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授 第二卷 银城无忧——半分堂主人
半分堂主人  发于:2011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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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宁无争面色稍缓。他心中默默计较,暗中揣测萧晚楼所言是真是假,但无论相信与否,面上总是摆出一副全然相信的模样来。

宁无争叹道:“想不到竟有这样的曲折,也总算萧殿下福泽深厚,闯过这一劫。”略略停顿片刻,试探道:“宁无争尚有一疑问,不知当不当问?”

萧晚楼连忙道:“宁殿下但问无妨。”

宁无争道:“此次见沂睦九殿下,面貌大不相同,宁无争险些以为认错了人……不知萧殿下是何时得知九殿下真正模样?可知是为何缘故?”

萧晚楼心中微一犹豫,开口道:“我也是这次遇难落水后才知晓,想来总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缘故罢。”

宁无争闻言,颇不以为然,他心下冷笑,暗想:有什么不得已的缘故?他那模样,谁还看不出,只怕改日就要叫他一声皇兄了。

心中又不禁狐疑起来,萧晚楼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莫非他与沐敛华潜入嗣凝,便是为了沐敛华真正身份而来,为了嗣凝国主之位而来?

可萧晚楼是何时与沐敛华走的这般近?

不对!

当日在阳羡时,便觉得两人交情非浅,那日落雪时,在长公主府上看见沐敛华扶着萧晚楼离去。当时就觉得有些讶异,但并未多想,如今仔细想来,那姿势也太过暧昧了些。

再想到前两日夜里,沐敛华小心翼翼护着昏迷的萧晚楼,那焦急惶恐的模样丝毫不掺假,这几日在驿馆,听说也是日日守着萧晚楼。

岂止是暧昧!

这两人只怕私下往来已久。

一边与沐敛华相交,一边与自己密约,想不到这萧晚楼,看似温和无害,实则却是心机深沉……

想到这里,宁无争猛然心头一阵发凉。不禁抬头凝视萧晚楼。

早在初临阳羡时,宁无争便自认已看清萧晚楼此人:萧晚楼重情,虽有智谋,却非深沉诡诈之人,与之相交并不难,只需适时卖些人情,再晓之于理,令他认同彼此利益,便可达目的。

但如今看来,竟是看走了眼。

宁无争再次仔细审视萧晚楼。这一张脸,眉目固然长的极其清楚端正,但五官合在一起也只是个平凡模样。可他举手投足间,总是带着些和煦从容的气质,让人不知不觉便想亲近他、信任他。

宁无争暗道:便是这模样,让人失了戒备么?

可再看萧晚楼,却不知怎的,心中忽然一动。旋即又猛然警醒,强压下突如其来的念头,不由感到一阵狼狈。

他素来心机深沉,以己度人,便不免将萧晚楼想成这般。但其实萧晚楼固然与沐敛华相交,来嗣凝却何尝别有目的?

宁无争这一番猜疑,萧晚楼并不知晓,他伤病初愈,难免气血不足,这时已有些疲倦,也就无心仔细探查宁无争反应。

见萧晚楼露出些疲态,宁无争连忙顺势道:“时候不早了,萧殿下病未全好,还需多歇息才是。我带来两支人参,回头便让人煎了汤茶,萧殿下也好补养。

反正嗣凝的灵丹妙药萧晚楼这两日吃也吃了用也用了,也不差再多这两支人参,萧晚楼不再拒绝,索性大大方方道:“如此,多谢宁殿下。”

宁无争告辞出来,走到驿馆门口,正遇上沐敛华从宫里回来。两人见面,彼此已是心知肚明,但却不说穿,只是客客气气打了招呼。

宁无争道:“九殿下远来辛苦,宁无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沐敛华心中苦笑,对着这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只能应一声:“是宁殿下客气了。”

第四十三章

宁无争与沐敛华两人各有心思,竟一时相对无言。

沐敛华在沂睦时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九皇子,宁无争不曾将他放在心上。但此时沐敛华真面目曝光,宁无争何其敏锐,只消看沐敛华那张与国主宁以期相似的脸,联系近日宁以期频频召见沐敛华,宁无争怎可能猜不出沐敛华身世来。他既身份特殊,宁无争自然心中有所顾忌。

