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的日子 上——刹那风影
刹那风影  发于:2011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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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桂老师奇怪的问,看了方笛一会儿,“你逃课了?”

“没有,我假期从来都不参加补习班的。”方笛老老实实地说。

“那是怎么了?”桂老师想了想,有点明白地说,“是不是你哥又打你了?”方宙也是她从前的学生,她隐约记得期中考试之后方笛因为莫名其妙的成绩下滑被他狠狠收拾了一顿,平时就算他人在北京上学,方笛也经常被他罚抄罚跪,她给方宙打过多次电话,没想到过了这七八年,方宙还一如他刚上初中时候的样子,表面谦和内心刚硬,没有人能轻易左右他的想法。

“走,跟老师上去,家里没有别人,你把事情跟老师说清楚,老师给你讨个公道。”桂老师为人热心仗义,最看不得自己的宝贝学生被欺负,硬生生的将方笛领回了家。

喝了杯饮料,方笛便将自己如何伤人,如何被方宙虐打,继而如何离家出走又遭齐闯兄弟背叛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听得桂老师都掉眼泪了。

“这方宙!简直无法无天!你这几天就在老师家住了,你乐乐哥那屋床大,你就跟他挤一挤,过几天我去跟你哥说去!他要是不跟你赔礼道歉你就不回去,在老师家里住下去!”桂老师也有一个儿子,小名乐乐,现在跟方宙一样,也在念大学二年级。

方笛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桂老师说:“别想了,还想什么?这外面天那么冷你自己一个人能去哪儿?哎哟,对了,你是不是还一直饿着呢?你等着啊,老师给你做饭去。”说罢便去了厨房,麻利的做了两个菜和一碗热汤面,厨艺一流,鲜香的气味飘得满屋都是,方笛闻了才突然发觉自己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谢了老师,便吃了起来。

“可慢点吃,锅里还有呢。”桂老师坐在一旁,怜惜地摸了摸方笛的头,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得要命。

到了晚上,桂老师的爱人和儿子先后回了家,方笛礼貌的问过好,桂老师也没有说明实际的缘由,只是说因为要给方笛补课,所以接他到家里来住几天。一家人对方笛都十分欢迎,尤其是桂老师的儿子乐乐哥哥更是乐得有个可爱又懂事的小弟弟来家里,好歹让他不那么无聊,吃完晚饭就拉着方笛钻到屋里去玩游戏了。方笛本来心里并不踏实,对着电视里鲜亮的画面心里丝毫提不起兴趣来。乐乐看着他,突然噗哧一声笑了,“想什么呢?不用怕……我妈要是让你做题你就拿过来找哥,”说着凑到方笛的耳边小声说,“哥知道答案书放在哪。”

方笛听了这话也便不再那么拘束,虽然心里依然放不下,但玩着玩着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此后的几天,方笛白天都跟着乐乐哥哥出去玩,踢足球看电影打台球溜冰刀什么都玩,乐乐哥哥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变着法的哄方笛高兴,有时候甚至让方笛以为自己并不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只是暂时找了个地方度假而已,而且,是自己有生以来度过的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日子。

这天下午,乐乐带着方笛刚看完了《精灵鼠小弟》回到家,方笛走过桂老师的房门,从虚掩着的门传来了桂老师的说话声:“……我把他送回去,你可不许再……”方笛如遭雷殛,愣在当地,这几天来一切美好的回忆和希望在他心底构筑起的宝塔顷刻之间崩塌,仿佛从云端重重的坠落到谷底,方笛面如死灰。

原来……只是想安抚我,然后……再把我送回那个恶魔的手中去,呵呵,方笛,你怎么这么傻啊,明明已经被背叛过一次了,还是被自己最亲密的朋友,现在怎么能又如此轻易的上当呢?

方笛动作十分麻利地将行李收拾好,偷偷的把包放到门外,折回来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对乐乐哥哥说:“乐乐哥,家里没可乐了,我下去买一瓶,马上就上来。”

乐乐正在洗头,看了方笛一眼说,“去乐乐哥上衣兜里拿钱,小心点啊。”

“就在楼下……我知道了。”方笛转身离开,出门拎起背包,悄悄的离开了。

公交车上,方笛把胳膊搭在窗边,皱着眉头望着窗外,有点绝望的想,现在……该去哪呢?

