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后篇)——星炀
星炀  发于:2011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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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天顿时抿紧唇,怒火狂飙,声音却危险地轻浅下来:“你未免太小看我了,路警司。”

路士禹反而平静下来:“你本来就不是那种会杀人的人,别让自己的手随随便便就染上血腥。”

他怒极反笑:“你又错了,我早就杀过很多人,只不过不是用自己的手。我心眼很小,最喜欢睚眦必报。恨一个人可以用上十年的时间来慢慢折磨他,最后才把他干掉。论罪责我身上早就背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你现在要是想抓我,还来得及,警司大人!”

“你——”路士禹扶着额头,“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我不想和你吵架。”

“怎么?不抓吗?那我就告辞了!”

“小天!”

“我是自由人,有权决定自己的住处吧?从今天起我搬出去,东西明天再来收拾。不好意思,借过!”

路士禹也大吼:“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冲动?永远两分法,不是一就是二,这就是你解决事情的方法?”

“我们先不要讨论我解决事情的方法好吗?”宋景天看看墙上的钟,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口气放平和,“我也不想和你吵,那大家就一人让一步,你让我出去,事情一完我就尽快赶回来。”

“不行!除非你答应让我一起去!”

宋景天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忽然爆喝一声:“啊——!”一脚踹向门边的鞋柜,鞋柜撞上门,发出“咚!”的巨响,鞋子顿时散了一地。“为什么?为什么——”他抱着头蹲下,脸红脖子粗地大喊,“我受不了了!啊——”

“小天!”路士禹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连忙想去扶他,却被他重重地挥开手。

“走开!我已经受不了了!你别碰我——”他痛苦地大叫,像是一次积聚已久的爆发,头痛欲裂,“你知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越久就越难受?自从你做回警察,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说话小心,做事小心,时时刻刻都要小心,我每时每刻都感觉到是跟一个警察在一起!我要疯了!我要疯了……我原来以为自己可以的……我所以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身份根本不是问题。可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路士禹想抱住他,又被他一把推开,看着他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倒退好几步,双眼望着自己:“我讨厌警察,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恨死警察了!我很、讨、厌、你、们!以所谓正义的化身自诩,高尚又伟大,而我们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只有等着被你们制裁的份。狗屁!都是狗屁!我们有自己的法则,犯了家规有家法,杀了人就还人一条命,简单干脆!看看你们,其实你们的玩法才真正虚伪!一切做得冠冕堂皇,要证据,要过庭,还要接受垃圾律师的诡辩,做样子而已!最后有钱人还不是没事,穷人请不起律师就有可能要坐牢。你们的正义帮助的是谁?是那些有钱人和你们自己!”

“你太偏激了,小天。”路士禹担心地留意着,他实在激动得已经语无伦次,从未有过这样失常的状态,显而易见的危险!

“你混过黑道,又混白道,你自己清楚我有没有偏激。我现在能站在这里而不在牢里,就足以证明这点!拿枪就违法了?不拿枪的话早就给人杀了!你们的狗屁规则我一辈子都没办法适应!也不想适应!”

“黑道艰险,并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老爷也心知肚明,所以才要漂白,一有机会就脱离。现在宋家已经不在黑道了,不是吗?小天,你只是长期的习惯才会对警察有偏见,我不逼你,一步步来,我们可以彼此适应的。”

宋景天只是诡异地一笑,身体晃了晃,扶着墙壁才站稳:“还记得我对你说过,黑道不是这么容易脱离的,混过一天黑道也是黑道了。不是你非要做什么事才是,而是你的心。我的心就是黑道的心,我习惯也喜欢用黑道的规矩解决问题,谁吃了我的我让他吐出来,欠了我的我就让他还回来,杀了人就偿命,天经地义!”

路士禹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轻声说:“我知道了。”他点点头,“反正你这次就是在讨债就是了。那让我想想,林少?……那就是为童桐了?”

宋景天迎着他沉痛的目光,毫不退缩:“不错。既然知道了,就让开!”

