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人惊讶於楚云清的转变，一时手忙脚乱，被他闯了过去。
"回来，阿宇哥！"楚云清追在两人後面，向龙宇的背影伸出手。
一直跟在青年身边的苍白少年蓦然转身，手上寒光一闪，楚云清只感到掌心一凉，隔了几秒才有血从伤口溅出。
楚云清盯著自己的掌心愣在原地，没有闪躲少年再次挥起来的手。
"龙，住手。不要伤他。怎麽也得给楚帮主几分面子。"青年没有回头，出声阻止了少年对著楚云清要害刺去的第二刀。
少年手中的匕首停在楚云清颈边几厘米处，动作极慢地收手，眼中闪过一抹遗憾。
殷红的血液夺走了楚云清体内所有的力量，双腿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楚云清软软地倒了下去，龙宇的身影在模糊的视线中越走越远，同样模糊的，还有楼下那几个人此起彼伏地叫著自己的声音。
阿宇哥......不要走......不要走......
不甘的嘶吼只能在心底回响，楚云清在一阵阵眩晕之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43

血......眼睛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血......
那是自己一直讨厌的人被砍掉手指後喷到自己脸上的血。
"死小孩，你他妈别看！把眼睛给我闭上！"
讨厌的家夥哆嗦著嘴唇对自己喊道，他的脸早已一片惨白。
後面究竟发生了什麽，完全不记得了。等再次恢复记忆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所有人严密的保护了起来，那个人的手上也多了两根假指。
亲眼看著原本水火不容的敌人为了保护自己而被砍了两根手指的经历，才是导致自己患了晕血症的原因吧。
"少爷！少爷！快醒醒啊！"
一声声带著关切的呼唤驱走了眼前的黑暗，唤回他的意识。
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四个满脸带伤的脑袋正挤成一团看著自己，见自己醒来，原本的担心全都转化为惊喜。
"峰哥，少爷醒了！"周小豹回头叫道。
李晓峰应声走了过来，把四个人赶到一边："走开走开，我看看。"
刚刚还在梦中的人真的出现，楚云清发现不知从什麽时候起，这个人对自己的重要性已经不亚於自家的老头子。
"峰哥......"鼻子发酸地叫著靠过来的人，本想从对方那里寻求安慰，而得到的却是狠狠掴在脸上的一巴掌。
"没用的东西，这麽多年了还这副德行。不就是出了点血吗，有什麽好怕的。废物，你就是个废物！"比一下接著一下落在自己脸上的耳光更狠的是对方恶毒的词语。
"别打啦！峰哥！"楚云清用胳膊护住自己的脸，不小心被李晓峰一巴掌打在受伤的手上，又惹出他连声的哀叫。
"他妈的，打死你也不解气！"李晓峰停了手，抓住楚云清的手腕仔细看看有没有把他的伤口弄裂。
知道这个人是真的把自己当儿子疼，楚云清才只能躲，不能还手。
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该在的人都在，惟独不见了楚卓彦，楚云清怔怔问道："峰哥......我爸呢？"
"你说呢？出了这麽一码子事，你老子能闲著？自己儿子差点让人给废了，以他的脾气会忍的下去？"李晓峰不咸不淡地说道。
楚云清一下子坐了起来："不行，阿宇哥现在在他们手上！得先把他救回来再说！"
李晓峰重新把楚云清按回床上："那个人......你还是放弃吧。"
"不！"楚云清激动地挣扎起来，"为什麽要我放弃阿宇哥？"
"龙宇不是现在的你能留下的人。"李晓峰只用一只手就轻松地按住了楚云清，"他本来就是隆兴会第二继承人左承悠的暗子。现在他原本的主人把他带回去了，我们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会让人往死里砍他的算什麽主人？"楚云清的胸膛剧烈地起伏，"阿宇哥身上的伤怎麽来的？就是那个人叫人砍的！当我不知道吗？我们帮里清除一些叛徒的时候也是这麽干的吧？既然阿宇哥被砍过了，就说明他已经被赶出隆兴了，我们怎麽就不能插手？龙宇跟我睡过，就算是我的人，隆兴凭什麽在自由地抢我的人？"
"怎麽，还没当上老大，就想对帮里的事指手画脚了？挺威风啊你。"李晓峰眯著眼冷笑几声，"睡过就算你的人，你们爷儿俩还真像，你有没有问过龙宇的意思？了不了解他是怎麽想的？"
楚云清被问得哑口无言，紧抿著嘴唇，一脸不服气的表情。
　 44

 

"龙宇的事你不要再想了。以左承悠的性格，龙宇大概活不了太久。"李晓峰抽出一根烟，叫过周小豹帮他点火，"也算他倒霉，没能跑得了。"
懊恼和悔恨蚕食著楚云清的心，要不是今天他去找龙宇，那个人应该已经走了，在左承悠到来之前。
"你会害死我的......"
本以为是龙宇的戏言，不想一语成谶。
龙宇究竟做过什麽，会让左承悠视为背叛？而自己，又能否承担起龙宇那不为人知的过去的重量？
"峰哥......你说过，想知道阿宇哥的过去，就要有承担自己责任的觉悟......"
楚云清用受伤的手遮住双眼，挡下即将滑落的泪水。
"啊，是说过。"李晓峰几大口把手中的烟抽完，随意地按熄在床头柜上，又抽出一支新的。
"我已经有这种觉悟了。"
"你还是再想想吧。一旦做出选择，可再也不能回头了。"
"一辈子也不回头。"楚云清的语气从未有过的坚定，"阿宇哥的事，可以告诉我了吧......"
李晓峰夹著点燃的烟坐了半天，重重叹了口气："该从哪说起呢......"

