......
仇香努力睁开了眼睛,拉回了恍惚的意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里陈设简单朴素,一张床,一张桌,三把椅子,一套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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