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木原音濑
木原音濑  发于:2011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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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朦胧的意识中,垣田亮介簌簌地颤抖着。无论是面孔还是手指,都好像冻结了一样冷。无意识地

 

为了寻找温暖的东西而伸出去的手,却在强力的拘束下啪地一声落在地板上。胸口被压迫着,他困难地

 

浅浅喘息着。汗水和令人反胃的酒精味道一起强烈地冲进鼻子里。

 

亮介一下子进入了清醒的阶段,他的眼睛凝视着无论睁开还是闭上都是一模一样的黑暗。这让他想

 

起了孩提时曾去过的一个地方,祖父位于郊外的房子。那座旧家周围没有民居,到了夜里,一关上灯,

 

就陷入了一片会让小孩子不由自主地相信迷信的、绝对的黑暗。

 

可是这里并不是祖父在郊外的家的。在试图伸展僵硬的手脚的时候,右脚腕上就传来一阵剧痛,让

 

亮介无意识地把身体蜷缩了小小的一团。

 

“呜……”

 

冲击过去之后,仍然残留着余韵般的痉挛一样的抽痛。咬紧牙关忍耐着疼痛的同时,亮介也为为什

 

么脚腕这么疼而不解地搔着头,而且自己到底又在哪里呢?这里有……酒精的味道。

 

习惯了黑暗之后,眼帘里缓缓浮出了刚才看不到的影子。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森架子,规矩地摆在上

 

面的瓶子,鼻子里闻到了独特的老霉臭味。亮介皱起了眉头。这里是父亲自豪的地下酒库,自己已经多

 

少年没进过这里了,为什么现在竞会躺在这种地方呢。

 

“阿亮,你醒了吗?”

 

耳边传来了灼热的呼吸,和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是,忍吗?”

 

“嗯。阿亮你冷不冷?”

 

头发被抚摸着,身体被拉了过去。就算再怎么冷,这个动作也未免太亲密了些,平时的忍绝不会这

 

么做的。亮介用力地推开了眼前的身体,撑起了上半身来。身体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在直起背的时候

 

,眼前就一花,用手扶着额头时,为额头的热度而吃了一惊。

 

“为什么……我会睡在这里?”

 

一知道自己发烧了,呕吐感就止不住地泛了上来。

 

“阿亮,你认得出我吗?”

 

“那当然认得出啊。”

 

“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听他这样执拗地问着自己,亮介烦了起来,伸开双手怒吼一样地回答道:

 

“你一直说什么废话啊?你不就是忍吗?菅原忍!”

 

轻轻的冲击传来,亮介突然被个子很高大的忍用力抱进了怀里,他惊愕地推开了他。

 

“你干什么!”

 

眼前的黑影开始晃动起来。仔细一看,他在冰冷的黑暗中呜呜地抽泣了起来。

 

“阿亮终于回来了。”

 

颤抖的声音里混着抽鼻子的响动,亮介皱起了眉头。

 

“阿亮一直都好奇怪。完全都不睁眼睛,说些奇怪的梦话。我一直担心你担心得要命,怕你会就这

 

么死掉。阿亮要是死了,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亮介用双手按住了烧得滚烫和额头。记忆就像过去的8毫米摄像机一样,断断续续地在脑海中回放

 

着。问着自己“是你认识的人在吗?”的忍的声音,崩塌下来的天花板,被巨大的声音掩盖的惨叫。为

 

了逃走而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因为脚下的剧烈摇晃而重重地摔倒了。当头狠撞在地面上的时候,记忆也

 

就啪地一声断绝了。试着用手去摸了摸后脑,那里还在钝重地伤痛。

 

亮介打量着周围。这个地下室一样的酒库是超级喜欢葡萄酒的父亲建起来的。亮介好多年没有进过

 

这里了。小学生的时候,亮介让忍和自己在家里玩捉迷藏,结果跑进酒库里打破了酒瓶,被生气的父亲

 

大骂了一顿。从那之后,亮介就再没打开过地下酒库的门了。一阵恶寒窜过他的后背,在打了一个大大

 

的喷嚏后,亮介细瘦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虽然现在还是十月初,但地下室却好像冰箱一样的寒冷

 

 

“喂,出去啦。真是的……你想在这么冷的地方呆到什么时候。”

 

弯了一下右膝,只是轻轻地弯了一下而已。脚腕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眼泪从眼角渗了出来。

 

“出去了也什么都没有,一定比这里还冷的。”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这里是我家的地下室啊!”

