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叹惘然————zuowei
zuowei  发于:2009年04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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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叹惘然 BY:昭域
      原为痴情思不尽,却到深处叹惘然。
      楔子
      北方的月色极美。
      在此地住了整三年我近几日才发现这回事,想来真真可笑了。近来我频频夜半赏月,看它阴晴圆缺、看它皎洁光华、看它温润疏离。每每因此分了心神,驻足不前。
      秋天的夜露凝重,若如我这般的身子骨,立久了难免有些发凉。
      只是......谁在乎呢?
      我笑,却已不知自己为何要笑。
      "公子,您该歇息了。"出声的是我的婢女红绋,不知什麽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後。
      我回头看她,又笑。
      红绋的脸色不大好看,那双姣美的柳眉紧紧锁著,她拍拍我的肩头,为我添了件薄衣。
      我看这苍凉的月色,好半晌依然无法挪开视线,不忍离去,也可能是不愿离去面对那一室的空气。我说道:"你先去睡吧,我想再多看些时候,红绋不觉得今夜的月色很美?"
      红绋浅浅的叹了口气,"公子,这秋夜霜重,若是染了风寒,您这身子骨可经受不住啊,到时候爷定然......"她刹时合了口,几分不安的看我。
      我冲著她微微一笑,已理不清心中到底是何等情绪。也罢,那人既然不会再为我担忧,我又何苦呢?何苦再让红绋丫头担心呢?"进屋去吧,我这就歇息。"
      屋里自是比外头暖和多了,我身子不好是儿时落下的病根,如今虽不碍及性命,却禁不住风寒。若是沾染了寒气,非得十日半月才好的起来。红绋端来了热水为我更衣洗漱,而我,只是坐在镜前,呆呆的看。
      这张脸......好看吗?记得年少时也曾有人赞过我,说我清雅秀丽,来日必也是翩翩公子可迷倒芳心一片,那不过是敷衍之说吧。秀丽?我揉过眉头,以男子的标准来评过於纤细,女子却又太英气。这张脸并没有绝美的容颜,有的也只是勉强让人记住的清秀而已。幸好,只是清秀,还未让人觉得柔弱。
      我为男子,何须雌雄莫辨之美?!我素来如此认为,近日却平添疑惑。
      合上眼,不想再看镜中人憔悴的模样。这般模样,若让昔日阿爹娘亲兄长见了,必然忧心忡忡,对我呵护备至。但也只是昔日而已,自我意气离家,他们与我便再无瓜葛。如今会关心我的,也就只剩下红绋丫头了。
      而那个让我不顾一切追来的人,却已然琵琶别抱,恐是再不知我云曦照何许人也了。
      何曾料到?我又何曾料到?!若是料到我有今日,我又怎会阻断一切後路,决绝的对阿爹说他此生没有我这个子嗣?我又怎会不带走家中一分一毫仅让红绋这痴心丫头跟我来了此地?我又怎会......又怎会一心托付......如今落了个空叹惘然的下场?!
      何曾料到?!
      虽这一路走来都是我主动追求,求他予我一段情一世爱;虽他曾经拒绝但後来也信誓旦旦的说会爱我一生。碍於他爹娘的面子他只是匆匆办了喜事迎我进门,但无论如何都算明媒正娶吧。男妻,呵......
      破碎的笑声从我口中逸出。
      昔日我最厌恶那些生相极美的男子做扭腰摆臀之姿,以为这失了男子的气势。为他,我甘愿下嫁,以妻子的身份伴他左右。虽当朝男风鼎盛,迎一二男妾过门对富贵人家也算悉数平常。但妻子,却很是少见。
      我为他愿娶我为妻兴奋的莫名然然,抛下一切不顾身份,更不冀望他父母亲人能给我个好脸色让我安然处事。只因他爱我,这与我已算足够。
      够了,有夫如此,我亦何求?
      我躺在床上,任红绋为我盖被举帘,透过薄纱,烛光隐隐灭灭。不觉睡意,却也不愿再对著一室冷清,遂还是合上眼睛。
      脑中萦绕著的还是那人!
