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碧连天 上——阿弥野
阿弥野  发于:2011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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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大同被威尔说得面如土色,却无可奈何。在这样一个外国租界林立的现实国度面前,任何辩驳其实都没有意义,都只不过是强词夺理。在他心里只是慢慢的涌起了一股气,一股一定要建造一个新中国的气。

“先生,大同真的好相信你,你会带领大同建造一个新中国吧?”付大同喃喃的说着,眼中有泪盈眶。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别过头,抹去了满盈在眶的泪水。

威尔看他的样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以为把他打击得太狠了,便笑道:“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悲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什么秘密?”付大同无力地问。

“其实我们欧洲从你们中国一个朝代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付大同看着威尔。

威尔一笑:“我们在你们中国的明朝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你知道吗?在欧洲最普遍的乐器是钢琴,音乐家也喜欢谱写协奏曲,是一种群体的艺术,给人的感觉就比中国这些独人独奏的音乐有气势,非常能吸引人心和震撼人心。但是你知道吗?最初我们是从你们明朝的一位王子创造的音乐得到的启发。”

“真的,我在复旦上课时,有时也会到图书馆去看看各种各样的书,在介绍音乐的时候好像没有提到这一段历史啊。”

“这种能捧高你们中国人的事情当然不能提啊。我们现在就是要营造在这个世界上,欧洲的政治是最好的,欧洲的文化是最棒的这种世界格局,要让世界上所有人皆以欧洲文化为宗旨。最终有一天,就能出现你们唐朝太宗皇帝所说的:天下才子皆归我所有。”

“也就是请君入瓮喽。”付大同撇嘴道。

“差不多,反正意思一样的。”威尔弹指做了个请的手势:“怎么样,你也随我入瓮吧?”

“你把我们国家说得这般差,还认为我会跟你来吗?”

威尔一笑:“如果你是个革命者,你就必须对我们知己知彼对不对?如果你是个识时务者,那么就更加会审时度势,投入我们的怀抱对不对?如果你不了解这个世界,你又怎么打败我们,或者跟我们合作呢?难道你想成为一种资源,被其他人白白牺牲掉?”

付大同沉默半晌,缓缓道:“我每天会允出半个小时的时间,你教我外语吧,我想先学英语和日语,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请你教我俄语。”

“只有半个小时吗?”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那行,什么时候?”

付大同想了想道:“下午四时我可以过来,五时之前我一定要走。不过周六周日下午不来。”

威尔同意了。

第 19 章

付大同看看外面的夜色,轻声道:“我想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

“不用,我来要你接,难道我走,你们英租界还要留我吗?”

威尔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一直送付大同出了宴会厅大门。在付大同离开后,威尔身边来了另一位洋人,凝视着付大同远去的高挺背影说:“威尔,你跟这个支那人谈得太久了。这个人这么年青,很显然不会是什么重要人物。”

威尔轻轻一笑:“哦,艾瑞斯,你不觉得这个支那人长得很漂亮吗?在支那这块支离破碎的土地上,有这样一位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完美的人,很少见呢。”

“威尔,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可要记得你是有家室的人,而且你这种毛病,在我们国家是会受到谴责的。”

威尔哈哈大笑:“所以我才留在支那这块土地上啊。”

星期五下午四时,付大同果然按时出现在英租界,威尔特意给了他一张英租界的通行证,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自由进出英租界了。

威尔拿出英语课本对付大同说:“我每天教你两课,你要用心听。”

付大同翻了翻书道:“两课太多,我学不了,教一课吧,下一周教我日语。”

“两课不多了,这些都是大英帝国幼儿园所学课本。”

付大同还是固执的说:“就一课,我又不是英国人,你们英国儿童半岁已能说英语,三岁上幼儿园学二课有什么出奇。”

威尔无奈笑道:“好吧,就教一课。”

星期六来临了,丁一白从医院出院,但是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昆山。

付大同跟他有过约定,每个周六下午,他们要相会。

那家客栈房间,灯火昏暗,没有人。

丁一白默默的推门而进,坐在床边。

就这样坐着,直到困倦而睡,一睁眼,已是第二天,那人,没有来。

第二个周末同样如此。

第三个周末依然如故。

第四个周末丁一白没有去,因为他的娘告诉他,他的媳妇有喜了。那一刻,丁一白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同时面对两个人,两种感情,看着母亲的笑脸,看着媳妇的羞涩,他觉得自己要选择一下。但是他的娘帮他做了选择,媳妇有了喜,他的娘决定带媳妇回家乡去安胎。上海,又只剩下父亲,丁一白和姨娘,以及姨娘生的那个女儿。

旧时的女子向来如此,有了喜,当然就要好好安胎养身,不能再近色欲了。丁一白松了一口气,可是心里却总有些难受,总觉得他和付大同的感情不再像过去一般光明正大,总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是否因为这样,所以付大同不想见他吗?

