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荒月————焰剑[下]
焰剑[下]  发于:2009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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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东慎的语带保留成功捕捉住了云七的注意力,不动声色把话题深入下去但听他续道:「韩子江栖身安南集多年,深谙我军惯用之战法阵行可谓是一大隐忧,此人若变节投诚,会对我方造成多大程度的伤害就连葛某也无法估计……」

「葛爷所言虽不无道理,可我们要坐以待毙吗?」
低垂的视线漫不经心落在轻烟逸出的烟壶上,沉着干净的嗓音,竟有一股慑伏人心的力量。「古有云:『兵无常形,以诡诈为道。』,葛某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云先生,反守为攻才是上上策,葛某在此有一事相求,不知您可愿意襄助?」

迎上那双耐人寻味的眼眸,云七心底尽管狐疑却还是在葛东慎勾勾手指之时,硬着头皮把耳朵凑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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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大军出发当天,太傅府亦出现了不寻常的动静。振翅的信鸽无人知晓牠的去向,只见牠越飞越高直至消失了踪影--
整齐画一的军容在荒漠雪地里格外引人注目,司城维叶一身重装骑乘黑驹领在前头,凌厉中原,顾盼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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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葛东慎口中的妙计是什么也不做成日窝在寨内抄写佛经,问他是否别有用意一径笑而不答神秘兮兮,云七耐着性子陪他抄了几天,最后在套不出任何答案的情况之下,只见他怒气冲天,扔下笔一声不吭跑了出去。

等不到接头人下一步指示,云七困坐苍云寨一筹莫展。想主动联系对方又担心被葛东慎识破,只好独自锁在房内冥思苦索打发不速之客的办法。
就在他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际,风疾厉接来了他的义弟何超然,向来礼数周到的葛东慎一知情立即差人请他前去相见。
「大哥,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我好端端的会出什么事?」云七一进大寨便见何超然神色忧忡,莫名其妙被逮了过去屁股都还没坐热又听他道:
「我一听说你失踪便匆匆追了出来,碰巧途中遇上风兄弟,是他告诉我你的去处这才松了口气。」
闻言,云七微微拧起了眉头,「乌洛儿没跟你说吗?我有事先赶回来了。」
何超然顿了会儿,像是试图拼凑这几日混乱的记忆。「乌洛儿?唔…我离开安南集之前都没再碰见他,或许是被其它事耽搁了吧?」
云七不苟言笑的面容添了几分若有所思的颜色,淡淡瞥了何超然一眼倒也不愿再去追究过程。「罢了,你急着找我是为何故?」
「我们知道谁是奸细了!」
「什么?」
「风寨主可是目击证人吶!」
「什么奸细?说明白点儿?」原就不甚高亢的嗓音霎时更低沉了几分,云七瞅着何超然一脸阴鸷,带了点不以为然。
「大哥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数月前无定河畔苍云寨兄弟无端惨死一案,如今已略有眉目,相信再过不久真相便可水落石出了。」
「略有眉目的定义是?」云七坐在炕上双手缩在袖内慢条斯理道。
「风寨主,我看还是由您来说吧?」
留意到何超然的口气颇为为难,云七不禁觉得古怪。
「该说是意外收获吧?葛爷派我回去安南集接应何寨主,不意却被我撞见昭阳寨寨主仇阳跟几个人鬼鬼祟祟躲在花园暗角密谈……」
「密谈?」云七闻言临时有点反应不过,风疾厉见他面露豫色便接口道:
「嗯,我当时禀着好奇心沿路跟踪,没想到一直来到河口最后见他们渡了河。啧啧,讲渡河自然是夸张了点儿的说法,谁人不晓无定河早就因为结冰无法行船了。正确说来,是我目送他们一步步朝琅琊段氏大营走去,当时我还刻意多留了好一会儿却再也没见他们出来过--」

「风寨主的意思是仇阳跟段春雨私通?这、真是令人太不可置信了……」风疾厉的指控让云七一杯热茶僵在唇边怎么也喝不下嘴,才将茶杯搁上小几又见他双手环胸语带踌躇。

「若非眼见为凭,我也不敢相信仇寨主居然会是这种吃里扒外的人?云寨主,此事尚不过六耳,我以为仇寨主与您私交甚笃,此事是否由您亲自面告葛爷较为妥当?」
「这……仇阳再怎么说也是在下的同伴,他铸下大错,在下自然无从推卸责任,只是……」沉吟了会儿,云七忽地心念一转旁敲侧击道:「除了眼见为凭,敢问风寨主可有其它左证对象?」这仇阳办事怎会如此不慎?尔今被风疾厉揪住了把柄,要教他如何自圆其说才好?

