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凝云+番外——某若
某若  发于:2011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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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玉碎只是单纯地不知如何下脚,供人上车是踩踏的,竟是一个躬身跪在地上的下人,背上是一张花纹繁密的毯子。愣了一瞬,玉碎连声应着没事,踏着那人的背脊上了马车。

坐在车里,玉碎仍是觉得好奇,从窗口瞧着那个伏在地上的人。便见他待要上车的主子奴仆都上了车,方拿下背上的毯子,直起身跳到车上,垂首里在一旁,到底玉碎也没能看到他的模样。

见玉碎一直望向外面,平宁玺也顺着玉碎的眼神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待马车走了起来,平宁玺敲敲桌子引起玉碎的注意,“觉得看不过眼?刚才那个。”

玉碎自是知道平宁玺说的是什麽,摇摇头,“没,玉碎只是没见过而已。”坦然承认自己是少见多怪,只是在心里暗暗道,终是明白了有些人家的上马石,只是单纯的石雕摆设罢了。

一路转来,街边的小吃是遇见不少,但能引起玉碎食欲的却是没有几样。

途经香兰笑,平宁玺却权当作没看见,指挥着车夫绕了过去。虽说知道香兰笑里总应该有些玉碎喜欢吃的东西,但平宁玺觉得不看也罢,有些东西,能忘记的话,还是忘记的好。

看到香兰笑的大门一闪而过,玉碎也配合地当作没有看见,倒是想起附近有一家店的梅子很好吃,路过时唤马车停了下来。

平宁玺向外面看一眼,见是一家卖梅子的店,“爱吃梅子?”

“是。”玉碎弯着眼睛点点头,“但凤凰总计较‘梅’和‘霉’谐音,不许买来吃。”说完才想起对面坐着的也是生意人,不知是否也有这样的计较。

显然是猜到玉碎在想些什麽,平宁玺笑着摇摇头,“没事,我不在意这些。”又想起越在小的时候也是爱吃梅子,看玉碎一眼,没有提起。

趁两人说话的工夫,忆枫已经下去买了梅子回来。硬纸包着几个腌制好的梅子便是一小包,几个铜钱一包。好不容易碰见自家主子爱吃的,忆枫一下子便买了好大一捧,引得玉碎直笑弯了腰。

看玉碎笑得这麽高兴,平宁玺便也偏头看过去,跟着无奈地笑了,“忆枫,凡事想着你家公子是对的,可你也犯不着这样吧。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我平宁玺待你们多严苛吝啬呢。”

忆枫窘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玉碎忙从他怀里拿了一包梅子,算是解了他的围。

倒是日後平宁家并了几家卖梅子的店,引得外人一阵猜测,不知这平宁老爷要这不挣几个钱的小店是什麽打算。左想右想猜不透,便都说大人物的心思咱们平头小老百姓是不明白,定是有人家的高明之处。

一行人在街上浩浩荡荡地转了一圈回来,却只买了两三样零嘴和些许水果,正经的吃食是一样都没有买。

吃了几颗梅子勉强开了胃口的玉碎要了一碗白粥喝了,算是吃了几日来安安生生吃完的第一顿饭。

喝完粥,玉碎拿了银签,插起一块切好的水果细细端详着,和忆枫一起凭色泽质感猜测是哪种水果。

看一眼专心致志的玉碎,平宁玺几经犹豫还是开口,“玉碎,听说你在香兰笑时很爱吃一个厨子做得菜?”

放下手中的银签,玉碎笑着点点头,“嗯,算是吧。”

平宁玺小心地盯着玉碎的表情,见他答得大方笑得平常,这才确信了自己的猜测,玉碎并未意识到那个厨子对他的感情。放了心,笑容也放松了下来,“那就好,也不能一直这麽下去,这不到一个月,你可是瘦了不少。”

玉碎自是听出平宁玺话中的意思,忙浅笑着同平宁玺商量,“不用的,再过几天总能适应的。”南风在香兰笑已经做了近十年的厨子,和大家相处得又很好,就因为自己而让他离开已经生活了十年有余的地方,玉碎自问做不到将这看做理所当然。

“不用担心。”自然明白玉碎的心思,平宁玺安慰着,“我明日遣人去问问看,他若不愿来我也不强求,如何?”

