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 a difference a day makes

Twenty-four little hours"

应手而开的，是缭绕一室的爵士曲调，咖啡味道，满墙的书籍，因日久而光滑如打磨过的圆木头桌椅。

背倚着一扇小窗坐下来，半拉上红布帘子遮挡午后充足的阳光。小桌上的玻璃壶里是孟文点的“梦幻时光”，喧嚣浮尘渐远，澄透的冰块间溢着清新的柠檬淡香……

第18章-菊约

安闲慵懒地过了一个下午，又在“雕刻时光”吃了晚饭，孟文微笑着说：“一会儿这儿放艺术电影，大岛渚的《御法度》，要看么？”

陌生的导演，陌生的片名。

“这个电影我没听说过，你想看就看吧。”能和孟文一起，看什么电影根本无关紧要。

“我也不是很了解……”他顿了顿才接着说：“‘御法度’就是……‘禁忌’的意思。”

电影配的是英文字幕，加上导演晦涩的叙事手法，我看得半懂不懂。只知道结局是一直面带笑容的冲田杀死了如樱花般美艳的加纳。

往T大走的时候，孟文低声说：“早知道是这么一个电影就不看了。”

让他耿耿于怀的大概是电影里同性之间的爱恨纠葛吧。

我笑着说：“电影而已。又不是真的。不过末尾冲田给土方讲的故事确实感人至深。”

“那你说那两个人到底是爱情还是友情呢？”孟文的语调很不平静，似乎还陷在电影情节里。

“两者都有吧。”我想了想才说。有了可以超脱生死的信守和等待，又何必再计较是爱情还是友情？

回到宿舍还差10分钟就熄灯了。陶欣在电脑前的凳子上蹲着，全神贯注地盯着显示器。要不是小甜甜问我的手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们的存在。

“嘻嘻，不好意思啊，一玩就忘时间了，又没去成自习”，陶欣灵活地转过身，人还蹲在凳子上，“两位老大，我的书呢？物化作业我才写了不到一半，明天早上要交了，谁赶紧借我一份抄。”

孟文拿出物化书跟作业纸递给陶欣：“恐怕你得从头抄。我忘了把你东西拿回来了……”

陶欣怔了一下，嘿嘿笑起来：“孟老大你别开玩笑了，以后只要你们占了座，我保证去自习，赶紧把我东西给我吧。”

陶欣不爱自习，但还老爱让我们给他占座。十次有八次都是替他把东西背过去，再原样替他背回来。T大的校训是“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到陶欣这儿得改成“只抢不习，hold在屋”。这学期宿舍通了网络，陶欣就跟长在电脑前头差不多，上自习的时候更少。

我跟陶欣说：“你赶紧抄吧，快熄灯了。我们下午也没自习，走的时候有点忙就把你的东西给忘了。”

陶欣刚把电脑关上，楼里就拉闸了。他端着两个凳子到了宿舍门口，一个凳子立着当桌子，一个凳子放倒当椅子，借着楼道里的灯光奋笔疾“抄”。

我们回来得太晚，澡堂已经关门了，孟文提上我跟他的两个暖壶要去打水。我说：“我左手又没事，提壶水还不成问题。”

孟文笑着把一个空暖壶交到我手里：“去的时候勉强让你提了，回来的时候得我提。”

从水房出来，我们前面走着好几对情侣，都是男生一手提着两壶水，一手揽着女生的腰。

我跟孟文说：“还是给我一个壶吧，你看女生才什么都不拿呢。”

“不止什么都不拿，还得这样……”孟文说着把暖壶腾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伸过来环住了我。

“陈夕，孟师兄……”

昏黄的路灯下，林幼忱拎着一个硕大的暖壶迎面走来。

孟文环着我的手立刻放了下来。

我客气地跟林幼忱打招呼：“打水啊？”

林幼忱点头，目光落在我缠着纱布的手上：“你的手？……”

“让铁丝给钩了一下，没事儿。”

林幼忱往我腰间瞥了一眼：“以后千万小心点，别再让什么给‘钩到’了。”

等她提着水壶走远了，孟文笑着说：“小丫头一张嘴真厉害。”

那天之后，林幼忱还是时不时来找我。

“陈夕，我的思修课本忘家里了……”

“谢谢你借课本给我，晚饭一起吃吧。”

“陈夕，你们无机也是庄老师上的吧，笔记借我看看……”

“谢谢你的笔记，明天请你喝东西。”

“陈夕，我自行车坏了，第二节在明理楼上，你第二节没课的话骑车从三教带我过去吧？”

“今天实在是太谢谢了，必胜客出了新口味，什么时候你有空请你吃。”

“陈夕，周末回家么？一起走吧？”

“上周你没回家，李老师让我给你带的东西。”

对于林幼忱的邀约，能推掉的我统统推掉，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陶欣每每在卧谈的时候说：“林幼忱的花样挺多啊，可惜遇上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要是有人这么追我，我早就从了。陈夕你说真心话，到底什么样的能让你看得上？”