左承悠拉著龙宇直奔以前龙宇所住的房间而去。
一路上所有帮中的成员在看到龙宇後都恭敬地低头行礼，一句句"龙哥"叫得亲切。
跟在两人身後的少年眉心紧锁，眼中怨毒极深。
来到房间门前，左承悠转头对少年说道："你在这等著，不要进来。"
少年凝视了左承悠好一阵子，才不情愿地点点头，在门边就地坐了下去，手中的匕首忽隐忽现，射出冰冷的寒光。
左承悠用钥匙开了房门，把龙宇的手握得更紧。
与左承悠一起走进房间，扑面而来的是龙宇万分熟悉的气息。这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你看，所有的东西都还跟你在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每天都会睡在这里，不是这样的话，根本无法入眠......"左承悠走到平时最喜欢的躺椅旁，放开龙宇的手，自然地躺到椅子上。
龙宇的身体违背了自己的意志，像他过去习惯的那样慢慢跪下，把头枕在左承悠的腿上。
左承悠的手果然也像以前一样立刻抚上了龙宇头，似在安慰向自己索求宠爱的宠物，手指穿过龙宇的发丝，给予他温柔的爱抚。
"承悠......承悠......"
龙宇眯起眼睛，唤著那让自己的心脏产生抽痛的名字。
"简直像在做梦一样......多少次我都是哭著醒来才发现你是真的不在我身边了......这一年对我来说比死还难熬，你知道吗，龙......任何人也代替不了你......那孩子就算再像，也不是真正的你......我无法爱他，因为我的爱都给了你......"
龙宇无声地笑了。
这个人真的一点都没变。可以用最诚挚的感情说出最不可信的谎言。自己所爱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他那虚假的美好是世上最甜蜜的毒药，而自己是心甘情愿中毒的。
想必门外那个憎恨著自己的少年也有著同样的心情吧。
45

 

"龙，脱掉衣服，让我看看。"
左承悠的手指离开龙宇的发间，低声要求道。
龙宇犹豫数秒，还是依左承悠的意思起身，动作缓慢地脱下单薄的衣裤，赤裸地站在男人面前。
为了看得更加清楚，左承悠坐了起来，仿佛要把龙宇的样子在脑中，双眼眨都不眨地盯著那副躯体。
漂亮的凤眼中流过淡淡的悲伤，左承悠抬手碰触著龙宇胸膛上青紫的印记："是楚云清留下的？"
龙宇痛快地说："是。"
"为什麽......为什麽你总是带著别人给你的痕迹回到我身边？我给你留下的难道不够吗？你明明只爱我一个！"左承悠捂住面孔缩成一团，不愿再看龙宇的身体。
这个人只注意自己身上的吻痕，却将那些可怖的伤疤完全忽视......
"承悠......"龙宇将左承悠蜷缩的身体抱进怀中，"别再演戏了。你从来骗不了我，不是吗？"
听了龙宇的话，左承悠收起伪装出的脆弱，温暖的眼神瞬间被冷漠取代，淡然开口："为什麽你还活著？"
"为什麽你要我死？"龙宇不答反问。
"因为你必须死。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更好的活下去。我厌倦你了，我不想再为了你假扮好人。你太可怕，远远超出我的估计。我甚至真的爱上你......"对龙宇的爱与恨，左承悠第一次清楚的说明。他从不曾这样坦白过。
龙宇微微扯动嘴角："所以......你才会下出让我去刺杀青盟的叶老大的命令？你早就知道我不可能真的下手，甚至预测到了我的遭遇，最终安了叛帮的罪名给我，借别人的手把我清除......真像你的风格。杀人不脏手。"
左承悠在龙宇怀中抬起头："是啊，以前那些事都是你帮我做的，我到现在都没亲手伤害过什麽人。我觉得我一定是最干净的大哥，你说呢？"
龙宇低头与左承悠对视："现在你已经成了隆兴老大，青盟也被你找借口毁了，没人能再威胁你，还不肯放过我吗？"
左承悠猛地抱住龙宇，把头埋进他怀里，激动地说道："龙......你是我的。无论活著或死了，都是我的！"
龙宇的心中一片清明："你怕我去宏生？"
左承悠默不做声，把龙宇抱得更紧。
"我没死的事，其实你从一年前就知道了吧？这一年里监视我的人已经换了好几批，可他们身上的味道即使隔著上百米我也嗅得出来。知道楚云清的真实身份後，你坐不住了吧。"龙宇平静地叙述著事实，心头的伤口却再次撕裂。
"我不会把你给别人。你是我的暗子，你的生死只有我能决定。你是我的武器，是我的工具，我把全部的赌注都放在你身上，你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想尽办法让你爱上我，没料到代价竟也是我的爱情......直到我下令将你清除的那一刻，我才看清自己的心......你以为你为什麽能活下来？杀组的人执行刑罚从不失手，你以为你凭什麽在他们的刀下捡条命活下来？"左承悠咬著牙一字一字说道，"我根本就舍不得杀你！"
身体被左承悠的双臂箍得生疼，龙宇忍不住轻吟出声。
左承悠如遭雷击一般推开龙宇，使劲搓著自己的手臂，脸色染上难看的青紫。
龙宇惨然一笑："还是老样子。一想到我是男人，就没办法接受。"
"不是！"左承悠强压下作呕的欲望，"我只是......我只是......"
"别再勉强自己了，承悠。"龙宇颓然坐到厚厚的地毯上，"你不可能爱上我。"
46

