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冢先生,请你注意一下言辞。”
田村护着顶撞自己的伊吹。
“伊吹也是以他自己的做法在考虑我们的事情。都是我把分配食物的事情硬塞给他,他才会多想很
多事情,感到不安的。”
叫做赤冢的男人以能接受的表情闭上了口。周围虽然变得安静了,可是却泛起了火花四射的紧张感
,已经不是能随便举手提出什么提案的气氛了。沉默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打破它的,是忍身边的那个长
发男人。
“那个,抱歉我在这种时候说这个。刚才我听忍说,他从田村先生那是拿了刮胡刀?”
“怎么,你还不知道啊。”
龅牙男人对他说。
“咦,大家都知道的吗?”
看长发男人很吃惊的样子,龅牙男人耸着肩膀笑了起来。
“这样啊,所以才一直只有你胡子拉碴的。还以为你是有意要留的呢,原来不是这样啊。”
“好过分,怎么大家都不告诉我?”
“因为我们也没想到你会不知道啊。你看着大家干干净净的下巴就没想过是怎么回事吗?”
长发的男人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因为我觉得,可能是大家胡子都不重……”
周围一下子大爆笑了起来。僵硬的气氛也多少随之淡薄了一些。大家随心所欲的交谈声让室内一下
子热闹了起来。
“可是啊,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这沙漠会持续到哪
里去。”
这是泷的声音。
“我想一定非常非常的远。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来救援,这事情就很奇怪了,说不定已经是整整
一个县都变成了沙漠呢。”
龅牙男人冷静地说。
“说不定甚至是全日本。”
叫做赤冢的男人以沉重的口气说。听了这句话,和尚头男人耸了耸肩。
“说不定啊,这个沙漠化只有一个区域而已。这里被作为‘放射能污染区域’而被隔离开了,而邻
近的县里和我们差不多岁数的家伙们却不是准备考试,就是过着平时一样的生活。那样的话可真不是一
般的火大啊。”
大家发出一片笑声。
“不管是什么样的状况,我们都要感谢能够幸存下来的事实度过每一天。大家一起努力,一直坚持
到救援到达的那一刻。”
即使田村用漂亮的话做了总结,伊吹一样是一副不悦的样子。
“田村先生,你的神仙大人……”
唐突地开了口的伊吹指了指天花板。
“说不定是在那里没错。可是我的神仙就在我自己身体里面。所以我只做我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
“你还在说这话啊。”
伊吹以蒙着血丝的眼睛瞪着很容易就进入临战状态的赤冢。
“不管怎么说,我们说到底都是动物。在这种状态下,只有强大又有智慧的家伙会活下来,弱小的
家伙就会被淘汰掉,这根本就是自然而然的。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自然界的常理。”
伊吹激烈地挥动着摊开的双手。
“强大的吃掉弱小的而活下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所以我们不是老虎狮子,也一样吃掉牛
和猪不是吗?吃比自己弱小的东西到底有什么不对的?以他们为食而活下来又有什么错?”
