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授 第二卷 银城无忧——半分堂主人
半分堂主人  发于:2011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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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宁无争归国,萧晚楼此行要低调许多,但尽管如此,也宫门大开,百官列队,迎接皇长子归国。

萧晚楼与萧玉宫在宫门口下马,略整了整衣服,缓步踏入宫城,太宰谈维永带头,百官弯腰行礼,齐声道:“臣等恭迎殿下。”

这些官员中,许多是萧晚楼幼时便在朝为官,或是近些年萧晚楼一手提拔上的青年官员,其中不少于萧晚楼言或师或友,萧晚楼看见这些熟悉的人,不由会心一笑,朗声道:“免礼。”

拾阶而上,抬头望去,正殿前立了一人,与萧玉宫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只是因为常年沉疴显得有些苍白瘦弱,正是萧亦阁。

萧亦阁眼眶微红,轻唤道:“大皇兄!”

萧晚楼忍不住快步走过最后几个台阶,上前轻拍萧亦阁肩膀,低声道:“亦阁,我回来了。”

久别重逢,兄弟两人俱是心情激荡,萧玉宫跟在萧晚楼身后,见此情景,心中也分外的欢喜与轻松。只觉得,萧晚楼回来了,肩上的担子就可以放下了。她虽然果敢坚强,但毕竟也还只是一个少女,总是期望有个可以依靠可以得到庇护的地方,而萧晚楼便是此时整个尔骁皇室中人最大的依靠。

尔骁国主萧何行自遇刺重伤后,无力国事,如今是萧亦阁代为监国,因此这迎接萧晚楼的仪式也全由萧亦阁主持。简单仪式之后,众臣退下,萧晚楼也不等更衣梳洗,兄妹三人匆匆走去后宫。

乾泽宫内,萧何行已经坐在正殿之中,旁边是婉后和齐夫人,萧晚楼入了殿,叩首行礼,道:“父皇,母后,儿臣回来了。”

婉后喜极而泣,拭着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萧何行弱声道:“起来,让朕好好看看。”

萧晚楼依言起身,抬头仔细看去,不由大吃一惊,虽然早就知晓萧何行身体每况愈下,却想不到竟比自己想象的情形更糟。

尔骁萧家并不似别国皇室亲缘淡薄,不像皇室反倒像寻常人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彼此感情十分亲厚,一年不见,此时看见自己父皇竟衰弱苍老如斯,萧晚楼心中不由感到十分难过。

萧何行看了萧晚楼半晌,道:“ 在外面受苦了。”

其实萧何行体虚,为了不让他再受刺激,萧晚楼阳羡失踪乃至后来伤病诸事,萧玉宫与萧亦阁都是瞒而不报。萧何行只是见萧晚楼长途跋涉面上风尘之色,再想到他在阳羡时候定然也不会过的太好,才出此言。

虽然难过,却也只好强笑着,道:“儿臣一切安好,父皇不必担心。”

婉后拉过萧晚楼,伸手抚摸他脸庞,心疼道:“瘦了许多。”

萧晚楼道:“让母后担心了。”

一家人叙了会天伦,但萧何行毕竟虚弱,坐小半个时辰便难以支撑,于是三兄妹起身告退。婉后虽然还有些不舍,但好在萧晚楼既然回来了,看见自己的儿子完好安康的站在面前,心也定了。反正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会说话的时间。

出了乾泽宫,萧玉宫还要拉着萧晚楼说话,萧亦阁连忙道:“皇兄长途奔波,定然累了,有什么话,迟些再说也不打紧。”

萧玉宫不满的瞪了萧亦阁一眼,道:“真是扫兴。”

但说是这么说,心里也体谅萧晚楼,一路把萧晚楼送到临平殿外。

临平殿里,宫人们早就等候多时,见主人回归,纷纷出来迎接,又忙碌着伺候萧晚楼沐浴更衣,这时有人禀报,沈轻狂等人已在驿馆安顿下来,萧晚楼点点头,道:“传信给沈公子,我迟些时候再去。”侍人得了口信,行礼退下。

洗去满身风尘,萧晚楼在榻上躺下小憩时,看着周遭熟悉的陈设,也不由松一口气,顿时倦意上涌,忍不住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只觉得一扫多日疲惫,精神了许多,起身下榻,候在一旁的侍女娴云连忙为萧晚楼套上鞋。

萧晚楼赞道:“还是娴云最贴心。”

娴云道:“伺候殿下是奴婢的本分。上天保佑,殿下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奴婢再欢喜不过。”

萧晚楼笑了笑,问道:“什么时辰了?”

