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授 第二卷 银城无忧——半分堂主人
半分堂主人  发于:2011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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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随风飘来一块绯色薄纱,那是宁无争大婚,曲水城里各处树上系着的红纱装饰。沐敛华伸手接过,披到萧晚楼肩头,道:“小楼,这像不像新娘子的红盖头?”

萧晚楼反瞪了他一眼,故意道:“我只晓得,新郎都是似我这般身上系了红花的。正是良辰吉日,尚缺一个与我拜堂的新娘子。”

沐敛华轻声笑道:“那我就委屈一下扮作新娘也是无妨的。只是没有聘礼,那可不成。”说着,忽然身子一侧,将萧晚楼压向一边路墙,缓缓的靠近。

萧晚楼淡笑道:“你要什么聘礼,尽管开口……”

说到这里,忽然温热的双唇覆上,再无话语。

第四十六章

宁无争新婚燕尔,陪着沐夕醉在府邸花园中赏景,不时细语几句,惹来沐夕醉掩着嘴咯咯轻笑,外人看起来真是一副琴瑟和谐的景象。

这时幕僚舒均远远走来,见沐夕醉在,便不再靠近,只是站在院门处对着宁无争遥遥行礼。

沐夕醉看见他,忍不住低呼一声,好像惊吓到一般别过头去,可过了一会又忍不住悄悄的看舒均。

舒均出生书香门第,未及而立,本当是个风华正茂的士子,但早年遭逢巨变,脸上被火烧,落了疤痕,大半边的脸皮肉斑驳,尚未被烧伤的小半边脸也因为另一半受伤的缘故而有些肌肉歪扭,模样实在骇人。沐夕醉生平从未见过这般的,自然不免吃惊,但她素来胆大无拘惯了,又忍不住好奇。

因问道:“无争,那是什么人?模样好生的吓人。”

宁无争道:“这是我的下属,名叫舒均,他少年时家中走水,才会变成这般模样,你不必害怕。”又道:“我还有些公事……”

话未完,沐夕醉已经垮下脸,道:“又是公事!我一个人好生无趣。”

宁无争笑笑道:“你若觉得无聊,让无忧陪你可好?”

沐夕醉想到宁无争这一去处理公事,便是自己独自一人对着满园花花草草发呆,她既不爱弹琴也不喜书画,更无做女红的耐性,这漫漫时光如何打发,想了想,倒还是找宁无忧有个人说话陪着好些,便点头道:“好罢,我去找无忧。”

于是宁无争唤来下人,送沐夕醉入宫。送走沐夕醉,宁无争脸上的脉脉温情顿时收去,又是冷漠深沉一张脸,对着舒均招了招手,往书房走去,舒均连忙跟上。

进了书房,关上门,舒均禀道:“殿下,二皇子近来在设法拉拢沐敛华。”

宁无争冷冷一笑,道:“他得消息也不慢,如今宁无殊去了豫州,他怕我对付他,便急着要找新靠山。”

舒均连忙道:“一旦国主宣旨昭告沐敛华为皇长子,该如何是好?国主似乎有意扶植他,只怕对殿下不利。”

宁无争道:“无妨,沐敛华根基不稳,要对付他不必急在一时。何况他与尔骁皇长子私交甚密,若因此得罪萧晚楼,凭白多一个强敌,对我将来并无甚么好处。萧晚楼不日便要返国,届时再对付沐敛华亦不迟,别说他如今身份未明,便是他被封了太子,这帝位也不会是他的。”言语间,流露出一股傲然自负。

舒均觉得这番话有理,想了想道:“殿下的意思是,先将二皇子……”

宁无争唇角微扬,道:“这蠢材,他越是迫不及待想找新靠山,我便越不会让他舒坦过日。他不是很喜欢美人么?听说前些日子有位新进宫的美人,很是令我那二皇兄念念不忘?”