“既然知道了,我就更不能让!杀人是重罪,你一年前才好不容易脱案,而且林少也不是好惹的,宋家的总部已不在本地,你势单力薄,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宋景天看着他,有一瞬间似乎被打动了,歪着头嘴角翘了翘,又重新对上他的眼睛,然后慢慢地走过去,走到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微微抬起头,目光变得轻柔,轻轻叫了声:“乔。”

路士禹的眼神一晃,在他那样的注视下也慢慢柔和了起来。

宋景天抬手抚着他的脸,带着泪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缥缈的笑:“我记得你的枪法很好,以前下手总是又快又狠,也极少留活口,笑得越甜就越让人害怕,单枪匹马也敢去挑人家一个堂口,也从没想过什么势单力薄啊,害怕啊,所以连道上一些老大也要敬你三分,那时的你多让我佩服。现在穿了这身制服,就立刻脱胎换骨了么?要顾前顾后,走一步看两步,连胆子也变小了。”

路士禹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答话。

于是他又说:“如果,被杀的那个不是童桐,而是我,你会怎么样?”路士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又歪过头,佯装想了想,又弯起半边嘴角,“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会公事公办地先圈定几个嫌疑人,多方收集证据,然后才能指认凶手,再然后提出控诉,上法庭,和律师斗嘴,运气好的话他被判死刑立即执行,运气不好,他被判无期或者死缓或者有期徒刑若干年。于是我被杀这件案子就算了了。我这个外行有没有把程序说对?”

路士禹脸色铁青,正要开口,他忽然把食指竖在唇间:“嘘——”

路士禹凝神以为他又要说什么,腹部猛然间被狠狠击中,短暂的麻木之后剧痛传来,他猝不及防,痛得弯下了腰,随即颈后又被一记凌厉的手刀全力劈下,眼前一黑。在晕过去前,只听到宋景天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我说过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是你,就算赔上这条命,童桐的仇我也一定会为他报!”

第16章

午夜时分。

大门响起钥匙开锁的声音,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身影进了门,摸索着墙边的开关。

还没等他摸到,忽然被从背后一把搂住。大门砰地关上,屋内又陷入一片黑暗。

彼此的呼吸声在黑暗的空间里响着。

宋景天听到路士禹在他耳边又急又快地喘着,微侧了头正要说话,他却先上上下下把他全身摸了一遍,才松了口气,放开他。

“你的功夫进步了嘛。竟然能把我打昏。”

“自然。”他自嘲,“因为我最好的保镖已经死了。”

路士禹轻叹一声,伸手打开灯。

宋景天的衣服上倒没有血迹,除了一些灰尘,和离开时并没有两样。

路士禹只看着他的眼睛:“事情都办好了么?”

“一半一半。”他咧咧嘴,换了鞋进客厅。

“不想对我说?”路士禹在他后面望着他。“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说了有用吗?”他只是淡淡地嘲讽。

“你不说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如果你能帮我杀人,那就有用。不过你能吗,路警司?”他靠在沙发里,垂着眼冷冷地笑。

“你一定要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吗?”

“对不起,我现在心情很恶劣,没有办法研究措词。”

路士禹也察觉他神情不对:“怎么回事?”

“小庄死了。虽然东西我拿到手了,但他在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死了。如果我早到一步,说不定他就用不着死。”

“你是在怪我?如果你早到一步,说不定死的人里面就多了一个你!”

“说得也是。”他点点头,笑笑,“我的功夫这么差,而且还没有枪。多谢你救我一命。”

路士禹也动怒了:“这么说,你一定是要把这件事怪到我的头上了?”

“我没有怪你,你做得对。你们警察做事总是对的,不是吗?”

“宋景天,你今天一定要激怒我吗?”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抓着他的衣领把他用力提起来,“我不让你去冒险有什么错?哼!如果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宋景天抬起眼,静静地注视着他:“我知道你没有做错,如果我是你说不定我也会这么做。可是如果你办案有危险的时候,我也这样拦着你,可不可以?”

他一怔,皱起眉:“我当然不同,我比你……”

“对,你和我大大的不同,你比我厉害一百倍,你是无敌铁金刚。”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因为我总是属于被照顾的那个,以前是童桐,现在又有你。我就好像个连路也不会走的智障儿童,永远需要别人搀扶才站得起来。乔,我累了,你知道吗?被人照顾太久,也是会累的。”

路士禹怔怔地松开了手。他没有跌回沙发,反而站直了走到一边。

“为什么你总要这样?照顾你不对,不照顾你也不对,我真的搞不懂你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你真的搞不懂吗?我真正需要你帮助的地方你永远漠视,而我不需要的时候你又横插一脚进来,我才真正搞不懂你究竟是不是想帮我。不过,有一点你终于和我想的一样了——我们的想法确实总是南辕北辙,身体靠得再近,心思也永远无法靠在一起。”他偏着头想想,笑了起来,“就拿能力来说也是一样。你又能干又聪明,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你。我则什么都不会,学什么都慢,也没有什么商业头脑,做生意也只能依照老爸的指示,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如果他不在了,恐怕宋家就得垮在我手上了。说实话,对于这种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我每天都在害怕。还记得我对你说的吗?我曾想如果你能来帮我就好了,我可以把宋家的生意都交给你,然后我做你的副手,我们一起把宋家带着走上正道。我们还可以生活在一起了,永远在一起。这个梦是不是很美?”

