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风云Ⅸ 黑发的保护者——松冈夏树
松冈夏树  发于:2011年02月05日

关灯
护眼

维森特翻译完国王的话后,又多加了一句。
「冷静一点,好好说。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只要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了。」
山塔克鲁兹侯爵也曾经说过,维森特是个再单纯不过的男人,不管再怎么别扭,他想保护海斗的心意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海斗点点头,心想着如果他是朋友就好了。如果不是敌

人,他就能像杰弗瑞或奈吉尔那样,成为值得信赖的好友。
(笨蛋,现在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吗!)
就在这个时候,注意到腓力二世那双泛着青蓝色的眼瞳正瞬也不瞬地凝视自己,海斗于是用力撑住膝头。得集中一点才行,横亘在眼前的可是赌上性命的真正对决啊。
「我的名字叫海斗东乡,是个日本人,不过并没有关于祖国的记忆。当我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就受到葡萄牙海贼的袭击......」
接着,海斗开始如演员般流畅的说出早已滚瓜烂熟背在脑海中的那些台词。

8
「还真是曲折离奇的命运哪。诸卿怎么想呢?」
听完海斗自编自导的生平后,腓力二世开始与他所带来的四名心腹展开协商。除了维森特以外,所有人都以为海斗听不懂招呼语之外的西班牙话,倒也说得明白了当。
(早之如此,说不定说出实情会比较好一点。本来以为由我当中间人为他们翻译,选择的词句用语可以减少彼此之间的误会,但是......)
倾听协议内容的同时,维森特也暗自反省。世界上有些人以为对方听不懂自己所说的语言,就会放心的口不择言,而桑蒂亚纳侯爵无可厚非就是这种典型的最佳代表。
「该怎么说呢,还真是对命运坎坷的母子啊。」
侯爵轻捻下颚的短须发表自己的想法。
「在怀孕时遭到诱拐就已经够不幸了,在航行的船上平安被生下也是种不幸哪。如果生产时,能因难产让母子干脆的撒手人寰,也就能免除之后的那些苦难了吧。」
一想到不经思索就说出这种失礼的话来的男人竟是自己的血亲,维森特就深感惭愧。
(如果能拥有与他相同的身分权势,我一定会马上出声要他「闭嘴」......)
维森特紧紧咬住下唇。「反正活着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倒不如早点死了干脆」,海斗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接受这种残酷的批评呢。那张近乎沉静的侧脸,读不出感到愤恨或悲苦的情绪

。但是他不可能会没有任何感觉的,应该是正拼命压抑着自己吧。
(也许他是不愿将真正的感受在众人眼前表露出来,以免让其它人捉住了弱点,尤其是在这群敌人的面前。)
私底下的海斗很爱哭、也动不动就把软弱的一面表现出来,但偶尔他还是会表现出令人惊讶的坚韧意志力。就像在普利茅斯的山丘上,为了救那个独眼男人一命,虽然自己也被剑尖抵

着脖颈,但他那毅然决然瞪视着自己的双瞳实在太美了,教维森特不由得为之迷醉。于是,从那一刻开始嫉妒起被海斗所喜爱的其它男人们。洛克福当然不用说,就连那个葛雷姆也不

该得到亲近海斗的权利。
(能够凝视海斗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照顾他、得到他信赖的人,原本就该是我才对。但这样的权利,却被那几个可恨的海盗给夺定了。如果当时不是海斗以命相护,我一定会将葛雷

姆那可恶的家伙大卸八块!)
维森特握紧拳头,隐忍着体内不断上涌的怒火。没错,我绝不能在海斗面前表现出失控的激动情绪,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了。现在的维森特已经知道,若想让海斗敞开心扉接纳自己,