 

亮介大声地怒吼着。疼得令人抽搐的疼痛,加上忍梦话一样的胡言乱语,更激起了他的火气。试着

 

摸了摸脚腕,亮介吓了一大跳。他这才发现,剧烈疼痛着的那里肿得像要圆木一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

 

摸摸左边,两只脚的差别明显极了。这很显然并不是普通的状态。

 

“我的脚是怎么了?喂,我在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笨蛋!别呆在那里,快点送我去医院啊!

 

 

亮介气得把两只手都攥成了拳头大嚷。忍似乎被亮介吓到,向后缩了过去。面对着这个即使挥着双

 

手也碰不到的家伙,又无法缩短两人间的距离,亮介从心底感到了愤怒。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医院到底在哪里。光是找到阿亮家的地下室就已经很费劲了……”

 

“罗嗦,罗嗦,罗嗦!去叫我爸我妈来,现在就去叫!”

 

“伯父伯母都不见了。”

 

他的声音因为畏怯而小到快听不见。亮介唰唰地拼命抓着头。

 

“你说什么啊,够了!我妹妹美香子也好,家政妇君江也好,谁都行,快点叫过来!”

 

“美香子还有妈妈也都不见了。”

 

“可恶!”

 

亮介愤愤地啊,用拳头咚咚地打着水泥地面。跟这小子根本没法说话,得出这个结论并没费他很长

 

的时间。

 

“喂,忍。你背着我上台阶,带我到大家那里去。”

 

“阿亮,可是……”

 

“有说废话的时间就快点给我做。不然我给你小子厉害看。”

 

眼前的影子慢慢地靠近了自己。一把抓住走到自己身边的男人的手腕,粗暴地把他转过去背对着自

 

己。

 

“给我再弯点腰!笨蛋!”

 

一边怒吼着一边抓住了忍的肩膀。由于是坐着让人背,没法使出力量的亮介一时很难爬到他背上去

 

,反而摔了下去。右脚磕在地面上,疼得他咬紧了牙齿。第三次尝试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抓住了忍的脖子

 

,成功地被他背了起来。

 

被这个个子高大的男人背起来之后,天花板一下子变得很近。个子很高这一点,是这个头脑不好又

 

笨拙的童年玩伴唯一的长处,但他也没有把这一点发挥在体育上,真上白长了这么一个大个子。为什么

 

这小子会这么高呢,亮介想到自己不满一米七的身高,不由得觉得很是不甘心。

 

背着亮介,忍步调沉稳地走着,登上了铁做的台阶。咚,咚,钝钝的金属音大大地响了起来。眼看

 

着天花板以迅速的势头接近自己,可是那正在上台阶的后背却还是没有任何的犹豫。

 

“喂、喂!快站住!”

 

忍慌忙停了下来,可是已经迟了。伴着咣的一声响,亮介的头狠狠地撞地天花板上,大叫了一声“

 

疼”。

 

“啊,阿亮,对不起……”

 

“你这个混蛋!”

 

亮介粗暴地殴打着那个愚笨又迟钝的脑袋。被打的忍蹲在了台阶上,一个劲地重复着“对不起,对

 

不起”。直到打得手都疼了,亮介才住了手。

 

“你真的是做什么都做不来的笨蛋啊。”

 

“对不起。”忍以颤抖的声音回答。

 

“行了,快点把门打开。”

 

背着亮介站起来,小心地弯着腰,忍的手搭上了地下室的门。

 

“阿亮,不管外头怎么样,你也不要吓倒啊。”

 

他回过头来,又说了这么一句。

 

“快点打开!”

 

门被慢慢地推开了,在铁门发出咯吱的倾轧声打开的同时,什么东西就唰地一声流进了地下室里。

 

“呜哇。”

 

慌忙低下头去抱住头。那东西流进头发里,又从手指的缝隙间哗啦 啦地流了下去,流过手腕,从

 

手肘上滑下去,最后白白地堆在铁做的台阶上。是沙子。像灰一样洁白的沙子。为什么家里会落了这么

 

多的沙子呢…… “阿亮,你还好吗?”

