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臻有种功败垂成的感觉。
自己无论如何还是力量太卑微,以为能让他淡忘过去,其实自己不过是个劣质创可贴而已。不透气又不防水,撕开之后伤口仍在,反而更深了。
谢庆很久没有回家了。
「小眠……你现在有爱人吗?」
谢庆听到这个问话一愣。
夏景语见他沈默,笑笑,说:「这么说就是有了了?就是他让你舍不得回去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谢庆只是说:「我不回去并不是因为他。」
夏景语勉强地笑:「是吗?那是……因为不想再想起小言吗?」
「怎么可能!」谢庆低吼一声,把夏景语吓到了。
夏景语无措地说:「抱歉……我作为姐姐没办法不去想弟弟……」
谢庆疲倦地说:「抱歉的是我,夏姐,我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是因为我给你压力了?」
谢庆摇摇头,说:「不是,是我总想起景言。」
他说着,很安静的语气:「我总是在想,如果本来我们有机会一起到老的。或许,也不一定,像其他人那样争吵,也可能分手,但是现在都没有机会体验了。」
他的时间渐渐流逝,而那个人却永远被定格在那一天。街边争吵的恋人们,他是那么嫉妒。他连跟他说句话都做不到了。
本来他们要一起走过的人生,现在只留他一个人了。生命里那些曾经完美的计画都落空,那个人在他的心上钻一个缺口之后就抛弃了他。
「如果我那天没有拉着他去采风会怎么样?」谢庆看着夏景语,满眼的痛苦。
「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我千百次地这么想。」
「夏姐,你是不是觉得景言为了我而死很不値得?」
谢庆转头看着远方。
除了爱,也恨。恨他留下自己一个人,面对没有他的世界,没有他的世界让人癫狂。
夏景语沈默着,突然说:「我来这个城市还没看看呢,你带我逛逛吧。」
谢庆笑笑,说:「好啊。」
他笑得很轻,夏景语觉得或许下一秒,这个男人就要随着风飞走了。
第九章 分手
「小哥!」
安臻一接电话,安彤的怒吼把他的鼓膜震得嗡嗡直响。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怎么可能有人欺负到我?」
我也觉得。安臻当然不敢直说,只是问:「那到底怎么了?」
安彤深吸一口气,说:「哼,我看见那谁谁跟一个女人很亲密地走在一起。」
安臻一愣:「哪个谁谁?」
「那谁谁就是那谁谁啊!那么亲密,小哥!这个问题很严重!」
安臻这才明白过来她在说谁:「跟女性一起走也没什么吧。」
「小哥你还在为他开脱,气场啊气场!那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在一旁看都是无法插入的气场啊!」
安臻只有安抚安彤,最后安彤撇下一句:「如果那谁谁对你不好,我就背着炸药包找他拼命!」
安臻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嘴角抽搐一下。
回到家里的时候,安臻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突然觉得好笑。这明明不是他的房子,却是他来守着,而屋主不知去向。
安臻如往常一般生活,直到门再次被打开。
安臻看见谢庆,说:「回来了啊,要吃点东西吗?啊,我眞的是老是谈吃的。」
谢庆凝视他,没有了以前的笑意也没有了前几天的冷漠,只是认眞地看着他。
安臻眯起眼睛:「有话跟我说?进来坐吧。」
谢庆走进屋子里,安臻说:「这么僵硬干什么?搞得像这个屋子是我的一样。」
「安臻,我们分手吧。」
突兀地一句话让安臻顿了一下,他转过身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谢庆低着头,不敢看安臻,只是说:「对不起……」
「我心里还有人……我实在忘不了他……对不起……」
那一天的情景反复播放。他睡着之前夏景言的笑脸,还是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的绝望。那是用生命表达的爱,需要用整个灵魂去铭记。
「我以为我能重新开始……可是我做不到……」
他曾经很长时间都觉得很冷,那种寒冷让他想去自|杀,可是他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即使再痛苦也要活下去。
「遇上你我感激……眞的……安臻……」可是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跟另一个人一起生活。
安臻走过去,手捧住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看见他的眼里有泪光。
「第一次是我们第一次做|爱的那天晚上。」
「第二次是有一天你睡着了。」
「今天是第三次。」
第三次让他看到谢庆流泪。
为爱掉眼泪,为夏景言掉眼泪。
安臻这次没有用吻去擦干谢庆脸上的水,而是任它滚落。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也没有什么感激,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只是试试,你不要有负担。」他要的从来就不是「对不起」与「感激」。
「安臻……」谢庆不知道说什么。
「好怀念你的笑话啊,以前听的时候觉得烦,现在没有了却想念了。」安臻说着,收回手。「我的东西改天再来收拾,你也累了吧,休息一下,我走了。」
「拜拜。」
