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干什么?”
“哥放的不是羊,是寂寞。”
“哈?”
赫尔墨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以你那小脑袋瓜子,理解不了其中的深奥。”
“哦……”
虽然不明白老大为什么有福不享要跑到外面吃苦,帕里斯还是乖乖地去准备了足够的水和干粮,几件换洗的衣裳,打成包裹交给赫尔墨斯。
“真的不用我陪着你吗?”
“不用,你好好看门。”
“老大,山里有狼,晚上的火不能灭了。”
“知道了,回去吧。”
“老大,山里头冷,要多加件衣裳。”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会照顾好自己的。”
“老大,山路崎岖,走路要多加小心……”
“我说你烦不烦!快回去!再跟着你就和我一起进山了!”
帕里斯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我活到这么大,就只有你对我好点儿,人家也想对你好点儿嘛。”
赫尔墨斯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我就想找个地方静一静而已,过几天就回来了。”
帕里斯点了点头,这才听话地往回走,还不忘一步三回头。
赫尔墨斯冲他挥了挥手,赶着羊群到山脚下的牧场去了。
其实帕里斯的担心是不必要的,早在赫尔墨斯决定来放羊的时候,哈迪斯就先走一步,将崎岖的路面变成了坦途。至于所谓的野狼,一感觉到有如此强大的气场,更是早早地迁徙到别的地方去了。
打点好一切,哈迪斯就在那里等着,远远地看着赫尔墨斯赶着一大群纯白的绵羊,缓缓地向他这边走来。
牧场就在山的阳面,从农庄过来必须经过两山之间狭长的山谷,赫尔墨斯带着羊群走了半天,一路下来都十分顺利,路上甚至连颗绊脚石都没有。
赫尔墨斯不禁摇头笑了:“这也帮得太明显了……”
穿过了幽暗的峡谷,终于重见天日,眼前是一大片青翠的草场,点缀着五颜六色盛开的野花,像是披在大地身上的华丽衣裳。
羊儿们欢快地朝草地奔去,像是从天上掉下一团团软绵绵的白云,为草场增添了新的颜色。
微风吹走了脸上的汗珠,赫尔墨斯爬上了一个小山丘,找了一块树荫下面的石头坐下,从高处察看着牧羊犬监督羊儿们别走远。
这里是多么安静,清风吹过百草低,百草丛里现羊群。
心,也渐渐地变得平静。
掏出怀里的牧笛,对着眼前的美景,吹起了熟悉的曲子。
曲声悠扬,清远绵长,只可惜,曲韵之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哈迪斯就坐在他身旁,品味着笛声之中蕴含的心情。
他将自己的气息压得很低很低,已是肉眼凡身的赫尔墨斯,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靠得那么近,离得那么远……
他的曲子充满了思念,他还在想着那个人,很想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别再伤心……
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自己从来就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纵使有千般深情,也只能默默地藏在心底。
更何况,自己并不是他想要的那个,即使说一堆安慰的话,也无法弥补他心中的创伤吧……
所以,就只能够……安静地陪着。
牧羊犬急促的吠叫,打断了悠扬的笛声,赫尔墨斯三步并两地跑去看个究竟。
远远地就看见了一只小羊羔陷入了沼泽,挣扎着咩咩地叫,表面上长着鲜嫩青草的黑色软泥正无情地将它吞噬,旁边的牧羊犬也无能为力,只能高声求救。
赫尔墨斯站在泥潭边上,极力地伸出手想把羊羔勾住,只差那么一点点……眼看它渐渐地消失,着急地往前一使劲——“吧啦”一声,连自己也掉进去了!
这下倒好,羊羔算是抓到了,问题是一人一羊正以更快地速度往下陷,赫尔墨斯也不得不跟着叫喊:“救命啊——”
才喊了一声,马上就有一股力量把他从泥潭里头托了出来,抱起了怀里抱着羊的赫尔墨斯,两人眼睁睁地对望着,被救的小羊羔“咩——”地叫了一声。
“我这么做不算犯规吧?”
“反正也犯了那么多次了,不差这一回……”
“你能看见我?”
“拜托,我不是白痴……”
“那好,我也没必要隐身了。”
“你这是什么逻辑……”
“我本来想安静地守在你身旁的,可惜被你发现了,那我就大大方方地现身好了。”
“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
哈迪斯抹了一把他脸上的泥巴,淡淡地笑了:“我带你去洗一洗吧。”
哈迪斯抱着赫尔墨斯来到山谷,山中的溪涧淙淙流下,形成一个波光粼粼的水潭,清澈得可以见到底下光滑的鹅卵石,尾指长的小鱼儿在水中三五成群,逐波嬉戏。
“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你确定不会再出意外?”
“你当老子是废柴啊?”
