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沉浸在过去的美好回忆当中，嘴角微微翘起，神情中既是向往又是缅怀。

稍稍有些丢脸呢……

黑色中的那点荧光最终散去，男人垂下了头，一动不动。

再见了，然。

再也不见。

第 52 章

黑色，无边无际的黑色。

寂静，冷冷清清的寂静。

这场景如此地……似曾相识。

轩啻站在黑暗中，看向黑暗的尽头，那里站立着一人。长长连绵的黑发与黑暗完美地融为一体，微微缠绕在那人纹理分明的大理石般的皮肤上。那人赤裸着身体，他身上的每一处肌肉，每一处隆起都符合着黄金比例，完美得宛如古希腊雕刻的神祗，让人生不起一丝亵渎的感觉。那人始终闭着双眼，带着温和的微笑，饱满的额头中间一颗硕大的眼睛里冷冷地注视着一切，面隐藏着难以言遇的情感与智慧。

[我知道你。]男人突然冒出这一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你知道吾。]那人似乎带着叹息，脸上的微笑从未褪色。[但现在你只是知道吾，而不认识吾。]

[再一次自我介绍。]那人闭着眼，额头中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吾是‘祖’，赐名‘时见’，是你所认知的时间之眼。]

时间之眼……？

轩啻带着些错愕地看向对方，即使早已有了隐约的预感。

[这是吾根据人类的形象而制作的映像。]时间之祖向男人走来，在男人的前面停住。[为了和你见面。]

[为什么？]轩啻看向眼前的时间之祖。[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你在死亡的临界点，吾停止了你的时间。]时间之祖额头中央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看向男人。[现在站在吾前的你，是弱力的磁力子冥次方转换而来的映像，你可以理解为意识。]

[吾将你的意识拉到这里，是为了让你选择。]时间之祖微微前倾了上半身，中央的眼睛定定地对上轩啻的眼睛。[你是选择离开，还是回去？]

离开……回去？

[你选择了回去，吾会将你身上的时间停止转为时间回溯，你就可以回到那里，回到他们身边。]

[你选择了离开，吾会将时间停止终止。]时间之祖额中央的眼睛眨了一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时见？]自然而然地叫出那个名字，轩啻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随即接着说下去。[我不认为每个人都有这样选择的机会。]

时见的依旧是温柔地笑着，表情温和。[等你做出选择后，吾会告诉你。]

[……不必了。]轩啻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看向时见的目光中是深沉的悲哀。[答案不早就有了么？]

[在我选择将血给他的时候，答案就已经揭晓了。]轩啻用手撑着额头低沉地笑了，笑声更像是哭泣。[我逃了，从他们身边逃开了。]

[呵呵呵，见证了一切的你应该知道。]沙哑的笑声在黑暗中回荡，被黑暗渲染得更为悲凉。[那些什么补偿的话全都是狗屁！全都是……我从他们身边逃开的……借口……]

[身为祖的你应该知道。]轩啻的眼睛尽是哀恸。[人类是多么脆弱的生物。不仅身体脆弱……]他微笑地捂住心口。[这里更加脆弱啊……]

[我已经无法再背负那么沉重的感情了。]男人黝黑的眼睛空洞无比。[况且，人类最大的特点还有一个，那就是自私啊……]

[我害怕去承担，所以我选择了逃避。]

时见闭着的眼睫微微颤抖，他明明在微笑，却让人感觉到他在叹息。

[吾不会多说什么。]他划动了指尖。[吾只知道，你还没给出吾一个确切的选择……]

随着时见指尖的划动，周围的黑暗一瞬间褪去，时间之祖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只剩男人愣愣地看着前方不得动弹。

“哥哥！你不能再动了啊！！这样下……”不远处，一位淡金色头发的青年想要拉住另一个人，那人一向整洁的金发早已凌乱不堪，衣服被血染成红色。从衣服的缺口处可以清晰地看见，狰狞猩红的伤口仿佛在对着男人嘲笑。

……希路……？

“……让开！……”摇晃着站起，希路仿佛随时会倒下的样子踉踉跄跄地试图往前走。没有血色的唇不似曾经那般挂上讥讽的弧度，苍白的脸上，一蓝一绿的眸子亮得可怕，死死盯着灰败的远处，像用尽生命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弗朗西斯像是终于忍不住般爆发，他不顾一切地大叫。“就算你去了又怎么样！那个人，那个人心里根本没有你！！没有啊……”

“……滚开！……”希路的脸随着弗朗西斯每说的一句话就白上一分，但他依旧固执地看向那不知名的远处。似乎有些用力过猛，金色卷发青年猛地摇晃了几下，狰狞的伤口仿佛可以直接从这边看到另一边。