话已至此,玉碎只有点头,只是在平宁玺最後离开时犹豫着叫住他,“那,别为难他,可以吗?”

宠溺地笑笑,平宁玺拍拍玉碎的头,“想什麽呢。行了,早点睡吧。”

看着院中在月光下显得模样诡异的花木,玉碎再笑不出来,最终,还是牵连到别人了……

第二十三章

做了十几天的甩手掌柜,平宁玺终还是熬不住,扔玉碎在家,自己则顾他的生意去了。

这倒叫玉碎得了闲,吩咐关了门,独自坐在书房里翻书。也是平宁玺给他安了两个满是书的书柜,怎麽也能找到几本可读的。

从桌上挑出一本,玉碎拉了端茶来的忆枫要一同读。退却一番,忆枫倒是接过了那本小品鉴赏。

玉碎一愣,说实话他是没料到忆枫会识字,至少他以前结识的那些个下人没一个识字的,会写自己的名字都算上难得,连玉碎也是在到了香兰笑後,凤凰觉得有趣才教得他。然想是这麽想,玉碎是不会如此说的,只是微微楞了一下,便很巧妙地用笑容将自己的惊讶掩饰过去。虽说只是一个下人,玉碎还是觉得应照顾忆枫的感受,不想让他觉出被轻视。

忆枫似乎果真没有觉出玉碎的惊讶,接过册子便坐在一旁念了起来,很是专心。玉碎见状笑笑,也低头将视线转回书页。

两人竟就这样读了整整一日书,直至天色渐暗,平宁玺回府,跟着他回来的,还有一个对府里的人来说很是陌生的面孔。

见到愣愣看着自己的南风,玉碎点头笑了笑,却还是如常地转身问候平宁玺。

“玺,回来了。”玉碎笑着迎上去,递上在手里捧了有些时候的手炉,“今日的生意可顺?”

接过手炉捧在手心,平宁玺也笑笑,“嗯,还算不错。”伸手拉了玉碎坐下,信口闲聊着。

两人断断续续说了有将近两刻锺,其间南风离开一阵,不一会儿端着简单的晚膳回来。

平宁玺见状将玉碎拉到了饭桌旁,指指桌上的饭,“吃吃看,是不是你记忆里的味道。不是就让他重做。”开着玩笑,趁机朝南风看了一眼,倒是没说什麽。

佯作埋怨地念了平宁玺几句,夹起面前的小菜尝了几口,开心地笑。

看样子玉碎果然还是吃得惯南风做得饭,平宁玺安心地笑笑,“那你慢慢吃着,我今天累了,你们俩也叙叙旧,我就不打扰了。”屏退了下人,交待了早些睡便也离开。

直到玉碎将一碗粥喝完,南风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玉碎叫他坐下他就坐了,叫他喝茶他也端起了茶杯,却始终看着一边没有言语。

“南风,对不起。”玉碎将餐具推开一旁,转身同南风郑重地道歉。

南风这才又将视线放在玉碎身上,轻轻摇了摇头,“你没做什麽应该向我道歉的事。”却见玉碎仍是满脸歉意,“玉碎,其他什麽都不重要,我只是想知道,你真的愿意就这样被那个男人养在家里吗?”

“是。”玉碎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了,微笑着,却躲过南风的眼神,“平宁老爷待我很好,他没有碰我,而是处处像兄长般照顾着我,也许他只是──”

“别自欺欺人了!”南风强硬地打断了玉碎的话,看着一脸错愕的玉碎道,“别人将你当作小倌看,你便也将自己当作小倌看了吗?你是男人啊玉碎!你的尊严呢?你真的甘心这样活下去吗?”

