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眯细了眼睛,低声说着不知所云的话。亮介感到了不快。
“我好几次地被家里来的伯父的熟人认错是他的儿子。”
他忽然唐突地这样说。
“都是你擅自在家里晃悠来晃悠去,知道爸爸有个高中生大小的儿子的人,会错以为是你也是当然
的吧。”
无视亮介的话,忍像是唱歌一样地念道:
“大家都说我们长得很像,这我很高兴。也有人说我和阿亮很像的。虽然阿亮你说我们一点也不一
样……我却一直觉得就是像的。”
他这么肯定地说着,亮介也想起来他的确是说过几次。可是心里总是想着怎么可能。
“我是六月生的。阿亮是十月。所以我是哥哥。”
看着笑着这么说的忍,后背不觉就是一寒。那要打过去的拳头却只划过了虚空而已,对方闪了过去
。
“少撒这种恶心的谎话,别以为这样就能吸引我的注意。我的爸爸怎么可能和你的妈妈。他才不可
能看得上君江的!”
但即使说什么,忍那充满自信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父亲真正喜欢的,是我的母亲。他说和阿亮的母亲结婚,只是因为需要一个政治家必要的踏板而
已。父亲非常疼爱我。所以我一直觉得什么都不知道的阿亮很可怜。”
“开什么玩笑!”
虽然否定着,但心中却卷起了肯定的风暴。被像家人一样对待的佣人的儿子,被过了头地疼爱的忍
。默认懒散的君江的父亲。自己是觉得奇怪的,一直觉得很奇怪。
“母亲和父亲都说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起。不管是对阿亮还是美香子,还是阿亮的母亲都一辈子
也不能说出口。可是现在约定已经无效了。因为父亲和母亲都已经死了。”
忍垂下眼帘,给予亮介最后的致命一击。
被背叛了。父亲背叛了自己的这个事实,在亮介的心中留下了大大的伤痕,不断在脑海里反复着。
令人自豪的伟大的父亲像崩溃了,代之的是一个色狼老伯;一直都不喜欢的君江则更成了令人厌恶的恶
魔;只不过先出生就发挥了主导权的童年玩伴变成了看到他的脸都觉得恐惧的存在……
可是,这一切还不知道真相如何,说不定全部都是忍编造出来的谎话,好借此来摆布自己而已。在
这里根本就没有能够证明这是谎话还是真实的手段,有的只是忍口中说出来的话而已。
“抱歉这么突然找你,可是能不能让阿忍把伊吹叫出去?因为也不好拜托其他的人。只要一问理由
,其他人就会全对田村先生说出来的。在这一点上忍就什么都不会说,就跟之前找瓶子的时候一样。”
到了伊吹要到松井超市的地下去进行外交的那天早上,泷忽然这么说道。虽然不用自己负责把伊吹
叫出来是很感谢,可是如果没有人把伊吹叫走的话,这个计划本身就不成立了。亮介不太情愿地叫了昨
天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忍一声,他用瞪一样的眼神看着泷,低声嘟囔着“叫出来……”
“希望你早上八点的时候到伊吹家去,把伊吹叫到外面来。随便找个什么样的理由都可以,但是一
定在把他拖在外面五分钟以上。”
拜托你了,泷合起双手弯下了腰。忍瞟了亮介一眼。
“为什么我必须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虽然口气并不强烈,但态度是反抗性的。
“拜托了,求求你。”
泷向着亮介送过去一个“你也来拜托他啊”的眼神。
“……按泷说的去做啦。”
知道他向着自己看了过来,但还是垂着头看也不看地这样说道。过了好久,忍终于回答:“好吧。
”
“既然阿亮说希望我这么做的话,那我做。”
讨厌的说法。就好像是在胁迫一样。泷没在意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只为他答应了而抚着胸口
长出了一口气。向着忍讨好似地笑了笑,说“那八点的时候就拜托你了”,再对亮介说了句“收拾的事
情就都交给你了”,走了出去。
泷一不在了,亮介就拿着配发的早饭——一盒饼干进了仓库。自己进去之后就把门上了锁。昨天他
一直一个睡在里面。忍在外面叫着“阿亮让我进来”敲着门,可是亮介也直到早上都没开门。他装作听
不到仓库门被敲着的声音,完全无视了忍的存在。
“阿亮,你和泷先生到底在做什么?”