听到伊吹的话,亮介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自己会受到这样残酷的对待了。不管是那个被伊吹杀死的“
眼睛看不见的男人”,还是自己,对伊吹来说恐怕都是“该被淘汰掉的”和“弱小的存在”吧。
残留着讨厌的感觉,会议结束了。大家解散。虽然会议中被伊吹的言行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但两
人独处的时候忍的事情就占据了整个头脑。这小子真是个笨蛋。如果换了是自己的话,一定一辈子都不
会说的。
从茶店回鞋店的路上,亮介决定了自己的态度,虽然那也许不该用态度来形容。
“喂,忍。”
一回到鞋店,在店里的空间中坐下来的同时就叫着他的名字。一直都垂着头的男人抬起了头来。
“除了借你的肩膀走路的时候,绝对不许你碰我。”
忍露出了哭泣一样的表情。
“我可以碰你,你绝对不能碰我。你敢碰我一点我就揍你。我没说把你赶出去你就该感谢我了。”
颤抖着的嘴角稍稍地动了。
“我、我还没有听到阿亮的回答……”
由于根本没有把那当成认真的告白,亮介听到他要求回答的时候吃了一惊。
“不用问也知道了吧。我才不会撒谎呢。”
对面的男人紧紧地握住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说得清楚点,我觉得很恶心。虽然我不是否定同性恋,可我还是不能理解那种心情。话就说到这
里。”
忍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就按宣言说的,亮介从这一天开始和忍分开睡觉,不过仓库总共就只有两叠
的大小,距离也只能拉开五十公分而已,只要翻个身就能碰到了。
忍的告白让亮介重新考虑了忍至今为止的行动。最初的吻是在家里的地下室。如果那个时候就发现
他不对劲就好了,可是总觉得因为处身于不普通的状态,所以做出不普通的事情也是正常的,没有想得
太深。
亮介有性的经验。最初是在初中三年级的时候,有了个交往的女孩子,感觉也不错,为了什么时候
把她邀到家里而烦恼着,像个笨蛋一样在那前后都只想着这一件事情。
至今为止都在一起,忍就没有那种冲动吗?既然说了喜欢,那也想发展到接吻以上的地步的吧。和
忍做……在觉得恶心之前,和那个忍赤裸着身体互相拥抱什么的根本就是想都没法想象的事。
“阿亮……”
亮介在黑暗中,他呼叫着自己的名字。
“手……能不能拉着手呢。”
“开什么玩笑。”
干脆地拒绝掉他。在听到告白之前,还以为那只是单纯的寂寞而已,现在才知道那是撒娇了。
“我好怕,做了可怕的梦。”
“少撒谎。”
在黑暗中愤愤地说道。
“就因为想缠着我,你才装寂寞装害怕的吧。真是讨厌的家伙。”
“不、不是的。我、我没有阿亮在的话真的睡不着的啊。”
说个没完的男人越来越烦人了,亮介向他怒吼:
“吵什么吵!快点睡觉!”
哭泣声传了过来,亮介塞住了耳朵。
“真的,是真的睡不着……”
“如果你再罗嗦我就把你赶出这个房间!”
他知道忍是不会出去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如果他真的出去自己也会困扰。如果没有一个人在身
边,弄得不好会被杀掉的。毕竟自己是被伊吹认定为“该淘汰”的存在。
既然是总有一天要淘汰的存在那就杀掉,或者不给食物饿死掉。无论变成哪一种都是最糟糕的事态
。没有光明的未来。而这种最糟糕的人生上又加上更糟糕的附赠,那就是忍的告白。自己面对的连一件
好事也没有。
“不许哭!烦死了!”
向着哭声发出的地方怒吼一句,在抽噎声的伴奏下,亮介……睡着了。
忍倒下是在那之后三天的事情。泷来通知的时候,亮介正在鞋店的仓库里就着蜡烛光读着从附近书
店里拣来的文库书。他的一天总是在上了锁的家里发着呆度过的。最初被交给的帮助整理物品的工作被
伊吹给回绝了。想着还是做点什么的好,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实在太无聊了,就整理了鞋店里面,把
所有男鞋按尺寸分了类,可这三天里一个说要鞋的人也没有。而且亮介一天基本也都窝在仓库里像鼹鼠
一样度过,就是有人上门也可能根本听不到。
也曾经到挖掘现场去露过一次面,可是向只能坐着的自己投过来的,都是冰冷的视线。而且正在这
时,挖出了一具腐烂的尸体,那个味道让亮介吐了出来,结果弄得周围的人还要多费一道手清理这里。
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去过挖掘现场了。