有一个月没去布铺,但是今天,丁一白真的很想见到付大同,他想告诉付大同,他的媳妇有喜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告诉付大同这些话,反正就是想对付大同说。他一直在布铺里等,一直等到后半夜,才看到付大同回来的身影。

“大同。”丁一白唤道。这一声,不知鼓了多少勇气。

付大同关上大门,回身凝望着丁一白。

“大同,我媳妇有喜了。”

付大同轻轻笑了笑说:“一白,我找到党组织了。”

丁一白一愣。

“他们决定明天要我们过去开会,我咨询过他们的意见,问能不能带你来。他们说这是我们党员的正式会,不方便非党员参与。”

“你这样说是要把我排斥在外吗?”

付大同想了想说:“你已娶妻,就回家好好过日子吧,本来你去井冈山,也只是因为要跟着我,或者说我希望你跟着我。但现在,我希望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你应该也会答应吧。现在的上海,对GCD员还是实行监视抓捕,他们经常会定期换地方住,以保证安全。所以他们建议我们也不要固定一个店面,以后隔三差五我们也会搬迁,我想你在父亲眼皮的下还过这样流离的生活,对你来说不太合适。你父亲也会找我们麻烦。”

“大同,你——”

“一白,这些是很现实的事情,你考虑一下。至于其他事?”付大同想了想道:“你成婚那天晚上,我确实很伤心,但是这一个月来我真的慢慢就淡忘了伤心的感觉。毕竟你成婚我也表示过同意,而且日后我也可能会成婚,为我付家留下后代。所以,那些事就不要说了吧。”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样分手了?”

“分手比较好,你不用为难,我也可以全心全意的为先生筹办物资。”

丁一白心里有些愤怒,可是看着付大同那么沉静的模样,蓦然间又有些意兴阑珊,终拂袖而去。

付大同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把大门关好上锁。

“真的就这么生分了?”身后传来狗子的询问。

付大同回身点点头:“上海的形势比我们眼见的还要复杂恶劣,前天我们其中一位同志还在日本租界被巡捕房抓了,像一白这样身份的人留在我们这里,其实有些尴尴尬尬,做事也不好放开手脚。”

“我不是问这个,你和他从小就要好,这个我还是晓得。”狗子说。

付大同笑了笑:“这一个月,他去了三次昆山,其实我也去了,只不过没有进屋。我看着他在等我,可是我却在想,我有没有必要这么委屈,每周只见他一次?如果他没有成婚,我会觉得我们是在约会,像洋鬼子一样,可以称之为罗曼蒂克。可是他成了婚,我的感觉就从约会变成了偷情。如我们中国人说的,是通奸。”

狗子笑起来:“通什么奸,按我们乡下说法,那叫玩契弟。”

“所以我不想玩,也不想再偷了。”

“这样也好,以后就痛痛快快做我们自己的事好了。”

“明天去开会,可能这个店铺也要搬迁。”

狗子点点头:“你也上去休息吧,你来上海之后,到处穿街过巷,我看你的鞋都脱的了。”

“但是真有成果,我们找到了组织,还给我摸到一条很安全的运输线。”

付大同和丁一白不再相见,威尔和付大同倒是除了周六日外天天见。威尔发觉付大同学习果然很慢,每堂课真是只能学一课,而且有时候还要复习一,二次课。但是呢,只要学完这一课,在学下一课时就会发现,随口问一问上一课的内容,付大同总能回答得出来,而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学得慢,但是学得相当牢固。

学习如此,筹措物资亦是如此,他们来上海八个月后,付大同才向先生发出了第一批物资。以后,每个月都能发出一批物资。而每个月运送物资的时候,付大同都会小心的将上海当月报纸收好,放在一个背娄里,专门派一个人背在身上,嘱咐他要亲自送到先生手中。

物资运得顺畅,学习也很踏实。付大同离开威尔家的时候,艾瑞斯走了进来。

威尔笑道:“什么风把你吹到我家来了?”

艾瑞斯递给他一份文件:“我帮你查了一下刚才走的支那人。”

“你查他做什么?”

“你不是说这个人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很完美吗?”

“那又怎么样?”

“这样的支那人就要好好查一查。”

“那你查到什么?”

“没有查到什么。”

威尔奇怪的看着艾瑞斯。

“所以我肯定他有问题。”

“你这是什么理论?”