舒均道:“是,那是礼部孙大人的孙侄女,一个月前被送进宫,据说她弹得一手好琴,甚得国主欢心,国主已封她为昭仪。”

孙昭仪非但弹的一手好琴,更是一等一的美人,入宫之前,便在曲水享有盛名。二皇子宁无锐有意已久,乃至想娶来做侧妃,但因为孙家要把她献给国主宁以期,宁无锐这才只好作罢。

宁无争冷冷道:“过几日宫中会设宴为尔骁皇长子饯行。”

舒均神情丝毫不变,微微欠身,道:“属下明白。”

※ ※ ※

沐夕醉入宫,按着礼节是必须先去向秋贵妃请安。秋贵妃正在瑞景殿前的莲池旁喂鱼消遣,沐夕醉来了,她也不抬头,一边洒着鱼饵,一边冷淡说道:“如今你既然是皇子妃,言行举止便该处处注意。这宫里也不是不能来,但若无召见也无事先通报,说来便来,未免太过随意。你也是皇室出身的,这样的规矩本该清楚才是。”

沐夕醉被她泼一盆冷水,她在沂睦纵然是个不受重视的公主,毕竟也是有些娇气的,心里气的差点当场转身就走。只是想到宁无争,想到她面对的是宁无争的母亲,自己的婆婆,这才忍气吞声,轻轻应了个“是”。

秋贵妃挥挥手,示意沐夕醉退下,道:“去找无忧罢,待会一起来瑞景殿用膳。”

宁无忧虽然母妃早亡,但因为她容貌肖似岚烟公主,所以最得宁以期宠爱。秋贵妃待她分外的好,也不过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宁以期当初只是为了稳固王位而娶秋贵妃,但多年夫妻,毕竟也有些感情,这样一来,他更觉得秋贵妃温柔贤良,自然秋贵妃在后宫中的地位屹立不动。

沐夕醉又应了声是,这才屏着气放轻脚步,离开瑞景殿。出了殿门,才忍不住露出些恼怒委屈的神情。一直走到宁无忧所在的祥云殿,才勉强平复了心情。

走进祥云殿,才知晓宁无忧不在,侍女下跪行礼,回禀道:“殿下去御花园赏花了。”

沐夕醉点点头,这祥云殿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去御花园。于是又转道去了御花园。

一路寻去,终于在花丛掩映的凉亭里看见宁无忧。绕过后庭,走到凉亭边,听见宁无忧声音。

宁无忧道:“皇……皇兄……”语气带了些迟疑。

沐夕醉略吃一惊,再走近两步,才看见凉亭里另坐了一人,看背影,正是沐敛华。

不但是宁无忧要迟疑,连沐夕醉也要迟疑了。

沐敛华于宁无忧而言,尚且算是陌生人,在无忧庄遇见时,一个是小姐,一个是送货的伙计,判若云泥,可转眼间送货的伙计却变成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不免见面尴尬。

而沐夕醉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沐敛华。明明是疼爱自己多年的兄长,一夕之间却面目全非,成了与自己不相干之人,可是她嫁给了宁无争,按着道理又还是要叫沐敛华一声皇兄。

沐夕醉尤自迟疑,沐敛华却已听到她脚步声,转过身来,见是沐夕醉,也不由愣了一下。当日沐夕醉大婚,殿堂之上两人虽然也照过面,但相隔甚远,并未交谈。想不到这日在御花园中巧遇,却是来到嗣凝后,第一次真正与沐夕醉见面。

沐敛华转头,宁无忧自然也跟着看来,见是沐夕醉,连忙起身,微笑道:“皇嫂,你今日怎么有空进宫?皇嫂莫站在外面,快来这里坐。”

沐夕醉只好上前几步走入凉亭,道:“只是一时起意罢了。”顿了顿,转头看向沐敛华。

尴尬归尴尬,却总是不能视而不见,沐敛华开口道:“夕醉,许久不见。”

沐夕醉低声道:“皇兄……”

一时间,亭中三人都默然无言,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沐敛华苦笑一下,打破沉寂,对沐夕醉道:“夕醉,过去我因为一些缘故对你有所隐瞒,若你不愿原谅我,我也不会怪你。只是不论如何,我总是当你是我的妹妹,希望你这一生平安喜乐。”

短短数语出自沐敛华之口,沐夕醉见眼前之人虽然容貌改变,熟悉的声音却不曾变化,这十几年来在阳羡皇都里的点点滴滴顿时涌上心头。她本是天真烂漫之人,对这样的事并不会过于耿耿于怀,既然彼此已经说开,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又何必揪着不放,各自难过。

当下便道:“怎么会呢!我心里,皇兄始终是皇兄。只是……”停了停,忽然语调变的轻快起来,道,“只是皇兄忽然变得这么俊美,实在叫我一时无法适应呀!难怪皇兄在阳羡要改头换脸,否则这样走大街上,还不知道要勾走多少女子的芳心。”

沐敛华干咳一声,道:“夕醉,莫拿我开玩笑。”

沐夕醉笑道:“哪有开玩笑。”推了推宁无忧,“无忧,你说我讲的可对?”

