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风云Ⅹ 审判与阴谋——松冈夏树
松冈夏树  发于:2011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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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说说闲话的话,对方还会宽容一点,但是他绝对不会对审问的话题无动于衷。海斗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连忙压低了声音。
“我……受不了拷问的……我明明没做过任何坏事……”
“我明白。”
文森特握紧了海斗那微微颤抖的手。
“要避免拷问的话,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承认有罪。可是像你这样身带多数嫌疑的人,会受到很重的处罚,甚至有可能会再也无法挽回……”
虽然他没有清楚地说出口来,但是海斗明白文森特是什么意思。所谓再也无法挽回,那就是死刑了。而在西班牙自然是会被火活活烧死。
“嫌疑人就不能为自己辩护吗?”
“这倒是没有被禁止。可是刚才也说过了,抵抗的结果就是拷问。”
“能不能请律师?难道说,连律师也不能找?”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这样我就等于是死定了啊……!”
“才不会的!”
文森特握住了微微颤抖着的海斗的手。
“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人何人杀了你。”
“是啊!只是说说的话,谁都做得到吧!”
“你觉得我只实说说而已吗……!”
文森特粗暴地抓住了海斗的肩头,用一张涂满了恐怖神色的面孔,定定地看向他,近乎狂热地耳语道:
“相信我,凯特。为了救你,我什么都会去做。不管要做什么样的事,我都会保护你。哪怕要用我的生命去换……!”
他翠绿的眼眸是清澈的。他没有撒谎。文森特是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吧。但问题是,他的献身真能够得到回报吗?
“我不想死……”
海斗紧紧地握住了文森特的上衣,向他诉说着。海斗很畏惧死亡,他不要还没有见到杰夫利就被杀死。光是想到自己会被怎么样,眼泪就从大睁着的双眼里滴落了下来。
“凯特……”
而文森特也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但是他马上就定下心来,抱住了海斗的身体,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
“就算还没脱孩子气,你也是个男人。虽然会不安也是自然的,但是可不要再这样哭鼻子了。”
海斗把脸孔埋在他强健的肩头上,抽着鼻子。
“性别歧视……”
“你说什么?”
“西班牙的男人就绝对不能哭吗?”
文森特的低笑声震动了他的耳朵。
“在别人面前就不可以。”
“那只不过是好面子罢了。”
文森特稍稍地错开了身体,用指背抬起了海斗的下颚。
“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只有那些勇气比别人多一倍的人而已。所以即使痛苦,也不能表现出来。如果被敌人看到自己的弱点的话,就会趁隙而入了。”
海斗凝视着文森特,嘴里嘟哝着:
“可你也是我的敌人啊。”
一只大大的手擦上了海斗被泪水沾湿的脸颊,文森特露出了悲伤的笑容。
“那是你弄错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吧……”
这个时候,看守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是觉得用餐的时间太长了吧。
“差不多该回去了,门多萨大人。”
“我知道了。”
文森特再一次紧紧握住海斗的肩头,背着看守的眼睛,偷偷地向海斗低语道:
“是神决定的命运让你与我相遇。所以我不会让别人把你抢走的,决不会允许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海斗仰望着那个站起身来的男人。他是敌人,但是对身陷西班牙的海斗来说,能够保护自己的只有这个人而已了。
没错,想要活下去的话,就必须要面对现实。不论自己喜不喜欢,如今的现实就是能够依赖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文森特·德·门多萨。
“我……相信你。”
听到从颤抖的嘴唇里吐出的言语,文森特倒吸了一口气。
“凯特……!”