娴云答道:“快酉时了。”

萧晚楼惊道:“这么晚了。”连忙站起身。

娴云道:“方才公主殿下派人来说今晚要在荷园摆宴。殿下这会儿便去么?”

萧晚楼略一沉吟,道:“我出去一趟,你与玉宫说,我迟些便来。”又吩咐了几句。

娴云领命,出去安排,萧晚楼带了两名侍从,出宫直奔驿馆。到了驿馆,见到沈轻狂,道:“怠慢了沈兄,还望海涵。”

沈轻狂并非斤斤计较之人,自然不会介怀这等小事,说道:“亲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这是人之常情,我怎么会介意。何况这驿馆布置的舒适豪华,再好不过了。”

萧晚楼初遇沈轻狂时,便注意到到山中小屋虽然屋子简陋,但内中摆设无不精致奢华,尤其是那一床的冰绡丝,堪比尔骁皇室。因而此番回国,早就有所安排,沈轻狂现下所住的驿馆环境清幽,陈设精美,便连床上被褥,也是冰绡丝所做,尤得沈轻狂心意。

闲语间,小红也过来了,她换过一身华美衣饰,更添几分甜美可爱,看见萧晚楼,叫了声哥哥,走到萧晚楼身边。

萧晚楼拉着小红,对她与沈轻狂道:“今晚宫里摆了家宴,没有别的什么人,不如你们一同去,也好介绍你们与我家人认识。”

他说的虽然轻巧,但这家宴乃是皇族家宴,岂是寻常人说去便去的。小红不由有些胆怯起来,迟疑的看了看萧晚楼。倒是沈轻狂,却泰然自若,点点头,道:“承蒙款待。”

萧晚楼看出小红顾忌,微笑道:“莫怕,你要见的是你的哥哥姐姐。”

他这样说,小红虽然心中依然有些畏惧,却也表情放松了些,对萧晚楼点点头。

三人入宫已是掌灯时,宫门前守了个侍女,看见萧晚楼,连忙快步走到面前,鞠躬行礼道:“大殿下,您可回来了,凰翔殿下已经着人催了好几回,吩咐奴婢在这里等大殿下。”

萧晚楼不以为意道:“玉宫就是性子急。”回首对沈轻狂与小红道,“不过咱们还是走快些,若让父皇母后等就不好了。”

小红一听这话,让国主皇后等那还得了,吓的连忙提起裙摆往前急奔,可奔了两步不知方向,又只好停下来回望萧晚楼。

萧晚楼上前拉住她,笑道:“也没这么急,不用跑。”

那侍女这时已经赶紧走到前面,提着一盏宫灯为三人领路。

荷园在御花园一角,园如其名,水池中种满荷花。盛夏时节,正当荷花盛开,碧叶连天,满园的淡雅荷香,为这炎炎夏日带来些清凉气息。

桌席摆在莲池边的凉亭中,凉亭临水的一面,点了一圈莲花灯,倒映在水中,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亭中一张圆桌,摆了八副碗筷,显然早知今晚还有两位客人。菜也已经摆好,菜色虽然精致,但总共十来个菜,若以皇家宴来说,已算是很节俭的了。

桌边坐着一身浅紫色常服的萧亦阁,萧玉宫穿着同色衣裳站在旁边,晕黄的灯光下,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靠的近,若非萧玉宫的服饰式样稍微繁复些,便是侍奉多年的宫人,一时也难以分辨谁是哥哥谁是妹妹。

老远的看见萧晚楼,萧玉宫便笑着奔了过来,见过萧晚楼与沈轻狂,萧玉宫拉着小红手道:“这就是小红罢,果然很乖巧,我早就想要个这样的妹妹了。”

小红想不到萧玉宫竟是这样热络,羞涩一笑。又看看坐在桌边的萧亦阁,好奇的视线在这对双胞兄妹俩的脸之间徘徊。萧玉宫拉着小红先走进凉亭,说道:“这就是你二哥了。”

小红怯怯的张口,喊了一声:“哥哥。”

萧玉宫早知小红是哑女,想不到她竟然能说话,不由讶异的看向萧晚楼。萧晚楼在小红身后,知道小红听不见他说话,道:“小红耳聋,但嗓子是好的,我路上教会她说几句简单的话。”

萧玉宫明白过来,故意板着脸道:“只知道喊哥哥,却不喊姐姐的么?”

