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凝云+番外——某若
某若  发于:2011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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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一句“倒可惜了那两坛落颜酿”,让房间里又响起了交谈的轻响。

有谁走了麽,谁还不一样呢,花落花开花已非,潮涨潮落潮又平。一次次轮回中,谁又能说自己不是孤单一人在行走,真正离不开的人,是否存在。

第十八章

晃了有三五刻锺,玉碎终於感觉轿子停了下来,落了地。

到了麽,离香兰笑还真不算近呢。虽说没有乘过几回轿子,可大概的路程还是算得出来,玉碎正在心里算着远近,帘子就已被一把掀开。

玉碎抬眼,就见一个笑容可掬的孩子出现在面前,两手高高地撑起帘子,微笑着等玉碎下轿。

看穿着是平宁府的下人吧,玉碎随意地打量一眼,低头下了轿子向已经站在门口的平宁玺走去,余光瞥见那孩子仍是跟着,也没说什麽。

“老爷,公子。”已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的一个人躬身同两人行着礼。

平宁玺点点头算是应了。

看这人同平宁玺差不多年龄,衣着也与普通的下人不同,但也唤平宁玺作“老爷”,想应该是管家了吧。大概猜出这人的身份,玉碎便也连忙还了礼。

见玉碎这小心翼翼的态度,平宁玺不禁笑了笑,“不用那麽拘谨的,玉碎。这是府上的管家,老秦,也是我生意上的旧友,平日里都是一家人的。”

玉碎应着,瞥一眼管家,见他笑笑算是应了平宁玺的话,但态度怎麽看也还是恭顺敬重,“那就是秦叔了,以後还要您老多照顾。”

“玉碎公子言重了,有什麽吩咐公子开口便好。”秦仲拓脸色郑重地答,毕恭毕敬地鞠了躬。

显然是不习惯秦仲拓那张不苟言笑的刻板面孔,不管香兰笑里那几个如何板着脸,玉碎总是知道他们心里并非脸上所表现的那样。然这陌生的环境中的陌生男人便不能等同而论了,那总是恭敬地半低着的头,藏在阴影中的眼神。若说平宁玺是将层层心思藏在了微笑後面,这人便是干脆用生硬的面孔拒绝了他人的探寻。

生意上的旧友麽,果然是人以类聚吧,玉碎自嘲地笑笑,自己怎麽就到了这样的地方呢。

看出玉碎的分神,平宁玺出声唤回他的注意力,“是,是,可你们两个也别站在这大门口寒暄,有什麽到里面再说不也一样。”

“啊,是。”两人应,一前一後跟着平宁玺进了大门。

三人前後进了主屋,室内的温度仍同夏末时不相上下。

一进房间便有侍女围了上来,秦仲拓里面本就穿着居家的便服,便只是脱去了外面的一件罩衫。玉碎又向平宁玺望去,就见他展开了手臂,正对着自己微笑,旁边的侍女替他脱下厚重的外衣,再套上松软的皮草,递上手炉。

见侍女也朝自己走来,玉碎便也抬了手臂。

“怕你会嫌热,我让他们准备了轻薄的衣服。”平宁玺坐在一旁,微笑着看在一堆侍女中不禁面带窘色的玉碎。

玉碎诺诺应着,看侍女们一件件褪下自己的外衣与夹袄,套上一件轻便的丝绸短袍,然後向自己再次行礼,同先前的侍女一同退了下去。

听平宁玺的吩咐坐下,环视四周,发现空旷的屋子里已经就只剩下两个仆人,一个正在平宁玺的手边沏茶,而另一个就是方才下轿子时见到的孩子,仍跟着站在自己的身後。

看玉碎也坐定,一直站在平宁玺身侧没有说话的秦仲拓这才开口,“玉碎公子,想您也看到了,那个一直跟在您身後的孩子,忆枫,以後就由他照顾公子的起居,有什麽要求直接跟他说就可以。”

