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径爱恋——jeanneshiau
jeanneshiau  发于:2011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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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说有人暗中指使炒作?”炽虽说是猜测,却相当笃定。如果朝这个方向思索,绝非没有可能。那个无论如何都想阻碍他的哥哥,终究会像摧毁他的小狗般,残害岳影。

岳影?炽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

“你说的…不会是北川朔吧?”

“或许。”应该不会错,炽点头。这算是一种无奈吗?在尚未选择成为怎样的生命前诞生,在未及排斥加诸的苦难中成长,然后,无止尽地背负无可翻改之宿命?有时,他会不懂,相较下幸福许多的哥哥,何以紧逼着他不肯放手?

是不是每个人,总看不见自己拥有的,却记忆着自己亡失的?

“知道了,我会帮你查查的。”水寒考量后这么说,“必要的话,也只有拜托子境出面了。”

“子境吗?”侧着头思索,依稀能勾勒出子境严肃而认真的颜,那是种与水寒截然迥异的凛然气度。让子境出面,或许会厉落干脆得些?

“炽,还是不得不提醒你。绝对不要太莽撞,了解吗?”

“我尽量。”炽回答得很勉强。

水寒叹了口气,挂断电话。他太了解炽,而这将是担心的开始。

为了岳影可以抛弃全世界的炽,怕会一个不小心落入北川朔预设的陷阱之内。而这一点,将是水寒无法掌握的部分。

炽他,可千万要冷静清醒才可以。

寒冬,天冻得连凝结雪花的气力也没有。在灰朴朴的天地间,流窜不止的北风偷袭着每个躲避于大衣下的面孔,毫不留情。岳影压低了头,飞快地加紧脚步奔向学校,于是在哒哒的脚步声之后,只留下他急促呼吐的白烟,缓缓散去。

甫刚推开教室门,一种莫名的不安无预期地闯进胸膛。他单单伫立着,眼前的女孩仓皇避走,的耳语流窜不止。窥视的非友善,挑衅般的沉寂,模糊中隐约有种偏斜离叛的预感。

似乎,他是距离渴望的平静,越益遥远,越加遥不可及了吧?

“月…岳影…”切生生地,女孩尴尬地呼喊他的名。

碎裂而无可复返的寂静,徒留下尖锐而无可逃躲的锋芒。

“岳影,这…是真的吗?”曾围绕他身侧嘻闹不止的女孩们,如此畏惧而犹豫着启口。

“岳影…”不解,她们的眼瞳中何来由的同情与怜悯?何来由的鄙夷与沧凉?

不解,只是愣着,一无所语。

“哼,怎么?你们这群女孩子问不出口是吗?”远远地,教室的另一端意外迸现嘲弄般语句,“这也难怪,好好的一个白马王子形象…没想到不但是个Gay,还是个杀人疯子的小孩…”

“…什么意思?”内心有个感觉,像是极力掩埋的记忆正呐喊敲击。

“什么意思?”男孩笑开了颜,啪咑一声,甫发售的杂志静默地躺在岳影鞋侧。

框啷一声,如同千缝万补的脆弱意志,支离破碎。

目光随着张张杂志彩页报导,陷落向无人足以接触的世界。

无止尽的黑暗,无止尽的沧凉,没有未来、没有希望,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杂志记载着,“惊爆北川炽同性恋人身世-四年前,其母因精神紊乱在自杀后纵火。少年于千钧一发之际获救,由于刺激强烈,曾数次求助精神医师,并出现多种抗拒社会行为….少年的同性倾向不疑受精神创伤影响,据医师指出…”

谎言!这是谎言!这是叫人啼笑皆非的谎言!

可是为什么,胸口会如此地疼痛欲裂?为什么,心头会如此悲怆沧凉?

在内心中嘶声怒吼,想要竭尽所有气力驳斥一切,只是…

“岳影,不是真的吧?岳影的妈妈是精神病患?”

“岳影,上面说你妈妈想杀了你?”

女孩们的追问,天真烂漫得残酷无情。

“还有假的吗?你们这些女生脑子清不清楚呀?”男孩理所当然地盈向岳影,不怀好意地笑着,“我说咱们清逸俊秀的岳影,你该不会就靠着这张脸,靠那丧心病狂的遗传,讨好你的男人吧?”

蹙起了眉,胸口除去伤痛,亦有种强烈的气愤。

“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没啥好奇怪啦。精神错乱的母亲生下不知羞耻的死同性恋,然后你就用这张恰巧很诱人的脸蛋扒上段氏企业的-”

“啧,还当真秀色可餐哩!段水寒花多少价码包养你呀?背着他在外头偷男人这样不好吧?咱们美丽的岳影…”

蓦地,抡拳而上。在周遭一片错愕声中,岳影硬生生将眼前叨絮不断的男孩重击在地。

“妈的你-”来不及咒骂,陡然的仓促,是来自狠狠咬牙的岳影暴怒的拳脚。

“岳影?”女孩们的惊叫与恐慌一径地溢泄而出,眼前的岳影是众所陌生的。怨怼的眼瞳中涣散着残酷光华,冷傲的气质上更添上一分不容倾犯的绝对。

她们岳影,遥远得教人心寒。

“永远,”甩着沾染血迹的双手,冷凝地俯视摊卧在地的同学,岳影无情无绪地出声警告,“永远不要让我听见…任何人…侮辱我的母亲,还有段水寒。”

“岳影?”捂着唇的女孩惊恐地脱口呼唤。

他别过身去,倏地推门而出。

已经,乱了。

曾经期待过的平静与安详,脱手远逝,无可复返。

生命,曾几何时,如此沉重不堪?