而沐敛华,更是觉得见面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

但两人毕竟都是见惯各种场面的人物,瞬间的心思流转,立刻便又小心翼翼的掩饰了去,仍然是微笑应对,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宁无争便告辞而去。

沐敛华站在门前目送宁无争离去,心里略松一口气。他知晓宁无争心机深沉,执着于权势,自己并不醉心此道,本应与他无利益冲突,但只怕到时候身不由己,惹来一身是非,凭添麻烦。

正要转身进驿站,这时大街那头驶来一辆马车,沐敛华眼角余光扫去,看见马车外壁一角绘了片杏叶,不由脚步一顿。

转眼间,马车已驶到驿站门前停下,只听车内有人问道:“到了么?”

驾车的车夫应道:“公子,到了。”

沐敛华闻声,心中猜测顿时确定无误,连忙快步走到马车前,喊道:“姓沈的,你怎么来了?”

车门打开,一人探出身子,模样斯文,不修边幅,正是沈轻狂。

沈轻狂连日赶路,脸上略显风霜疲惫之色,看见沐敛华,眉梢一挑,道:“来看看你死了没?要死了,看在咱们一场交情,就给你收手尸。”

他话虽这样说,眼底却掩不住的关切与看见沐敛华安然而立时的喜悦。

沐敛华笑笑,不以为意道:“有你在,我便是死了也能活过来。”伸手去拉沈轻狂。

沈轻狂一手搭在沐敛华腕上,借力跃下马车,便在这短短的瞬间,顺手探了一下沐敛华脉门。皱眉道:“伤倒是没什么大碍,你身上的毒怎么过了这么久都没有解?”

沐敛华刻意讨好笑道:“那些庸医,自然不能与沈大夫相提并论。”

沈轻狂瞥了他一眼,又拉过他右手,在手臂各处按了几下,道:“骨接的不错。”

沐敛华只好又陪笑数声,拉着沈轻狂往里走,道:“我不碍事,只是小楼伤重,这许久也不见好,你快给他治治。”

沈轻狂低应了一声,垂下眼睫,被沐敛华拉着去见萧晚楼。

才走到门口,尚未踏入屋中,已经迫不及待出声道:“小楼,看是谁来了?”

寻影随侍在门边,看见沐敛华略欠身行礼,又不着痕迹上下打量沈轻狂一番,这才侧身让开。

萧晚楼正闭目小憩,听见声音张开双目,便要坐起。沐敛华快步走入,连忙奔近了按住他,道:“你别动,瞧瞧谁来了。”

萧晚楼目光扫过沐敛华身后,不由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沈兄,许久不见。”

沐敛华道:“轻狂担心我们,特意赶来曲水。”

沈轻狂不置可否,只是道:“听阿敛说萧兄受了伤,虽说想来应有嗣凝御医看过,但我既然略通岐黄,总是要尽一份心,若萧兄不介意,便让我再看看罢。”

萧晚楼连忙道:“有劳沈兄了。”大大方方伸出手腕。

沈轻狂诊了脉,又仔细查看伤处,末了说道:“伤势已无大碍,嗣凝御医所用生肌膏已是十分难得的珍贵药物,治疗外伤再好不过,痊愈之后,便连伤疤也不会留下。至于内伤,只消慢慢调理,不日也可痊愈。只是……”

沐敛华闻言,紧张道:“怎么?”

沈轻狂道:“只是你们两人所中之毒,确实有些麻烦。”

沐敛华略觉讶异道:“怎么?是毒?不是化功散?”

沈轻狂在驿站外时,开口便说沐敛华中毒,当时沐敛华以为他一时口误,没有在意,这时沈轻狂再提,沐敛华也不由紧张起来。自己倒也罢了,可想到萧晚楼已经受了重伤,再身患毒症,可如何是好。

沈轻狂点头道:“此毒确实与化功散功效相近,不但能化去你全身功力,还会在你体内经脉中留有一道令人难以察觉的阴寒气劲,若我所记不差,此毒应当名为销魂。初中毒时,只是散去功力,并无其他异状,但此毒潜伏体内,天长日久,慢慢消蚀内脏,虽一时三刻不会发作,但终究是致命之毒。”

此言一出,沐敛华与萧晚楼皆俱一愣。两人这些日子来,确实时时觉得身体发冷,但都以为只是因为不适功力全无,加之受伤体虚所致,想不到原来是中了毒。

沐敛华苦中作乐,不由笑叹道:“怎么我好似常常中毒,如今这世道,毒药都是不要钱的么?”

