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荒月————焰剑[下]
焰剑[下]  发于:2009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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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想等,若你有所顾虑,那就算了。」
见楚曦一脸失望,宇文琛情急解释道:「你别误会,只是这阵子国事繁忙,我怕我走不开--」
「我自个儿去便成,要不你写道手谕给我吧?」
定定望了他良久,像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宇文琛折回走到书案前,快手写下一封还当场落了印。「跟他见面的时候千万得留点神,他对你怀恨在心,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嗯,谢谢你。」
就着楚曦接过手谕的时候宇文琛趁势握住了他的手,未待他反应过来,他已拉过他的手在唇边细细亲吻。「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只要你能待在我身边,就算要天边月、崖上花,我也会想办法摘下来给你--」

宇文琛近乎傻气的模样教楚曦眼眶感到一阵酸涩,只恨他们生不逢时,更恨自己的残忍造就了这一出悲剧。尽管他曾经做过那样令人发指的事,然而放眼浮世红尘,谁人能胜他痴情至此?若有来生,他肯定会加倍奉还的。

如果……真的还有所谓来生的话。
第五十五章

贸然调拨琅琊大军出城怎么说都太冒险了,面对群臣议论纷纷,宇文琛依然一意孤行于当日早朝上任命司城维叶担任征东大元帅,其父司城惊雷职司监军,权过主帅可代天子行令。

雷侯之子接过圣旨之时心里忐忑不已,原以为此案会几经波折未料新王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偷偷瞥了老父一眼,瞧他表情甚是冷硬不禁心虚缩回了视线,想必他此刻正为自己先斩后奏而感到恼怒吧?

唉,想到回家之后又是一场硬战,起先的雄心壮志顿时不免消减了几分。
再往前头探去,前些日子因病告假的楚太傅今天意外出现了,整个早晨没听见他出声,倒是在王颁布决策之际忽然挺身而出力排众议。
苍白的脸色阻挠不了他一路振振有词,清瘦的身躯在偌大的朝堂上看上去是何等单薄而不堪一击,但从那张嘴唇所吐出的每一字、每一句,竟理直气壮得教人无从反驳。最后,只见那双淡漠的视线缓缓扫过群臣,司城维叶发现他们一个个都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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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太傅、楚太傅请留步!」散朝之后,司城维叶碍于众目睽睽不敢放肆,只好请楚曦到一旁谈话。
「那个……楚师父该不会是为了我的事才抱恙上朝的吧?」尽管已经高居兵马大元帅之位,但在楚曦面前,少年仍改不掉挠头的习惯。想起自己的意气用事似乎替周遭添了不少麻烦便不免感到难为情起来。

楚曦环臂望着他,沉静的容色轻轻掠过一笑。「你怎会这么想呢?」
「因、因为光瞧刚才那个阵仗便可得知其它人并不看好我啊!若不是有楚师父在旁保荐,恐怕一枪就被打回来了吧?」
「攸关生死存亡之际,你以为王会轻易将大权交付给一个毫无本事之人吗?维叶,记住你是雷侯之子,司城氏满门的荣辱全系于你一人之手,你得对自己有自信才行。要说优点,你机灵过人懂得变通,对你我可是抱持着很深的期待呢!再换个角度想,若此战奏捷,天下得定,百姓们便可安居乐业,从今往后再也不必饱受战祸摧残了。」

「经楚师父这么一说,我的使命可真艰巨啊!」
「这是当然,不妨当作是磨练自己的机会吧?」
「但是我心里很不踏实……我甚至、甚至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
「顺势而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维叶,你必须学会自己去判断局势,因为你不见得每一次都能那么幸运有人在耳边提点你,不过此行成败端看段春雨的意向,若他仍效忠于琅琊,你便同他合力歼灭反贼,若其心已异,你只好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一想到要面对不下于狐狸狡诈的段春雨,司城维叶不禁倍感头疼。听他唉声叹气,楚曦笑着拍上那副略显颓然的肩膀道:「放轻松点儿,此战有雷侯同行犯不着如此忧心,雷侯深谋远虑征战经验丰富,相信沙场上定能助你一臂之力。说到这儿,我还有个提议不晓得你可有兴趣一听?」