“啊,不──”玉碎开口想拒绝,却被平宁玺截过了话头。

“我听凤凰说过,在香兰笑你也没有要侍候的小童,可你也是初到府里,什麽事都还不熟悉,忆枫从小就在府里长大,起码让那个他带你熟悉熟悉再说吧。好吧?”平宁玺如此和颜悦色地劝诱也是头一次,就连秦仲拓也不由地抬眼瞥了几下,玉碎更是不好说什麽拒绝的话,只得应了。

待两人还想说些什麽,门却被一把推开。

有前面的奴仆将门打开,平宁越抬脚便迈了进来,却见屋里除了父亲与秦叔还多了一个看起来不像是下人的人。

轻薄的丝绸小衫搭在身上,单薄的身材一览无余;脚下是素面的鞋子,锦缎的净面长裤,头发算不上厚实,较墨色稍淡,简单地挽了,用一只似乎是玉雕的发箍别在头侧,是近些日子流行的式样,却多了份随意;五官只能说是清秀,若说是女孩子,脸上则脂粉未施,那便是男的了。平宁越想着撇撇嘴,又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吧,怎麽这次不见大人?临时离开?

正当平宁越闲闲地揣测着各种可能,不经意间望向玉碎的眼睛,却正对上玉碎投过来的探寻目光。

那一眼见底的透彻与纤尘不染的安静,立刻让平宁越喜欢上了这双眼睛。见那目光收了回去,平宁越自知不应再冒失地望过去,便赶忙侧了侧身,同自己的父亲行礼。

一声“爹”,玉碎明白了这个行事张扬眼神放肆的少年便是平宁玺口中的独子,平宁越,果如传闻般不羁。

“平宁少爷,在下玉碎。”待平宁越直起身,玉碎便站起来开口同他见礼,没发现平宁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见玉碎主动同自己打招呼,平宁越难得弯弯嘴角露出微笑,赶忙还礼,“平宁越。”

打完招呼正想过去同玉碎多聊几句,却被父亲唤了过去,交代几句便遣他离开。

不好违背父命,平宁越便只有道了句“失陪”回了自己的别院。因这一时的气堵,府里的下人又有多少挨了打遭了骂,就是後话了。

玉碎这也看出了平宁玺的不悦,然对着那张仍是温和微笑的脸也不好说什麽。

看出气氛不对的秦仲拓找了借口退下,平宁玺便趁机找了理由,说是带玉碎看看专门为他准备的别苑,捧着手炉起了身,玉碎连忙抬脚跟上。

一行人七拐八拐终於到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倒是离平宁玺日常起居的地方很近。

院中是一圈屋子围着中间的大片花圃,种植着各式花木。因是冬日的原因,花草都败落了,只有几株梅花仍挂着嫣红的花朵。

呵呵笑着示意玉碎看这花圃,平宁玺在一旁介绍,“现在的花是都落了,明年春夏你就能看到这园子又多热闹了。还有你看这屋子和回廊,可觉得眼熟?”

一进这院子玉碎便觉出一种似曾相识,现在经平宁玺提醒,这才发觉是这一圈屋子的原因,再细看,不禁蹙起了眉头,“这……”

各个门窗的式样与雕花,却是与香兰笑三楼的并无二致,甚或那回廊横梁上描绘的花卉草木、鸟兽虫鱼也同香兰笑的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便是,在香兰笑那是三楼,而这只是一层;大厅喧闹的人群,此刻变作了院中热闹的花木。

“香……兰笑……”玉碎许久才将这三字说出口。

闻言平宁玺笑着点头,“是,香兰笑。我特意向凤凰问询了,请的原班人马来改建着别苑,连房间的排号都是一样的,你还可以去你的玄字六号房,忆枫住你旁边。当然,更可以随你的喜欢安排。”说完向玉碎望去,想会看到一脸惊喜激动,最不济也应是万分惊讶的表情,却不想指尖玉碎一脸的平静。

垂着眼帘同平宁玺行了大礼,“爷为玉碎费心至此,玉碎当真受宠若惊。其实爷本不必劳心如斯,玉碎总是能很快适应的,也没有恋旧的坏习惯。”