 

“小伙子,你今天又在这儿坐了一天啦,”一个老头儿一边收拾自己的钓鱼器具一遍对坐在一旁一动不动的方笛说,“天可快黑了,再不回家你家大人该着急了。”

是啊……天都快黑了,这已经是方笛在公园里面度过的第三个白天了。这是一个靠海的公园,沿着海边走到公园的中部,有一条笔直的栈桥,长长的伸到海中,在桥上总有许多老人戴着草帽坐着钓鱼,海里的鱼不多,偶尔钓上来也都很小,可是老人们从不着急,悠闲地坐着等待鱼上钩。方笛也不着急,因为他无处可去,所以只是很安静地坐在桥的尽头,三面都是大海,他很平淡的望着波澜不惊的海面,心里也是一样的沉静如水。

“您不用管我了……”方笛看着老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有家。”笑容里满是苦涩。

“呵呵,孩子啊。”老人听了方笛的话,又放下手中的钓具,坐到方笛身边。“再没有什么地方比家更好啦。”

方笛转过头来看了看身边的老人,那望向天边残阳的眼睛已经显得十分混浊,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夕阳一点一点的向下坠落,然后海面,折射出一片绚丽的橙红色。

“以前……”老人缓缓的开了口,方笛却不愿意听,皱着眉头露出一副厌恶的神色。老人便没有再说下去。“回家吧……”

“我没有家!”方笛没有耐心,愤然起身,背着包转身便走,留下老人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独自叹息。

走又能走到哪里呢?天色渐黑,倏忽几分钟的工夫,太阳便沉到了地平线以下,除了天边那一点点残留的亮色,身边转瞬之间便满是暗蓝的夜色。公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到了这个时间,公园已经不再对入园的游客收取门票了,所以平常都会有一些人在这个时间来公园里走走,权作茶余饭后的休闲活动;不过最近几日天气愈加寒冷,尤其是傍晚的海边,陆风吹得阴冷阴冷的,人便少了许多。

“阿嚏!”方笛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把领口往上拉一拉,心里暗想,呵呵,真是难得啊,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还会有谁在想我呢?

茫然的走了许久,最后还是转到了公园边缘的一个亭子。亭子建在一个小丘顶部,方方正正,里面的石椅宽宽大大,方笛卸下背包枕了上去,放松地躺在上面,可以透过亭子顶盖中央一个方形的孔洞看到几颗并不是那么闪亮的星星。

这是第几个晚上了?第三个了?方笛摸摸自己兜里残存的一些钱,只是买吃的就已经很紧张了,这些钱花完了以后怎么办呢?难道自己要上街要饭去么?想到这里,方笛心里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脑海中瞬间想过许多可能性,当他突然想到“难道要回去吗”的时候,好像触了电一样,拼命的摇着头。

不,绝对不能回去!方笛咬牙切齿的想,既然决定要出来……绝不!绝不!

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着狭小孔洞中的星光,方笛沉沉的睡着了。

呼……好冷啊……方笛还在睡梦之中,沉沉的翻了个身……身体感觉好重,这是怎么了,好像巨石压在身上,都快要喘不过来气了,方笛使劲的挥着手,一下子撞到了头顶的柱子上。

痛方笛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突然发现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似的,关节胀痛不已。

真丧。方笛不用摸额头都知道,发烧的感觉对于他来说太熟悉了,从小到大不管是生病也好,挨打也好,总会有这样的经历。愣了一会儿,被冷风一吹,方笛清醒了不少,想想自己都笑了出来。这冰天雪地的寒冷一月,自己在公园里面露天睡了三个晚上竟然才感冒发烧,已经是幸运。想着撑着酸痛的身体坐了起来,倚着柱子蜷缩成一团,这样好歹暖和些。

浑浑噩噩地撑到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方笛起身晃晃悠悠地出了公园,就近找了家药店,按了下铃,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男子,见了方笛满脸通红,烧得眼白充血,赶忙开了门。

“我……”方笛刚一张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沙哑得发不出声,苦笑着摇了摇头。男子听了也有点诧异,从身边的饮水机接了些热水,又兑了些凉的递给他,温热的水灌进喉咙,吞咽的时候嗓子肿的生疼,方笛勉力咳了几下,费力地说:“阿莫……西林。”

“有,你先坐一会儿吧,我给你拿。你是不是在发烧啊?要不要点退烧药?”男子一遍走到对面的柜台拿抗生素,一遍皱着眉头问。

“不……用,多……少钱?”方笛付了钱,借着杯里剩下的水吃了足量的药,看看店里的挂钟,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开了。

七点钟……虽然肚里空空如也,苦于烧得难受,实在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想来想去,还是回公园好了,那望不到边的海,即便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依然无论何时都看不够,何况……现在自己也只有那个地方可去了。

一如这几天的老地方,栈桥的尽头,方笛坐在地上,双脚从缝隙中伸到栏杆外面去,脑袋也无力的抵在栏杆上,看着平静的大海渐渐被天边升起的太阳染上点点金黄,内心也渐渐的平静下来,身后却突然传来喊声:

“方笛!”