小红真的不会说“姐姐”,当下心中大急,一张口连本来会说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是发出些咿咿呀呀的声音,连带着比手划脚,急的眼泪要都出来了。

萧晚楼见状,连忙拉住小红,道:“莫急,和你开玩笑呢。”

萧玉宫想不到小红竟当了真急成这样,不由心感愧疚,连忙安抚小红,道:“别哭别哭,姐姐与你开玩笑的呢。”取了手帕,为小红擦擦脸,又拉着她说了许多好话。

趁着萧玉宫安抚小红的功夫,萧晚楼与沈轻狂入了凉亭,把沈轻狂与萧亦阁介绍了,萧亦阁客气道:“沈大夫为我千里奔波,实在感激不尽。”

沈轻狂淡然道:“救治病人,乃是医者天职,二殿下客气了。”

心中却叹道:若要谢,只怕也应该先谢有萧晚楼这个一个好兄长罢。

不多时,婉后、齐夫人陪着国主萧何行来了,众人连忙起身行礼,萧何行摆摆手,道:“今晚是家宴,不用拘礼。”

入了席,萧何行目光扫向小红与沈轻狂,萧晚楼连忙道:“父皇,这便是小红了,她祖父对儿臣有救命之恩,临终托孤,儿臣已经私下认了小红做义妹,望父皇准允。”

此言一出,婉后等人这才知道原来萧晚楼在外面竟险些丢了性命,不由大惊失色,婉后更是脸色煞白。

萧晚楼只好扼要说了经过,略去惊险部分,只说是失足坠崖落到水里,是被赵齐救起的。

他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婉后怎么会不晓得自己的亲生儿子,心里明白事情定远不止他所说这些,可总算萧晚楼完好无恙的在自己面前,纵有再多惊险也已经过去。叹一口气,不再追问。

萧何行近年已把国事大半移交到萧晚楼手中,遇刺后更是不管事了,萧晚楼身为尔骁皇长子却认一个民女为义妹这样的事情,虽说总是不太妥当,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他不想多管,点点头算是允了。

婉后心慈,也道:“这孩子真是惹人疼爱。”

这事情,其实真要做起来也不难。只消寻个远房宗亲,说小红是那宗亲的遗孤,先冠个郡主的头衔,在人前露个脸,在皇宫住几年,再封公主不迟。各国历朝历代,多的是为了各种原因封公主的,也不算什么稀罕事情。

再介绍到沈轻狂,倒是国主皇后齐夫人一起既期望又怀疑的打量。期望的自然是这个萧晚楼千里迢迢找回来的大夫能够治好萧亦阁的病,怀疑的却是多少名医都治不好的病,这样一个年轻人真的能医好么?

但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也不放过任何能治好萧亦阁的可能,再想到既然是萧晚楼亲自找来的,必然是医术高明的,不由添了几分期望,对沈轻狂也十分客气。

酒席过半,萧何行已经十分倦怠,便离了席,婉后与齐夫人也起身,婉后道:“你们兄妹一年未见,有许多话要说,但小楼刚回来,也别闹的太晚了。”

萧玉宫吐舌道:“是。”

齐夫人瞪了萧玉宫一眼,道:“没规矩!”

婉后笑着拉了齐夫人道:“难得今天高兴,别老管着孩子,咱们走罢。”

送走了婉后与齐夫人,自然再无人管束。萧家三兄妹都不是喜欢摆皇子公主架子的,在一起随意轻松惯的,先前在国主与婉后面前小红十分拘谨,这时压力顿减,也跟着笑闹起来。

倒是沈轻狂在一旁看着萧亦阁,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萧晚楼无意间回头看见,顿时心中一沉。

第五十二章

第二日一早,萧晚楼便带着沈轻狂到朝日殿为萧亦阁诊脉。沈轻狂轮流按了萧亦阁左右手腕许久,指尖方离开腕脉,一直在旁边屏息凝神的萧玉宫已经忍不住问道:“如何?”