 

落下来的沙子总算落完了。既然已经知道是这样,为什么不在开门前告诉自己呢……虽然很想这样

 

抱怨一声,但亮介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暗淡的光线从门的对面投了下来,越过忍的肩膀,亮介看到了

 

月亮。打开向自己伸来的手,甩下忍爬上台阶,当把手搭上门框的时候,手指感到了沙子干涩的感触。

 

缓缓地把头探出门外,展现在亮介眼前的,是笼罩在柔和月光下的、纯白的沙漠。

 

“……开玩笑的吧……”

 

冰冷的风扑打着脸颊,在耳边回荡着,发出嗖嗖的声音。试着闭上眼睛再睁开看看,眼前的景色也

 

没有任何改变。三百六十度,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是同样的风景。这里明明应该是楼梯旁边窄小和空间

 

,右手边明明应该是厨房和走廊的,可是一切都是形影全无。

 

亮介愕然地看着月光下的沙漠,直到感到彻骨的寒意才蓦然惊醒过来。他畏缩地向后退去,向着身

 

边的忍命令道:“关上门。”门关上之后,刚刚被月光照亮了的周围的景色又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是,是哪里?”

 

他怔怔地问。

 

“是阿亮的家,在地下室里。”

 

这个他知道,地下室他还认得出来。

 

“那我家又怎么了?为什么会完全没有了?我一点也不记得啊……”

 

能看到人影了,影子微微地颤抖着,用极小极小的声音答道:

 

“我也不记得啊……三天前,和阿亮一起去‘annys’,那时忽然有好大好大的声音,店整个塌了

 

下来。那之后外头就变成这样了。”

 

忍说是三天前,可亮介的记忆到‘annys’店里就中断了,直到现在也接续不上。自己这三天里一

 

直没有意识吗。可是记不得的这段时间里的事情之类的,目前并没有什么意义。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父亲母亲,还有美香子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他一把抓住眼前那个沉默下来的影子,揪着他的胸口粗暴地摇晃着。

 

“我、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可是说不定是已经死了。”

 

如此简单的脱口而出的“死”这个词,让胸口顿时变得一片寒冷。自己连祖父母都还健在,家族中

 

的任何人都没病没灾,至今到止,亮介对“死”从来没有过感觉。那应该只是远远地眺望着、和自己毫

 

无关系的东西才对。

 

“外头变成这个样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我和阿亮活下来了,可是有很多孩子被塌

 

下来的天花板砸在了底下。他们头上冒着血,身体,都被压烂了……”

 

“那你又有什么理由说我家人都死了?”

 

瘫坐在台阶上的亮介抱住了头。

 

“抱着动也不动的阿亮跑到外头的时候,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哪里了。到处都是白白的沙漠

 

和水泥碎块,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我还想也许是发生了时空跳跃了,可是却又找到了阿亮家的地下室…

 

…”

 

找到了这个地下室,忍才明白这都是现实了吧。头一跳一跳地作痛。只有两个人,被留地了什么也

 

没有的地方,这个现实越来越清晰地逼向了亮介。

 

对话声中断后,地下室里异常地安静。微微能听到门外翻卷着的风的声音。不意间想起了亲人们的

 

面孔,心里难过极了。就连一贯傲慢的美香子,现在也是那么值得怀念。如果大家真的都死了的话,那

 

该怎么办?他自问着。不,自己又没有看到他们死去的样子,也没有任何人告诉自己他们确实死了,只

 

是猜测而已,根本没有根据。这只是噩梦而已,只要一睁开眼睛,什么都恢复原本的样子的吧。亮介狠

 

狠地掐着自己的脸,一次又一次。但是,梦没有醒,只有现实的痛楚在不断增加着。

 

“这里,是哪里?”

 

他又重复了同样的问题。

 

“是阿亮的家,在地下室里。”

 

得到了同样的回答后,稍停了一下,忍又接着说了下去。

 

“你要再出去一次看看吗?”

 

手边能扔过去的东西,只有撒在台阶上的沙子而已,真不甘心。

 

“你去死吧!”

 

亮介怒吼着抱住了头,然后能听到的就吸寂寞的风声了。

 

从忍那里拿来了手表,按下小小的按钮,就会有微弱的光显示出液晶数字的时刻。在这个不知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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