只有温柔相待才是唯一的手段。
『抱歉,让你听到了这么不愉快的对话......』
轻声抱歉后,海斗只是点了下头,但仍低垂着脸孔,像在等待着宣判来临一般。就算有维森特的道歉,仍是无法抚平受到伤害的心痛。
「刚才的说法,若说有什么让人在意的地方,应该就是『葡萄牙的海贼』吧。」
丝毫没有在意到维森特与海斗之间的小动作,侯爵仍喋喋不休地兀自说个没完。
「应该是卧亚附近的商人吧。还以为到日本就是踏上自己国家的领土,这种想法真是大不妥当,绝不能允许他们私下进行这种不法的勾当。该不会是教宗又做了些什么决定吧......」
听完侯爵所提出的看法,维森特的脑子里也自动反刍起只有靠海生活的人才知道的重要协议。
一四九四年,由教宗亚历山大六世邀集西班牙与葡萄牙两国国王所签定的托德西拉斯殖民地分割条约(Treaty of Tordesillas),概略的从维德角以西经四十六度三十七分划分两国势

力范围,东侧为葡萄牙的领地,西侧则是西班牙的势力范围。
在一五二九年,两国又签订了萨拉哥萨条约(Treaty of Zaragoza),在摩鹿加群岛以东十七度的地方再画一条线,东边为西班牙的领地,西边则归葡萄牙所有。但在边境位置上的各

国诸岛,于习惯上则是由先到达的国家纳为所有。
「在朕登上葡萄牙王位之际,还以为那些没有意义的争战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看来事情并非如此单纯哪......」
腓力二世叹口气道:
「到头来,只要没办法解决谁先发现新土地的基本问题,葡萄牙的商人还是会继续对日本出手吧。就算国家统一了,商人还是只坚持他们自己的利益--就是为了确保那些已经握在手中

的权力吧。」
这时海斗突然转过头,吓了身旁的维森特一跳。
『怎么了吗?』
『现在是在谈谁先谁后的问题吗?』
如夜漆黑般的双瞳中露出显而易见的不安。
『卡萨佐说第一个到达日本的是西班牙船啊,所以西班牙才会以后援的身分协助方济各会送来的少年使节。难道不是吗?』
『不,他说的是没错。可是......』
维森特边苦思着该怎么解释,边缓缓道出。
『葡萄牙人确实也到了日本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班牙船「圣腓力号」是在被称作关东的东部地区登陆的,而葡萄牙人所乘坐的捕鱼船也在同一时间到达名为种子岛的西部地区。』
『死了......居然还有这段插曲啊......』
不像英语听不出抑扬顿挫,从海斗口中传出的是彷如咒语般的起伏音律,维森特在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被魅惑了。好想再听一次,更别提这是从海斗口中所发出来的奇妙音律了。
『死了是什么意思啊?』
海斗惊愕得抬起头,自己又不自觉地脱口说出日语了。
『是、是说「太巧合了」的意思啦。对了,你刚才说是同一时间,是有查阅过航海日志吗?』
『当然有啊。但日志上所记载的到达日期完全一样,也看不出窜改的迹象。所以重心已经从「什么时候到达」,转移到「以什么方式」到达。』
反复咀嚼维森特的说法后,海斗问道:
『也就是说,西班牙人是乘着自己国家的船到达,但葡萄牙人却是乘着其它国家的船去到日本的,是这么回事吗?』
『你说的没错。』
维森特深感佩服。年纪相仿的雷欧虽然也是个聪颖的孩子,但说到理解能力还是比不上海斗。
『在这件事上站得住脚的,很明显是我西班牙,但葡萄牙也以这是「不可抹灭的第一步」为理由而不肯让步。这种情况下,在当地施行福音布教的天主教则拥有决定的权利。当时在行

经卡纳利亚群岛与葡萄牙发生争执时,神父们都是站在我们这边,也认可了我们帮忙建造教会的实际功绩,当时就决定土地的所有权是归于西班牙这边。』
『既然如此,那日本也有方济各会传教啊,西班牙应该也握有优先权吧?』
『葡萄牙不会重蹈过去的覆辙,他们也立刻送了批基督教徒过去。一五二二年的教宗回敕说了,对新世界的原住民所进行的福音传教就交由修道会的圣职者来进行,想选择哪个修道会