赫尔墨斯一怒之下挣开了哈迪斯的怀抱,抱着小羊羔涉水而去,刚走两步,就踩到一块滑溜溜的鹅卵石——“扑通”一声,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哈迪斯摸着下巴问:“这样洗会快一点吗?”
赫尔墨斯呛了几口水,挣扎着站了起来:“老子乐意!你管的着吗?”
哈迪斯勾起一抹微笑:“管不着,你喜欢这样我也没有办法。”
“不许笑!”赫尔墨斯看到他紫色的眼眸中嘲讽的笑意就十分不爽,双手捧着水就往他身上泼去,“叫你笑!叫你笑!”
来不及闪躲,飞来的水花溅湿了大片的黑色长袍,向来庄重肃穆的冥王,此时看来也十分狼狈。
“哈哈!”赫尔墨斯叉着腰大笑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哈迪斯拍了拍身上的水,终日深沉的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顽劣之色:“我还有更厉害的,你要不要见识见识?”
赫尔墨斯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倒退两步:“不、不用了……”
赫尔墨斯正想着怎么逃跑,那飞坠入潭的山涧突然被一股黑色的力量扭转了方向,一条银色的水龙哗地向他冲了过来,直接就把他冲到了山壁上——不到5秒钟,刚刚还满身泥巴的一人一羊,就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赫尔墨斯整个囧在那里,嘴里吐出一口水,外带一条还能游动的小鱼。
哈迪斯这才满意地给他递来一套衣服:“洗好了?换上吧。”
51.暗涌
赫尔墨斯咬牙切齿地瞪了哈迪斯一眼,转头给湿漉漉的小羊擦干,喃喃自语地抱怨:“小气的家伙,仗着自己是神,欺负我这个小小人类,老子当年能飞的时候,这种攻击算得了什么……”
哈迪斯听到了他的低估,郑重地走到赫尔墨斯面前:“刚才是我玩得太过火了,我向你道歉。”
看着哈迪斯一本正经的表情,赫尔墨斯反而“扑哧”一声笑了:“笨蛋,那么严肃干吗,我又不是真的生气。你不用事事都放在心上嘛,朋友之间打打闹闹是很平常的事情,老子又不是玩不起。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正式的道歉呢,要是阿波罗那家伙啊,一准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不经意间提到那个名字,赫尔墨斯脸上的笑容嘎然而止,默默地抱起受了惊吓的羊羔,在怀里安抚着。
“你很想念他吗?”半晌,哈迪斯沉声说道,“如果你真的想他,我去奥林匹斯把他带来你身边好了。”
虽然自己极度厌恶那个家伙,可谁叫他是赫尔墨斯喜欢的人呢?那个可以牵动他喜怒哀乐的人啊……
赫尔墨斯惊讶地抬起了头,哈迪斯从来不开玩笑,看他认真的眼神,真的会去奥林匹斯把阿波罗抓过来。
“不必了,谢谢。”赫尔墨斯淡淡地笑了,手中轻抚着洁白的小羊羔,“是我主动离开他的。”
“为什么?他不爱你了吗?”
“我想……我们是相爱的,可是这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壁阻隔了我们。他不能容忍我阻挡了他前进的道路,我无法原谅他为了私利谋害了我的朋友……我想我和他都需要冷静一下,再决定是否还要在一起。在我还没想清楚之前,我不想再见到他。”
哈迪斯总算是明白了他的心情,他不是一个为爱而改变原则的人,然而也正是理智与情感的不断交锋,将他割得满身伤痕……
“对不起,我帮不到你……”
“不,你一直在帮我,我心存感激,只是……”
赫尔墨斯低下了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没事,不要为此而愧疚,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如果你觉得有压力,就把我当成是……朋友吧。”哈迪斯释然地笑了,“朋友也是可以很好的,不是吗?”
“哈迪斯,真不知该如何谢谢你……”
“不是说好是朋友吗?朋友之间需要谢来谢去的吗?”
“好吧,”赫尔墨斯忍住了感动的泪水,回以一抹温和的微笑,“那我请你喝酒去!”
“这主意好。”
赫尔墨斯说着就起身:“我去打点野味当下酒菜。”
“让我来吧。”
“不,你去给我看羊。你要老这么帮着我,我真要变成废柴了。”
让我为你做点事吧,哈迪斯,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哈迪斯看着他殷切的眼神,点了点头:“好。”
哈迪斯回到了草场,替赫尔墨斯看守羊群,不久就看到他兴高采烈地提着两只野鸡跑了过来。
“帮我拿着,我去生火。”
哈迪斯就这样拎着两只还在扑腾着翅膀的野鸡,看着他捡来干草柴薪,耐心地用打火石取火,趴在地上把火吹旺,一阵逆风吹来,熏得脸全黑了。
“呵呵……”
“笑什么?”
“没什么。”
“啊,火旺起来了!”
