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大同,你也知道乡下那里门当户对的人家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家,全是亲戚。家里看上的女子,我看不上。别人看上我,家里又看不上。那些穷人家的女孩也有些好,可是身份挡着,顶多只能做妾,不能做妻。我也不想委屈人家。而且,大同,我们离开家之前,地里又闹干旱,别说农民没粮吃,好多大户人家也都卖了地逃到城市里来了。 就算不闹干旱,日子也没法过了。一会北洋军派人过来抽税,一会是革命军过来募款,前一阵又闹了赤卫队要打土豪分田地,咱们家临走,县里还派人下来催了一次税,说是那些洋大人要在省里建铁路,要还钱给人家,可是县里的人不就是北洋政府封的官吗?不是已经抽了税了,怎么随便拿个名头又来抽税,而且路还没建,怎么就向我们抽起钱了呢?那到的是我们出钱建路还是洋人出钱建路啊?走在半路上还被那些洋教堂的人堵在路上来劝捐,硬要听他们讲什么上帝。刚来广州没几天,还听着后来的同乡说家里闹了一次土匪。你说这样你方唱罢我上场,这个国家到的是谁来做主,谁来治国我们老百姓都不知道。那些洋人倒好,在我们国家左右通吃,倒比在自己国家过得都滋润。搞得我也说不清这个国家到的是我们中华的国,还是洋人的国。”
“是因为这样所以参加黄埔军校?”方大同一只手肘撑地捧头望着丁一白说。
“嗯,革命军不是说要统一中华吗?我也想为统一中华出一份力。”
“可是,你爹怎么就选准了革命军,而不是北洋军呢?”方大同笑问。
“我爹这点眼光还是有,革命军是中山先生领导,当然是最新最好啊。”
“所以换了身份从地主变革命军人,连身边的女人也换成新式女人啦。”方大同又笑。
丁一白点点头:“嗯,是这样。”说完看看方大同说:“大同,你这样撑着手累不累?”
方大同听他这样说,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是伏在丁一白身上,便问:“那你累不累?”
“我不累。”
丁一白说不累,方大同也就没有起来的意思,想了想忽然笑道:“一白,你好狡猾。”
丁一白看着他。
“我问你有没有娶亲,你却一绕就绕到国家上去了,这也太能扯了吧?”
“我没娶亲,真没娶。”
“那你来广州之后呢?”
“现在不是考进军校了吗?怎么娶亲?”
方大同一笑道:“我看你还是娶了好。”
“为什么?”
“黄埔学生军也是要出去打仗,不是光学不做。但是战场上刀枪无眼,死人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不早娶亲,到时你丁家就要断子绝孙啦,你们家这大把家业谁来继承啊?”
丁一白听方大同说要他娶亲,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舒服,便伸出手捂住方大同的嘴说:“大同,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大同,就这样睡一会好不?”
方大同看着丁一白,也不明白为什么伏在他身上会感觉这么舒服,既然丁一白说要睡,那就睡好了。这样想着便伏了下来,结结实实的把丁一白当成了自己的床,睡去了。可是睡了一会又抬起头,因为他发现丁一白在用舌头舔他的脸。
“丁一白,你这家伙到的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样看着你,就想舔一舔。”
“你舔,你舔什么,我来舔你好了。”方大同可不想吃亏,便‘恶狠狠’的朝丁一白那脸咬去,啃去。
忽然听着丁一白‘嗯’了一声,竟吓得方大同的心嘭嘭直跳,到的还是跳了起来,看看东方,似乎红日将升,便说了句:“天快亮了,要回学校啦。”
丁一白的心一阵慌,一阵颤,竟忘了应声。
“走吧,黄埔岛离广州城可远,现在不走就要迟到了。”方大同弯腰拉起丁一白说:“去换件新衣服。”
“你不换?”
方大同看了看:“没带。”
丁一白一笑,拉着他手轻轻走进房内,上了楼,来到浴室:“洗一洗吧,我这里有新衣。”
第 5 章
雾气朦胧,方大同痛快的在丁一白家浴室里洗澡,自从离开家乡,好久没有在这么好条件下洗澡了。看着站在一旁发呆的丁一白,方大同伸手把他拉过来。
“过来跟我一起洗,小时候和伙伴们一起到河里玩,只有你一个人站在岸边不敢下水,还说什么你娘说水里不好,其实你是很想下来吧,因为每次我一下水你就眼睁着看。”
丁一白腼腆的笑笑,靠近方大同,方大同却又把他推开:“洗澡就洗澡,粘在我身上怎么洗澡?”
“那你帮我洗,你从前在河里,不也是经常帮人洗澡么?”