「真遗憾,事发突然我未能搜集到其它相关证据,不过我已暗中加派人手盯紧仇阳,相信若再有丝毫风吹草动应能马上因应。」
一听他如是说道,云七一颗被悬得七上八下的心才稍稍舒缓了几分。「原来如此,不过此事尚须从长计议,或许之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云先生言之有理,单凭一面之词确实也不能尽信……我看还是你们先讨论出点心得回头再跟我说吧?我手边还有事得先离开了。」
「这样也好,仇阳之事就交给在下跟何老弟处理吧!」
「嗯,告辞了。」
待大寨内真正留下两人独处,松了口气的云七随口问起了葛东慎,却听何超然口气甚是无辜。
「我刚来就没瞧见葛爷了。」何超然显然尚未察觉出苍云寨内弥漫的诡谲气氛,仍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见他毫不知情,云七也无意在他面前透露过多情绪。他淡淡问道:「老弟,你以为风疾厉的话可信度有多高?」
「大哥何出此言呢?」
「没什么,总觉得这档事透着点古怪,似乎来得太突然了,这仇阳无缘无故的怎会变成了个奸细呢?」
「大哥,十三寨成立之初便各怀鬼胎,再加上边界冲突不断,我们都自顾不暇了哪还管得了别人一肚子花花肠子?我听说这段春雨向来善于收买人心,或许仇阳真受到他贿赂也说不定。」

云七懒懒瞅了他一眼,禁不住叹了口气。「我忧心的是奸细一事是葛东慎无中生有……」
「不可能啦!他都已经贵为十三寨的盟主了又何须对自己人动心机?」
「老弟,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十三寨太过团结对安南集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余音未结,只见何超然惊慌失措摀住云七的嘴道:「嘘!虽然是在自个儿家里可也得谨言慎行啊!老哥,这种事咱兄弟俩当成笑话听听也就算了,若教旁人听去不小心传进葛爷耳里让他心生想法那可就糟了。」

不以为然挥开他的手,云七轻哼了声,「他的想法还不算少吗?你瞧苍云寨被他搞成了什么鬼样子?哼,满屋子乌烟瘴气--」
「老哥……」相识多年,云七从不曾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愤慨,平常夸他修养好,看来并不尽然啊!耸耸肩,何超然索性岔开话题道:「不提这个了,先说说你怎么就一个人先跑回来了呢?」


不聊还好,一下了个开头,便听云七煞有其事吁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啊!」
「哦?那就长话短说吧!」扯开嗓门唤人拎来了两瓮烈酒,只见何超然兴味盎然挑起了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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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葛东慎搭着风疾厉的马车悄悄离开了苍云寨,雪夜里独行的刀客向来人如其名,疾影如风--
避开官道,跑了几个时辰之后风疾厉在无定河下游停住了马车。
撩开帷帘,风疾厉问道:「葛爷,是这里没错吧?」
「嗯,在此把葛某放下即可,你忙你的去吧!」
「要不这马车我给葛爷留下来吧?」跳下车后风疾厉作势要把缰绳交给葛东慎,怎知他却委婉拒绝了。
「犯不着,留下马车反而会曝露行踪,葛某只是想在这附近溜达溜达,等尽兴了自己会想办法回去。」
「既然如此,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对了葛爷,这里虽然不在两军交战范围,不过您独自一人行动,凡事还是请多加小心。」
「嗯,回头记得去跟乌洛儿会合,五日之内十三寨驻军务必全数到位。」
「明白,我这就上路。」风疾厉自知身负重任,握拳向葛东慎拜别之后转身便驾车飞奔而去。
过冷的天候连火星都点不着,葛东慎兴味索然地把烟杆挂在腰间,负着手沿着冻结的冰川散起步来。
看似漫无目的的步履事实上留意着脚下每一吋土地,只见他穿过噙着冰晶白花的旱柳岸悠然踏上黄土坡,抬头望望天色,距离约定时间,他似乎来早了。
第五十八章
冰封的无定河,冰封的黄土坡,微曦的苍穹之下,极目是盘桓亘古的苍凉。
葛东慎徘徊旱柳林间百无聊赖把玩着现今正起不了任何娱乐用途的烟杆,为手头寂寞发愁之际他不禁感到懊恼,早知会如此消磨时间,就该顺道拎壶酒过来解闷才对。
眼见距离约定时间已过了一个时辰,正在考虑是否要放弃等待之时冷不防打破沉默的脚步声让他下意识回过了头去。「段--」
来到舌尖的话语只来得及道出第一个字,待迎上那双沉郁如故的眼神,总是轻扬的唇角不由得多了几分玩味。「呵呵,段侯爷这回可给了葛某一个惊喜啊!」
「久候了。」来人凝望着他的眼平静无澜,寡少的言辞掩饰了本该多情的脸孔,他心里明白跟他早已毫无瓜葛,他们之间只有共同的目标,除此之外,再也容不下其它。