「呃、请楚师父明示。」
「你不妨将十万大军一分为三,保留最精锐的一部份让他们在陇云川待命。陇云川位于琅琊与安南集的中心交界,如逢情况生变,届时不论是赶回琅琊救援抑或征讨前线都能及时发挥战力,你认为呢?」

「咦?楚师父的意思是琅琊城内尚会出现变数?」
相对于司城维叶的错愕,楚曦仅是淡淡答道:「只是凡事勿尽,尚且替自己留下一步余地以求因应天理命数之变。」
「楚师父的话太深奥了,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楚曦闻言浅浅弯起唇角。「不急,这道理你往后自然就明白了。时候不早了还是赶紧回去吧?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先预祝你凯旋得胜--」
「楚师父--」见楚曦转身欲离,司城维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开口唤住了他。他怔怔望着那张熟识却又多了几分疏离的容颜,表情是罕见的惆怅。
「待战事结束之后,一切当真就能平静下来吗?你、阿琛、我还有朔月……我们四个人还能回去从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吗?」
「维叶,你是不是--」楚曦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却见少年那张总是灿烂的笑脸隐约掠过了一抹苦涩。
「楚师父,朔月离开王宫了,我听说她似乎想陪她父亲回去关外一阵子顺道散散心,你晓得是什么缘故吗?」
未等他答上话,司城维叶兀自说了下去。「你跟阿琛之间……告诉我,在阿琛大婚的那一天晚上,我究竟撞见了什么秘密?」
「没什么,只是琛儿喝醉了。」楚曦佯做镇定背过身去,但司城维叶显然穷追不舍。
「喝醉了便可以对自己的师父上下其手吗?这真是我听过最荒谬的借口!」
「维叶,能否请你不要再过问下去了?」
「不要再过问下去了?那朔月该怎么办?她始终都被蒙在鼓里,她是何其无辜?楚师父,你当真对阿琛有情吗?」揽入楚曦蓦地僵硬的背影,司城维叶当下了然于心了。

置之一笑的,是对命运恶意作弄的无奈,满怀的苦涩更是痛恨自己无法给予那可怜人儿丝毫帮助的愧疚。「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在他走错的时候及时拉他一把?你可是他的师父啊!你怎能任由他一错再错?」

忿忿挥开扣住肩头的手,第一次,楚曦在司城维叶面前失控了。「你未免太高估我的能耐了,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可是他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权力!你怎么就不去求他放过我呢!」

「楚师父?」像是被楚曦意外激动的反应吓到似的,司城维叶看着他心里竟一阵七零八落。或许事情并非如他所理解那般,或许从头到尾都是阿琛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只是、只是总得有个人出面来收拾这场荒唐的闹剧啊!要不然就算今后天下太平又如何?没有人会因此而得到快乐的--

