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最后对轩啻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纯净得如同风中的百合。消失在黑暗中。

轩啻静静地站在黑暗里，宛若身处永恒。最终，他微微地叹息。

“血。”

周围的黑暗在一瞬间被点亮，血色的死神站在男人的正前方，微笑。

“好久不见了呢，迟……不，啻。”

轩啻默默地看着那人熟悉的绅士般的微笑，宛如隔世。

“这里是哪里，鄙人想你应该心里有数了吧。”血缓缓向男人走近，动作时一如既往的优雅。“这里是深层意识，属于我们的领地。”

“那些光球是逝去的记忆，鄙人认为，你应该看到了全部了，对吧？”血站在男人面前，伸手缓缓触着轩啻的脸，那触感和之前少年的惊人地相似。“……或者说，亲身感受更为恰当。”

是的，因为亲身体验到，所以才更加悲伤，悲伤得只能用流泪发泄那无尽的绝望。

“现在，提问时间到了。”血色的人歪了歪头，带着固执。“你明白了吗？”

……鄙人有鄙人的理由，不过鄙人可以告诉你，等你真正知道鄙人的身份的时候就会明白了……

……迟还没有真正了解我们的身份，我们的一切，所以，迟没法了解鄙人为什么会这么做……

一切都明了了，在一切之后。

轩啻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他叹息着回答。

“我明白了。”

然后，他就看见血色的死神的微笑——真正的微笑，宛如盛开在黑暗中的彼岸花。

是的，他明白了。

明白了他们为什么想毁了自己。

明白了为什么凌第一次见面如此的疯狂和脆弱。

……我在这里啊，为什么要让别人代替我呢……

明白了为什么凌提到祖血和殿时的愤恨和绝望。

“那时候，鄙人看见了你。——幸好看见了。”血触在脸上的手指微微颤抖。“鄙人很高兴，因为苦苦寻揽的人终于出现了。没想到鄙人也有失控的时候呢，所以才对你做出了那件事。”

“但是，鄙人并不后悔。”似乎觉得单单触碰还是不够，血张开双手，抱住了男人。猩红的发却没有红色的温度，凉凉地贴在轩啻的身上。“后来，为了把你送给他，鄙人毁了你的脸。为了不让他看见。”

“鄙人说过，他会毁了你。”耳边传来血无奈的声音。“那时候他还不能完全控制好自己，在矛盾之中。如果就让你这么出现在他面前，他绝对会毁了你，然后陷入最终的疯狂。”

“……”男人一动不动任血抱着，眼睛望向无边的黑暗。

“再后来呢，就是鄙人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轩啻慌神，思绪回到了过去，那个早已被伤害得千疮百孔的人对着自己微笑。

……啻（迟），我不会后悔的……

为什么，为什么就算到了那种地步，那个人依旧固执地对着自己微笑。

感受到怀里的人的颤抖，血色的人笑得心满意足。

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血继续说了下去。“但是，鄙人却发现，鄙人产生的一部分原因。还有‘祖血’。”

“因此，‘祖血’没有消失的话，鄙人也不能真正地消失呢。为了不破坏承诺，鄙人选择了永远的沉睡——直到你来到这里。”

“……”

“……如果，”轩啻的声音带着沙哑。“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们会不会走向灭亡。”

“这还用问么?你明明用的是陈述句。”血微笑，将头埋入了男人的肩窝。

“你是我们出生的原因。你是我们存在的理由。你是我们生命的一切。”

“……”

轩啻觉得一阵悲哀，命运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既是受害者，更是罪魁祸首，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打上了一个死结。

这时，血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要说永别了呢。”

男人的身躯像消融的雪花一点一点地变淡，血抱着他的手更紧了一份。

轩啻看着那红色的死神，听到了他最后的话语。

记住，我们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轩啻睁开了眼，看见同一张脸不同的微笑。

“醒来啦，亲爱的啻。”

此时他们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微风浅浅地吹拂着绿蒙蒙的草原，草原上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这一切都如此美好，但轩啻却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恐慌和熟悉。

这时，脸上的微痒拉回了轩啻的注意力。凌抱着男人的上半身坐在草地上，像个小孩般地蹭着轩啻的脸。见到轩啻没有躲，凌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

凌看着轩啻的脸，忽的笑了。

“不要怜悯我哦，你可别忘了，我可是犯罪者呢。”

“……我做不到。”

