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我看到我妈眼睛肿得跟让蚊子叮了似的。
晚上我还是跟我妈一起睡。
我陪她聊了一会儿。
她睡著的时候我还很清醒。我只是想,这辈子她是我最重要的人,说什麽我也不能让她伤心受委屈。
哪怕我自己受点委屈。
§
我慎重思考了一个周末,星期一的时候我没去学校,中午的时候我去了庄传一实习的法院,之前没有给他打电话。
他曾经跟我说过午饭时间他们那儿好多人都不在法院食堂吃。果然11点半左右就不断地开始有人走出来。
我一直等到12点多还没见到他出来,心想是不是真的该给他打个电话,然後就看到他出来了。
我刚要凑过去就发现他不是一个人。而站在他旁边那个人居然很有几分眼熟。
见到我显然让他很意外,他快走两步向我靠过来。
“你怎麽来了?你怎麽没去上学?”
我眼睛没看他,我根本没办法让眼睛离开那个非常眼熟的漂亮男生。
……那才是真的漂亮,跟那人一比我简直就不入流。我拼命地想这人谁来著谁来著,全然没有听庄传一都说了些什麽。
然後那个柔弱的美人就走近了来。
“你朋友吗?”他歪著头看著庄传一,过分熟稔让他的模样看上去可爱得碍眼。
庄传一又拍拍我的头,道:“啊,我朋友,咱们一个学校的。”
我望天。很难说清自己是否想要听到他说我是他朋友之外更深一层关系的什麽人。
……还有,“咱们”是谁们啊?谁跟谁是一个学校的啊?
“凌陵,这是咱学长厉非,比我大一届,你进来刚好他毕业。”
这人谁来著谁来著……我肯定见过他……在什麽地方见过来著……
“你好。”
他伸过手来,笑得妩媚多情。跟他对上眼的瞬间我几乎忘了自己是个同人男。我压根儿就不想把他归成哪一类的受,我习惯了YY那些直男,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位前辈已经是圈内人了。
我终於想起他是谁。我在杂志上见过他这张脸。
──这就是我们学校那位传说中的动漫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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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觉得自己就这样跑来是件非常没脑子的事。我想跟他说什麽呢?告诉他我爸妈刚刚离婚,所以咱们拜拜吧?
在我一脸痴呆不知道思想跑到哪里去的过程个,厉非一直非常优雅地对著我们──或者是只对著庄传一一个人──在笑。他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啊,难怪关於他的传闻有那麽多。而我,我怀疑我的样子总是显得缺点什麽。庄传一会不会也觉得我傻呼呼的呢?
可是庄传一自从看到我在门口出现之後似乎就一直没有把眼光从我身上挪开,我真的很佩服他居然可以美人在侧而完全做到心不乱跳眼不斜。
“凌陵,”他用手轻轻勾著我的後脑把我拉近一点,我注意到朝法人来人往的大门口有很多人都注意著我们仨,但显然庄传一根本没留意,“你怎麽了?有什麽事啊?”
我刚要开口说点什麽,前社长发出细微的礼貌的咳嗽,我赶紧停下要说的话看过去。
而庄传一固执地转过我的头,表情严峻,眼神几乎是探究的:“我问你话呢。”
我始终觉得在法院门口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到那边去吧,”我说,“那儿有个麦当劳。你也一块儿来吧。”我尽量友好地对那位太过标致的前辈说。
男人长得漂亮已经很不得了,长成如此就太过分了。
他很客气,似乎在我面前还有一点拘谨(?)。他只是对我笑笑,淡淡道:“没关系,你们聊,我有点事先走了。”
我怀疑他转身的同时还隐隐有个眼神投向庄传一。他想要被挽留?
我忽然发现自己的敏感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
而庄传一只说了句:“那下午见了。”就从後面推著我的肩膀,我被迫迈开步子。他真的连多一眼都不看那样的美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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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麦当劳找桌坐下,庄传一很快端著餐盘过来。
“可以说了吧?找我有事吗?什麽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我忽然坚决地不想把这两天在想的事对他讲了。或者要讲,也不是现在。
我叼著薯条发愣。我发现他真的超帅的!我想我入学的时候应该是第一眼就看上他了吧?我一向很容易被长得好的人吸引,是特殊身份的原因吗?那他是不是也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喜欢我?他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什麽地方,只是说我总是很“招人”。
我应该愣了很长时间,直到他伸过手来放在我的头上。
“凌陵,你有话不能跟我说吗?”
我把他的手拉下来,拿起一个麦辣鸡腿堡狠狠咬下去。
“没有。”我果断地说,“就是不想上课了。”我塞了一嘴的东西,差点咬到舌头。
他沈默了一会儿,不断地用吸管搅著杯子里的冰,忽然开口:“是不是阿姨和叔叔出什麽事了?”
这次我可是真的结结实实地咬到舌头。
我眼泪汪汪地抬头去看他。庄传一,我知道你厉害,可是你也太过头了吧?