「还真是久候了。」比起上一次分别明显疏远的口气让葛东慎颇不以为然,尤其是那淡漠得几乎毫无起伏的音调更教他不得不介意起来。人说见面三分情,可这人一使起性子,竟能六亲不认了。

「看到我葛爷很意外?」即使缩小了谈话的空间,步步提防的态度却是自始如一,葛东慎瞥了他一眼,唇角噙着冷笑道:
「说正格的,葛某确实有几分意外。」
「真对不住,冒昧假借段春雨的名义把葛爷约出来--」
「犯不着用到段春雨的名字,光你楚曦二字面子也够大了。」
楚曦看了葛东慎一眼像是不想同他逞口舌之快,默然走了过去,只见他从袖内取出一只木匣道:「这里头装的是云七跟段春雨私下往来的证据,希望能对葛爷的计画有所帮助。」

接过木匣,葛东慎搁向他的视线多了点揶揄。「啧啧啧,楚先生可真有本事,居然能说动段春雨把这种攸关身家性命的家伙双手奉上?」
「双方合作不外乎一个诚字,今日若换做葛爷,相信亦会选择相同的作法。」
「楚先生拐弯抹角把葛某约出来该不会就只是为了送信吧?」
「大老远赶来赴约当然不只为了这件事,估计琅琊大军不日便会抵达无定河,我想知道葛爷这边有何打算?」
「怎么,现在连葛某都有幸被楚先生列入合作人选之中了吗?」
泛着微薄酸味的话语教楚曦微微抿起了唇,望着那张貌似不悦的侧脸,他沉默良久过后才迟疑道:「我来此的目的主要是想确认三方合作的可能性,不过照这情势看来,似乎是我自己一头热了。」

见楚曦甩头转身就走,葛东慎不慌不忙唤住他道:「急什么?凡事都有个转圜的余地,葛某又没说不接受楚先生的盛情邀约……不过在谈合作之前,葛某想先知道楚先生跟段春雨的协议内容。买卖嘛!总得评估盈亏过后才能决定要不要共襄盛举呗。」

听他语带保留,楚曦皱起了眉头,「我以为葛爷已经同段侯爷谈妥了?」
「讲是讲好了,但他有他的身价,岂能与楚先生相提并论?」
「哈,葛爷似乎话中有话啊!」
「楚先生未免多心了,葛某只是在意这桩买卖的赢面大不大而已……」过于犀利的视线像是会透视人心似的,此时的葛东慎不若平素那般漫不经心,标准商人的精明嘴脸毕览无疑,浑身散发出一股凌人的气势。

楚曦自知无法打马虎眼,为表诚意只好据实相告。「助叔孙谷鹰脱身是我答应段春雨的第一个条件,再来为求削弱琅琊防御能力让司城维叶率领大军驰援边关则是我答应他的第二个条件。」