宁无忧看看沐敛华,也不由掩嘴轻笑,道:“皇嫂说的是。这些日子,我宫里的侍女也总是谈起皇兄……”说到这里,又忽然觉得说这样的话好像有些过于轻佻,便连忙抿起双唇不再多言。

沐夕醉却全然无所顾忌,哈哈大笑道:“这是自然,九皇兄这样的美男子,哪个女子不爱?从前有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本来可以嫁给九皇兄,她还嫌九皇兄既没地位又长的普通,若果她现在看到九皇兄,肯定后悔的要死。”

沐夕醉一时忘形,顺口便称沐敛华为九皇兄。她说的乃是一桩旧事,数年前有沂睦皇室旁系的长辈想为自家外甥女做媒,当时沂睦几个皇子都已立妃,唯独沐敛华年纪尚轻并未婚配,虽然是个没有地位势力的皇子,但总归也是天潢贵胄,不失好人选。可那女子因为美貌才艺而自视甚高,竟看不上沐敛华,在家中哭闹说绝不愿嫁给沐敛华,长辈无法,结果此事便不了了之。

沐敛华笑笑道:“尽胡说。你如今既已嫁为人妇,怎么也不见变得稳重些?”

沐夕醉吐吐舌头,却是毫不在意。

宁无忧见两人笑谈,不由也微觉得羡慕。她也有哥哥,宁无争对她也不是不好。但是生而为嗣凝公主,要恪守礼节,何尝会像沐夕醉这样百般无忌。

沐夕醉是与宁无忧不同的,她开朗活跃,来到曲水之前过着宁无忧完全想象不到生活。宁无忧从来想不到原来女子还可以那样生活,这也让她对那样的快乐隐隐生出渴望来。

可纵然如此,宁无忧又觉得,此时此刻能坐在这花园中,听沐夕醉与沐敛华说话,闲度时光,是如此安宁幸福。

第四十七章

为萧晚楼送行的宴会,三日后如期举行。

国主宁以期设宴银城殿,除了嗣凝皇族外,百官列席,以示隆重。

沐敛华私下笑着对萧晚楼道:“真是给足你这尔骁皇长子的面子。”

两人分别在即,不免是有些怅然的,但身为男子,又各自身份特殊,彼此之间再如何情深意切,也不会如寻常小儿女般终日卿卿我我谈情说爱把什么都抛到脑后,他们肩上各有自己的责任,纵使心中不舍,也只能表面平静的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

曲水之所以称为银城,乃是因为城墙材质特异,而在这嗣凝皇宫之中,又以与城墙同质的英石砌了一座宫殿,围绕这座宫殿的花园更是处处英石点缀,看起来倒有些微缩版曲水城的意味,因而此殿名为银城殿。

这日正是十五月圆,玉兔东升,霜华降下,整座银城殿通体银白,花园中银光点点,萧晚楼见此景,顿时生出一股“今夕何夕,不知天上人间。”之感。

这时殿堂之上,明烛高燃,灯火辉煌,殿中舞乐齐升,好不热闹。

嗣凝国的惯例,女子是不轻易抛头露面的,是以这等国宴,皇室一干女子,上至秋贵妃,下至公主宁无忧,三皇子妃沐夕醉都不曾出席。

沐敛华身份尚未正式公开,仍然是坐在了萧晚楼旁边,本想如上回宁无争大婚时一般躲在阴影里好不叫人注意,又可借机与萧晚楼悄悄温存。但此回宴会,乃是为萧晚楼饯行而办,萧晚楼是宴会上的主角,自然是众人瞩目之处,加上堂上泰半大臣也多多少少听到了风声,猜到了沐敛华身份,沐敛华的算盘自然落空。