沈轻狂白了他一眼,道:“你还笑得出,我虽然知道如何解毒,但这解毒药却不是那么容易配出。”

沐敛华张口欲言,可摸了摸鼻子,还是把话吞了下去,只是看着沈轻狂。

他心想:“你方才在外面还怪嗣凝的御医这么久也不能为我们解毒,可这会儿自己却又配不出解药……”不过他知道这话若出口,不免太不识趣,于是还是忍了下来。

沈轻狂大约也意识到沐敛华这张口欲言的意思,忍不住瞪了沐敛华一眼,道:“我只是说不容易配出,不是说做不出解药来。”

沐敛华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

萧晚楼卧在榻上笑笑,问道:“不知沈兄有何难处?”

沈轻狂道:“这销魂的解药,需有一味叫做红袖蕊的药物作为药引。红袖蕊生在北地,数量极少且不易成活,摘下一个时辰便失去药性,据说仅在散璋皇宫中种有数株,……”

说到这里,萧晚楼与沐敛华皆明白沈轻狂所言的难处了。

若这红袖蕊真只有散璋皇宫才有,便不免添了一层麻烦。

按理说,沐敛华母亲乃是散璋血统,沐敛华身上流了一半的散璋血统,讨药解毒这样的事情,应当也不算太难。

但散璋地处北域,因地势缘故自闭一体,那散璋国主自二十年前登基以来,与其余诸国少有联系,便连与沐敛华这个亲甥侄也从无书信往来,也不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散璋于诸人言,无异一处神秘国度,要他们去散璋讨药,难免有些心里没底,且更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沈轻狂沉吟片刻,又道:“这两日我再查查典籍,或许有别的药可以解毒,也不是非去散璋不可。”

沐敛华点头道:“也好。”又笑了笑道:“实在不得已,为了小命着想,也只得去散璋一趟。我运气素来不算太坏,怎么说散璋国主也是我亲舅舅,看在母亲的面上,也不至于舍不得那几棵草罢。”

过了一会,又说道:“早知如此,当日在阳羡时候就应该先与散璋康王多套些近乎。”

萧晚楼闻言,不由轻轻皱了皱眉,沉思不语。

沐敛华以为他困倦了,便道:“小楼你睡一会,我带轻狂去见姑姑。”

为萧晚楼掖好被角,沐敛华拉着沈轻狂又去见红姑,红姑这时自然也已知晓是沈轻狂到了,早早等在厅里。

两人本是熟识,见了面也不拘礼,红姑此时俨然驿站管家,指挥了侍女安顿下沈轻狂。

隔日沈轻狂先为萧晚楼开了调理药方,又制了数十粒药丸给沐敛华。说道:“这药虽不能解销魂毒,但总能多少压制些毒性,也可恢复你一二成功力。解药做出前,此药每十日服一粒即可。”

沐敛华自然毫不客气接过,当即便与萧晚楼一人吃了一粒。

再数日,柔蓝与千嶂也赶到了,见到萧晚楼,柔蓝又哭又笑,闹了好一阵子才抑住情绪,含着泪道:“幸好总算找到殿下,否则奴婢也无言回去见公主了。”

萧晚楼见不得女孩儿哭,又只能温言安慰柔蓝,一主一仆倒像是反了过来。

沈轻狂的药颇见疗效,萧晚楼原本伤病已有起色,这几日调养得宜,更是好了七八成,除了略有些体虚外,行动已与常人无异。

寻影得了萧晚楼命令,不敢再耽搁,连夜启程返回尔骁。

隔日,嗣凝国主宁以期召沐敛华入宫。

沐敛华入宫后,被侍人引到御书房。行完礼,抬头望去,便看见宁以期遇刺当夜所见那几位重臣。

宁以期神色略显阴郁,他让沐敛华站到自己身侧,开口道:“关于行刺一案……”