“原来是我画蛇添足了,怨不得看你没有半分惊喜。”平宁玺无奈地苦笑着,惟有借自嘲替自己解围。回过眼神发现玉碎面带惶恐地要解释,便不是很在意地抬手阻了他的话,“没事,我也就这麽一说,反正这院子里里外外改都改了,你若进屋里,还能见那家具摆设都是一样一样的,你若不在意便罢了。回头把带来的零碎物件摆上,若是能让你舒心些,也是好的。”

玉碎听了这话又要道歉言谢,平宁玺倒也不拦,笑眯眯地应了,又道,“玉碎,这别苑里可是还有不少‘惊喜’──至少我觉得应算得上──等你慢慢发现,不过今天,咱们还是先吃饭去吧,你说呢?”

看着平宁玺的笑脸,玉碎诺诺应了。

原以为他是个慈爱的父亲,却不想面对儿子仍是挂着假面般的微笑;原以为他是个不顾细处的富商,却不想细心周到至此;原以为……

这个男人,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一面……玉碎犹疑着,跟上面前那道有着宽阔肩膀的背影。

第十九章

薄雪无痕青石润,疏梅初绽,檐角风且住。落叶旋舞待谁手,浇愁借酒,千金一凝眸。

隽秀的字体安静地躺在柔软宣纸上,一旁坐着的男人嘴角带一抹玩味的笑。

“诶?这是写的什麽?”推门进来的翎好奇地拿起那一小方宣纸,轻声念着,“……千金一凝眸?哟,你凤凰什麽时候会写这种东西了?”

凤凰笑笑,从翎的手中拿回那纸放入袖中,“我可写不出这些,是某个患了相思症的家夥随手写的,难道你没发觉今天中午的饭菜都不是以往的味道了吗?”说着意有所指地眨眨眼。

翎恍然大悟地应了,“哦,是南风那个笨蛋啊,没想到他还会这个,还以为他只是做菜很行呢。说起来这也怨他,喜欢就说嘛,要等玉碎自己明白,估计这辈子是不可能了。”颇感惋惜无奈地摇摇头,翎回身坐在了凤凰旁边,“诶,说起这个,你拿玉碎‘换’了多少酒钱?”

神秘一笑,凤凰没有应,只是抽开手边的一个小屉,拿出一块几乎残了一半的玉石。

“嗯?”翎还颇为认真地拿起那片玉端详了一阵,接着很不以为然地扔还给凤凰,起身无趣地走了出去,“切,我当什麽呢,你是当真用玉碎换了个‘碎玉’啊。”

看翎兴趣缺缺地晃了出去,凤凰瞥一眼那玉又将它塞回抽屉里,也是,在一般人看来真的只是块破石头而已。也亏平宁玺能知道褅庥会喜欢这个,‘碎魂’麽……

用完午膳,平宁玺套上了外衣,说是要同玉碎到外面散步。说是散步,也无非就是在回廊里走几步。

“不习惯府里厨子做的口味麽?”平宁玺问着,停住脚步望向院内生气全无的园圃。

扭头望一眼平宁玺微笑的侧脸,玉碎摇摇头,“不是的,很好吃。今天中午吃的分量还算上不少呢。”

初几天不合口味也别不吃,饿着的是自己。南风是这麽说的,玉碎在心里浅浅一笑,就算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啊。

“说什麽呢,”平宁玺转过脸望着玉碎,“分量够便是爱吃麽?看你吃饭时的表情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呢。”

玉碎有些诧异地回望平宁玺,能看出自己并没有用心吃饭的,除南风之外还有这个人吗?“啊,我……口味很奇怪的,爷不用费心,过几天习惯了就好。”

听闻此言的平宁玺颇有些无奈地笑笑,“怎麽还是叫爷呢,这个‘玺’字就这麽难念出口麽?”似乎放弃般叹口气,“算了,你说什麽便是什麽吧。如果饭食真的吃不惯一定要说好吗?我可以到香兰笑跟凤凰要你喜欢的厨子来。”

交代完,平宁玺宠溺地揉了揉玉碎的头发,见没有躲开的玉碎脸色如常,方安心地笑了。吩咐下人照顾玉碎回房小憩,自己则外出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了。

仔细地将粥里的银耳挑到一边,正专心用着晚膳的玉碎似乎突然想起什麽,随口问着站在一旁的忆枫,“老爷还没有回来?”