不回答他,打开饼干盒吃了起来。亮介恨着忍,是他把不知道还比较好的事情强行告诉了自己,亮
介非常愤怒。已经再也不想和那种男人扯上关系了,连话也不想和他说一句。就算是童年玩伴,跟这个
已经不算是朋友了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可是……亮介把视线落在自己的右脚上。都是因为不能
自由行为的这只脚,自己不能彻底和忍断绝关系。
“你为什么没有死掉算了呢。”
就算对方听不到也没有关系,亮介把一半的饼干放进口中。
“那个时候死在沙漠里就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会知道这么讨厌的事情了,自尊心也不会再受到伤害。对死人,记忆不会有
什么变化,只会保持着漂亮的状态被埋葬在记忆的深渊里而已。
“阿亮真心让我去死的话,那我就去死。可是对阿亮来说我还是有必要的。因为阿亮你的脚不好啊
。”
隔着门扉,那淡淡的声音传来。虽然这是事实,但对如今的亮介来说,无论什么声音都充满了恶意
。
八点差十分的时候,外面传来了玻璃门打开的声音。忍出门去了。挖掘作业每天早上八点钟出门就
可以了,这十分钟的富裕一定是到伊吹家去叫他出来的。等忍出了门,亮介就出了仓库,锁上了玻璃门
,然后又看了一眼表。伊吹在八点稍过的时候会出门去,那么八点半,不,九点的时候偷偷溜进伊吹家
就没问题了吧。
亮介为了一个人到伊吹家去,在附近找着有没有什么能做拐杖的东西,扔掉水的事情不能让忍去做
。找到了一根用来放下卷帘门的,头上有些弯曲的细铁棒,虽然多少有点不合手,但就用它吧。到了九
点的同时,就拄着它拿着蜡烛离开了家。
到伊吹家去的途中无论如何也要经过挖掘作业的现场。为了不被任何人发现,小心着在角落的暗影
里走着,可是却被田村一眼看到了。田村跑过来问“怎么了?”只好说“我去上厕所”来混过去,但对
方却说“我来扶你吧”。很郑重地谢绝掉,亮介撑着铁棒向前走着。忍在远处看着自己,但还好他没有
靠近过来。
总算是走到了伊吹的家,打开了没有上着锁的药店的门。白天的时候大家都是不锁家门的。因为没
有家门钥匙,没法从外面开门。伊吹的家也和大家的一样,没有钥匙不能从外面锁门,这一点泷也确认
过了。
药店果然还是有着独特的味道。那并排摆放着的药架,让自己想起了他把药片硬塞进自己嘴里的时
候,心情变得很灰暗。在蜡烛的照明下走了进去,走近收银台旁边,发现了乱扔在那里的四个瓶子。心
想着这么乱放也亏伊吹没发现啊,把瓶子一个个捡起来。这个瞬间左手边忽然发出“碰”的声音,亮介
慌忙回过头去。
“是你啊……”
从房间的里面端着蜡烛出来的,竟然是应该已经到外面去了的伊吹。就好像被蛇盯着的青蛙一样,
亮介手拿着瓶子浑身颤抖了起来。
“泷死活不开口说出同伙是谁。我还想到底是哪个呢,原来是你。”
伊吹以缓缓的步伐走了过来。亮介扔下瓶子转身就想跑,可是比起撑起铁棒拖着一只脚的亮介来,
还是追上来的伊吹要快得多。在门前的地方就被他抓住了领子,向后直拖回去。
“住、住手……”
力量强到想不到会属于一个瘦削的男人的地步。那股强力狠狠地把亮介摔到地板上,一只脚踩住了
他的背。
“不但派不上用场,还敢来妨碍别人……”
在静静的声音中,包含着愤怒。亮介想要撑起身来,可是却被他骑在了背上,连动都动弹不得。伊
吹一把抓住亮介的头发,以丝毫不把人当人的无情,一次次地把亮介的脑袋撞向地面。
疼痛凌驾了恐惧,亮介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谁又能想象得到,被伊吹发现会变成这种最糟糕的状
态呢……头发忽然被放开了,还以为伊吹的火气消了的时候,一阵剧痛就袭击了亮介。
“呀!”
