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楚云清站在那个摊位前已经好久了。
其实他是经过这附近的时候被从没闻过的特殊肉香吸引过来的。
算一算，好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只顾著从那个恐怖的地方逃跑，结果什麽都没带出来。平时钱包都是放在跟著自己的那几个家夥身上，根本不用亲自付帐。
所以现在，楚云清只能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盯著摊位上热腾腾的肉饼，一个劲往肚子里咽口水，半步也走不动了。
好想吃啊......这麽香的味道这辈子就没闻啊......唔！又有人来买饼了，一个，两个，三个......要是我去跟老板要一个，会不会被当成神经病？
不行！不能做那种事！让老头子他们知道，绝对会耻笑自己到死！
信誓旦旦说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给他们看，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干些什麽。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两天，连觉都没睡过......
好饿......好困......好累......那金灿灿的肉饼好像散发著耀眼的光芒一样增强著自己的饥饿感。
楚云清觉得自己都快被口水淹死了。
要不......上去抢几张饼就跑吧！几张饼而已，那个卖饼的应该不会丢下摊子不管来追自己吧......
饿得快失去理智的楚云清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恨不得立刻甩自己几巴掌。
太没出息了！这样的事连帮里那些级别最低的小弟都不屑干！会产生这种念头的自己实在太窝囊了。
楚云清郁闷得想哭。
难道真像老头子说的那样，离开了他的力量，自己什麽都不是吗？

龙宇注意那个木桩一样立在自己摊位前的少年也很久了。
看他的样子，大概是饿了几天了吧。那双眼睛从一开始就盯在自己做出的牛肉饼上没移开过。
明明从上到下穿的都是名牌，怎麽露出连乞丐都不会有的可怜表情？
"老板，来五个饼。"
"好的，二十块，谢谢。"龙宇将热腾腾的牛肉饼夹到纸袋中，递给经常来照顾自己生意的常客。
啊......那个孩子目露凶光，似乎对自己的饼被人买走很是不满......
龙宇看了看天边的夕阳，决定今天早些收摊。
还剩了将近十张饼，就当今天的晚饭吧。不过自己一个人，应该吃不了那麽多。
挑了几张热的用纸袋装好，龙宇在少年惊讶的注视下，直接走到他面前把纸袋递过去："吃吧。"
少年揪著裤子扭捏了几下，一脸与他高大的身形十分不搭调的腼腆，摇头拒绝："不......不用了......"
"别逞强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听了龙宇的话，楚云清赶紧把嘴角的水渍擦干，脸红得像被煮熟的螃蟹。
"凉了会不好吃，牛肉馅的。"龙宇难得又多说了一句。
楚云清低著头不好意思去看龙宇那被口罩遮住了一大半的脸，双手颤抖地接过差点让自己犯罪的牛肉饼。
2