      想起了我初对他表白时候他的震惊,那神情我此生都忘不了;也记得我整日跟在他身後寸步不离时他的烦忧,那想推开却推不开的烦恼;更记得他对我说爱上我的时候那认真的眼神、记得我为他遭阿爹责骂离家黯然时他拥我入怀的温暖、记得我们新婚当晚的缠绵悱恻、记得那时他放下家业伴我游山玩水的怡然自得;记得我偶然风寒他整日陪我未曾入眠的邋遢模样;记得我贪图好玩想去逛窑楼时他生气却无可奈何的宠溺......
      太多太多的记得......如今却辗转反侧让我不能成眠。
      如若那日我没固执的想去逛窑楼就好了,或许他就不会遇上那楼里的红牌信庭,也不会爱上他!我更不会失去!
      摸了摸自己左侧的面颊,明明已是数月前的痕迹,我却依然觉得疼。我本不信下人们的胡言乱语,只以为他们不喜我所以编扯些有的没的惹我心烦,然那日,我却亲眼见著,见他带著信庭出了窑楼,亲眼见著他二人在巷子里拥吻。
      那日的我多半是疯了吧,我何曾如此失态?我居然扯开了他们,甩了信庭一个巴掌,还说他"玉臂一横千人枕,朱唇轻启万人尝"。而後果,竟是他打了我,这个誓言要永远爱我的人打了我。
      我转身奔走,已然分不清究竟是对自己的震惊还是对他的震惊。
      我也无理取闹了,变了法子让他不再接近信庭,甚至找信庭麻烦,甚至以死相逼。但换来的只是他的厌烦。
      有一日他对著我,很温柔的说著,像是在怀念一般,他的语气一如我深爱的,曦照,你从前不是如此胡来的。
      我怔了,自此也不再做些什麽,从前的我如何如何?
      为了他,我竟也变成如此卑劣之人,死缠烂打的如同泼妇。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贱。
      他终究还是将信庭娶进门,就在今日。八抬大轿的把人迎进了门,礼数极其周到,几乎叫人以为他娶的是妻不是妾,或许,就连他自己也如此以为吧。
      我本想,他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然这一切却都是我的以为罢了!
      犹记当年相思若线、情深如渊,却未料情到浓时情转薄,如今只能空对苍月叹惘然!
      叹惘然,却依然心心念念著他的名──
      风檐琉!
      第一章
      我是云曦照,数年前还是浮云山庄的二少,上有父母兄长。浮云山庄乃远近知名的盐商总商,素来与官府交好,自然财运亨通。
      阿兄曦然是个极能干的人,他继承了阿爹的所有天赋,自小我就知道,只要有他在,我什麽都不用害怕不用担心。但离家那日,却也是阿兄关上了浮云山庄的朱红大门,让我明白我这生再也回不了这个曾经被我称为‘家'的地方。
      十六岁时我带了几个随从出门游玩,遇到了风檐琉,他约摸是我这一辈子的劫吧。第一眼,我便爱上了他。实在可笑,十六年里我从未对哪个女子动心,第一次有了这般感觉却是对著一个男人!
      那年的我大概也有著被兄长宠出来的脾性和胆识,就一路追著他走。换了今天的我当是再没这般勇气了。
      後来他迎我进门,并造了这座浮尘园让我安心住下,把这里当作家里。我亦想,但此处除了风檐琉又有谁真正把我当这家里的人呢?
      离家三载,嘴巴上不说什麽,心中却难免挂念亲人。可我已经无法再回去看看了,阿爹曾说我不能再姓云,想来这生也不能再入浮云山庄的门了。即便他们忘了如此说法也不再气我,我也无法回去了。
      天下之大,何处又是我真正容身之所呢?
      "咳咳,"我卧在床上压著心口,棉被虽盖的严严实实却依然挡不住从骨头里透出的寒。"红绋。"
      我嚷了一声,却没什麽动静。心想这丫头多半又去给我煮生姜水了。
      老让她如此操心。
      我摇摇头,无奈的苦笑。很小的时候红绋便跟著我,依稀记得小时候我总叫她一声红绋姐姐。当年我离开浮云山庄,红绋跪在地上求我带她离开,所以她一直跟著我照顾我。
      取来褂子穿上,我回头便见镜台上端放著铜盆锦帕,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自己洗漱一番整理著装,掂量著红绋怎麽去了这麽久都没回来。
      我起身,推门正欲出去瞧瞧,却见到了风檐琉。
      他的身边紧贴著那道仿佛柔弱无骨的身影──信庭。
      信庭长得极好看,如同女子般纤细的身段,柔美细腻的五官,柳眉若黛,眼眸如丝,生来就是让人怜爱的,就算用楚楚可怜形容也不为过。
      真是刺目的亲密。
      我看向他二人身侧的红绋,对她勉强露了笑容。有些话不能当著别人的面说,但我知道红绋会懂。
      我闪过身子让风檐琉和信庭进屋去。
      刚一落座,却见风檐琉急急忙忙的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让刘大夫来看看?"那眉目间的关切之情,似乎不假。
      我心一愣,旋即淡淡笑开。却不是愉悦的笑容,而是自嘲。真也好、假也罢,云曦照,你真当眼前这男人还是你一人的吗?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呢?