“哥！”弗朗西斯吓得想要赶紧扶住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人，却被对方冷冷的目光逼回去。“哥……我不会再阻止你了，但是，但是……请你先处理伤口好么，一直放任伤口周围的弱力子不管的话它会从伤口那里开始吞噬的啊……”他哀求着。“……求求你了，希……”

异色的双眸的注意力终于放到了淡金色头发的青年上，但只是一瞬。异色双眸的主人似乎在对着自己，又似乎在对着别人说。

“……没有……时间了……”风卷着他的金发，希路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垂死的天使，夹杂着腐朽的悲哀。“……必须赶……过去……”

天蓝色和水绿色璀璨得让人无法直视，看到这一切的男人无法制止地开始颤抖。

不要，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仿佛听到了轩啻的哀求，周围的场景转换，却依旧没有回到那最初的黑暗。轩啻抬起头，愣住了。

有人在笑，笑声中带着灰败深沉如看不透的黑暗般的绝望。

这个画面，这个场景……轩啻的瞳孔猛地紧缩。

那个梦。

灰黑色如老旧摄像机般的画面此时被填充了色彩，却依旧灰暗得令人绝望。天空灰得压抑，大片大片的阴霾似乎笼罩了整个世界，被深色头发遮住表情的凌在这片灰色中撕心裂肺地笑着，身躯剧烈地颤动着，嘴角的红又一次刺痛了轩啻的眼。

“很好……真的很好……你以为这样就能离开我了么……最无情的人是你呢……亲爱的啻……为什么呢……”

模糊不清的话被抹去了蒙尘，清晰得令人心碎，那人的声音如垂死野兽般呜咽，透出无尽的悲凉。

原来是这样……

轩啻想闭上眼睛，将目光从那人身上转移，却失败了。他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般无法呼吸，视线不由自主地转移到另一处，他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银色的背影在灰色中失去了应有的光莹，死死地仿佛不顾一切地抱着男人的上半身。那个人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无机质感，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全身无处不透着暴戾与绝望，带着毁灭一切的绝望。

慌乱的窒息跟随着不安接踵而至，一直在心底刻意忽视的情感像是解脱了什么禁锢般，暴涨着席卷，毫不留情的就将轩啻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时，那个人仿佛感应到轩啻的存在，微微顿了顿，似乎抬起了头想要转过来。轩啻想像上次那样一般转身逃走，却无能为力。

然后，他看见了。

死灰没有一丝光泽的空洞，那人红色的眼眸里没有光彩，透着死寂，像是干涸的湖水。他从来没有见过像现在这样无处不透着死寂与空洞的轩然，危险而又绝望。燃尽的焰红机械地扫视了一遍轩啻所站的位置，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然后，那个人垂下了头，紧紧地脸蛋贴着脸蛋地抱着男人，用力地仿佛一不小心男人就会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无法让他找到。

“……不要了……”那人处处透着绝望和空洞的声音在灰色中腐朽至被吞噬。

他缓缓抱起男人，动作小心得仿佛怕打扰到男人只不过在午后的一次小憩。“……这个世界我不要了……”

“你都消失了……”轩然歪了歪头，宛如抽了灵魂的精致木偶，徒留空壳。“……为什么这个世界还存在……？”

银色，吞噬一切的银色。神圣的颜色此时成了死神唇边的微笑，将一切吞噬。无声无息地，安静得仿佛只不过是一场优雅的用餐。它们吞噬一切，一切的物体，一切的颜色，一切的流动。草原被银色抹去，留下空白；大地被银色抹去，留下空白；天空被银色抹去，留下空白……所有所有的空白中央，银色的人儿抱着男人，破碎。

铺天盖地的银色淹没了轩啻的视野，银色灼烧了他的眼睛。早已无法站立的他缓缓坐倒，闭上眼睛，一直以来被他否定的液体从紧闭的眼流下。

无边无际的银色不见了，黑暗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时见站在黑暗中，垂着头，中间的眼睛默默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男人。

[你的选择？]

尾 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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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男人消失的身影，时见在黑暗中微笑。

他其实隐瞒了真正的选项。真正的选项是，轮回，与终结。

男人如果选择了离开，即是选择了轮回。他会将时间停止终止，再，转为时间回溯。只是目标不再是男人一个，而是全部，他会将所有的一切强制回溯到事情的开始。所以是轮回。

如果那人选择了回去，即是选择了终结。终结之所以为终结，是为了终结轮回。

所以，无论那个人怎么选择，他都无法逃离这个结。

一个由他亲手打上的结。

他没有告诉男人，这已经是多少次的轮回了。

在这个结中的轮回。

每次轮回他都必须通过过去的同伴的同意，因为他们是同等级的存在，无法互相强迫。轮回就等于一切从头开始，也就是将所有的一切洗牌。所有的事，记忆都会清零。但是，他的那个过去的同伴每次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轮回，选择了也许再一次的寂寞和悲伤，只为了那个飘渺的希望。