静静地看着激动不已的南风,玉碎勾起嘴角轻声笑了出来,“尊严?那种东西我早拌着饭吃到肚子里去了。”

“玉碎!”看着玉碎不以为意地态度,南风动了气,“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玉碎仍是笑,“是啊是啊,我也不是在玩笑,谁会愚蠢到拿自己的命运开玩笑呢。只是说真的,那种东西於我究竟有什麽用呢,它能让我少挨几鞭吗?不能。它能让我躲过父亲的侵犯吗?也不能。它能让我少受些责罚多吃些饭吗?当然不能。所以那种东西,我早在多少年前就已经丢掉了。”

“……”南风张口结舌地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玉碎,这些以前从未被提起的事,让南风突然不知该说什麽好,“玉、玉碎,我不知道……不知道……那我们不说这个,玉碎,平宁玺答应我,只要我在府里做三年的厨子,他就还你自由之身,明天就可以走,你──”

缓缓却坚定地摇头,玉碎勾起一抹苦笑,“你我非亲非故,只算上旧识,何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呢。再说,走?离开?那你要我以什麽为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上过几天私塾的孩子就比我认的字多,我有的也只剩这张长得还算清秀的脸了,能有人看得上都是我修来的福气。”

南风实是词穷,却还是不罢休,“那还有我啊,什麽叫旧识而已,玉碎,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生活的,我可以挣到──”

“那和我留在这里又有什麽区别呢?”玉碎轻声反问着,脸上满是倦意,“南风,我累了……”

被玉碎的一句轻飘飘的反问诘得没了言语,南风只得自嘲地笑笑,一如从前的无数次,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放在玉碎的面前,“下午在香兰笑做的点心,你最爱吃的那种。还有,我会陪你。”

“……我会陪你……”

平淡的誓言,余音仍未散,许诺的人却已转身离去。

寂静的夜,只剩下油纸折皱发出的轻响,滑落的泪,在何时偷偷湿了衣襟……

第二十四章

说起南风来平宁府,还是平宁玺亲自出马:先是跟凤凰交涉好了,然後找到南风本人‘商量’。

平宁玺以可以答应南风一个条件为由,要南风也答应他一个要求──到了平宁府後,若玉碎不主动去找他,不得去见玉碎。

思索再三,南风应了下来,同时也提出了用自己的工作替玉碎‘赎身’的条件。

想了想,平宁玺乐得答应了南风,约了晚上来接他去平宁府便安心打理自家的生意去了。

看平宁玺将玉碎与南风独自留在了房里,一直跟在平宁玺身後的秦仲拓终是忍不住开口,“老爷,这样可以麽?”

却见平宁玺不在意地笑笑,“有什麽不可以,老友相见,总是要叙旧的嘛。”

秦仲拓却还是不放心,“不是说这些,老爷白日不是答应了那个厨子麽,若是玉碎公子听了他的话,要离开,可怎麽好。”

回头看一眼那关着的门扉,平宁玺笑着摇摇头,“不会,放心好了。”而事情果然都如他的计划,在按部就班地发展。

平宁玺知道,玉碎是明白自己不可能离开平宁府的,然而心里明白和对人说出来,效果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此便完全断了玉碎离开的念想。而依玉碎的性子,经过了这样的‘坦诚相对’,如果不发生什麽特殊情况,他是不会主动去找南风的。他既是怕伤了南风,同时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男人。而老实如南风,也绝对会遵守诺言,不主动去见玉碎,如此一来,又除了南风这个‘威胁’。

若再算上南风所做饭菜很和玉碎胃口这一条,这次是否算上一石三鸟呢?平宁玺志得意满地笑,一旁的秦仲拓看着不解,却也不好开口说什麽。

连感情也一丝不苟地算计,平宁玺却没觉出什麽不妥,当了二十来年的商人,早已习惯了做任何事前都先计算得失,再以此决定是否去做,绝不做任何亏本的买卖,徒劳的努力或是无谓的牺牲。而这次的目的,便是得到玉碎的心。