“我也明白。虽然我对什么也做不来的自己感到很不甘心,但是现在我却只能把生命托付给你才行……所以,如果你背叛我的话,我会化成厉鬼来找你作祟的哟。”
海斗遵从了忠告,在说出诅咒一样的话语来的时候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文森特看着海斗,眼睛就好像上等的绿宝石一般闪烁着光辉,比蜡烛的火焰还要明亮。
“我明白了。你要等着我。再忍一忍就好了。”
迅速地弯下身体,在海斗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之后,他意气风发地离开了阴郁的监牢。
那到底是多少天前的事情了呢——一边追忆着文森特的背影,海斗一边叹了口气。现在他是在做着什么吧。不知道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而自己却只能等待着而已,只有不安在不断地堆积着。
“……呜。”
海斗差一点就毫无意义地大叫起来,他抱住膝盖,把脸埋在膝头上。之后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和哉随身带着打火机,如果他开始抽烟了的话,也许就是为了逃避这样的焦躁吧。毕竟和哉能做的事情也只有等待而已了。
(其实,在我听到你和里瓦兹刑警对话之前,我还想着不希望你改变。可是我真的是太厚颜无耻了。我太依赖你,给你添了很多的麻烦。所以够了……已经够了,请你马上就忘掉我吧。拜托你了……)
这是徒劳的许愿。海斗也从一开始就明白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记忆真的能说句“好吧,消除掉吧”就能简单地除去的话,那么也不会有任何人还在痛苦了。
痛苦的回忆是执拗的,会不分时间场合地苏醒。无论是躺到床上的时候,梦境之中,醒过来的瞬间,长长的白天,寂寞的黄昏,还是再度降临的黑夜——追忆会将脑海全部占据,令人无法思考。
但是即使明白,海斗跳跃到这个世界来可以说是自作自受。而和哉是根本无法选择地被留在了那边,他是根本没有必要产生责任感,为此而痛苦的。
(你的时间是要为你自己使用的啊,和哉。不要再来普利茅斯了。就算这么做,也是没用的啊,只会让你失望而已。)
对和哉来说,海斗就是再也回不去了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和已经死了的人一样,海斗绝对不希望他再持续地寻找下去。把有限的人生如此浪费掉,实在是太空虚了。在海斗决定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几乎等于是舍弃了和哉——不,应该就是舍弃了和哉。去找像这样薄情的家伙实在是太愚蠢了。
(和哉如果也能梦到我的话,那就好了啊。)
海斗无法不去怀恨这种单方面的梦。只要知道了自己的处境,那么和哉也不会烦恼到那个程度了吧。就算他会被好友选择了没有自己的人生的事实伤害,在短时间里被孤独折磨,但也总有一天会收拾心情,将目光转向将来的。
(五分钟……不,只要一分钟就好。只要能见到和哉,与他说话……)
但是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了吧。本来海斗做的梦也未必就如实地反映了二十一世纪的和哉的现状。好比刚才他和里瓦兹刑警的那段对话,说不定就是莉莉的自白在海斗的记忆中留下了刻印,从那里产生的幻影呢。
“……开……!”
牢房外面忽然传来了骚动,海斗猛地抬起头来。从紧紧关闭着的门缝间,有光线投射了进来。有人在外面。是文森特像平时一样送饭来了吧。
(不对……)
访客不只是一两个人而已。黑暗中传来的是许多人的气息。不由自主地跳起来的海斗凝视着大门。来了。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你醒着吗?”
在打开大门对面,以通红地燃烧着的松明火焰为背景而浮现在那里的,是熟悉的文森特的轮廓。
“奥特·德菲要开始了。到这边来。”
奥特·德菲——就是顶着“信仰告白”名义的异端审问了。这是文森特告诉自己的。但是就海斗在圣克鲁斯托佛学校里学到的历史,这个词就等于火刑。也是,西班牙的习惯就是在被怀疑的时候就被断定有罪,这么看来是没错了。
海斗也在从文森特嘴里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就想象出了被拖到堆起了小山一样的柴禾的广场上的自己,腿立刻就哆嗦了起来。虽然早就有了预想和觉悟,但是恐怖却凌驾在了那些之上。
“文……文森特……”
海斗拼命地挪动着僵硬的舌头。
“扶……扶我一把……我走不了了。”
“我明白。”
海斗觉得他会为自己是男人还这么没用而轻蔑自己,但是从接近的文森特身上,他感觉到的却是同情。虽然因为逆光的缘故看不清文森特的表情。
“你再靠过来一点会比较好。”
在扶在腰上的手臂的催促下,海斗像个学步的婴儿一样蹒跚地迈出了一步。文森特在他的耳边低语道:
“你不是一个人的。我会肚上自己的性命去保护你。”
海斗仰起头来,在极近的地方看到的绿眼睛仍然是那么温柔。就好像那一天,在球之丘上照料自己的时候一样。
(没错,文森特是不会撒谎的。就算会对他自己不利,他也会保护我……)
虽然不是完全消失了,但是恐惧的确淡薄了下去,海斗伸直了脊背,在软绵绵的腿上灌注了力量。
恐怕是从接触到的部分感觉到海斗恢复了气概吧。文森特像是在说“走了”一样,放在海斗腰间的手增加了力量。
(好,门要开了。)
从黑暗中来到了光明之中——离开阴暗但安全的牢房之后,海斗这样想着。在穿过牢门的那一瞬间,命运就运转了起来。之后向自己展开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而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
海斗这个假预言者自然是无法知晓的。
“以主之名,现在开始进行审判。”
由于菲利普二世尽力想要隐匿凯特的存在,所以在他的意旨下,凯特的宗教裁判在艾斯科利亚宫附设的验邪圣部进行。但是负责审理的是位于马德里的最高异端审问会议,也就是斯普雷马派来的审问官们。
“罗伦佐·卡撒贾是在塞维利亚提起诉讼的,但凯特是居住在我的宫殿里。在起诉住在遥远异地的人时,审判在哪里进行,派谁前往,都是由斯普雷马决定的。”
在正式宗教裁判还未成立。即将进行“检举”的前一天的晚上,文森特秘密地来到了国王的公务室。
“我虽然也很想让艾斯科利亚的人来做审问官,但是对方拒绝说这样有欠公平。所以我也无可奈何。”
菲利普二世苦笑了一下。
“斯普雷马要把异端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灭。在这个神圣的目的面前,就连统帅‘日不落帝国’的国王的权威也是完全及不上的啊。”
文森特明知失礼,还是率直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也就是说,关于凯特的事情就是请求陛下发慈悲也没有用了,是这样吧?”