“小天,我……”

“不用说了,我知道。我不为难你。我从来不会为难你,你有你的抱负和前途,我不会用任何东西来让你为难。”他看着他,笑得很平和,“只是我对这个一直期待可以依靠你,又笨又无能的自己也感到厌倦了。当你说我不要老是想着依靠你时,我觉得既难堪又难过。你看,我明明就是个很没用的人,却又很怕被你看不起,是不是很死要面子?呵,真丢脸。宋家是我的责任,我确实不该想把它丢给你了事。”

“我当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你自己独立。你最大的问题不在于能力不足,而是遇到事情第一想到的就是逃避。你习惯了先想象出可怕的未来,然后就极力逃避它。你从不想面对它,然后积极地解决它。我知道小时候的那件事给你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但我不希望你总是这样,一直这样下去,你应该学会正视困境,努力克服它。单单指望依赖我,是不行的。你不能永远当一个长不大的……”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因为宋景天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茫然又脆弱的表情,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地板,又看看他,像一个十足的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孩。路士禹的心忽然疼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不大的空间里竟似乎空旷得听得见风吹过的声音。

不久,宋景天恢复了常态,露出一个微小的稍觉尴尬的笑,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再不看他,边说边进了卧室。出来时手里提的是自己的笔记本包,显然只带了这个。路士禹对他一举一动都觉得触目惊心,才想起他从进门到现在,连外衣也没脱下。惊慌地急忙问:“你还要出去?”

他却摇摇头:“我该走了。衣物那些麻烦你帮我收一收,到时候我会派人来取。或者觉得麻烦,扔了也可以。”

“你要去哪里?”

“去面对我的问题啊。”

路士禹的脸色刷的变了:“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不会吧?我今天已经和你说过了,而且还是两次啊。”

“那不是……气话?”

“对啊,生气时说的实话。”

路士禹气结。“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林少那边呢?”

“林少?哦,快要解决了。”他露出恶劣的笑,“现在不怕告诉你了,小庄帮我拿到了富丽公司的内部账本,上面有他们所有活动的证据,和与林氏资金往来的细表。你们不是一直很想拿到这个吗?不过我已经放在了安全的地方,才不会给你呢,呵呵呵。”

路士禹被他这个样子弄得很无奈:“你要那个有什么用?只有我们要指控他的时候才用得着……”话音未落,他已经想到了,急声追问,“不对,——难道你是要用这个和他交换什么东西?”

“呵呵,”宋景天笑,“不错,我要和他交换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有了那个我才算帮童桐报了仇。”

“是什么?”

“M23的源头资料,它的配方和发明者。”仿佛胜利指日可待,他又一下像个小孩子,笑得眉飞色舞。

路士禹怔愣半晌,说不出话来。为了帮童桐报仇,他简直要杀尽所有相关人事。不过他的行事向来如此,看宋景誉的下场就知道了。

宋景天抓抓头,忽然烦恼地自言自语起来:“好像终于找到一样我擅长的事了。”看他那样子,他又微笑着说,“我心眼这么小,又很爱记仇,所以啊,你千万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路士禹怔怔地看着他:“对不起你的事,指的是什么?”

宋景天想了想,又傻傻地笑了:“我也不知道呀。好像到现在你做过的事也没一件如我意,只是我也没想过要报复你。”

“你最怕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你会很不开心?”路士禹只觉得一颗心又酸又痛,百般滋味无法言说,渐渐化成一股急促的怒气,“要怎样做你才会一直不放过我?我不爱你了呢?我另结新欢了呢?我再去对付宋家了呢?我……”

宋景天听得敛起了笑容,最后反倒平心静气下来,对他弯了弯嘴角:“都随你吧。你要做什么我也无法阻止,反正……”

反正什么?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心灰意冷的语气让路士禹却已经备受打击,在回家之前,怎么会想到今晚已经是他们两人走到末路的一晚?

“你说什么也要走吗?”他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不让你走呢?”

“你留得下我多久?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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