赫尔墨斯来不及细想,赶紧烧水杀鸡拔毛,处理完后架起烤架,不过多久,香喷喷的味儿就传了过来。
看他窜上窜下忙得满头大汗,头发上还沾着根鸡毛,哈迪斯眼中饱含着笑意。
感觉到他看着自己,赫尔墨斯抬起头说:“很快就好了。”
“嗯。”
哈迪斯应着,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烟火,感受着平凡人类所拥有的幸福,向来坚硬的心,似乎也有暖流涌动。
等到那野鸡变成了金黄色,终于大功告成,赫尔墨斯兴奋地把它拿到哈迪斯面前:“来,快尝尝!”
哈迪斯撕下了一片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尝其中滋味。
赫尔墨斯期待地看着他:“怎样?”
“嗯,好吃。”
“真的?”
“是我千年来吃过最好的。”
“哈哈,那你这一千年一定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是啊,我这千年来确实没吃过东西,所以你做得再差,也是最好的。”
赫尔墨斯倏地止住了笑容:“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哈迪斯看着他大有把野鸡收走的架势,赶紧补了一句:“真的好吃!”
“这还差不多!”赫尔墨斯取来酒袋,将酒倒进木杯,“来,喝酒!”
两人碰了一下酒杯,仰起头把酒一饮而尽。
敞开胸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快哉!
直到肚皮再也撑不下了,赫尔墨斯满足地大喊一声:“啊!痛快!”
坐在大石头上,羊群围成了一团休息,天幕拉下,夜晚降临。
草原上吹来了徐徐凉风,赫尔墨斯长吁口气,酒精熏得人微醉。
坐在旁边的哈迪斯,伸手帮他拿走还留在发间的鸡毛,默默地靠近了他。
“怎么了?”
哈迪斯抬起他的脸,微微笑道:“脸黑了。”
沾湿的手巾温柔地擦拭着,抹走了上面的尘灰,又看见那张俊朗干净的脸庞。
哈迪斯挨得很近,赫尔墨斯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头脑有点儿不清醒。
这真是一张好看的脸,轮廓硬朗分明,平日里冷峻的表情,此时也变得十分柔和,嘴角一直微笑着,甚至带着一丝宠溺。
那双紫色的眼睛,也不像从前那么冷厉,现在看来更像是两潭深邃又神秘的湖水,蕴含着某种魅力,一不小心,就会深陷进去……
旁边燃烧的火堆,照亮了半边脸庞,摇曳的火光中,表情也变得不明朗,静谧的夜里,就只有干柴被烧着时“霹雳”一声跳出几点火星……
酒精慢慢地侵入大脑,赫尔墨斯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所有的光芒都揉成了一团,最后只剩下那双紫色的魅眸……
而哈迪斯却在犹豫着,要不要越过那条“朋友”的界限,亲吻那双被酒精润红的唇……
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诱 惑,哈迪斯探过了身,屏住呼吸向他吻去——谁知赫尔墨斯却无意识地摇晃了两下,软绵绵地向后面倒了下去……
哈迪斯连忙抱住他,免得他的脑袋重重撞向后面的石头,再叫他名字时,已是无论如何也唤不醒,沉沉睡去。
哈迪斯叹了口气:“算了,好好睡吧。”
解下披风给他盖上,一如既往地,守护着他的梦境。
就这么悠悠地过了三四天,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场上,迎来黎明的晨曦,送走黄昏的余晖,日子过得简单而安静。
直到今天早上,发现随身的干粮都吃光了,赫尔墨斯才叹了口气:“唉,要回去了。”又羡慕地看了一眼还在安详地吃草的羊群:“我要是能变成它们那样,光吃草能填饱肚子就好了。”
“你想变成羊?我可以达成你的愿望。”
赫尔墨斯满头黑线:“你不要每次都以那么认真的口吻回答我的玩笑好吗?”
哈迪斯微微笑道:“我也是在开玩笑的,你没看出来吗?”
“你……你最近变得越来越狡诈了!”
“嗯,可能是因为和你呆在一起的原因。”
“这么说是我带坏你了?你可以走啊,我又没求你留下来!”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还有一天的路要赶呢。”
哈迪斯发现他一生气就会涨红了脸,时不时地就会逗弄他一下,当然这个秘密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赫尔墨斯赶着羊群往回走,这一路山谷幽静清风怡人,一切都顺利得不能再顺利,原本一天的路程,下午就赶到了。
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哈迪斯又隐藏了起来,但他悄悄地给赫尔墨斯开了天眼,让他可以看见自己的存在。
把羊赶回了圈里,赫尔墨斯悠然自得地往帕里斯家里走,远远地就看见了他站在门外,正在和一位身材高大的武士交谈,看背影有些眼熟。
但是两人交谈不到一会儿,那武士就伸手揪住了帕里斯,似乎在质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