沈轻狂没有说话,反而打开随身带来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支三寸长的金针,又取了一个青瓷小瓶,瓶塞打开,里面盛了些无色的药液,沈轻狂将金针浸入液中,再取出时,沈轻狂道:“二殿下请闭目。”

萧亦阁依言闭起双目,沈轻狂将金针轻轻刺入眉间印堂,只停留了瞬息,再取出时,针尖带出一抹暗红。

萧晚楼心头一跳,他并不懂高深医理,这样的征兆也不知是好是坏,但看到那针尖上暗红的颜色,总是让人心中觉得十分不安。

沈轻狂仔细擦干净金针,默默收起。迟疑了一下,对萧晚楼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晚楼望向萧亦阁,萧亦阁双目睁开,神色沉静,道:“便在这里说罢。”

他这样坚持,萧晚楼点了点头,道:“沈兄直言罢。”

萧玉宫更是沉不住气道:“有时候话就直说吧。”

沈轻狂理了理思绪,开口道:“二殿下是被人下了一种蛊毒。”

萧晚楼一愣,道:“蛊毒?”

萧晚楼并非从未听闻过蛊毒,尔骁南方的云泽蛮荒中,许多古老流传的故事里会提到一些神秘蛊毒,不但可以致人死地,更能操纵人心智。但那些毕竟太过玄奇,萧晚楼生平也从未听闻谁中了蛊毒,怎么的萧亦阁竟然会无缘无故被人下蛊?这许多名医都不曾发现,沈轻狂又如何能够轻易断言?

似是看出萧晚楼的疑惑,沈轻狂道:“这种蛊名叫菟丝,乃是一种子母蛊,即便相隔千里之遥,也能通过母蛊影响子蛊。子蛊寄养在人身上,只要母蛊不亡,便可长年累月的吸人精血。精血乃人之根本,失了精血自然便会体弱,也就多病了。”稍微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曾观阅过一本前人留下的《蛊毒秘典》,其中记载了约四十多种蛊,其中便有菟丝一蛊。此蛊因效力缓而久,反而是最不易被人察觉的蛊毒。但要辨认此蛊也并不难,菟丝有一种特性,乃是母蛊必须以红袖蕊的茎液为食,红袖蕊与七情花相克,只要有七情花根茎与花汁调出的花露,便可诱发子蛊反应。而我手中这一瓶,就是七情花露。”

他这一番解释,倒也明白。莫说宫中御医并不知这种蛊毒,便是知道,手中没有七情花露,也无法证实。萧亦阁贵为皇子,御医给他看病那都得小心翼翼,没有十足的把握哪敢轻易确诊,唯恐误诊了皇子,丢了身家性命。所以说来说去都是天生体弱,开些三两不着二两的药方。

可沈轻狂这短短几句话,又骤增了几个疑点。

沈轻狂曾提到红袖蕊生长在北地,传言只散璋皇宫中存有几株,这菟丝蛊毒难道是来自散璋?散璋为何要无缘无故针对萧亦阁?此为其一。

再者说来,萧亦阁自出生就体弱多病,那这蛊毒究竟是何时下的?

然而更让萧晚楼疑惑的,却是沈轻狂的来历。萧晚楼虽然不甚了解药理,却也知道七情花并非随处可见的药草。传闻昔年有一处地方名为七情阁,专门收留世间孤苦女子,阁中遍植七情花,七情花的根茎乃是疗伤圣物,但花朵却含有剧毒。后来便有些所谓正派人士,称七情阁中妖女炼毒四处为祸,带着大队人马一举杀入七情阁,一把火将七情阁里的七情花烧的干干净净,从此世间再无七情花踪迹。萧晚楼与沈轻狂相识,全凭沐敛华之故,他虽然看得出沈轻狂绝非寻常人物,但如今看来,沈轻狂随手就能拿出七情花露这样稀世罕见之物,比萧晚楼想象的更为神秘。

然则眼下,也并非追究沈轻狂的时节,他既然是沐敛华的好友,能够得到沐敛华的信赖,萧晚楼也应该相信他。何况要救萧亦阁,也要依靠沈轻狂的医术。

萧晚楼心里略作斟酌,问道:“亦阁自出生便体弱,沈兄可否推测出这蛊毒是何时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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