安臻打开门走出去,下楼之后,他回头看看二楼,又看看闭紧了门的花店,终于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
他强迫自己不要发抖,一步一步走向路边,抬手拦了计程车。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带钱包就走了,司机一脸的不耐烦。
安臻的手机也落在了谢庆家,只有把手表压在司机那里,他刚进公寓大门,就听见计程车开走的声音。
那司机还挺懂行情。他莫名其妙地想,这下车钱也不用付了。
他敲开家门的时候,安妈妈很吃惊。安臻说:「我朋友把我踢出来了。」
安妈妈把儿子拉进来,抱怨说:「就说嘛,突然说什么要搬出去跟人合住,还是没有自己家好吧,还要看人脸色——哎呀,你的手怎么流血了!」安妈妈心疼地看着儿子的手掌。
安臻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当初希望满满地搬出去,最后还是折戟而归。是因为自己的嘴巴太笨的原因吗?满腔的爱意原来也无法挽留他。
消息的传播速度总是惊人的,王锦程一知道两人分手的消息,马上就要提着刀来砍谢庆。
安臻很奇怪:「为什么你们都认定是谢庆的责任?」
王锦程一愣:「难道不是吗?」
安臻觉得很无语:「我们是和平分手,没有谁对谁错。」至少他坚持这种说法,会让他体面一些。
「别人的事你还是少管。」杨简闲闲地说,王锦程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抽了口烟。
杨简皱起眉头:「要抽出去抽。」
王锦程再次不情愿地灭了烟。
杨简倾身问安臻:「不过你没事吧?」
安臻反问:「你觉得呢?」
杨简笑眯眯。
安臻说:「我是没什么,倒是谢庆越来越怪了,笑话都不讲了。」
王锦程说:「不讲笑话的谢庆不是好谢庆。」
杨简点头:「是啊,平时烦得要死,眞没了浑身发痒。」
「唉。」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
王锦程一拍桌子:「我们别管他了,我们三个去快活。」
杨简飞速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玩3p。」
王锦程冷汗直冒:「想不到你还挺有原则。」
杨简笑着说:「你自己去那边玩吧,那边有个人眼睛往这边瞟半天了。」
王锦程翻个白眼:「看也是看你,关我什么事。」
「我今天没兴致,你去帮我打发了。」
「为什么要我去。」王锦程埋怨地咕哝,但还是朝那个男人走过去。
「终于把他支走了。」杨简撑着下巴看安臻,「可怜的安臻,火坑跳得不舒服吧?」
安臻低下眉目,说:「虽然事先知道是火坑,以为失败了也没那么可怕,但他说『分手』的时候还是很生气。」
人心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不会痛。
「谁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杨简说。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情啊爱啊,简直是放屁。
安臻微微睁大眼睛,问:「你都知道吗?」
杨简低笑:「把『谢一眠』这三个字在网上查查就知道,当年是很了不得的新闻。」
安臻低下头。
「安臻啊,你又是何必,即使日后你占据了了他身边的位置,他的心里始终有着另一个人,这个人你看不见、摸不着,是你和他之间永远的鸿沟。」
安臻眯着眼睛,看着那边王锦程已经跟刚才的那个男人喝起酒来,说:「我知道,一开始就知道。如果我说我就是因为他所经历过的事才想跟他在一起,你怎么看?」
杨简微微惊愕,然后苦笑道:「那你眞是个大笨蛋。」杨简弯着唇角,摘下眼镜,冲酒保打了个响指,说:「调一杯给失恋人喝的酒。」
酒保朝杨简敬了个礼,说:「收到。」
安臻看着杨简温柔的眼睛说:「你也是个有资本让人伤心的人啊。」
杨简只是笑:「据说你千杯不醉?我们要不要拼一下?」
安臻点点头:「好啊。」
结果后来王锦程一手一只,骂骂咧咧地把两个倒下的人拎出酒吧。
安臻找了一天谢庆不在的时候把东西都搬走了,屋子的钥匙也留在了客厅的茶几上。谢庆回来,看着空了很多的屋子,不知道是什么感想。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觉得惋惜或是疼痛,毕竟是自己逼走他的。
桌上是他的数码相机,谢庆走过去,拿起来看。
里面都是安臻。
安臻围着围裙匆匆走过的样子,安臻早晨起来睡眼惺忪的样子,安臻刚下班单手扯领带的样子。谢庆一狠心,把照片都删了。
删了之后又觉得落寞。人啊,果然是犯贱。
他再次环顾住了三年的房子,想起三年前,他刚来这个城市找房子时,仲介帮他联系当时的房主。那时候,他看见的杨简还惊艳了一下。
大概是气场问题,即使房产手续都办妥,他还是跟杨简保持着联系。然后遇到王锦程,这个每年只会在耶诞节才回来的高材生,满口的英汉夹杂。
接着,那一天王锦程回国,带来了安臻。
安臻,安臻。其实谢庆喜欢叫安臻的名字,好像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夏景言在他的耳边说着这个城市的事,他说这个城市的风景不错,说这个城市里有很好的人。
眞的是有很好的人。谢庆心存感激。
他抚摸着照相机,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把照片删了呢,现在想看都看不到了。
夏景语一再给他打电话,询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他把安臻都赶走了,还能怎么样呢?