“他在英租界我们的人可以很清楚跟踪他,但是一出英租界,他就很快甩掉了我们的人。如果只是偶尔一两次,我会说是我们的人办事不周,但次次如此就好明显是他发现了我们所以特意甩掉了我们。”

威尔倒了二杯红酒,递给艾略斯一杯道:“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他不在英租界搞事就行了。”

“你就不担心他是GCD?”

威尔笑了笑:“如果他是GCD,自然有南京国民政府警察去帮我们收拾,也会有各地的中国军阀去帮我们斩草除根,我们就更加不必操心。”

“你舍得?”艾瑞斯笑问。

威尔又笑了笑:“虽然觉得他完美,也想尽力保护他,但是如果他确实侵害到我大英帝国在支那这块土地上的利益,该牺牲还是要牺牲。”

“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你也不用担心,非到必要,我也不会对付他让你为难。”艾瑞斯说。

“帮我一个忙好吗?”

“你说。”

“帮我在豪夫餐厅定个位置,明天我想请他吃个饭。”

“每天他不就只来这里一个小时吗?”

“支那人讲情义,开始了,就不止一个小时了。”威尔淡淡一笑道。

这天晚上付大同回到布铺,从苏区回来的人带给付大同一封信,是先生亲笔。信中问付大同可不可以在上海找到机会售卖一些苏区物品,互相交易有利于经济发展,如果只是单方面靠付大同在上海搜罗物资,一旦遭遇各国列强和国民政府封锁,就有可能令苏区经济出现危机。而最重要的事,是希望付大同能送一些人才到苏区去工作。在信最后,先生还写了一个幽默故事给付大同看,付大同看着看着便笑起来,仿佛先生亲切的样子近在眼前一般。

第二天四时,付大同准时前来威尔的家。

“今天我们进行现场实习,等一下我们去的餐厅,是一个典型英国高级餐厅,招待的全是在上海的最上层的英国人,全程英文会话,英语菜单,里面没有一个中国字,今天要由你来带我去用餐。”威尔笑着说。

付大同想起先生的信,点头同意了。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小时,付大同似乎也忘记了时间,一边慢慢切着牛扒,一边喝着红酒。他的话其实不多,因为他所学还有限,但在有限的会话中,他应付得很好。这一点令威尔为之欣赏。

“下次我带你去日租界让你实习一下日语。”威尔笑道,他也是全程用英语跟付大同会话,当然说得比较慢,尽量让付大同听得明白清楚。

“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付大同问。

“什么事?”

“你们英国人做生意,是不是只在富裕的地方做生意?”付大同用中文问。

“当然不是,只要有钱赚的地方都可以做生意。”威尔看了他一眼,也用中文清晰地答:“有的时候,穷地方也有很多商机。”

付大同思虑再三,决定冒险:“我有个朋友家乡很穷,但是虽然穷,他那里却有很多乡土特产,他们想运出来在上海销售,你有没有门路可以帮忙?”

威尔笑道:“那我要先看看货,怎么,你是想做中间人吗?”

付大同笑了:“我知道你们西方人在我们中国训练了很多帮你们做生意的买办,这些人其实就是中间人的角色是不是?”

威尔点点头。

“那你就当我是好了。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只要货好,能让我赚到钱,我可以帮你。”威尔喝了杯红酒说。

“那我先谢谢你。”

“不用谢,你们中国地大物博,有很多地方的东西都是非常好,中国人肯主动跟我们做生意,我们是求之不得。”威尔很绅士的笑道。

“我还想问你一些事。”

威尔摇摇手:“有些事慢慢说吧,我倒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艾瑞斯派人跟踪过你。”

付大同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你应该知道我对你们中国的想法,不论在这块土地上是那个中国人获胜,到最后操控中国的都会是我们,都会是你们中国人眼中的帝国主义。我们西方人永远会是这块土地的救世主。所以我并不在乎你到的是什么人,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容忍你,保护你。但是如果太过分的话,你也会被牺牲掉。”威尔脸色柔和,但是说话的声音很沉稳,很认真。

付大同笑了笑没有接话,低头切牛扒。

“你说还想问我一些事,什么事?”威尔微笑问道。

付大同一笑道:“被你这么一说全吓回去了,不知道要问你些什么。”

“那就以后再说,以后你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不过,我倒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我有什么事值得你问?如果是问政治就免了。”

威尔一笑:“是私事。”

付大同看了威尔一眼。

“其实那间别墅我知道住的是什么人,那是南京国民政府派到上海的特派员,专门跟我们这些租界上的人打交道,做生意,求取我们租界对南京国民政府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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