他能理解过去的同伴的执着，因为他知道，寂寞，并不只是人类的专利……

所以，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存在的那个人，因此才会那么在意吧。

所以才会在第一次的毁灭中，将一切打上结。与其说是不愿看到悲剧在过去的同伴身上发生，还不如说，不希望看到那个人的消失吧……

时见，时间，看见时间的眼睛。

这个名字，还是你赋予吾的，轩啻。

这一次，你终于亲手解开了这个结，终结了，这一切。

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稍稍有些可惜了……时见环顾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微笑着叹息。

以后会寂寞了……或许，像过去的同伴那样选择传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时间的主人的身影融入黑暗，化为永恒，再也不见。

无数的生灵悲号着，然后连悲号一同被吞噬。银色疯狂地卷席着一切，末日一般的景象让生灵放弃了挣扎。他们悲哀地看向银色的源泉，无声地询问着他们的神。

为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必须被毁灭？

银色张狂地暴涨着席卷，猛烈到就像冲破了提防的潮水，却猛地在一瞬间像是被禁止了时间，停滞不动。劫后余生的生灵们都呆若木鸡地望向银色的源泉，他们的神的所在之地。

银色的中心，神愣愣地看着怀里那人微微颤抖的睫毛。

轩啻睁开眼，漆黑的星眸微微带着些迷茫，然后一瞬间被洗去了朦胧，充满了光彩。他抬头对着那个人，叹息着微笑。

“久等了。”

轩然眨巴着绯色的眼睛，第一次，男人看见有晶莹的液体从那红色中溢出，在银色中转折苍白的光芒,晶莹得令人心碎。

“……每一次，你都要我好等……”轩然缓缓将头埋在轩啻的肩窝，凉凉的液体浸湿了男人的衣领。

“……这一次，我是真的等到了你，对吗……？”那人呜咽着，声音里尽是小心翼翼，仿佛一不小心，怀里的男人就会像虚幻的泡沫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所谓了，怎样都无所谓了，只要你回来了……”

“恩。”轩啻将手环过轩然的肩膀，抬头，对着不远处另外两道身影，嘴角泛开温柔的弧度。

“我回来了。”

“我的老大啊，你跑到哪里去了呜……”神纪的一个角落，黑发黑眼的青年发出哀鸣。一旁的菜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新BOSS，以一副弃妇的模样哀怨地望着天空。

“我真的很想再看见到明天的太阳……不！只要见到今晚的月亮我就满足了呜……”

“那，那个，BOSS……”菜鸟小心翼翼地发出疑问。“发生什么事了……”像是终于注意到菜鸟的存在，王泉思立即像见到喜洋洋的灰太狼一般狠狠扑上去抓住菜鸟的手臂。

“说！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得很有味道，看得很有味道,总之一切都很有味道的黑发男人！”王同志色厉内荏内流满面。菜鸟被王同志狰狞如厉鬼般的表情吓得一个劲的摇头，同样内流满面，妈妈地球好可怕我想回火星……

“……”像是被抽取了所有的力气，王泉思瘫倒在地，整个人灰暗无比。菜鸟隐约听到那灰暗的物体传来“哦呵呵呵……找不到他话我可是要对整个世界负责的呵呵呵……”的不明呓语。

“那，那个……”尽管觉得诡异无比，菜鸟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力气道明自己的来意。“有人要找……”

“无论看几次，你都是这么有趣呢～小泉泉～”红色大波浪卷头发的美艳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从菜鸟身后出现，甩着愉悦的恶魔尾巴，向王泉思抛了一个媚眼。“怎么样，有兴趣跟姐姐去灭界么，嗯～？”

“……”灰色的不明物体一瞬间被重组，大扑到莉莉丝脚下泪眼汪汪。“莉莉丝小姐,只有你能拯救我了！！求你把你的主子找出来吧～！！”那个人在的地方你主子也一定在！这是绝对的恒等式。

“嗯哼～”莉莉丝把玩着自己的红发，妩媚地笑着。王泉思隐约看到了对方头顶的小恶魔角……“可以哦～”

莉莉丝黑色的高跟鞋清脆地砸在王泉思的面前，性感的网状丝袜大大咧咧地展示在王同志眼前，气场全开。有着恶魔角的女人笑得妩媚，垂下头俯视着地上的王同志。

“要叫女王哦～”

“……”

穿过庭院，姹紫嫣红的花朵争先恐后地映入了视野，展示着它们婀娜多姿的身影。阳光从树缝中散下来，星星点点地铺在草地上。在蝴蝶和蜜蜂嬉戏的花丛前，王泉思和莉莉丝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