轩啻定定地看着紫发的青年，瞳孔宛如一汪幽暗的潭，让人不知不觉沦陷。做不到了，已经无法再用曾经的态度面对那人。

“……那就好好可怜我吧，用你的一切来偿还。”语毕，凌凑了上来，似乎想吻住轩啻，却在触及轩啻的一霎那硬生生停住，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只是那一瞬间，轩啻还是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你……”

“看来下次不能再用弱力的磁力子3次方转换了呢。”凌打断了轩啻的话，开始半真半假地抱怨。“这样的话我小时候的丑事都会全部暴露在别人眼皮底下了。”

那个人根本没有小时候，轩啻知道，却不忍揭开。

“那么，我们接着私奔吧，亲爱的啻。”紫发的青年如此说道，紫色的眸子里尽是兴奋的光彩。

“我要回去。”

轩啻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两人听到。

“……”凌的微笑并未褪去，却僵硬了。

“我要回去。”

轩啻重复了一遍，这次加上了叹息。

“……为什么？”凌的笑容终于冷却了，他冷冷地看向男人。

“……我要回……”

“你就这么想回到他的身边么！”凌愤怒地掐上轩啻的脖子，轩啻的脸因缺氧而涨红，却没有挣扎。“为什么，为什么就不愿把时间留给我哪怕一点点呢……？”

紫发的青年的声音带着哽咽，变成悲鸣。双手无力地松开，垂在一旁。

这时，不远处的空气很诡异地扭曲了一下。凌猛地看向那边，神情变得严肃。

“该死的！这么快。”凌站了起来，但是姿势有些奇怪，动作僵硬地宛若机械。他一把拉起轩啻，声音急切。“准备走，他来了……是来干掉你的，不是那个人！见鬼的波斯猫失败了么……！”

凌的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剧烈地咳嗽，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脏都咳出来般干呕，殷红的血大股大股从嘴流出来，掉在嫩绿的草地上形成一朵朵娇艳的血色花朵。

“怎么了？凌！”第一次，男人的声音如此慌张，不好的预感挥之不去。

“我来告诉你，他怎么了。好不好？”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温柔如情人耳语。轩啻猛地抬起了头，瞳孔紧缩。

第 49 章

是车离。

红发的青年一如既往的坏坏笑容，邪气凌然。

“我来告诉你，他怎么了。好不好？”

他挑了挑好看的眉，饶有兴趣地看着血从凌捂着嘴的指缝中流出来。他宠溺地叹着气，像是对着耍赖的孩子无奈。

“如果你再不停止接通伪虫洞的话，接下来死坏的不只是下肢哦。”车离怜悯地看着凌不自然的下半身。“你现在下半身早已没有知觉了吧，如果不是你用重力压缩的线操控，恐怕连弯一下脚趾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站起来。”

红发的青年缓缓摇着头，微笑着。“但是，促使你身体败坏的正是‘祖血’的排斥反应——在你使用力量的时候尤其刺激‘祖血’，而你又不断地使用能力……这是恶性循环哦。”

车离缓缓向他们走来，金色的眸子带着嘲弄。

“……即使身体不断被‘祖血’噬食也要使用能力，那个男人就对你这么重要？”

凌抓住轩啻的肩将他向后掰，自己挡在了男人的面前，红色的血在轩啻白色的衣服上渲染出一朵艳丽的死亡花朵。

轩啻自从车离开口后脸就变得苍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凌僵直的腿和，若无其事的笑容。轩啻终于明白那时闻到的血腥味和凌起身时机械般的动作所代表的意义，男人被铺天盖地的悲伤和自责压得喘不过气来。原来他醒来之前那人就已经无法再站立，所以才不得不选择坐在地上。即使那样，紫发的青年依旧执着地抱着男人，并在男人醒来的那一刻挂上艳丽的笑容。

为什么……他没有血色的唇对着那纤细的背影发出无声的疑问。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在他那样狠狠伤害他之后，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在了他前面？

“为什么不重要呢？”紫发的青年歪着头微笑，像是听到了一个最白痴不过的问题。“我存在的意义就在此。他是我的荣誉，如果我连我的荣誉都保护不了，那我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呢。”

“哥哥我真是不懂也。”车离缓缓地摇着头，红色的发轻轻晃动。“为什么一个，两个，三个都是这样？不管是你，还是梅拉尔特的那个亚珀利昂，又或者是……殿，一个个都争着为这个男人放弃了一切。”

“……小波斯猫怎么了？”

“哦，你说亚珀利昂那家伙哦。”红发的青年裂开嘴，唇边绽放的是恶魔的微笑。“外号起得真不错，哥哥我也逗了一会猫～虽然他的眼睛很漂亮，但对哥哥露出爪子，哥哥就决定，不乖的野猫还是让它埋在土里比较对环境有意义哦。”