我花了五秒锺做决定──说真的,我差一点就要实话实说了──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几乎打到旁边端著餐盘走过去的外国小孩:“你说什麽呢?你就不会给我念点好咒儿啊?”
他有短暂的安静,然後笑了,似乎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他说,笑容非常英俊,“你刚才的样子真有点让人担心。”
“我看上去是不是有点傻?”我突然脱口而出。
“有点什麽?”他大惊。
“额……不太精明?”我小心地挑剔著用词,最後豁出去了,一咬牙道,“不像别人……比如刚才咱们那个学长那麽有品?”
我以为他会当我说的是个玩笑,但他的反应却让我有点惊讶。
“你跟他有什麽好比的?”他放下手里的饮料杯子,我怀疑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点……怒气?“他有没有品关我什麽事!”
我吓一跳,赶紧拿一根薯条去堵他的嘴:“不关你事不关你事!别激动别激动!”
然後他抓住我的手,我差点在餐厅里尖叫。
“凌陵,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你最好别胡思乱想。”
“哦。”我低下头,觉得自己可怜巴巴的。
他像是觉得自己严厉过头,走过来拍拍我的头安抚一下,然後拉我起来。
“走,趁著我还有时间,我把你送回学校去,这些东西拿著回学校吃。”
其实我已经决定要逃一整天的课了,可是现在反正也无话可谈,不如听他的话,还是回去的好。
§
到学校的时候正是一点锺学校最安静的时候,门口站岗的小兵都被晒得直打蔫儿。
我觉得脑子里糊里糊涂的,好像今天要办的事什麽也没干成。
就在我要打开门下车的时候,庄传一忽然把我拉回来,扣上车门。我张著嘴看著他,觉得自己又变得更傻了。
他把两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面孔离我很近。
“凌陵,我再问一次,你真的没有事要告诉我?”
我点点头,觉得有点心虚。其实关於我家发生的事现在好像已经不那麽重要了,我发现自己花了整个中午的时间,更在意的居然是那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前动漫社长。我发誓我看得出他眼睛里的东西──如果那种眼神不是我入学的时候见到庄传一的眼神,我就把自己的眼珠挖出来吃。
我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在吃醋!这好像是非常没影儿的事,因为庄传一表现出了对我极大的忠诚,连我自己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可那确实让我由衷地觉得,我的爱情,除了看得到的障碍之外,千真万确地还有一些看不到的东西存在。
我主动靠上去抱住他的脖子。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凌陵你真没出息,就这样让人家给套牢了。
我发狠咬住他衬衫上的一颗纽扣,似乎要把最近的所有不快都发泄出来一样。
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把我的脑袋更深地压到他的怀里。
“行,你说没事就没事。”
他的声音从胸腔里直接传过来,有种性感的共鸣。
“那我再问你一句话,”
我从他怀里爬起来,对上他温柔的眼睛。
“你要不要我辞职?”
§
那个下午的课我什麽也没听进去,我好像有短暂的失去记忆,忘了那个中午发生过了些什麽。我花了一节课的时间想起来我们最後的对话。
他问我要不要他辞职。遗憾的是我不记得自己说过了什麽。我希望是骂他个臭头然後撵他回去上班。为什麽要辞职呢?法院工作多好啊,他8月就要参加司考,以他的成绩一定可以一次过,然後就正式上岗了,从区法院到中院,也许还可以到高法高检……我爸说过他是走这条道的最好人选,他注定是要吃官饭的。
……唉,我爸……
下课的时候沈阳把我从桌子上拉起来,我才发现我一直趴在桌子上,胳膊都麻了。
“发什麽傻呢?都发一下午了还没够哪?”他不客气地用鄙视的眼光看我。
我觉得自己在一个周末的时间里丧失了全部抗击打能力,甚至连语言表达都出现障碍了。我只得转换话题。
我四下看看,懒洋洋道:“卫燃呢?管臣杰呢?今天怎麽没人来上课?”
胖子从包里掏出一包彩虹糖,撕开往嘴里倒了几个又递给我。我觉得袋口可能会有他的口水,便抵死拒绝。他耸耸肩,毫不在意。
“哦,合著人家俩大活人一天没来,你才发现啊?管臣杰上午就没来,他倒是难得请假,不会是跟他爸妈一块儿过节过出惯性来了吧?”
我哦一声:“回头晚上给他打个电话吧。卫燃呢?”
“一个人跟宿舍里泡著呢,昨儿来的时候就那个德性,跟病入膏肓了似的,对谁都爱搭不理──到这个学期我还以为他那眼高於顶的毛病都给去了呢──我就纳了闷儿了,有什麽事儿能让人连饭都不吃?”
我动了个心眼儿,半开玩笑道:“失恋了吧?”
“失恋又怎麽了?”胖子居然高声附和,“老子我也刚失恋,也没跟他似的在屋里装死啊。”
我受惊不浅:“你失恋了??跟那个……卢苇?”