就地盘腿坐下，打开纸袋，扑鼻的肉香让楚云清顾不得害羞，掏出一张饼大口咬下，去了一大半。
"这个......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麽好吃的东西！"楚云清边嚼边模糊地叫著，把剩下的小半张饼也塞到嘴里。
酥脆的饼皮包著细嫩的肉馅，牛肉分量足又多汁，原本的腥膻味被肉馅中的葱姜和大量的花椒粉掩盖，增加香气不说，还更加刺激人的食欲。口中残留的麻热的感觉，令人忍不住想再多吃几个。
楚云清没等咽下口中的食物，就又掏了一张饼出来，张嘴就咬。
"好吃......呜......好吃......"
空荡荡的胃部再次充实起来，楚云清嘴角一撇，眼泪下雨一样流了出来。这时丢脸不丢脸的问题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要不是遇到好人，他没准真的就要饿死街头了。让他这个时候再回去向老爷子低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楚云清擦擦眼泪，把流出来的鼻涕吸回去，哽咽著继续吃饼。吃了两口，又哭两声。几张饼不一会儿就被他吃了个干净。
龙宇在楚云清刚开始落泪的时候就转身走回摊位收拾起东西来。
偶尔能听到少年的嘟囔和哭声，了解少年人的心理，龙宇就当什麽都没听到，完全不回头。
干什麽不好，学人离家出走。现在的小孩子，都被宠坏了......哪像自己，即使想回起，也没有可以容纳自己的地方了......
把该带回去的用具放到三轮车上，利落地锁好拿不走的东西，龙宇打算这就回去。
现在自己住的地方离出摊的地点不远，慢慢骑三轮车也只要五分锺而已。
吃完牛肉饼的楚云清慢慢站了起来，深深地凝视著龙宇忙碌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麽。
收拾好东西，龙宇蹬著三轮车离开了自己的摊位，对於不远不近地跟在後面的尾巴没有理会。
很快到了自己住的只有两层的老旧公寓，龙宇把东西一件件卸下提在手中踏上楼梯。
跟了他一路的尾巴加快脚步跑上来，夺过他手中的重物，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帮你拿。"
龙宇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不用。"
"你没跟我要饼钱......四张饼，怎麽也要十六块吧？对不起，我身上没带钱，让我帮你干活吧。"楚云清把提著重物的手缩到身後，防止东西被抢回去。
龙宇有些不耐烦地扯下口罩，语气不善地说："吃饱了就别再干这麽蠢的事了，从哪来的就回哪去吧。"
楚云清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那张脸颊两边带著数道长长伤疤的脸吓得不轻。
只看这个人的眼睛，很容易让人幻想那被隐藏起来的容貌是怎样的俊美迷人，却没料到......
讽刺次扯起嘴角，龙宇嗤笑一声："快走吧，小少爷。"
被龙宇那句"小少爷"刺激到最脆弱的神经，楚云清不服输地鼓起腮帮大吼："我才不是什麽‘小少爷'！别小瞧我！那种烂地方我离开就没打算回去过！你......你......"
对方明明就是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在自己陷入狼狈困境时帮了自己的人。自己有什麽资格对著他大吼大叫？
能送饼给不认识的人吃，这个人应该心很软吧......这样一想，就不自觉地跟著他到了这里。本来还想求他暂时收留自己的......看来会因为自己的冲动而没戏了，更何况......这个人的脸好可怕，比老头子手下最凶悍的彪哥还可怕......
3

与刚才给自己饼吃时完全不同，面前的人眼神锐利起来，脸上的伤疤更显狰狞。
楚云清心中胆怯，防备一松，被龙宇把手绕到他身後抢回了东西。
龙宇没空再理楚云清，转身上楼。
楚云清站在楼梯下，眼看著龙宇走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还重重地关上了门。