那双一蓝一绿的异色双瞳在眼前浮现，轩啻无法制止地开始颤抖。

“真是的，每个都是这样，无非不就是想阻止哥哥我了结他的命嘛。”红发的青年微微带着抱怨。“哥哥我很好人的，既然这么相爱，那么哥哥就送你们到地狱中相逢吧？”

“……车离。”第一次，轩啻开口了。

听到男人的声音，红发的青年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什么事～？”车离微笑地看向轩啻，一如既往的纨绔子弟样。

“我要知道。”轩啻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望进那片金色，一字一顿。“你为什么想要我的命？”

“很简单哦。”车离伸了个懒腰，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金色的眸子中间是吞噬一切的光芒。“因为我想……”

“毁灭这个世界。”

轩啻愣住，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回答。而紫发的青年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用保护好身后的那个人，就算世界毁灭了又怎么样？凌微微喘息着，嘴角的暗红从未断绝。

“不是为了什么哦～”红发的青年微笑地继续说下去。“有人为了金钱而活着，有人为了爱情而活着，有人为了自由而活着，有人为了尊严而活着……每一个人都为着一个目标而活着。而我，只是单纯地为着毁灭而活着。”

车离眯着眼看向开始变得灰蒙蒙的天空。“我不会说这个世界多么腐朽，多么残酷这些看似正义光明实为借口的话。我要毁灭它，仅此而已。”

“因此，殿是一个极佳的人选。全继承的力量真的是遥不可及，哥哥于是就想方设法地促使他毁灭这个世界，但是他却守着这个世界，因为你的缘故。于是哥哥我找上了你的妻——啊，错了，是前妻，从她那里得到了许多很有意思的情报哦。所以，哥哥我得出一个结论。”车离的笑容越发扩大，也越发残酷。“如果让那个人看见你的尸体的话，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这个世界的神会将这个世界毁掉，亲手地。

“……世界毁灭了。”一阵强烈的风吹散了那人绯红的发，散发出血腥的气味。“于是，本剧终。

他是个疯子，从来都是。

“好啦。”车离笑嘻嘻地拍了拍手。“既然哥哥回答了你的问题，等价交换，你也回答哥哥我一个问题好吗？”

“……”

“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哦。”车离晃着头，神情疑惑。“为什么你看到哥哥时没有吃惊哦？好像你早就知道是哥哥似的。”

“……我知道。”男人淡淡地回答，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针对我的人，包括你。”

“嗯哼，为什么？哥哥还以为你会怀疑干魑呢，他可是想将你处之而后快哦。”红发的青年似乎很疑惑。“而哥哥我每次都陪着你，开导你。为什么会露馅呢？”

“正是因为你陪着我。”轩啻勾起讽刺的弧度。“每一次每一次的关键点都有你的存在，这样的你，怎么能不令人怀疑呢？”

“把我送去地球，却正好和他错开，无非不是想借蔡青瑶的手杀了我——让我猜猜，如果我真的死在蔡青瑶手上，你一定会很不小心地告诉了在去地球路上的然，关于我的事，对么？”

红发的青年挑了挑眉，并没有否认。

“但是她失败了，所以为了延迟向殿汇报我的存在，你应该是故意被希……路抓了起来吧？”在提及那异色双瞳的主人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后来的战争依旧没有夺去我的性命，我回到了神纪。所以你得立即离开梅拉尔特，来到我的身边，得到我的信任。”轩啻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车离，带上了苦涩。“其实，那时候我还是很感激你。”

红发青年的手带上了不自觉的轻颤，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后来，蔡青瑶回来了，那应该也是你的杰作。没有阻止我去找她和迟迟未向然汇报的这一点，你的破绽太多了。干魑虽然恨我，但是，只要有然在的一天，他不会——应该说他不允许让有逆然意志的事发生。后来又是你将然引开——你知道神纪对我的重要性，所以，在听到你的求救时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嗯哼，没想到才不过短短几天，你就将那个单细胞的家伙了解得这么深入。”红发的青年伤脑筋般地轻点太阳穴。“看来找他作掩护是真是失策。”

“……”

“精彩。”车离微笑地鼓起掌来。“应该说，不愧是前神纪的总裁，判断能力和观察能力都是一流的。”

“所以也能理解哥哥我的想法吧？”红发青年的微笑越发扩大。“所以哦，为了哥哥我的目标，你能不能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