冷,寒冷,彻骨地寒冷,寒冷得教全身心亦无处躲藏。

以双臂环着薄弱的身,岳影兀自地伫立在校舍顶楼,静默远眺。

摊呈的现实太过残酷,莫名感伤而满怀倦怠的最终,眼前的一切彷若不曾真实。

何以缘故,演变为现今的局面?演变为自己无力支拄的局面?

自己错了吗?错在误以为坚强足以抵挡所有伤痛?错在相信悲伤过后必定能够活得平静?

只是,何以如此疲惫?如此劳累?如此踟蹰不堪?

埋身在炽强行系上的围巾中,岳影彷若知晓,自己即便企图怨怼也无从施力?

真的,他累了,累得连反抗的气力也即将沦丧,累得只要一点点的关心都无法拒绝。

怨怼的,或许从来就不应该是炽的出现,而是,命运的仓皇凄清。

怨怼那,窥探他人伤痛、评议他人悲凄的世俗;怨怼那,背弃他人信赖、残害他人情感的人性。

怨怼那些,从来就不该是如此的残酷。

张口,却了无言语。

闭目,却无可遁逃。

残旧的,纠结的,生生世世无可摆脱的,记忆轨迹。

总是想着,我们究竟能逃得多远?在这个有限的时间、有限的空间,以及有限的生命里?

不曾遗忘,在家被焚烧殆尽后,他以目击证人的身分在病房接受笔录。

那是个狂雨的天,水气凝成水幕轰然而下,似乎永无停歇的可能。

“总之,你的母亲是自杀然后又纵火是吧?”员警问话的声音模糊传响着。

“不,不是。”他睁大眼眸试图说明,“是父亲企图杀害妈妈,妈妈才会….”

“小鬼,就算你这样掩饰你妈也是没用的。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你爸有杀人行为。再说,资料证实你妈患有精神疾病,会做出这种行为也不是意料之外。….我说,既然人都死了,你再隐埋也没有用的,还是把事实说出来,我们也好办案。”

“我说的都是事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抓着床被,岳影几些激动地说,“父亲是因为谈不成离婚,所以动手杀人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拜托,你合作点行不行?在怎么看都是神经病女人歇斯底里想同归于尽?”两个警员笑闹着抬杠,“麻烦你这小鬼好好做笔录,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别浪费我们这么多时间行不行?”

“鸡毛蒜皮?你说这是鸡毛蒜皮?”岳影提高声音,“那可是…可是我妈妈的性命…我唯一的…唯一的母亲…”

为何不愿相信?为何不愿聆听?

为了什么那意图表达的意念却只有遭逢否决的命运?为了什么所谓的是非对错总是评断于他人的观点中?

“请你们…听我说好吗?我亲眼看见父亲拿刀子杀妈妈的。是我亲眼看到!我是证人呀!”心已溃不成形,泪已泛溢成行。

“够了!不要胡说八道!你这家伙是刺激太大,精神错乱吧!”

“你,你刚刚说….什么?”双眼很空茫,只是反咬着唇瓣复述。

终于,世界血淋淋地摊呈在他的眼前,彻底截断任何罗曼蒂克的期望。原来,关于我们的存在,拥有的权力,真的太少。

“精神病是会遗传的,我看你也不正常吧?唷,真可怜呐,一家出两个疯子!”

“真是可惜了这张脸蛋!居然是个疯子哪!”

奚落与戏谑,硬生生地抢进那零零落落的心。模糊的意识中,唯一清晰的,只有无可投递的孤寂与哀怆。遗忘了手腕上的点滴,遗忘了瘦弱的自身,直直地扑警员,伸手揉毁他的笔录。

“你给我闭嘴!我不准你污辱我妈妈!”乒乓一声,点滴摔落碎裂。

劈哩啪啦对象倾倒,岳影的攻击在长久温和教育之下,只有被重重击倒,挂彩频频。

“三脚猫也想学人家打架?”

“有没有搞错唷!疯子!”

“不要欺人太盛!”紧握着拳,岳影的泪水与血水蜿蜒而下,“我不会原谅你们!绝不原谅!”

“喔,这样啊!”

“我一定….一定会变强的….那天,到那一天,我要看看这个世界能怎么整我!”嘶声呐喊,字字痛彻心扉。

该结束了,结束那童话似的善良与幸福。只因为,无论竭尽气力信赖这世界,依然得不到幸福的可能。即便这世间当真有神的存在,也无妨揪紧的衣襟,狠狠质问,天理何在?