迎上司城维叶满是错愕的表情,楚曦顿时住了嘴,避开那双欲言又止的视线,只因失去冷静伪装的他早已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对不住维叶,我一时失言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扶着树,楚曦抚着额头的模样看上去十分痛苦,司城维叶见状于心不忍,连忙走过去搀住他。「没事吧?你的脸色很苍白……」
「歇一会儿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话虽如此,向来敬重楚曦的司城维叶仍赶紧扶他到树下稍坐。低头关切之际,从微敞的领口底下无意露出的暗红色痕迹竟毫无预警映入视野,霎时,他发觉自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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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家门,司城惊雷就站在触目可及之处像是久候多时,司城维叶见状兀自朝房间的方向走去并无意与之交谈。
发现他对自己视若无睹,隐忍多时的雷侯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喝道:「给我站住!」
「父亲……」会低着头多半是冲着几分心虚,司城维叶偷偷瞥了几乎是吹胡子瞪眼睛的老父一眼,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父亲?」
「生养之恩没齿难忘,孩儿岂敢无礼?」
「说得好,那么今日早朝陛下的那道命令你可得给我好好解释!」
「不就是率军出征呗!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吗?」司城维叶双手交叉脑后,屌儿啷当的答道。
「不知死活的兔崽子!段春雨跟朝廷之间的暗斗你去淌什么浑水!」
「父亲,你确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跟我议论这件事吗?」刻意拉长的语调,司城维叶漫不经心的态度差点没把司城惊雷气到晕过去。
「到我房里来!立刻!」
目送那道拂袖而去的背影,司城维叶莫可奈何翻了个白眼。
待转换阵地斥退左右关起房门,司城惊雷劈头又是一顿痛骂。反观司城维叶一脸无关痛痒,彷佛早已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
「臭小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欸,这不是好端端的杵在这儿让你骂吗?」
见他不当一回事,司城惊雷不禁叹了口气。「你--就光会跟我练嘴皮子!现在可好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端接了个烫手山芋你怎么还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山人的爹尚且宽心--」
「宽心?你要我如何宽心!蠢儿子,你究竟清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清楚、清楚,再清楚不过了。总而言之十万大军要嘛就全都拿去打安南集,不然就拨一半砸向段春雨啰!」
「说得倒轻松!我年轻的时候做事要是像你这般胡涂莽撞,早不知在战场死上几千几百回了。」
「是是是,正因您英明过人处事谨慎所以才担得起雷侯这封号啊!托您的福,不才的儿子我也才有这惬意的世子可做。」
「够了够了够了,再同你废话下去连我的脑袋都不济事了!真是被你气死了!」司城惊雷捻起拳头本想赏他一记栗暴,不过顾虑到儿子长大了索性给他留几分颜面。只是司城维叶冷不防的下一句话,真的教他差点忍不住冲动。

「父亲请保重身体啊!儿子这回要立功可能还得仰仗您呢!」
「你上战场的时候反应要是有像现在跟我顶嘴这么灵活我就谢天谢地了。闲话休提,先看看这个吧!」司城惊雷不由分说扔给司城维叶一个纸团,待他翻开细阅,忽然大惊失色道:

「这是--」
「段春雨跟逆贼串通的证据。」司城惊雷坐在临榻神色自若啜了口茶道。
「父亲怎么不在早朝上拿出来讲呢?」
「君无戏言,圣旨既下岂有收回之理?更何况战前披露此事,一来打草惊蛇,二来造成人心惶惶对琅琊也没什么好处。维叶,此事记住口风给我放紧一点,可千万别误了大事!」

司城维叶回头又把信重看了一遍,口气难掩半信半疑。「父亲是怎么拿到这封密函的?」
司城惊雷沉吟一声道:「我让你见一个人。」
「嗯?」老父故做神秘之举激起了司城维叶的好奇心。