疼痛的右脚被抓了起来,一次一次地又拉又扭,刀刺一样的剧痛顿时流窜了出来。
“救、救、救命……”
伊吹毫不留情。由于过度的疼痛,亮介失禁了。哭泣着颤抖着的时候,亮介发现泷在房间的一角。
他被绳子五花大绑着,嘴里塞着东西,正浑身打颤地看着这里。
“我说你啊,就去死吧。”
抓着亮介的头发提起来,恶魔低语着。
“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只要你说一声‘嗯’,接下来的事情我会替你处理好的。”
“不,不要……”
他摇晃着亮介的头,殴打着他的脸。
“帮不上我的忙就去死好了。你这样软弱的家伙活在这里也只是添麻烦而已。”
不意间伊吹的你接近了,在耳边这样低语着。
“……拜托你,请去死吧。”
在亮介睁大眼睛的同时,伊吹的手指卡上了喉咙。空气的入口被堵塞住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对不……”
亮介道着歉,浑身都在颤抖着,可即使如此,掐在喉咙上的手指也没有减弱力量。他在苦闷中挥动
着双手,可是却感到身体越涨越满,直到饱和。当确信自己真的要被杀掉了之后,眼前的地板模糊了。
突然,伴着大大的冲击,背上的重量消失了。在几乎失去了意识的瞬间,大量的空气冲进了喉头,
亮介把脸贴在地板上大口咳嗽起来。
“阿亮,你没事吧?”
被你抱起来,摇晃着。剧烈地咳嗽着咳到肺都疼了,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是忍。和自己对看一
眼后,他就用力地抱住了自己。在确信了自己还活着的同时,眼泪就溢了出来。
“还好我追在了你后头!”
脸颊被他的脸颊蹭着,觉得很疼。这小子最近又没有好好刮胡子了。这样想着,亮介紧紧地抱住了
救了自己的命的优秀的佣人。忍的后背现时哆嗦了一下。
“忍,你也是他们一伙的吗!”
伊吹站了起来,在忍的后背摇晃着。
“你对阿亮做了什么!”
忍转过头去,以严厉的口气对他叫着。伊吹空虚地笑了。
“我说啊,忍。杀了这小子吧。我知道你们很要好。可是我们也到了必须在消減人口的时候了。现
在必须减少食物消耗,按着顺序来,从最弱的这小子开始。”
“不要,我绝对不要!”
忍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亮介。
“那你们两个就一起去死吧。”
伊吹从后面扑上来,殴打着抱着亮介的忍的后背,忍放开亮介,果敢地开始与伊吹交战。亮介还为
喉咙上残留着的手指上的感觉而颤抖着,呆呆地看着两人激烈地殴打的样子。忍撞上的玻璃柜台被打破
了,伊吹撞在药架上,药品哗啦啦地掉了下来。亮介这是第一次看到忍与别人打架。在占据地下室的家
伙们面前,忍都是任他们殴打不还手的。
这个以鬼的形象战斗的男人,看起来就像是完全陌生的别人一样。咚的一声巨响,伊吹狠狠地撞到
了墙上,就那样瘫倒了下来。忍抓着忽然不再会回手的对手的胸口,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放开手,伊吹
就瘫到了地板上去。跨过了再也不动的对手,忍回到了亮介的身边。用沾满了鲜血的手抱住了亮介,然
后把带着铁锈味的嘴唇用力地压了上来。
咔哒咔哒的奇怪声音让亮介哆嗦了一下,泷还滚倒在房间的角落里。忍装作看不见那边的样子,亮
介对他说:
“去把他松开。”
虽然他露出“为什么是我”的表情,但还是没有违背亮介的话。重新获得了自由的泷直直地向着亮
介冲了过来,“对不起,对不起”地一个劲道着歉。
“我没能迅速地换掉。那家伙行李里装了很多东西。我找的时候他就回来了,逼问我……”
“不用说了。”
把手放在自己的咽喉上,回想起那掐紧的感触,就不由得又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