哒哒的脚步声抢进病房,当望着满室凌乱时,护士小姐惊吓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就像你看到的呀!”警员笑着说,“是病患攻击警察。”

岳影的泪,由眼角纷乱滑坠,如铁锈般作恶的鲜血黏漉漉地滩下。

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幸福的可能。

从这里开始,他要决裂的,不只是那颓圮的家园,还有整个世界。

是的,整个世界。

岳影不明了也不想明了,谁有权利去伤害另一个人?世界,怎能赋予人这么残忍的权利?

终于,经历各种困挫之后,感到无尽疲倦与厌烦,才发现眼前的生命根本不值得全力以赴。

最钟爱的东西都脱手离去,最不希望的境遇却挥之不去。

倘若这世间真有天理,那必然是个错误吧?

在那之后,他被以精神衰弱为名,强制接受一周两次的心理咨商辅导。然而无论是在心瘾的方式,也突破不了岳影决计与世界脱节的心态。

他永远是静默着,将所有辅导视为无物般地应付。

“你这样是不行的,难道你想一辈子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头吗?”心理医师不只一次受不了地说,“有什么困难你要说出来呀,我们一定会协助你的。你一直不说话,我们怎么可能帮你呢,对不对?”

“只要你开口说,我们都可以了解。总不能老是这样没半点长进对吧?”

“你要试着原谅你父亲呀,不这么做的话你会一辈子走不出来的。人要学着把心里的怨恨放下,才不会伤害到自己,你明白吗?….你有没有在听呀,岳影?”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终于,他驳斥了,出自于纯粹的无聊,“关于另一个人的痛苦…你根本一无所知。”

“你,你说什么?”心理医师究竟是由于他难得开口而吃惊,或是为受挑战的威信而紧张,岳影从来不知道。

“你不会懂的。”他的心冷漠如极地,“没有受过痛苦的人,只能假想自己了解,只是假想。”

岳影发出向自己确认的声音说,“真正的伤痛是烙印在心坎上的,一生一世都无法忘怀的,你能够了解吗?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再多的言语也无法表达出悲伤的深度,再多的体谅也无法挽救一个人的痛楚,你明白吗?”

“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岳影斩钉截铁地说,“什么坚强,什么原谅,这种东西如果只是说说就可以完成,那世上还会有痛苦存在吗?”

“我不想听你说。因为,”他倏然起身,完全不顾医生的反应便率然走出诊疗室。

“这是我自己的人生,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远远抛下的话语是在火灾后,岳影唯一的确信。

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东西,也没有需要关爱的事物。如果自始至终只有自己,也就永远不需尝到背叛的滋味。

这是自己的人生,他不需要任何人。

治疗室外,一位温和俊逸的男人正含笑迎向他,“不喜欢咨商辅导?”

“你是什么人?”岳影原是不想搭理的,然而对方那不寻常的气质还是令他伫足了。

“抱歉,先自我介绍,我是段水寒。”水寒的嘴角微向上扬,露出温和甜美的笑容,“想和你谈谈心理辅导的事。”

“那种东西我没有兴趣。”岳影无情无续地说,“抱歉了。”

“我知道你没兴趣,所以才想和你谈的。”水寒的声音十分悦耳,那是一种纯净而不容怀疑的善良,“我想这样的咨商也不太有意义,如果你不愿意继续,我可以让它中止。”

“这种东西,不是说中止,就可以简简单单解决的。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强制就医吗?”岳影对这来路不名的男人感到不解,只有防卫性地望着他。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可以让它终止。这点你放心。”水寒很理所当然地说,这当中没有一丝造作虚假气息。

岳影有点困惑,世上怎会有如此令人不容污蔑的气质?

“为什么你要帮我?”他凝视对方问。

“因为,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水寒轻轻说。

“条件?你想设计我?”

水寒摇摇头,还是微笑着,“不,我可以帮你中止治疗辅导,但你必须答应我,好好回学校念书,这样可以吗?”

“你要我念书?”岳影作了一个瞟向天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为了我念不念书而担心?”

水寒微笑颔首,“嗯,学费和生活费我都会打李的,就这样说定了,可以吗?….火希望你能够过着正常的学生生活,这一点希望你了解。”

“火?你说火?”有什么闯进他防备严谨的心门,岳影先是一愣,又急切地问,“你说火?难不成你们认识?”

水寒点了点头。

“他在哪里?我想见他,我有话-”

“总有一天,你们会见面的。”水寒以温柔语调截断他的冲动,淡淡地微笑,“所以,在这一天来临之前,答应我,要好好过。可以吗?”

“要好好的….”如同梦幻般的,水寒这么消失在走道尽头,只留下愣愣的岳影,喃喃着这么一句话。

火?那是岳影与世界断绝后,唯一尚有渴望相见的,救命恩人。

跳上花台,岳影正待攀爬过校区围墙,到一个清静地方游荡时,隐隐约约传响来沙沙的广播声,“三年E班岳影同学,请到导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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