「你出来吧!」只见司城惊雷敲了三下几面,一名仪容清秀的少年从容不迫自内室步出,一来到跟前便举臂横胸朝他们行了个大礼。
「参见侯爷,还有维叶公子。」
「啊?你、你不就是阿琛身边那个--」
「不错,但梓潼乃是直接听命于侯爷,我之所以会待在陛下身边,完全也是因为侯爷的缘故。」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司城维叶愣愣望向司城惊雷净是一头雾水,怎知对方紧接而来的下一句话,更教他震撼莫名。
「维叶,我要你跟楚曦保持距离。」
「为何?他可是我的大恩人吶!」
「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这次出动琅琊大军攻打安南集就是他的馊主意,此人城府深沉行事诡异,偏偏陛下对他又深信不疑,唉,你可知大王差点就遭遇不测了?」
「大王?父亲指的可是以前住在关外养病的大王?」
「正是。」
「可是我听阿琛说……」
「说什么?」见他踌躇,司城惊雷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说大王驾崩了……」
「哈,对陛下而言确实如此,但真相却又并非如此。」司城惊雷捂须貌似若有所思,看来儿子跟宇文琛的感情真的非比寻常啊!想不到他居然连这种事也无所隐瞒。
「老爹,你越说我越胡涂了。」司城维叶抓抓头,却听梓潼浅浅一笑。
「公子,不瞒您说大王还安在。」
「胡说!」
「当初大王迁居关外,侯爷一方面顾虑到大王的安危一方面又看中我略谙医术便希望我能负责照顾大王饮食起居。我在大王身边一待便长达数月,直到陛下大婚,侯爷担心朝中暗流会再度对陛下不利便又下令要我随驾保护陛下。因此,我能返回关外的机会到了终了也只剩下定期向侯爷汇报的时候了。记得那一天,我在离开之前临时起意跑去探望大王,才从太医院那边听说大王自从陛下大婚之后便始终昏睡不醒的消息。此事说来甚奇,看护大王那几日我发现每天只要每逢某个时辰就会飞来几只长相奇特通体发金的昆虫,我当时捺不住好奇设法逮住了牠们。然而捉着那虫子向太医院询问未果之下,为了破解这个秘密,我便假借调查段春雨为由四处搜集相关资料,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几天前被我找到了该类昆虫的出没地。」

「就算被你找到了又能证明什么?」司城维叶挑着眉颇不以为然道。
「自然万物相生相克,毒虫出没之处七步内必有解药。我当下取了药便急急赶回关外与太医院研究解方,眼见大王病入膏肓只好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这才好不容易将大王一步步唤了回来。」

「听你言下之意,大王是没事啰?哼,就算证实了大王的确遭人暗算,你这长篇大论又跟楚师父有何干系?」
「梓潼跟楚太傅无冤无仇,但若是从受害者兼具证人双重身份的大王口中说出来的话,您相信吗?」
「我不信!你少胡诌故事来诬陷楚师父!他才不是那种人!」
「兹事体大,梓潼又岂敢信口开河?但大王指证历历--」
「维叶,为父初闻此事也不敢置信,可是大王亲眼所见能有差池吗?」
「我要见大王!我要当面向他把话问清楚!」司城维叶拍案而立,司城惊雷见他忤逆当场气极便呼了他一巴掌。
「放肆!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
「父亲!」司城维叶心里不服气一眼瞅向老父,但听他语重心长道:
「陛下也就算了,难不成连你也被妖人蛊惑了吗?为父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因何你还是听不懂?」
「楚师父、楚师父怎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按下儿子颤动的肩膀,紧抿着唇的司城惊雷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汉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骄矜自大的他们一心只想把我们赶回关外去,你不要太天真了。」
「不、不是的……楚师父一心只想怎样才能让琅琊更好,怎样才让百姓们过上舒服的日子,我不懂、我不懂父亲为何要一再曲解他?」想起当初在雷侯府的时候,他是多么欣羡他跟阿琛之间的感情,拥有那样温柔心肠的人怎可能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来?积在眼眶底下的酸涩教司城维叶的视线有几分模糊,感觉到父亲年迈的手搭在肩上,一瞬间施出的力道竟沉得教他直不起身子。

「维叶,若楚曦真有你说得这么好,大王何以会昏睡百日不醒?再者,面对一名棘手的敌人,精明如葛东慎之俦又岂有错放的可能?六年前早该躺在棺材底下的人尔今死而复生,你怎么就没去深思这之中环环相扣的奥妙?」

「呃?父亲的意思是--楚师父可能--」
「嘘,战事照样如期进行,只是我们需要做一些局部的调整。」
「父亲……」
「我是你爹,知道怎么做对你最好,大王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绝不能丢,要不然我拿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儿啊,如今救得了陛下的就只剩下你了,好好认清楚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我……」
「对敌人绝对不能心软,这是父亲给你上的第一堂课。」
司城维叶无言望着老父,心里顿时千回百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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