“也不要说是没有用。”
国王在文件堆积如山的办公桌上翻找着,取出了一张羊皮纸。
“的确,我并没有多少能够采取的手段,但是也比坐以待毙强些。我和你一样不想让这么辛苦才夺到手的凯特被人夺走。为了他不被夺走,我会尽自己的所能……”
国王将那张羊皮纸递给文森特,继续说下去。
“首先必须要找一个精通教会法、能跟斯普雷马那些人对抗的神学博士来,让他成为凯特的律师才行。我觉得这个人就可以胜任。”
文森特迅速地将视线垂落在纸面上,在心中惊呼了一声。
那是一封修道士在还俗之际,对国王向修道会方进行交涉的感谢信。他不用看到信尾上的署名,就立刻猜到写这封信的人是谁了。
那个身披耶稣会黑衣的修道士,卧病在床的圣克鲁斯侯爵的顾问。父方是阿耳瓦公爵一门,而母方则有着帕尔马公爵一门的血统的,劳尔·德·特雷德。
“我想你也曾见过他,应该了解他的为人才对。”
文森特点了点头。
“陛下名见。”
“劳尔是不情不愿地进入修道院的,他经常会梦想着成为宫廷中的人。耶稣会也觉得能干的他很是棘手,就想把他派到亚洲去传教。虽然开始提出来的时候他以身体虚弱为由拒绝了,但是耶稣会会长的命令他却无法拒绝。要不是他的哥哥米凯尔,原来应该继承家长之位的人忽然急病倒下,他现在就已经坐着船开往马尼拉了。原本已经没有了希望,但是他却实现了常年来的愿望,你不觉得他是个运气非常好的男人吗?”
文森特从国王的声音里听出了潜在的嘲讽。
“您对他兄长的去世有着什么疑问吗?”
菲利普二世轻轻地耸了耸肩。
“不……我听说米凯尔跟看起来就很脆弱的劳尔不一样,强壮到连感冒都不曾得过一次。甚至他的父母在他的葬礼上都不由说溜了嘴,说他们本来觉得先过世的会是弟弟那边呢。”
“可是特雷德大人根本就没有回过领地吧?”
“没错。所以他碍事的哥哥会死掉也许只是个偶然——对劳尔来说只是时机巧合而已。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羔羊一样善良,只是等待着主发下恩宠的人,却堕落成为了在欺瞒与污秽的泥沼中生活下去的间谍。”
文森特定定地看着面带意味深长的微笑的国王。
“如果如陛下所说,特雷德大人是个为了利己而不择手段的人的话,那么臣以为将他召到身边太过危险了。”
菲利普二世点了点头。
“我也明白。劳尔的愿望是作为宫廷贵族生活下去……可是除了这艾斯科利亚之外,其他的地方也有宫廷存在。法国,总有一天会征服英格兰,等我的事情办完之后,就随他喜欢到任何地方去都可以。虽然他这么年轻,不能让他做大使,做外交官总是没问题的。那工作其实和间谍没什么两样,对他来说正是适才适用。”
文森特想着。他说不定就是亲手害死自己哥哥的冷酷男人。但是他是个能干的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凯特虽然很讨厌他,但事态紧急,这个时候容不得挑剔什么。
“特雷德大人什么时候能抵达这里呢?”
“他已经到达马德里修道院了。”
文森特下定了决心。
“那么能请您立刻传召他吗?就算他作为律师再怎么优秀,但也绝对大意不得。为了要在审判中胜出,需要充分的准备啊。”
“知道了。我会派出使者的。”
菲利普二世拿过一张新纸,以时间紧迫的人独有的做法,1写下了一篇不拘文体的文字。然后他拉了呼唤在隔壁等候着的侍从的铃之后说道:
“关于劳尔,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注意。那个家伙也在做英格兰那边的间谍。”
文森特大惊。
“英、英格兰那边……难道说,是沃尔辛厄姆?”
“是的。而且他也接下了德雷克的工作。”
“可是特雷德大人不会说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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