 

从有记忆开始，这个人就是自己人生的支配者。
两人对彼此的了解多过了解自身。
除了他自己，左承悠不会去爱任何人。
"承悠，你的身边有了那个也被你叫做‘龙'的孩子，我没有回来的必要了。让我走吧。"龙宇露出疲态，哑声说道。
左承悠考虑许久，沈声说："不。"
"非要我死你才放心？"
"我不能让你去别的地方......我知道我一放你走，你肯定会背叛我，你会去宏生。以後你会把刀刃冲向我！"左承悠歇斯底里地离开躺椅边说边摆动双臂，"宏生也好，天地联合也好，将来都要被我踩在脚下！我会是这这个世界的王！龙，你也是这麽想的对不对？所以一年前你才毫不反抗地受了刑......既然你愿意为我去死，为什麽又要活下来？龙......求求你......为了我去死吧，为了我......"
"好啊。"龙宇点头，走到过去收藏自己武器的地方取出两把左承悠专门请人为他打造的乌黑匕首，回到左承悠面前，递了一把过去，"你来动手。"
左承悠害怕地後退一步，不肯去接龙宇手中的匕首。
龙宇向他逼近，强行拽过他的胳膊，把匕首塞到他手里，握住那只手举到自己喉间。
"就是这里，刺下来，一切都遂了你的心愿。"
龙宇缓缓松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站在左承悠面前，静静闭上双眼。
左承悠嘴唇上血色退尽，停留在空中的胳膊不住颤抖。
"杀人其实很简单。"龙宇继续刺激左承悠纤细的神经，"除了你，任何人都没资格杀我。"
"龙......龙......我做不到......我不敢......"左承悠的手无力地垂下，匕首掉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这是表示，我可以活下去了？"龙宇睁眼，平静地问道。
左承悠不说话，疯了一样摇著头。
龙宇还想再说些什麽，却被突然响起的敲门打断。
"承哥，大少叫你过去。"
少年冷冷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左承悠失态的形象立刻转化为在人前的优雅平和，以一贯温柔的声音对著门外说道："我马上去。"
捡起龙宇随意地在地上的衣服，左承悠嘱咐一句："把衣服穿上吧，别让其他人看。"
龙宇接过衣服穿好，等著左承悠下一个命令。
"我会很快回来。"左承悠把地上的匕首踢到龙宇脚边，"希望那时候......你已经不再呼吸了。"
"我等你。"龙宇倔强地说，"等你回来杀我。"
左承悠肩膀一僵，叹了口气向门口走去，把龙宇一人留在原地。
打开门後，龙宇看到一直等在门外的少年充满杀机的目光飘向自己。
左承悠贴在少年耳边小声说了些什麽，少年点头应是，擦过左承悠的肩膀走进房间内，动作极轻地关门上锁，将龙宇和左承悠隔离开来。

47

少年的注意力被龙宇脚边的黑色匕首吸引，脚下无声地走过去，弯腰捡起，收到隐藏在袖子中的刀鞘里。
对这个留下监视自己的少年，龙宇起了兴趣："你叫什麽名字？"
"龙。"
"只有一个字？"
"嗯。"
"之前呢？叫什麽？"
"忘了。"
少年的冷漠令龙宇感到熟悉。他似乎从少年的身上看到很久以前的自己。
"你从什麽时候跟著承悠的？"
听到龙宇直接叫出左承悠的名字，少年反感地皱起眉头："三年前。"
"名字改了多久？"
"......一年。"
"你也是承悠的暗子？"
"是。"
"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知道你。"少年十分无礼地直视龙宇的双眼，"我就是作为你的替代品被承哥选上的。"
"三年......从那个时候，他就决定要杀我了吗？"龙宇竟想大笑出来。
"你应该觉得荣幸。能让承哥这麽在乎的人，只有你一个。他那麽重视你，超过所有人，你不该让他为难。"少年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