沈阳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啊,我约了她好几次了,她都不乐意出来,後来我就跟她说,‘还愿意好不愿意好了?不愿意好咱们就散,谁也甭耽误谁的工夫。’”
“=口=然後呢?”我嘴张得都能塞进一个拳头了。
“然後?然後她就同意了呗。”
……我见多了分手的方式,就算有不吵不闹如我跟冯远洋那种,但是像他俩这样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还真是没见过。
“你丫还真是没心少肺,你到底是想谈是不想谈啊?”
“想啊,”他把包装袋攒攒丢掉,“不过这种事儿不是得随缘麽,人家不想谈了你也不能赶鸭子上架啊。”
我越来越赞赏沈阳的某些人生观。果然心宽体胖麽?他可真是什麽都看得开。我看看他的块头,又对比一下自己,顿觉自己无比渺小。
“明天他们总该来了吧?不是说社保要出成绩了麽?”
“你还怕出成绩?我跟管臣杰肯定是没戏了……哎对了,你怎麽上午也没来?哪儿鬼混去了?”
“……睡过了,索性就没来……”
我心里有点不安稳。不光是为了我自己,还有管臣杰,还有卫燃。
我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这个五月非常,非常的……
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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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试过自己的预感这麽准的。什麽叫好的不灵坏的灵?推开宿舍的门我就看到管臣杰坐在他自己的床上,神情恍惚,卫燃坐在他旁边。
吸引我的是管臣杰左边胳膊上缠的黑纱。我马上想起来他上周才跟我们说过他爸爸是警察,周末去出任务。我隐约记得周末的新闻节目里提到一个殉职的公安,而当时我还沈浸在我自己的悲伤里,新闻说了什麽我全然不知。
“臣杰……”我挣扎良久才发出声音。他抬头看我,没有刻意做出安然无恙的笑脸。他直白惯了,不懂矫饰。
我无法勉强自己说出更多一句安慰的话。宿舍里安静得像是没有人。
晚上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眼睛像往常一样直勾勾地瞪著天花板。我想,这个世界上幸福的事情千千万,不幸的事情万万千。沈阳失恋,我闹家变,管臣杰父亲去世,卫燃……
我忽然很不安。卫燃比我们经历的事情都要多,如果再遇到怎样不好的事,他会不会伤重不治?
在我眼里的卫燃像是一个频繁受伤的人,在过去的时间里连复原的能力都被削弱和淡化了。他好像无法自己愈合伤口,要找到替他疗伤的人,还要经过漫长岁月,伤口才能结痂。他敏感,孤僻,样子高傲冷漠,不好亲近,除非等到他主动卸下心防,否则爱他的人要怎麽靠近到他身边去?
我无意识地摸摸脖子上戴的玉。那还是庄传一在寒假之前我们去八大处的时候给我的,我已经很习惯戴著它,好像永远不会一个人似的。
如果卫燃身边能够有这样一个人……
床架轻轻摇晃,我从半睡半醒中被摇晃回来。是卫燃,当然是他。呵,好久不见的把戏。我主动向里靠,给他一个躺下来的空间。他一言不发地面朝著我蜷缩起身子。他的伤心溢於言表。或者那不是伤心,而是接近巨大的失望。
我想我在那一瞬间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我轻轻咳嗽两声,确保沈阳跟管臣杰都睡了,然後小声道:“那孙子是不是干什麽缺德事了?”
那麽近的距离,即使是黑夜我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卫燃紧阂的眼睫跳动两下。
他没说话,那就是我猜对了。於是我莫名其妙地又开始生气。
连冉那丫挺的!他还真别觉得自己是块料!以为自己是棵葱,谁拿他呛锅啊!一天到晚招猫逗狗,我一猜他追卫燃就那两天热乎劲儿!卫燃也瞎了眼了,我也是,还有冯远洋……对了!冯远洋!是她们俩当时非要把连冉跟卫燃往一块儿凑合!
我噌地坐起来,把卫燃也拉起来。
“丫是不是在外头勾搭上别人了?他要拜拜是吧?门儿都没有!我告诉你你也别太弱了,该他妈动手的时候一点不能含糊!你行不行?不行哥哥帮你出头!”
话是这麽说,可是我由衷地不希望他们俩之间的事由我出面摆平。一来我早已经被套了话,说好了他们俩无论怎麽的了也没有我说话的份;二来,我担心卫燃长久这麽弱势下去不是个办法。男人可以不聪明,窝囊是绝对要不得的。
卫燃居然显得有点不耐烦。
“别闹腾,你想把他们弄醒是吧?”
他披一件校服外套下了床,拉开门到楼道里。我跳下去追上他。
“他不是找别人了。我知道他心思在我身上,这点自信我还有。”顿一下,他等我追上去,“他喜欢我绝对比我喜欢他更多,因为他跟我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