第四十四章

宁以期一开口,满室寂然。

底下几个重臣互相观望一眼,最后大理寺卿看着沐敛华,干咳一声,道:“陛下,此等要案,旁人列席只怕有些不妥……”

宁以期轻描淡写道:“无妨,阿敛不是什么不相干之人。趁着诸位爱卿在此,朕有一事要宣布。”

沐敛华身份特殊,与行刺案莫名牵涉,这几日又出入皇宫,并未刻意隐藏行踪,在座诸臣都是官场上常年打混的人精,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早就暗中沐敛华注意。

沐敛华与宁以期容貌相似,宁无争看得出端倪,这几个大臣怎么会看不出。只是宁以期不开口,众臣自然也不敢询问,只能心里揣摩再揣摩,嘀咕再嘀咕。这时候听宁以期的口气,均是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宁以期要提的多半便是沐敛华身世。

果然,宁以期接着便启口道:“阿敛其实是朕失散多年的皇儿,是吾嗣凝皇长子,赐名无敛。众卿还不行礼见过?”

宁以期虽然这般明明白白的说了,但嗣凝皇长子这重身份事关重大,绝非寻常私生子可比,众臣虽然各有派系,平时立场不同,这时也不约而同倒抽一口气。

吏部尚书头一个站出来,道:“陛下,这位殿下分明是沂睦九皇子,乃是沂睦前国主之妃、散璋岚烟公主所生之子,此事天下皆知,怎么会是……”

旁边一人接口道:“正是,世上常有容貌相似之人,以此并不足以为证,此事关系重大,臣以为不可就此轻易断言九殿下身份。”

沐敛华并不识得此人。其实此人乃是护国侯宁颉,乃是嗣凝皇室旁支,又因为娶了秋贵妃的亲妹妹,自然是三皇子一派。因其身份特殊,说话分量便大大不同。

他一开口,宁以期心中不悦,却又不好当即驳了宁颉的面子。

再者来说,宁颉所言有理,毕竟嗣凝皇长子关系重大,不是宁以期说是便是,仅凭容貌肖似,不足为据。何况若真的是,如何昭告天下,难道让世人都知晓,嗣凝国主与沂睦后宫嫔妃有染,生下私生子?那沂睦前国主这绿帽子可戴大了。眼下虽然沂睦新皇甫登位,国中内乱,无暇他顾。但难保将来沂睦不因此报复,对嗣凝不利。

但宁以期也早有准备,不急不缓道:“众卿都是朕的心腹重臣,关于阿敛身世一事朕自然不会隐瞒。阿敛虽是嗣凝九皇子,但其实生母并非岚烟公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连沐敛华也忍不住略微惊讶。但旋即想到,宁以期既要公布自己身份,又要维护母妃名节,想来是特意编造了一番说辞,且听他如何说下去。

只听宁以期接着道:“这还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当年朕在阳羡时,邂逅一名女子,名叫莫儿,朕与莫儿两情相悦,有了夫妻之缘。此后朕仓促归国,不及安置莫儿,也不知她已怀有朕的孩子。莫儿乃是散璋岚烟公主手帕之交,莫儿诞下一子后血崩而亡,临终托孤,请岚烟公主代为抚养,适逢当时公主所生之子夭折,岚烟公主禀报沂睦前国主,将那孩子当作自己亲子抚养,沂睦前国主也视如己出,封为九皇子,便是阿敛。”

说到这里,众人愕然不已,可宁以期这番话虽然匪夷所思,却也非绝无可能,纵使是编造出来的,勉勉强强也能说圆。

这时宁以期又自桌上拿起一份书信,道:“此事虽然隐秘,但在尔骁宫中有所记载,此乃档籍抄页与尔骁国主安阳女帝亲笔书信,可为凭证。”

沐敛华这时才真正吃了一惊,想不到短短数日里,宁以期竟然已经联络了沐朝欢,连所谓的尔骁档籍记载于沐朝欢的证明信都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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