谢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答复夏景语,约了夏景语出来,夏景语一直都在回忆过去,而那些过去对于谢庆来说就像刀子。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踢着路上的石头,夏景语在一边说:「如果你回去了,我们专门开一个新专栏,你想拍什么让你自由发挥,我们会帮你找个最专业的文字搭档,当然再好也比不上小言……」
身边的女人又一次提起夏景言了,谢庆转过头,忍住心中的疼痛。
「小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提起小言?」
谢庆心中一跳,说:「当然不是……」
两人无言,默默地走。
谢庆想起这次找夏景语出来是为了答复她回杂志社的事的,但是到现在他都没开口。
「夏姐,我……」他停下来,刚要说,突然像被定住般,呆呆地望着右边。
夏景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一个男人穿着西装,却挽着衣袖,蹲在地上,帮一个小孩子修自行车。
她回过头,看谢庆,那个人一脸震惊也一脸痴迷。
夏景语眯起眼睛。
「夏姐,我有事我先走了。」几乎算是落荒而逃,谢庆从夏景语身边离开。
「修好了。」安臻拍拍自行车坐垫,对身边的胖小子说。
「嘿嘿,谢谢叔叔。」胖小子把几颗糖塞进安臻的衣兜里,然后骑了自行车就走了。
安臻无言地看看自己满是黑色污渍的手。他慢慢地往家里走。
好久没有见到谢庆了,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安臻拂开额上的头发,然后才发觉没洗手。
他白了白脸,低下头赶快走。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他只有忍着拿脏手去拿手机,是王锦程。
「喂,安臻啊,今天晚上我们去打保龄球吧。」
「……太累了,不想去。」
「生命在于运动嘛,去吧去吧。」
安臻刚要拒绝,就听见一声闷响,与此同时的是疼痛。
手机掉在地上,里面传来王锦程的声音:「安臻!安臻!怎么了!」
谢庆心烦意乱地回到家,今天还是一事无成。本来就下不了的决心,在看到安臻的时候更是退缩了。他抓抓头发,倒在床上。刚躺下就接到电话。
他一看是王锦程,楞了一下。他已经好久没跟王锦程联系了,大概是自己心中有愧疚,也不敢去找。王锦程居然主动联系他,让谢庆有点惊讶。
「喂?」
「喂!安臻!你知道安臻在哪里吗?」
谢庆再次惊讶,立即紧张起来:「安臻怎么了?」
王锦程大概听出了他也不知道安臻的情况,骂了一声,阴沈地说:「安臻可能出事了。」
那一瞬间,谢庆觉得自己的世界再次坍塌下来。
当谢庆找到安臻的时候,心跳都要停止了。其实安臻就在他刚才遇见他的不远处。
谢庆楞楞地打电话给王锦程。王锦程跟杨简赶来时就看到了一副诡异的情况。
安臻默默地站在一边,除了衣服有点凌乱之外,其他看起来还好。
跟他面对面的站着一位女性。
王锦程看到那位女士,一愣,喊了一声:「严晰?」
被称作严晰的人回头,看见王锦程也一楞,猛地飙出一句英语:「why are you here?」
王锦程擦擦汗,说:「这是我要问你的吧。」
严晰看看安臻,说:「刚才我看见有人打他,就出手help了一下。」
「多谢女侠。」安臻终于开口了。
「女侠?」王锦程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这位说话中英混杂的小姐,功夫很不错,三下两下就把人都打跑了。」安臻认眞地说,「很厉害,跟电视剧里的一样厉害。我被围住之后完全无法还手,她一下就搞定了。」
「……」众人都很沈默。
好吧,被美女救了的经验其实也不算太差。
「噗通」一声,什么东西跌在地上的声音,王锦程侧头一看,谢庆整个人软在了地上。
「喂喂,你怎么了?」王锦程连忙去扶他。
谢庆说不出话,只是呆呆看着安臻。
安臻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就要朝他走过去。结果刚走一步就踉跄一下,杨简上场,把他稳住。
「啊,刚才那些人用棍子敲了他的头。」严晰说。
「怪不得我的头有点昏昏的。」安臻说。
杨简试探着去摸安臻的后脑,一片粘腻。
他沉下脸,摊开手,上面都是红色。
安臻立刻被送到了医院,幸好只是外伤,包扎一下就能走了。
但王锦程在医院里就对安臻进行了充分的教育。
「安臻,对于形势错误的判断,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你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的脑袋上破了个洞,并妄图当作没事是很愚蠢的行为。由于你的一次疏忽,有可能导致全球经济下滑或是地球天气变暖等一系列不良后果你知道吗!」
安臻楞楞看着口若悬河的王锦程,说:「有这么严重吗?而且我的脑袋也没有破一个洞。」
王锦程一瞪:「不要打岔,听我说。」
安臻闭上嘴。果然老师一开始教育人都停不下来……
「你这么啰嗦,人家没事都被人说faint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