      我敛了神色打起精神,眼角的余光扫过信庭脸上一闪而逝的愤愤,不由的有些讥讽。我已无力、也不想再争什麽了。可惜,信庭不懂。
      "没事,不过是昨夜咳了几下,所以让红绋去煮些生姜水,免得真的病起来难受。"我答道,一口喝完了红绋放在我面前的生姜水。
      这玩意儿对我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喝在口中流过喉间已然同普通白开水无异。
      把瓷碗放下,额际却多了双手出来,那般触感那般温度我应当熟悉却已经陌生。风檐琉握住我的手,几分关心反复念叨:"不对不对,还是让刘大夫来看看,听了他的话我才能放心。"
      我不著痕迹的抽回手,依旧笑道:"你说怎麽办就怎麽办吧,反正刘大夫这般取笑我也不是一两回了。"
      从前的风檐琉就是这麽大惊小怪的,我偶尔歇不过气咳了几下,他必会把刘大夫请过来好好诊断,这两年下来,那老人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温温的笑,却发现我竟又在缅怀从前。
      该如何?断?或者放任自己沈溺,直到哪天再也支撑不住才罢休呢?
      我合上眼睛,不想让自己的思绪流露出来,正想举碗再喝口生姜水,但轻飘飘的分量却让我意识到自己前一刻早就喝光了。我勾起嘴角,不禁感叹习惯竟是桩如斯可怕之事。
      何时我才能不习惯风檐琉的温柔呢?
      挂著虚伪的、却依然让我沈迷的温柔!
      我不想要,却也放不了手!
      "让刘大夫笑你,总比你不小心染了病的好,再说那老头儿又不是只笑你一人,我也被他笑过很多回啦,总说我杯弓蛇影。"风檐琉摇摇头,拧起眉头说话。
      我猜他可能想起我从前大病一场的模样。也只是猜测,我最希望的一个可能而已。
      我无意再继续这些话,过去的事情不想多提,再多的温柔也不过是让我更沈溺罢了。可是,我早就爱他到了骨子里,还能沈溺到何处呢?又是自嘲一笑,须臾问道:"怎麽今日过来?有什麽事吗?"
      风檐琉愣了愣,没有说话。倒是他身边的信庭开了口,一开口便是隐在笑容低下的挑衅:"大公子,是我想来给您请安的。"
      是他想来,不是风檐琉想来。
      信庭的话我读懂,却不愿点破。我回头看那一直安静站在我身边的红绋,念了一句:"红绋,你也真是的,人家来了这麽久,你连茶都不奉。"表面如此,实则是我的确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人。
      他把风檐琉的人和心都抢去了,还有什麽好挑衅的呢?
      突然一阵寒心,想放弃这里的一切。即使我无法回到从前的家,也未必定要留在这里看他们相亲相爱,然後再等待风檐琉偶尔施舍的温柔。
      不要再继续了吧。我这又是何苦呢?为了一个已经不爱我的人如此作践自己,没有必要了。反正风檐琉已经爱上信庭,他不再是那个信誓旦旦会爱我一生一世的人了,我还有何可以跟信庭争的呢?
      难道还要再换来一句‘你从前不是这般'这才甘心死心?
      "大公子,信庭知道是信庭有错让您不高兴的,信庭日後一定注意,还望大公子莫再追究,信庭一定......"
      我抬头,看著信庭。他的小手紧紧捏著自己的衣服,如丝的绸缎转眼间变得皱巴巴,而他的头更是低低的,声音几度哽咽。
      这般的人儿......
      我摇头叹息,却也不得不佩服,如若要我为了风檐琉装成这幅模样,我是断然做不到的。虽然阿爹娘亲的宠爱从没让我娇气过,但自认为身上的骨子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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