“那倒是。”方大同笑应着,眼睛里又有了对儿时田野间欢跳的回忆,这样一想着忽然伸手向丁一白私处摸去。
丁一白吓了一跳,本能躲避着。
方大同笑道:“你躲啥?你不是要我帮你洗身子吗?我们那时可都是这样的,要洗澡先把这龟蛋蛋洗干净喽。”
听方大同这样说,丁一白便温顺了些,由得他揉搓自己的私处,只觉得好舒服。可是方大同看了却一把将他推开笑骂道:“你这小子,还真当我是老妈子来服侍你啊?看来你在家连洗澡都是由那些下人帮你做是不是?”
“才不是呢。”丁一白立刻反驳。
“我看差不多,你自己洗吧,我才不服侍你呢。”
丁一白却急了:“大同,自我上了私塾,就是自己洗澡。”
“是啦,是啦。”方大同一边随便应着,一边快快冲凉。
丁一白见方大同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更急:“大同,我的话是真的。”
方大同有些奇怪的看了丁一白一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解释,抬头看看天色道:“天快亮了,真要走了。快点换衣服。”
丁一白也不好多说,赶紧洗完穿衣,就跟着方大同出去了,在大街上,正好看到收载学生的军车开过来,招手上了车便走了。怎知车在广州城开了一半,突然被一阵枪声惊动,紧接着便有国民革命军冲出来,叫学生军下车,每人便发了一条枪。
方大同急问:“出什么事了?”
“广州商团趁着今日革命军大多数都前往黄埔军校集结,又造反呢。我们人少,只好拦你们这部车,要求增援。”对方说着,便要他们跟着去平叛。
方大同大手一挥,握着枪叫道:“同学们,跟我来。”随手又抓着丁一白:“跟着我。”
丁一白便紧跟方大同跑,一时又问:“大同,你打过仗?”
方大同点点头,指挥学生军前进,商团火力居然很猛。方大同想着便带着学生军从背后包抄,丁一白紧紧跟着他,方大同包抄到后面,仔细观察那商团叛乱分子,看到一名像是指挥官的人,他端起手中长枪,瞄准,扣动扳机。
一枪正中对方后脑,登时脑浆迸裂扑地而亡。这一下令商团叛乱分子章法大乱,最终在国民革命军和学生军前后夹攻之下举手投降。后事自有赶来的广州政府官员处理,学生军高唱陆军军官学校军歌,继续前往黄埔。
在车上,丁一白紧紧握着方大同的手,又兴奋又紧张。
方大同看了他一眼道:“害怕了?”
“谁说,不过当你一枪打中那人后脑,我又觉得那人好可怜。”丁一白轻叹。
“难道你想让那人持枪打我们国民革命军战士的面门?”
“那当然不行啊。”丁一白认真的说。
方大同看着丁一白,忽然说:“一白,你还记得长生他爹吗?”
“长生?那个长生?”
“哦,你不记得,不过我记得,我九岁那年,长生他爹抗租,后来还鼓动其他佃户也抗租,结果被你爷爷派人抓起来,送到县衙门,长生他娘求啊,求啊,跪啊,跪啊,可是你爷爷说就要杀一儆百,结果长生他爹就在我们那个村的村头,被吊死了。那一年的,长生他弟弟没钱治病,病死了,他娘也就自杀了。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不但觉得长生好可怜,我甚至有点恨你爷爷。可是,平时你爷爷是个顶好顶好的人,平时也修桥铺路,可是为什么却不能放过长生他爹?乡下粮食连年欠收,兵灾频频,长生他爹也只是想活下去啊。”
丁一白一听忙说:“大同,我爷爷人真的顶好,后来他也觉得长生家太惨,就把长生买来当长工,也是要给他一条活路啊。”
方大同轻叹一声,此时此刻,心里忽然浮现先生的面容,想着先生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大同,你不要恨我爷爷。”丁一白急了。
“我没有恨你爷爷,我只是想不通。你爷爷在我眼里是顶好,可是我们乡下只有你们丁氏家族过得富贵却也是事实。就算在广州,虽然已经是国民革命军的地盘,可是那些商团分子过的生活也远比大多数广州人要好,可是他们还是不满足,还要造反。他们不愿意支持国民革命军统一中华的理想,只想着自己。”
“大同,你不恨我爷爷,也不会恨我吧?”丁一白小心的问。
方大同看了丁一白一眼笑道:“我恨你做什么?我们以后还是同学呢,再以后还是战友呢。”
这一次商团小叛乱,方大同受到军校通令表彰,分班分队的时候,便成了班长,队长,丁一白便是他手下的一名学员。
紧张有序,朝气蓬勃的军校学习生活正式开始了。
文化课,方大同经常要丁一白帮忙补习,有时候还可以找师兄蒋先云辅导,每次考试都有进步。体能,次次考试就都是班组第一啦。而丁一白就麻烦,体能次次倒数第一。有时候跟各班组比试,丁一白就变成拖后腿那个。可是体能这个东西,多少跟先天有关系,方大同想帮都帮不上,可是不帮也要帮啊。总不能被人笑话,丁一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更不能让其他班看死他们这个班注定是虎头蛇尾根本没有威胁。
所以,方大同决定私下加强训练丁一白。每天晚上,他都把丁一白叫出来到操场上去,亲自陪着他训练。可是这样并不能改变什么,丁一白的体能还是倒数第一。
方大同有些气恼,怎么同样都是男人,体质却会相差那么远呢?丁一白也有些气恼,他恼的是方大同这样帮他训练到的是什么意思?是怕他拖了他的后腿?还是真的担心他过不了关,毕不了业?