“是,老爷一般只回来吃早饭和宵夜的。”忆枫欠欠身,一字一句地答。

玉碎点点头,拿起一旁的手巾擦了嘴角,示意可以将饭菜撤下去了。

下人紧凑的脚步声中,玉碎起身离席,面前却出现了管家的身影。

“如果不介意的话,让老夫送公子回去吧。”秦仲拓如是说着,走到门口,转身看着玉碎等他跟上。

应一声,玉碎披上忆枫递来的外衫,抬脚跟上秦仲拓。

一路上,秦仲拓小声絮叨着一些关於平宁玺和平宁府的事情,“……老爷今天应该是去查账了,上次外出时将这些都交由少爷处理,看来还是不怎麽放心。除了各处的商铺、饭庄、作坊外,城镇中还有不少房产也是平宁府的产业,对了,还有城东的田也是平宁府的。虽说这样的家产随意操持着就已足够,可老爷还是每日费很多心思在生意上,像今天这样在家里吃午饭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说到这里,公子也应该注意到了,少爷平时吃住都是是在自己的别院,是个和本院的布局差不多的宅子,两院相通,所以公子一般也是不会和少爷打照面的。如果见到了,还请公子别忤少爷的意,也是老爷小时候宠他太多,现在的少爷,凡事若不顺着他的意,不闹个天翻是不罢休的。……”

待秦仲拓一一交待完停下,玉碎也跟着停了脚步,“秦叔说的玉碎都牢牢记下了,谢秦叔的告知。”虽说嘴上道着谢,玉碎心里却是想不明白秦仲拓这样做的意图。

“不用,”秦仲拓摆摆手,“这是老爷交待的,而且,我的儿子和你同岁,”说着笑笑,算上玉碎从他脸上见到的第一个笑容,“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玉碎闻言连忙低下了头,“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的。”

秦仲拓不在意地摇摇头,“没什麽,那公子也早些休息吧。老爷,一个时辰之内应该就会回来了。”说完恭敬地行了礼退下。

这时的玉碎才觉出周围的环境有些异样,向身边的忆枫投去问询的眼神,便得到了回答,“是,公子。这里是老爷的卧房。”

恍然惊觉,之後便是自嘲的苦笑,是啊,‘老爷交待的’,不是麽。自己答应来平宁府的那一瞬间,就应该知道是什麽在等待着自己吧。

随着忆枫进了房间,玉碎也没有仔细打量屋里的陈设,只是借一支昏暗的蜡烛,模糊地看出家具摆设都是精致却简单的式样。

抬起手臂,任忆枫唤进来的下人替自己洗漱宽衣,回过眼便见忆枫铺好了被子。反身上床,看着忆枫替自己掖好了被角,道一声“公子休息,奴才告退”,便没了踪影。

眼前床顶雕刻的花纹是如此陌生,透过窗户撒进的零星月光摔碎在床头,月白净面的鞋子整齐摆在一边的地上,仍在闪烁的烛光在墙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整个房间安静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与蜡烛燃烧时轻微的哔剥声。

在香兰笑时总是嫌大厅的鼎沸人声太过喧闹,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熟悉了那份热闹。

吱呀的轻响,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主人夜归。

没有了前来捧场的平宁玺,没有了偶尔到大厅端茶递水的玉碎,香兰笑的夜晚热闹依旧,一段算不上对话的对话,淹没在这份喧嚣。

“……你说,玉碎那孩子现在在做什麽呢?”

“长夜慢慢无心睡眠。”

“那麽……无心睡眠的人,通常都有心做些什麽呢?”

“……”

“嗯?”

“……月色撩人。”

“卿你白痴啊!平宁玺安心会只拉他赏月才有鬼!!”

“……”

“啊!又敲我?!不过也是,他应该不会这麽急着出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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