第一次参加集会的时候,就发觉到自己根本没有融进这里的气氛。如果不是有什么缘由的话,就与
这里的人完全没有接点。不能像忍一样参加“挖掘”作业,也不能去帮伊吹的忙。伊吹的事情也就罢…
…可是想做什么都被自己的脚阻碍了。
现在还能用“那家伙受了伤”做自己的免罪符。可是这种宽容也是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而且在
这段时间里就会因为什么都做不到而被疏远。这很明显。亮介也强迫着还在疼的右脚练过好几次走路,
可是总是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遭到了挫折。那种仿佛让背冻起来了一样的激烈疼痛到什么时候都不会
消失。他通过愤怒地把身边的鞋子到处乱扔来泄愤,可是很快又重新想着,就是不被这里的人喜欢也没
什么,就算他们不喜欢自己,食物还是每天送过来的,没什么麻烦的地方。
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亮介也就放弃了勉强自己的努力。并且转换了思想想道,能够免除挖出尸体
的讨厌工作,这说不定是值得喜悦的事情呢。这样一来,虽然还残留着微微的芥蒂,但心情已经轻松了
许多。
听说忍倒下的事情的时候,最初闪过亮介脑海的,就是上厕所的时候自己该借谁的肩膀才好。还有
每早每晚的打水,如果没有人做了的话就不能洗脸刷牙了,那么生活马上就产生了困难。
“他们两个人搬运瓦砾碎块,然后他就突然把抱着的东西全都掉到了地上。正说着‘你小心点啊’
的时候,他就倒了下去。摇他他也不睁开眼睛,大家都吓了一大跳。赤冢先生的家就在最近的地方,他
们赶快把他送到了那里,但是……只是睡着了而已。”
泷坐在亮介的旁边,手脚并用地表现着那个时候的状况。
“本人也说只是想睡,问了他才知道他三天来一直睡眠不足。我去看了看情况,多半他现在还在赤
冢先生家里呼呼大睡着吧。那家伙换了枕头就睡不着,其实很意外地是个纤细的家伙啊?”
纤细?这个词是个与忍差了很远的词语。倒是也发现了这两天来忍的眼睛都是血丝,可是不想去问
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他都没有睡的事情。一直以来先睡着的都是自己,自己起来的时候忍也已经起来了
。
“田村先生说让他好好地睡一会儿就没问题了,不过还是让亮介知道的好,所以我就过来通知了。
”
这是出于对亮介与忍的关系的体贴。忍发生了什么,田村一定会告诉亮介。本来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的,可是他仍然做得那么慎重。虽然觉得他真够罗嗦的,但也不能说出“够了”之类的话来。
话已经说完了,但泷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觉得他是想要偷懒,但泷的表情很是阴暗,一点也
没有放松的感觉。
“我啊,现在是很认真地在困扰。”
他搔着后脑勺,叹了口气。
“你要跟我约好,对谁也不能说出去。”
看了那认真的表情,亮介说着“啊啊”点了点头。
“在这两天之前,伊吹找我谈了话。那个人性格尖刻,所以在这里关系好些的只有田村先生而已。
我去分配食品,他说有点话要和我说。然后昨天就说‘有认真的事情要找你谈’,把我叫了出去。劈头
就对我说‘做我的同伴’。那个人是真的打算袭击松井超市的地下街哟。他打算在袭击之前为了达到减
少对方人口的目的在水里下毒,所以让我一起跟他去。”
听了这句话,吓得混身一震。亮介想起了伊吹蒙着血丝的眼睛和激烈的言行。是他的话,也许真的
会干得出来的。
“……我,我好害怕。因为伊吹先生,他是认真的。我看着就知道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成为杀
人犯的同犯了。”
泷说着说着眼睛湿了。伊吹像是口头禅一样一再重复着的“淘汰”,那就是让他肯定无差别地杀人
的理由吧……不然的话,谁又会想到杀死很多人的方面去呢。
“去和田村先生说吧。”
亮介的脑海中首先出现的答案就是这个。
“就是伊吹也不能无视田村先生。如果田村先生说过他的话,他也会重新考虑的吧。”
本以为泷会赞成,但他苍白着脸连连摇头。
“这、这么做了的话,不就暴露了是我说出去的吗?那时候就惨了。他一定会对我怀恨在心,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