早知会被缠上，就不那麽多管闲事了。即使那孩子看上去再可怜，也是跟自己无关的人。而且他分明就是在别人呵护下长大，丝毫不懂生存艰辛的少爷......撑不住的话，肯定就会回家了吧。
龙宇把手中的东西送到厨房後默默地想著，顺便把有些凉了的饼放到平底锅里煎热。
一年前，就是教会自己做牛肉饼的人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所以就算一辈子只能吃牛肉饼也不会吃腻。
热好了饼，龙宇从小冰柜里拿出两罐啤酒，这些就是他今天的晚饭。
每个月卖饼赚来的钱只够勉强维持生活，虽然有很多人曾要介绍他到更适合做生意的商店街去开个小店，龙宇却一次次拒绝他们的好意。
像现在这样平静地生活就足够了。
吃完饭不久，就有人来敲门。f
龙宇看看表，知道是隔街的老郑来给自己送牛肉陷了。每天这个时候，老郑都会来，梁叔在的时候如此，现在也还是如此。
"郑叔，你来啦。"推开门，果然如自己所料。
"是啊，准时吧，呵呵！今天的牛肉特别好，宰的是头小牛，肉不膻还特别嫩，做出来的肉馅绝对好吃。"老郑皱纹很深，五十岁的年龄却带著六十岁的苍老，只是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暖人心的热情，一点都没有因为龙宇那吓人的伤疤而藏著异样。从第一次见到老郑，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了。
"每次都麻烦郑叔，其实我自己去你那取就行了......"龙宇接过肉馅，又唠叨了一遍几乎每次都要说的话。
"麻烦什麽，给你舅舅送了快一辈子的牛肉了，现在一天不来还不习惯，总像少干了点什麽事。你舅舅还好吧？"老郑搓搓手问道。
"嗯，挺好的，每天逗著孙子不知道有多开心。"
"那就好，那就好......我回去啦，明天我再来。"老郑边说边向楼梯口走，对龙宇摆手不让他出来送。
龙宇目送老郑拖著瘸腿一拐一拐走下楼梯，正要关门，眼神不经意瞥到楼下街道的对面蜷缩在路灯下的身影。
动作顿了一下，龙宇还是关上了门。
那孩子竟然没走。
龙宇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他该不会以为赖在这里自己就会收留他吧？给自己惹麻烦的事，龙宇再也不想干了。
提著肉馅进了厨房，开始为明天出摊做准备。跟梁叔学了三个月，才把馅料拌得跟梁叔做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现在会来买饼的也大多是梁叔积累了几十年的老顾客。
手上的动作非常麻利，可少年那缩成一团的倔强身影总会不时在龙宇脑海中闪现。
龙宇很久没在意过什麽人了。这样的感觉真的令他很不舒服。
4

拌肉馅花了不少时间，等龙宇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染上了夜色，路灯正散发著不算明亮的昏黄光芒。
又取出一罐啤酒，龙宇晃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看向一直让自己很介意的地方。
果然......那个孩子还在原地。甚至连姿势都没变过。
真是搞这孩子的想法。明明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不是吗？
龙宇几大口将啤酒喝光，手上用力捏了几下，空罐转眼就被捏成一团，对著那个孩子丢了过去。
突然有东西打到自己的头上，楚云清把藏在双臂中的头抬起来，茫然地望著前方。
前面的公寓只有一个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楚云清用被抛弃的幼犬一样的眼神望著龙宇，就差没呜呜叫几声。
"上来吧。"
龙宇说完，立刻关起窗户。
过了不到十秒，门上就响起一连串的敲打声，龙宇对楚云清动作的迅速很是意外。
门外的人胸膛剧烈地起伏，以这种方式诉说著自己对一个安身之地的迫切渴求。
龙宇看了他好半天，一侧身，把他放了进来。
进了屋子，楚云清敏感地观察起屋内的环境。
跟他过去所住的地方相比，这里实在太过狭小。不到十平的空间堆著很多杂物，以及一张单人床。家用电器除了一个半人高的小冰柜外什麽都没有。看房子的老旧程度，至少有三十年的历史。
楚云清和龙宇的身形相差不多，两个大个子挤在一起更显空间不足。
小心地挪著脚步以免踩到什麽东西，楚云清走到屋子的中心後不知道该怎麽办。这里除了那张床外连桌子和凳子都没有。
见被自己收留的孩子一副手都不知放哪的困窘表情，龙宇背靠在门上环抱双臂："你叫什麽？"
"我叫楚云清。"楚云清紧张地立正站好，像被长官训话的新兵，"你、你呢？"
"叫我阿宇就行了。"龙宇抬了抬下巴，收敛眼中的精光。
这孩子姓楚......但愿......不要是个麻烦......
"阿宇......哥......"楚云清不知道龙宇都在想些什麽，有些害羞地叫了一声，似乎对自己擅自加了亲密的称呼感到不好意思。
"坐吧。"龙宇指指床，楚云清这才松了口气走到床边贴边坐下。
对楚云清其他的事，比如家在哪，为什麽离家出走，以後有什麽打算之类的，龙宇一句也没问。总之他不想跟楚云清扯上太多关系。
虽然刚刚入秋，夜里还是有些冷的，姑且留这孩子睡一晚，明天再让他走好了。
一年前，差点死去的龙宇，就是这样被梁叔收留的。
现在，轮到他去收留别人了。
还要准备明天出摊用的面和调料，龙宇又回到了厨房，把楚云清一个人留在屋里。
楚云清安静地坐在床上看著厨房中龙宇的背影，心中充满感激。
这个人的脸很吓人，可是真的很好心......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心有多软吧......