就由君王自行决定。西班牙并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葡萄牙则是派出基督教。正因为如此,日本成为葡萄牙的领地后,甚至向教宗进言禁止其它宗教的传教活动。』
『然后呢?』
『当时的教宗是认可了,不过现在则又撤销了命令,因为陛下强力的反对。』
维森特耸耸肩,接着说:
『但也因此又引发了其它的争论。就是该由哪个修道会来让天主教成为日本国教的权利,不过时至今日仍是没有做出结论。』
窥视着正以纤长的手指抵着太阳穴,面露愁容的腓力二世,海斗反问:
『陛下也拥有葡萄牙的王位吧?』
『是啊。』
『那只要下令要基督教收手不就行了吗?』
『这当然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对方就是不肯遵从啊。』
『为什么?』
『基督教徒誓言忠诚、听从命令的并不是世俗的君王,而是教宗啊。虽然与葡萄牙皇室互动密切,但那也只是因为彼此有一致的利害关系罢了。如果罗马那边有什么指令,就算要那些

家伙做些违反国家利益的事也决不会有半句怨言--陛下之所以没有把基督教徒留在身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这座艾斯各里亚宫中之所以设置修道院也是因为趋向于守旧派的观念,

是前代的卡尔洛斯陛下所信仰的耶柔米教派。』
海斗偏过头再度发问。
『那方济各会的立场呢?』
『还是没有改变啊,方济各会仍是海外布教的第一人,与西班牙皇室仍维持着斩也斩不断的良好关系。我的祖先曼多沙枢机主教(译注:罗马天王教的僧职名,专职选举或负责辅佐教

皇)也隶属于教会,兼任天主教教宗的政治顾问。』
听完解释,海斗惊讶地睁着呆愣的目光凝视维森特。
『修道士不是指告别俗世的人吗?』
『是啊。』
『那还去干预尘世中最俗气的政治问题,这样真的好吗?』
『因为他们的学识渊博,也比较容易成为国王商谈问题的对象啊。』
『于是宁愿舍弃祷告的时间,而去烦恼该如何扩展领土之类的问题吗?』
海斗不屑的鼻间哼出一气。
『根本就本末倒置了嘛。就是因为有太多这种心术不正的家伙,同为修道人才会开始争夺霸权吧。』
维森特一句话也无法反驳。因为连他自己都认为近来的修道会已经被尘世中污秽的一面污染得太严重了。
(不就是普通人分别穿上不同教会的僧袍而已吗,这大概也是受到平时交往的人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吧。)
前往海外传教的修道士多半都是搭乘与新世界有交易往来的商用船。而那些船主通常又都是最热心于领十扩张的老百姓。只要能拓展商机,就能让所得的利益大幅增多。而修道会最大

的期望就是能宣扬天主教、得到更多的信徒,不谋而合的两方人士当然也就没了隔阂。
(就连神圣的传教行为也是以金钱为首要考虑吗......这个时代还真令人厌恶啊。)
维森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躺在病床上的侯爵身影。无论是军人、贵族、修道士,所有的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名为「经济」的丝线所掳获,然后受到那看不见的丝线操纵,再也无法逃

开。这实在教人恐惧!如果是看得见的敌人还能与他正面对峙,但站在抽象的欲望之前,却只能心惊胆颤......
「维森特。」
就在这个时候,腓力二世的声音突然窜进耳膜之中,维森特的身体立刻自动挺直。
「是的,陛下。」
「日本离西班牙领地的马尼拉不远,今后的交易想必会更加紧盛。只要能稳固友好的外交关系,一定会有更多的利益可图。这个少年除了预言能力之外,似乎还有其它值得利用的地方

。就告诉他,对于他的生平朕并没有其它问题了。」
「谨遵圣意。」
维森特低下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来,海斗的生命安全就算是得到保障了,但国王还没把话全部说完。
「再加上使朕那遭人忌惮的妹子脸上无光,特任命你为圣地亚哥骑士,再赐你领地。」
这下连一向不忘礼节的维森特也惊讶得瞠大双眼望着上位的国王。能将自己的名字排在圣地亚哥骑士团的名单当中,可是生在西班牙贵族阶级的男人一辈子的憧憬。这样的身分几乎都