葛东慎扬扬眉,像是听出兴致来了。「琅琊一共来了多少人马?」
「足足七万,想必葛爷理当还不放在眼里。」
硬被扣上的高帽教葛东慎避之唯恐不及,但听他置之一笑。「七万雄兵压境光是想象便教人冷汗直流了,楚先生可真是太抬举葛某了。言归正传,这场利益交换楚先生可以得到什么?」

「我只是想寻求一个结束罢了。在我有生之年亲眼见到白城重回汉人之手,这样就算魂归黄泉,也无愧当年无辜牺牲的亡者……」
捕捉到楚曦眼底那抹稍闪即逝的惆怅,葛东慎不动声色道:「所以楚先生是为了跟『他』的约定才又回头来找葛某?」
「不、不是的,请相信我合作的诚意,我真的只是想把白城讨回来而已……我知道你心里始终也惦记着这件事,你创立安南集不就是为了夺回属于你的东西吗?如今多年的愿望终于有机会实现了,为什么却犹豫了呢?」

「我有我的路,你凭什么要我为了你对他的承诺改变步调?」因病清减的身躯在猛烈的朔风中看起来摇摇欲坠,葛东慎一把扣住那腕冰凉,眼神笔直地落在楚曦那张神伤的脸上。

「不只是对他,还有对我的父亲--我曾经答应过他们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守护白城的人民……我以为你会愿意帮我……」
略带哽咽的嗓音教葛东慎迟迟不发一语,过了半晌才听他叹了口气。「楚曦,你知道你看起来很不安吗?」
茫然失措的脸孔激起了几分怜惜之情,再开口,葛东慎的语气不免有几分语重心长。「服用离魂的后遗症……是不是已经开始对你的身体造成负面影响了?」
「你怎会知道?」愕然抬起了头,楚曦望入葛东慎那对深不见底的黑眸,一股不好的预感快速从心底蔓延开来。
「药当初是我下的,有谁比我了解它的药性?」一腔柔情似水却无意道破多年玄机,楚曦顿时面如死灰。
「为什么要露出这么失落的表情呢?离魂又不是没有解方。」
「离魂有解方?葛东慎,你又在寻我开心吗?」失稳的音调净是不可置信,多少年了,他宁可坐视自己生不如死也非得等到这紧要关头才肯释出手上有利的筹码--以为他的温柔乃发乎真心,原来不过是经过审慎衡量之下的微薄施舍啊!他充其量…兴许只是他用来调剂生活的玩物罢了?

「欸,说这话可伤人了,葛某做人一向讲求平等互惠,对楚先生向来更是以礼相待。要不这么着吧?只要楚先生立状发誓跟琅琊划清界线,安南集非但同意三方合作,于这项条件之上楚先生更可附加一个私人要求,至于内容任由你开,哪怕再刁难葛某都敢承诺你--」

兜了这么一大圈,说穿了不就是无法信任他?意识到葛东慎的冷面无情,楚曦失笑推开那搀扶的手。「我原本以为离开你便能过我自己的生活,没想到至今依然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

「楚先生言重了,葛某自认担不起这个罪名。人生如戏,感情本来就是一场胜负游戏,一切你情我愿又岂能偏颇任何一方?话说回来,葛某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葛爷既然对我合作的诚意存疑,立状一表决心又有何难?关于葛爷慷慨允诺的私人要求,我就不客气开口了。」
「说来听听。」
「一旦瓦解宇文氏势力,请你们放宇文琛一条生路。」
「纵虎归山岂不是自找死路?就算葛某同意段春雨想必也不肯吧?」
「七万大军在前虎视眈眈,葛爷猜他肯不肯?」
微微挑起眉毛,葛东慎道:「哦?若段侯爷答应了,葛某自然也没有理由反对。只是楚先生师徒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吶!」
有口无心的调侃听入楚曦耳底很不是滋味,但几经隐忍之下他还是若无其事岔开话题道:「我不得不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表面上是三方合作,但我还是希望安南集能以牵制段春雨为主,至于关外的叔孙军我自有办法不让他们越雷池一步。待驱逐宇文氏势力,届时琅琊是葛爷的,就连楚曦的人也可以是葛爷的……」

葛东慎闻言颇为吟味道:「楚先生这样算是变相接受葛某的要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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