5

楚云清当然看得出龙宇脸上的伤疤是砍刀造成的，家里的那几个家夥身上多少都有那麽两道，被他们当成男人的*。
是什麽人舍得在原本应该很漂亮的脸上下刀呢......
楚云清对这个看似冷漠却很善良的人产生了好奇之心。但有些事情，自己还没资格去了解吧。
屋内的气氛安静得无聊，只有龙宇在厨房偶尔弄出声音。两天没睡的楚云清实在挺不住，不知不觉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龙宇忙完出来，就看到楚云清连鞋都没脱，抱著自己的被子睡得口水都淌了一大滩，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先在地上清出一块地方才走到床边，不客气地揪著楚云清的衣领把他拽了下来。
"哎呀！"睡得正香的时候被粗暴地弄醒，楚云清躺在地上茫然地睁著眼睛，一瞬间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龙宇扯下床单、被褥，还有枕头，一股脑砸在楚云清身上，指著被自己清理出来的地方："过去！"
楚云清过了一会儿可算想起自己寄人篱下的状态，抱住一大堆东西看看龙宇，又看看那块没有地板的水泥地面，哭丧著脸慢腾腾地挪了过去。
只有一张不大的单人床，睡两个个头不小的男人不太现实。所以睡地上的那个只能是自己。楚云清蹲在那里想了半天，还是把被子和褥子一起垫在了地上。只留下床单当被盖。
龙宇也在杂乱的东西中重新抽出一套被褥和枕头，铺在床上。
明白龙宇收留自己其实也很勉强，因此楚云清什麽都不敢说，尽量显得自己老实一点。刚刚睡了一阵子，已经没有那麽疲倦了，楚云清坐在铺好的被褥上，不太习惯地动了动。还是太硬了，跟床没法比。
楚云清听话的表现让龙宇还算满意。要是弄了一个聒噪的家夥回来，恐怕自己会再把他赶出去。
还好平时有买一些减价促销的日用品回来。龙宇又找了些洗漱的用具丢到楚云清手边："热水器在卫生间里，去洗澡。"
"哦，谢谢阿宇哥。"楚云清抓起新的牙刷和毛巾对龙宇道谢後走到厨房旁边的卫生间。
这个屋子里什麽都小，连卫生间也不例外。毕竟是有年头的老房子了。楚云清这样安慰著自己。
两天没洗澡，楚云清觉得自己都要发臭了。痛快地冲了个够，只可惜没有浴缸，要不泡上一会儿才真叫爽。
不行不行，又不是在自己家里。楚云清怕让龙宇等太久，赶紧擦干净身子出去。
"阿宇哥，我洗完了，该你了。"
楚云清边说边在心里提醒自己，下次绝对不能比龙宇先去洗。
龙宇"嗯"了一声，拿著替换的衣物走进卫生间。
重新躺下，楚云清的睡意不是那麽浓了，卫生间内哗哗的水声听起来让人莫名烦躁。习惯了身边一直有人陪伴，突然只剩自己一个，怎麽也无法安心。
盖著薄薄的床单有些冷，楚云清缩成一团，等著龙宇洗完澡。
龙宇只花了十几分锺就出来了，见楚云清那可怜的样子，没等擦干头发，就又给他找了条毛毯。
多了一条毛毯，立刻就暖和起来。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楚云清傻傻地笑了，对龙宇又说了句："谢谢你，阿宇哥。"
龙宇没应声，关灯上床。
听到楚云清对自己道了声"晚安"，龙宇却在想著：明早一定要把他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