“暂时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我搪塞着。总不能说我心有所属，‘除却巫山不是云’吧。

孟文在对面床上叹口气：“林幼忱执着得很，但愿她别伤得太深。”

陶欣压低了声音：“要说执着，小甜甜也算一个。别看他买电话卡的时候给钱给得那么痛快，在食堂买饭时候的节省样子，害我老怕他吃不饱。他天天风雨无阻给他女朋友打电话，你们谁见那个女生主动给他打过一回？”

小甜甜的节省我也早就看出来了，可是他过得这么窘迫有些不合情理。他入学的时候因为高考成绩优异拿到了全年级唯一一个新生奖学金，金额相当于一年的学费和住宿费。这个学期初按照大一一年的成绩评定的奖学金，他也拿了一等，即使用来交完学费和住宿费，还能剩下3000多块。而且从大一开始，他就从没停过做各种各样的兼职。最近还买了台刻录机，装在陶欣的电脑上，替别人刻碟片赚一点钱。我跟孟文不止一次问过他是不是家里有弟妹上学，或者父母生病之类的情况，他都说没有，还叫我们不用担心。陶欣不提打电话的事，我还没留意，似乎我从来没接到过小甜甜家里人找小甜甜的电话。

第19章-舞会

小甜甜收起电话关门上床的动作一向是轻得不能再轻。像陶欣那种在对面床上翻个身都能把我吵醒的事情绝无在小甜甜身上发生的可能。然而他的小心翼翼却总是让人莫名地心痛怜惜。

我拿起枕边的手机准备关机睡觉。一条消息恰巧在这时发过来：“还记得‘发哥’和‘霞妹’么？”

是林幼忱。

我看着屏幕笑起来，迅速回了几个字：“当然记得。”

‘发哥’和‘霞妹’是S中高中部两位体育老师的外号。他们俩是夫妻，名字里一个有‘发’一个有‘霞’。两人的共同爱好是跳交谊舞，还总是利用职务之便强迫S中的学生们在体育课上和体育活动时间学跳舞。

“看在‘发哥’和‘霞妹’两位师傅的面子上，新年舞会作我的舞伴行么？”林幼忱的邀约永远这么技巧，让人无从据却。

我略略迟疑，回了个“行”。我想，也许可以趁这个机会跟林幼忱把话挑明，免得她继续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孟文和陶欣都不断说林幼忱对我有意，可她除了经常找我之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如果贸贸然跟她说我对你没有意思似乎太自作多情也太唐突，但总这么拖下去对两个人都没有好处。

早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孟文问我新年夜有什么打算，我说昨天临睡接到林幼忱的短信，已经答应了陪她去新年舞会。

孟文夹着馒头的筷子停在半空，淡淡地说：“回心转意了？林幼忱是个好女孩儿。”

“跳舞而已。早说过我跟她是不可能的。”我对孟文的心意哪里还有余地可回可转？

孟文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小丫头也是个可怜人。”

我很想从孟文波澜不兴的眼睛里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从在我们家见面开始，林幼忱和孟文相互之间的态度就一直让我不解。林幼忱见到孟文少有说话不带刺的时候，就像两人有什么过节似的。这么明显的敌意孟文当然不会感觉不到，但他却从没说过林幼忱半句不是，甚至还帮着林幼忱追我……

转天就是12月31号，林幼忱早我许多到了西体，一袭银白闪亮的露背舞裙曳地生姿。

8点钟舞会正式开始，先是集体玩兔子舞热身，之后就是各自邀请舞伴到舞池中央跳舞。

Nocturne的旋律奏响，我伴着林幼忱起舞，眼光却无法不被坐在门边暗处的孟文所吸引。第二支曲子，第三支曲子，他不曾起身邀人跳舞，只是默默地坐着，看着。

“陈夕，我喜欢你。”林幼忱突如其来的告白和靠在我胸前的亲昵动作让我悚然一惊。向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音乐混着舞步的嘈杂声里，我对着林幼忱说：“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误会，请你谅解。我想我们不合适。”

林幼忱望着我，嘴唇抿得紧紧的。

舞是跳不下去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宿舍？”

林幼忱的表情泫然欲泣，但还是倔强地摇头：“我想再跳一会儿。”

她要跳也只得由她，我从存物处拿了大衣准备回去。离开前匆匆一瞥，却瞧见了林幼忱镶满亮片的白色衣裙旁共舞的人。舞池里交错的灯光和纷繁的人影都因了这个人在顷刻间化作了全无，和着塞壬歌声般的óyeme，孟文与林幼忱将一支伦巴舞得妖娆曼妙，风情万种。

周身的乏力感随着接下来的一曲《独角戏》愈加明显。我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转身推门离去。

宿舍里，小甜甜埋头干翻译的活儿，陶欣在单机打无冬之夜。见到我，陶欣“咦”了一声：“怎么这么早？舞会结束了？孟老大呢？”

我按开电脑：“连server打无冬吧。”

陶欣嘿嘿笑了：“今天吃错药啦？平常求着你都不陪我玩。”