第十三章

方笛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个声音是谁的,几年的兄弟了,怎么会听错。

“可算找到你了……”齐闯气喘吁吁的坐到坐到方笛身边,方笛慢慢的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事吗?”声音依旧嘶哑不堪。

“你……你嗓子怎么了?病了吗?”齐闯这才看到方笛脸色不正常地泛红,还隐隐透着青色。

“发烧了是吗?”说着伸手就要去方笛的头上摸,被方笛一巴掌打开。他面露厌恶之情,低声说:“关你什么事。”说完头又转了回去。

“你还在生气吗?我跟你说你真的冤枉我了,那天我,还有我哥,绝对没有对你说过谎,我们也没有想到你刚放下电话你哥就来了,那时候我本来是要我哥缠住你哥,我出门堵你咱俩一起出去避一避的。”齐闯焦急的解释着。

“切,”方笛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不屑地说,“不用说了……我本来也没说你错了,是我自己,识人不慧。”

“你!”齐闯被他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不相信我没关系。我找了你两天了,只是想告诉你,你妈飞回来了,一直找不到你已经病倒了,现在在你家里呢。你爸说是这几天就会回来。”

方笛听了心中巨震,娘回来了?为了找我病倒了?可是……在那个家里,和那个人在一起……

他心里激烈的斗争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沉默了半晌,终究是心里对哥哥的恨意占了上风,冷冷的笑道:“呵,他们都有一个儿子了,还要我干什么?”

“方笛!”齐闯大吼了一声,狠狠地盯着他,“你他妈的说的什么混帐话!”

方笛皱着眉头,神情错愕地看着齐闯。

“那是你娘!对不起你的是你哥!她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吗?因为找不到你她都病倒了,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回去看看她,哪怕是打个电话告诉她你平安也好啊!”齐闯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恨你那个禽兽哥哥,可是你说这种话……跟他还有什么两样?”齐闯看见方笛正在出神,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他,便说:“该说的话我说完了,信不信我随你,该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说完便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低声说:“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呵呵。”方笛独自一人傻笑了起来,沙哑的声音竟像是在哭。

原来……我竟也变得和他一样了吗?

不!我不要变得和他一样!我要让你们都知道,我方笛和他不一样!

 

“妈,您还是好好躺着吧。听我的,弟弟会回来的。”方宙将水和药放到母亲的床头,心情十分沉重地说。

“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我和你爸把苗苗交给你,现在你把他逼得离家出走?”方母虚弱的声音中透着强烈的控诉,“苗苗是多么乖巧的孩子啊?你一个当哥的竟然狠心那么对他?要不是你太过分了他怎么会离家出走?啊?你说啊!”

“您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方宙平静地说,“我把大姨和表姐他们都安顿到酒店了。大姨那么大岁数了还来做什么?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要出去找他,把自己找丢了怎么办?”对上母亲责备甚至有些仇视的目光,方宙无奈的苦笑,“总不能都把我当成罪人吧?我是打了他,可您就说他不该打?他割的是人家的脖子!运气好人家现在还活着,否则您说他现在在哪?您惯他也该有个限度……”

啪的一声,方母将杯子摔到了地上,玻璃四散飞溅。“你……你竟然……”方母气得说不出话来。

方宙无奈的皱了皱眉头,“是儿子说错话了,您且消消气,先躺下休息休息,我等一下过来收拾。”说罢转身出了房门,暗暗地想,方笛,你有种便永远不要踏进这个家门!不过十一岁的年纪便如此叛逆,我方宙还不信治不了你!取了扫把将屋内的玻璃渣小心翼翼地打扫干净,便到书房,悠闲地看起了报纸。

 

方笛站在家门口,心中惴惴,多年以来,每当他站在这扇木色的大门前,心里总要思前想后一番,今天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或者是哥哥交代的事情有没有很好的完成,到了现在已经变成条件反射,看到家门便有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

方笛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努力把以往的一切都赶出脑海。我是来看我娘的,跟你,方宙,没有任何关系!我根本就不怕你!

想着想着,方笛鼓起勇气按下了门铃,过了许久却没有人开门,方笛又按了一下,依然没有回应。方笛心想,莫不是送娘去医院了?真的病得那么严重吗?

还是等一等吧,方笛自己坐到楼梯上,头烧得有点晕,眼前白花花的,用力吸了口气才好些。还不待喘口气,身后的门打开了。

方笛赶忙站起身来,回头一看,果然是方宙。有几天没见,方宙的眼圈已经开始发黑,面色也显得很憔悴,方笛不知道从心底什么地方,竟然流出一丝不忍的想法,不过转瞬之间便被恨意淹没了。

方宙看着眼前的小弟邋遢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衣服已然脏得不成样子,头发也不知道几天没洗过,乱七八糟的,一张小脸倒算是干净,可那青白的脸色和充血的双眼,若不是知道他这副模样必然是发烧了,方宙甚至会以为小弟吸毒成瘾以致沦落到街边乞讨的地步。看他盯着自己的双眼里面除了恨意好像还有那么点恐惧,方宙便从心底开始冷笑。

兄弟二人对峙了很长时间,谁也没有先开口,方宙早已怒气冲天,若不是母亲仍在卧床养病,他真想把小弟拖过来再狠狠地抽打一顿,让他知道违逆自己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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