其实平宁玺原本只是计划得到那具身体便好,只是自己也不知何时已将那目的慢慢改变,不过既然已经变了,平宁玺便决定接受,而不是去忧心忡忡地计较。

明日叫老秦去请先生,让玉碎觉得我不是把他当作娈童养也是好的。如此盘算着,闭上了眼帘,一夜好梦。

第二天天气大好,冬日的阳光晒得那些在院子里忙活的仆人一个个都懒洋洋的,瞥见管家大人的身影,这才一个个又变得一丝不苟精神抖擞了。

按说这两天老爷和管家接二连三地往府里带生人,下人们也都习惯了,可这次跟在管家後面迈着严格等间距方步的人,却叫好些人傻了眼。倒还是有几个反应快的,忙放了手下的活计,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管家大人,先生,下午好。”

秦仲拓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地仍板着脸向前走了,後面被唤作‘先生’的人却都一一顿了脚,回了礼。

於是,‘先生回来了’这个消息很快就在这个不小的府邸里传开了。

听闻此事的平宁越忙披了外衫围上腰带迎出来,正在一个回廊碰上了要找的人。

“先生。”平宁越恭敬地问候着,行了万全的大礼。

那人听了这声音抬头,这才发现一直走在前面偏左的秦仲拓不知何时已经闪到了後面,独留自己正对上平宁越的大礼,“少爷您快起来,可别介,这不折杀老夫了麽。”

板着难得没有冒着邪气的脸,平宁越说着便要再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的教导之恩,学生永生难忘。”

“哎呦我说秦管家,你这可得救我,咱们昔日的混世魔王是什麽时候换了性子,老夫可是招架不来。”说着就要往秦仲拓身後躲,一旁的平宁越颇为平静地看着,脸上没什麽表情。

秦仲拓也不闪,欠欠身作势赔罪,“恕平宁府招待不周,万望先生见谅。”小心地瞥一眼面前的这白胡子都已一大把的人,拿捏不准他什麽时候会像放肆的顽童,什麽时候会像刻板的老学究。

被平宁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以礼相待了一圈,这个名唤沈易的前状元终於敛了装可怜开玩笑的表情,干咳一声缕缕胡子,回了平宁越的礼。

“那麽,先生此次来是为了……”平宁越目露期待地询问着,对於这个教了自己五年半,却不说一声就突然消失,性情说是难懂还不如说是怪异或乖戾的先生,比起觉得怀念与熟悉,更多还是感到想念。

沈易笑笑摇起手中的折扇,“老夫此行当然还是要做平宁府的先生,”见眼前的少年眼中迸发出疑惑或说是惊喜的神情,又笑着摇摇头,“少爷早已学成,老夫自觉没什麽可以再教的了。此次是应邀来给一位名叫玉碎的公子做先生的,教些诗词水墨。听说那位公子弹得一手好古筝,老夫还想着请教切磋些音律上心得的。”

闻言平宁越很是愣了一下,不明白爹又是在搞什麽名堂。为一个小倌请先生做什麽?难不成调教地张口诗词闭口歌赋,提笔文章搁笔水墨麽?却又有什麽用?装得再高雅也不过是个让人上的东西。

心里虽满是不解与鄙夷,脸上却扬起同平宁玺如出一辙的笑容,“哦,那位公子也是近些日子才来‘借宿’的,越不是很熟,倒是不知他还会古筝。”

沈易呵呵笑着应和,一边的秦仲拓觉得还是别让这师徒二人再闲谈下去了,不然要是其中哪位又蹦出什麽不省心的怪点子,老爷虽说不至怪罪,可府里总是鸡飞狗跳不得安生也不是什麽好玩的事。

“少爷,先生,这上午便跟公子打好招呼的,许现在就在院子里等呢。”意下先生也该抬脚奔公子那别苑了,少爷您也该忙去了,这麽一堆人堵着这回廊也是不好。

叫那小蹄子等都是给他脸,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心里这麽想着,嘴上却万万说不出来,要平宁越在敬重的先生面前往外蹦那粗鄙些的言语,那他是绝对张不开嘴的。於是只是温和地无视秦仲拓的话,如其他教养极好的少爷一般摆出合乎礼仪的笑容,“此一别已有数年,学生对先生甚是想念,今已在书房沏了香茗,不知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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