非但要应对四面八方投来的种种探询、揣测、审视、猜疑的目光,还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身边的心上人保持着既不疏离也不过分亲密的距离,心中不禁暗暗叫苦,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索性坐远点,也比看得见摸不着来的好过。

萧晚楼目不斜视,眼角余光扫过沐敛华,看出他暗藏的懊恼,不由微微一笑,拿起酒杯,故意大声道:“九殿下,此回若非有你相救,小王如今只怕也不能坐在这里,这杯酒敬你,谢你救命之恩。”

沐敛华连忙拿起酒杯,道:“萧殿下客气。”

两人虽然嘴上说的客气有礼,但彼此凝视时目光中透着笑意,传递只属于两人之间的情谊,轻轻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近旁宁无争看见,眼角忍不住一跳,顺手拿起自己面前酒杯往嘴边送,送到嘴边,才发现酒杯已空,只得又放下杯。他既已暗中猜忌沐敛华与萧晚楼的关系,自然对两人的一举一动比常人加倍注意,怎么会看不出他们之间的互动。这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烦躁,好像有些恼火又好像有些嫉妒。既担心两人私交会对他造成障碍,又似乎是不愿意看见别人情意浓浓。

什么情啊爱啊,身为皇族,能有的只是利益相交罢了。宁无争想道。

放下酒杯,不着痕迹的看向宁无锐。自从宁无殊被贬去豫州,宁无锐便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他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大皇子宁无殊的事情必定和宁无争脱不了干系,宁无殊倒了,宁无争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宁无锐的舅舅,在朝中供职,不大不小的从三品官,多少也有些消息渠道,于是给他出主意,让他去拉拢沐敛华。可是沐敛华本就无心帝位之争,更不愿与宁无锐这样的人勾结,轻描淡写三两下,就客客气气把宁无锐打发了。宁无锐碰了壁,再想到一旁虎视眈眈的宁无争,心下更觉得丧气。他生性好色,一旦遇到挫折,更是要纵情酒色麻痹自己。这时候在宴上,已不知道灌下多少壶酒,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殿中舞女,脸涨的通红,呼吸急促,已然渐露丑态。

宁无争心中冷冷一笑,手指轻叩桌沿,身后心腹侍从会意,悄悄退下。

过了一会,一个小太监低着头走到宁无锐桌边,为他斟酒布菜,嘴唇微动,似是说了几句话,只见宁无锐头猛然一抬,眯着眼看了小太监半晌,可目光涣散,又好似什么也没看清一般,满脸的茫然。

那小太监又低语一句,这回宁无锐大约是听清了,手撑桌沿,缓缓起身,摇摇晃晃的往殿外走去。

这时殿中众人正值酒酣耳热之际,竟是谁也不曾注意宁无锐。便有人看见了,也只当他不胜酒力,要出去醒酒。

银城殿建在皇宫东侧,旁边一墙之隔便是御花园,御花园往北则便是宁以期的后宫。除却宁以期外,纵使诸皇子,如果不是向贵妃请安,到了御花园北门也只能止步了。

宁无锐酒意正浓,又好似因为五月里夜晚有些闷热,觉得身子里燥的慌,神智迷糊间,跟着小太监一步步走向御花园北门。

也不知是否因为被银城殿的热闹吸引,宫中侍卫失了戒备,便连御花园北门,此时竟也无人看值。

月至中天,酒宴渐近尾声,萧晚楼被人轮番敬酒,此时也有些醉了,勉强维持意识清明,起身向宁以期告退,出了银城殿,沐敛华自然不会任他一人独行,很快追了出来,在殿外跟上萧晚楼脚步。

两人并肩而行,萧晚楼醉眼迷蒙间不曾留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沐敛华连忙伸手扶住,顺势便让萧晚楼靠着自己肩头。

领路宫人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只当是萧晚楼醉的厉害,并未多想,道:“殿下,可要唤步辇代步?”

沐敛华看向萧晚楼,见他微微摇了摇头,便微微一笑道:“不必了,我扶着萧殿下就是了。”

他本就容姿俊美,月色之中,仿若仙人下凡,看得那宫人一怔,心头一阵狂跳,慌忙转回头去。

沐敛华混不在意,只是把萧晚楼又搂紧一些,心爱之人在怀,感觉分外甜蜜,只恨不得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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