是以世袭的方式继承前人的荣耀,若想成为新加入的团员,就必须让握有任命权力的国王佩服的莫大功勋才得以拥有。夺回海斗确实是相当困难的一大任务,但维森特并不认为这种程

度的任务有被编入圣地亚哥骑士团的价值。
(不,并不只是因为这样。)
维森特强烈地意识到站在自己身旁的这名少年。没错,陛下的评价并非来自我出生入死的功勋,而是海斗本身的价值。
(红发的守护天使啊,实在是太感谢你了......自从和你相遇之后,好运就一直跟随着我呢。)
维森特伸出手抵在海斗的背后,希望这样的幸运能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久一点。不,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你在做什么啊!」
看着维森特沉默着没有半点反应的模样,桑蒂亚纳侯爵气恼的出声斥责。
「蠢家伙,还不快点谢主隆恩!」
维森特有礼的深深弯腰,用掺杂着兴奋的语气答道:
「感谢陛下,臣深感荣幸。」
「看来的确如此呢。」
腓力二世淡淡一笑。
「你的上司安东尼迪路易斯那边,朕也会派人去传报的。这间房间就留给你,暂时留在宫里吧,海斗的翻译还得暂时麻烦你,朕还有些事想问问他呢。」
「是的。」
知道可以不用立刻离开海斗身边,这也让维森特感到安心。但等一连串的调查结束后,自己还是得为准备战争回到海上不可,到时候谁还能帮忙照顾海斗呢。
(这就是军人的悲哀啊。只要路易斯提督下令要我归队,我就不得不离开海斗了。上级的命令是不容抗拒的,但是......)
维森特并不想和海斗分离。他很清楚在这个没有亲人朋友的地方,海斗唯一能依赖的人就只有自己。要是能将他带上「圣地亚哥号」就好了,但现在演变成这种情况也已经不可能了吧

。一如预料般地,腓力二世的确对海斗抱持着极高的兴趣,看来应该有一阵子不会让他离开身边了。
(只要进入艾尔艾斯各里亚宫,海斗就将成为陛下的所有物。明知如此,也早就做好觉悟了,但还是不由得会感到寂寞。刚逃出英格兰的那段时间,我们都一直待在一块儿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只要还在宫里就能见面,还是忍忍吧--就算这么安慰自己,维森特还是抹不去心里那股难以忍受的焦躁煎熬。命运注定要和海斗在一起的人明明是自己,但实

际上一同度过的时间却少得可怜。
我还想多听听他说的话,还想多知道一点关于他的事,却老是被其它人剥夺了原该属于自己的机会。如果夺走这个机会的人不是腓力二世陛下,我是绝不会默不作声的。如果第一个在

未知的土地上发现新事物的人能得到所有权的话,那海斗无疑就是专属于自己的东西。天上的神也是这么想,才会让自己完成了夺回海斗的愿望不是吗。
(至少、至少还待在宫里的这段时间,能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得多教他一些西班牙的语言和风俗习惯才行,还有宫内待人接物的方式也很重要。)
思及此,维森特便开口向国王陈情。
「陛下,请容许我多言。如果可以的话,请赏给我离海斗比较近的房间吧。每当他因语言的问题无法沟通时,若离他遥远不仅东奔西走很麻烦,还会浪费不少时间。」
腓力二世捻了捻下颚的短须。
「朕原本是属意将他安置在修道院里......能穿着包覆头部的僧袍的只有那里,为了不让他那特异的容貌引起太多人注意,也为了不让其它臣子发现到他,修道院是最好的安置场所。


「那就请借给我一间僧房吧。」
「也好。辛格沙神父,就麻烦你安排了。」
国王专属的告解神父深深朝腓力二世行了一礼。紧接着,劈头就问出最让维森特神经紧绷的尖锐质问。
「陛下,这名叫海斗的少年在伦敦的宫廷里时,不晓得有没有接受过异教的洗礼呢?」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