我选了个半兽人蛮子，设了属性点，加入了游戏。

陶欣还在废话：“你原来不是一直用精灵法师么？”

用法师？我现在能有心情坐下来抄卷轴么？还是大斧子砍着痛快。

Nordock的模组以前没玩过，但也无所谓，什么开锁，去陷阱，反正都不会，就是一路狂砍，靠着bash和肉盾上去。陶欣做的是战牧，也是能近战的，不过基本是我冲在前头，陶欣在后头给我加血，偶尔递个药水。

天昏地暗打到过了12点，孟文才回来，还居然跟我说：“你怎么就先走了？留林幼忱一个人万一出事儿怎么办？”

“不是有人怜香惜玉呢吗？安抚好了没有？”

“你……”孟文听着我横着出来的话，也一点没生气。心情好就是不一样啊。想当初信誓旦旦非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不可，如今还不是……

第二天中午，陶欣接到林幼忱的电话：“孟老大，林幼忱找……诶？”他又转回去对着话筒，“找陈夕还是孟文？”

当然不会再是找我的。孟文接了电话就出去了，一去又是到晚上关楼门之前才回来。

之后期末考试的几天林幼忱几乎天天晚上约孟文。于是陶欣某天没心没肺地当着全宿舍问：“林幼忱现在到底追谁啊？”

“她追谁都跟我没关系。”我看着孟文说。

“那就是追孟老大了？她这换人换得够麻利的啊。”

孟文皱了皱眉头：“谁跟你说她追我的？”

直到放寒假，孟文仍然经常跟林幼忱见面，但他就是不肯承认喜欢林幼忱。

第20章-苹果

春节过后就是情人节。一个寒假没跟孟文联络，相思早已入骨。

正捧着手机发愁寻不到合适的借口，孟文就发了一条善解人意的短信过来：“宿舍楼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好寂寞。”

“离开学还好几天呢，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

“在家也没意思。恩，你在家干嘛呢？”

“吃苹果。”

“啊，我也想吃，口水ing”

“等着我给你洗一个。”

“快点快点，我午饭没吃，饿扁了……”

看着这条短信，想着孟文的样子，心里突然就暖暖的。我从冰箱里拿了几个苹果装进塑料袋里，打算去给孟文一个惊喜。

“怎么洗这么久？我还在‘嗷嗷待哺’……”

“还要削皮，再等等，好了叫你。”

孟文发过来一个撇嘴的可爱表情：-,-

我以最快速度出了家门打了辆车，直奔宿舍。

到了门口却发现宿舍的门从里头锁上了。敲了两下没有人应，翻遍了全身的兜也没找着钥匙。

就在这个当口，宿舍里隐约传来女生的呻吟，隔着门听不太清，但那种柔媚的叫法不能不让人有某种联想。

我站在冷清的楼道里，像跌进了冰窟窿一般觉得寒入骨髓：

小甜甜的女朋友在苏州，陶欣没有女朋友。而且现在是寒假期间，两人都在外地，只有孟文刚发短信给我才说过楼里连鬼影子都没有。他整个假期都没理过我，却专挑今天给我发短信，是为了确定我在家好方便他……？可笑我还大冷天巴巴地赶着来给他送几个苹果……

我不能再往下想，胸口里滚烫的愤怒，把最后一点理智也烧光了。手不受控制地胡乱从袋子里抓了一个苹果，抬起来冲着门上那块玻璃狠命地砸过去。

玻璃碎片在响声中散落一地。

“陈夕？！”

我愕然回头，看着孟文只用了三步半就跨上了10级台阶，站定在我面前。

不知道我当时的脸色是青是红还是紫。

孟文胳膊底下夹着一本书，应该是刚从图书馆回来。

“碎玻璃没伤着你吧？”

还好他问的不是我为什么砸玻璃。

我赧然摇头。没了隔音的玻璃，宿舍里的呻吟声越发清晰入耳。

孟文望向我，眼中忽然笑意缱绻，柔光四溢。

孟文拿钥匙开了门，宿舍里陶欣的音箱还在不断地‘呻吟’。有一种可恶的设置叫做‘下载完成后自动播放’。

正跟孟文你来我往地抢宿舍里唯一的一把笤帚，陶欣回来了，大包小包一看就是刚下火车。

“哟，咱窗户怎么破了？”

孟文趁我愣神的工夫抢走了笤帚，横了陶欣一眼：“还不是你丫昨儿让我给你下那片儿闹的。”

“啊？关我家吉泽明步什么事儿？”

我差点就要上去堵住孟文的嘴了。

孟文侧头冲我挤了下眼睛，微笑着说：“要不说我们陈夕雷锋呢，他以为我病得厉害，在宿舍里求救，一着急，就忘了楼长那儿有钥匙，直接把窗户砸了。”

“哦”，陶欣做恍然大悟状，“那是你丫的错啊，就说我家吉泽明步pp吧，你至于看那么投入嘛？陈夕在外头叫门你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