但两个人都没有问对方,都只是在闷闷生气。
方大同去找师兄蒋先云,却意外看到从上海来广州的先生。
“先生,你来了,先生,大同好担心你呢。”方大同开心地叫:“先前看报纸,说你在湖南被人逮捕了,吓死我了。”
先生一笑:“我没事,湖南赵省长是想逮捕我,还电令要抓到我就地正法,但是我在朋友帮助下逃来广州了。”
“原来是这样,可是先生,赵省长为什么要逮捕你?”
“我在湖南建立了二十多个农会,那些地主怨恨我,要赵省长抓我。”
“哦。”方大同不期然的想到丁一白,庆幸他们家早就来了广州。可是为什么要庆幸丁一白早早来了广州呢?方大同也不明白,只是这样觉得,在怨恨先生的地主当中,没有丁一白他们家,真好。
“我刚到广州,就听说你们打败了两个大军阀,哇,整个广州城和国民党员们都充满了乐观的空气,真好。先云,你们做得好。”
“先生,为什么只表扬师兄?”方大同不愿意啦。
“你也做得好。”先生笑道。
“先生,我们出去喝早茶吧,大同先前就嚷着要我请他这个穷学生喝早茶呢。”蒋先云笑道。
方大同却有事要问先生:“军校填表选党派,我两个都选了。先生,你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呢,我也是跨党党员呢。”先生笑道。
“先生,我最近有件事心好烦。”
“什么事情?”
方大同便把丁一白的事情说给先生听,先生听后哈哈笑,指着蒋先云说:“先云,你说这该怎么办?”
蒋先云笑道:“有些人体能就是差些,大同,就不要强求了。”
“可是我怕他不能毕业。”
“最后一名也是军人,只要不是名落孙山外就行了啊。先生,你说是不是?”蒋先云说。
先生笑了笑点头道:“大同,我们这个国家现在正是四分五裂呢,你们这些学生军随时要出去打仗,为统一中华出力。有时候随机应变更重要,不能太拘泥于教条。与其在缺陷上苦恼,倒不如挖掘你那个同学的潜力。他那样好?”
方大同想了想:“他那个人挺冷静,打枪很稳,不过还是没我好。”
“那就帮他练成神枪手嘛。身怀一技也可以吃遍天下,军校难道还不收留神枪手?”
方大同一拍掌道:“先生说得是,我怎么只看着他不足之处生气呢。”
先生笑了笑站起身道:“走吧,去喝早茶,我这个先生请你们。”
“先生,下一周学校好像要举行入党仪式,先生做介绍人吧,两个党都想请先生做介绍人。”方大同看了蒋先云一眼道。
“为什么想要我做介绍人呢?”先生笑道。
蒋先云笑道:“先生,他说要和我平起平坐。”
“先生不在大同身边,大同还真是想念先生,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想让先生做介绍人。以后先生不在大同身边,大同就拿那个入党介绍信来看。”方大同一脸认真的说。
先生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帮你写入党介绍信吧。”
“那谢谢先生啦。不如也顺手帮我那个同学也写了吧。”
“你那个同学也要加入共产党?”
“我加入他就会加入。”
“这不行,你一定要问过他,不能代替包办。”
“那好吧,我回去问问他。”
三人便一起跑到广州西关陶陶居喝早茶去了,方大同临吃完还打了个包,想着给丁一白也吃些。他回到学校,丁一白在宿舍等他,看样子好像有点郁闷。
“一白,你找我?”
“大同,我有话问你。”
“你说。”
“你那样帮我练体能,到的是为什么?”
“当然是想你成绩上去啊。”
“为什么想我成绩上去?”
“没有为什么啊?难道你还想天天倒数第一?”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倒数第一让你很没面子?”
方大同笑了:“你倒数第一我怎么会没面子,是你没面子吧,我又不是倒数第一,我可是军校前十名的学生呢。”
“你当真没有其他想法?”
“有啊。”
“什么想法?”
“我怕你毕不了业。”
“为什么怕我毕不了业?”
“难道你读军校还不想毕业啊。”
“那如果我就是不能毕业呢?”
“那我们俩不就不能在一起了吗?”方大同顺口就说。
丁一白一听,一愣,复一喜:“你真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