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太认真(出书版)BY 白狐
  发于:2011年0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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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的船……他怎么能忘掉呢?任真再看池塘,心情已截然不同。

模型船沉没的地点非常接近水塘中央,他猜想那个位置一定很深,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

「打一开始我就知道了,那不仅仅是为了激励一名患者,也不纯粹为了友情,虽然……」古时杰重重叹了口气:「虽然你把它给扔了。」

「我很后悔,我不是真的要扔掉它。」任真急忙解释。

「不要紧,」古时杰朝水塘横跨一大步,歪头笑着:「我们现在来加以补救怎么样?」

补救是什么意思?任真还不及会意过来,古时杰已纵身跳下水池,哗啦啦激起一大片水花,溅到任真衣上、脸上好几滴。受到惊吓的锦鲤在池中四处乱窜,路人也纷纷停步,一个个目

瞪口呆,搞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古!」

伴着惊呼声,任真弯腰俯身,趴住池边,下一秒钟就见到跳水的勇者双手胡乱拍打水面,咕噜噜痛苦挣扎着。他立刻抓住古时杰的后领,使劲往水塘边缘拖拉。

古时杰的脑袋冒出水面,金色光泽不再,池水宛如帘幕披盖住头颈,瀑布般扑面而下。他喷出一大口水,双手在空中舞动,一碰触到岸边造景用的石头便紧紧抱住。好容易睁开眼睛,

看见任真忧急地望着自己,他抖着声音强笑:「呼……真……真是生死一线间,你是我的救命……救命恩人!」

「你、你不会游泳?」那还跳下去干什么?

「我以为,恋爱的小宇宙燃烧起来,应该可以跟凤凰座的圣斗土一样,把池水给蒸……蒸发掉。」

他打了个哆嗦,咧开嘴,嘿嘿一笑,不正经当中尚带三分虚弱。

说虚弱算是相当客气的说法,根本是惨兮兮!湿漉漉冷透透也还罢了,头发上的金色染料品质似乎不太好,遇水即溶,沿着湿垂的发丝不断滴落下来,已有一半流到肩上脸上,剩下的

另一半也在逃亡途中,搞得满头杂毛,一塌糊涂。

任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才好。他心爱的金毛小鸡在水塘里融化了,身上既是水,又是黏腻的染剂,还有几片飘在水面的枯叶沾着,再狼狈不过,他却莫名感到心情舒畅。他记起

自已有多么喜爱对方,是在知道他是古时杰之前。

任真伸出手,抹去古时杰双眼附近的金黄染剂。

「我想你是对的,你始终相信我,而我也决定相信你,有些事根本不必在意不是吗?」语毕一笑,也跳入水中,瞬间下潜得不见踪影。

古时杰看着一圈圈泛开的波纹,赞佩不已:「哇!原来你会游泳!不,不对!你、你感冒了,是个病人,泡冰水不太好吧!」

任真当然听不见,他早穿过荷叶,潜入水塘深处。古时杰看了看黑黝黝的池水,抬头又看看四周。旁观凑热闹的人数累积得很快,只是个个站得老远,满脸呆愕吃惊,合不拢嘴巴也发

不出声音,活像下巴脱臼急需就医。

他正考虑要不要叫几个人过来帮忙「打捞」任真,水面忽然破裂,任真从身旁钻出,一手挟着久违的模型船,一手攀住水池边缘,将船体推到了草地上,堆积着的泥沙顺着水流,斜斜

从船内泄出。

古时杰惊喜交集,忙空出一只手扶住任真的背,口中催道:「你也快点上去!当心病情恶化,这水可冷得很呢!」

任真一反常态,完全不合作,反而转过身来,张臂拥住了古时杰。「这样,就不觉得冷了。」他的头枕着古时杰的肩头,双手牢牢圈着对方的颈子,两人身上的污泥、染剂,互相沾黏

,又湿又脏,心底却是暖烘烘地,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古时杰有点难以置信。任真就这样当众扑在自己怀里,矜持与理智莫非一齐丢失在水底了?虽然池边水浅,双脚踏得到底,他还是不敢完全放开石头,单手抱紧了怀中人,微笑着问:

「潜水时撞到头了吗?好多人在看了。」

「我知道很多人在看。」但他依然搂得紧。

那些好奇旁观的人,有些他认识,有些是陌生人。有朋友、有点头之交、运有纯粹的同事、病患,以及他们的家属。甚至各栋大楼各楼层窗边、阳台上,探出头来的熟人路人,就算是

副院长在看,他也只有一句话——

「喜欢看就让他们看吧!我不怕了。」

众目睽睽,任真甩动额前湿透的发丝,仰起头,主动迎上对方的唇……舌瓣交缠,探索……一个结结实实的深吻,周遭的寒意都要一起融化似的……

古时杰背脊贴着池边草地,用两只手将任真抱得更紧更紧。

热情如火不仅是形容词,怀中的人儿渐渐烧烫起来。古时杰恋恋不舍地松开双唇,眉头微蹙,注视着顺势倚在自己胸膛上,那张炭火般滚烫通红的脸蛋。

等到他再度将视线投向远处人群,开始大呼小叫,众人才恍然大悟,在惊天动地一吻过后,看似心满意足趴在小古医师胸前的任真医师,并不是幸福地不能自拔,而是头昏发高烧,早

已晕厥了过去。

夜晚,病房内已经熄灯,藉着走廊透入的灯光,可以在窗边看见一艘模型战舰,几小时前才离开水面,被重新擦洗干净的巨大船身静静停泊在靠墙的角落。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一张床空着,一张躺着熟睡的任真。古时杰坐在床前椅中,手掌斜撑下颚,盯着任真的睡脸瞧,自己却是毫无睡意。他头顶上的染发剂已掉了个精光,湿衣服也已

经换下,梳洗之后,难得乖乖穿着医生服装,顶着一头自然黑发,若是熟识他的人经过,搞不好还不敢认他。

静悄悄的走廊忽然博来细微、但非常不妙的对话,伴着更为不详的皮鞋声,一路轻点着地板来到病房门口。古时杰警觉地坐直身子,不幸地发现自己的坏预感成真,副院长走了进来,

并且回身关上房门。

今天下午莲花池闹得太轰动,古时杰的脸皮再厚,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面对担任副院长的兄长,只好赶在前面,抢先发难:「喂喂,神经外科的不要捞过界,这里没你的事,去去去,赶

快回家去!」

古时彦瞪了他一眼。

「听说有人脑神经坏掉了,用小猫小狗这么可爱的动物形容我,可以不来看一看吗?不过,或许我该知足了,比较起你是一只小毛毛虫的话——」古时彦扬起嘴角,露出既诡密又得意

的笑容。

「他只有说小虫,为什么一定是毛毛虫?搞不好是小瓢虫,小甲虫,帅气得不得了。」

「那么,好帅气的小毛虫,情况怎么样?」古时彦弯下身子,仔细观察任真的睡睑。

「好帅气的巨大甲虫告诉你,以感冒来说很严重,就整个内科的角度来看则是小事一桩,不用担心。」

「那就好。」古时彦喃喃说着,视线却没有离开任真犹带笑意的睡脸。

古时杰得意洋洋:「嘿嘿,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很可爱吧?」

古时彦像被针戮到肋骨,痛苦得皱起眉头。「……别这样对我,当老妈替客厅铺上紫色地毯,又把窗帘全部换成粉红色时也说过一样的话。」

古时杰呆了一呆,回想起客厅惨遭毒手的那一天,老妈说话时的情景,无论用词语气,果然都和自己方才一模一样,不禁哑然。

「往好处想,任真总是比老妈的客厅要强得多了。」古时彦说着扣上外套衣扣,问他:「我现在要回家看看爸妈,你要不要一起走?」

「你不回自己的公寓,回家干嘛?」古时杰警觉地问。

「回家当孝顺的儿子啊!很久没陪爸妈聊聊天,他们应该会对医院发生的『很多事情』感到非常有兴趣。」他斜勾着唇角一笑,并不等弟弟的回答,迳自朝外走出病房。

「啊哈!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古时杰一下子跳起来,胡乱抓起背包外套,便往兄长后头追去,口里嚷着:「你若以为我会让老爸老妈只听你的一方说词,那可就错啦!」

他一口气跑到走廊,又急急忙忙折返病危,弯身附在依旧熟睡的任真耳边,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得赶着去扞卫事实真相,明天一大早再回来陪你!」匆匆亲了一下额头,又匆匆赶

了出去。

晚饭过后,又经过很久很久,好几年那样久,古时杰终于走进病房,任真立刻推开手中的杂志,急切地问:「我想要出院,我不能离开我的工作那么久。你帮我问过主治的柳主任没有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这一整天可真难熬,古时接一大早就来过,为了门诊又不得不离开,中午赶来陪他吃午餐,用毕之后是下午的门诊、巡房以及会议等等一堆事情缠身,每次都只能短暂停留。任真一点

也不见怪,而是无比羡慕,迫不及待想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

「别急别急,今天才第二晚,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古时杰俯下身去,一个表示问候的吻轻轻落在任真的唇上。「你就放轻松点,安心再待一晚。」

「结果你依然没事。」

古时杰讶异地笑着。「我会有什么事?」除了被老哥骂,被扣薪水,被处罚跟清洁工一起整理池塘,为受惊的锦鲤进行心理辅导,不过都是些小意思。

「感冒啊!」任真不满地瞅着眼前这个健康的范本。

「我都那样……那样……吻了你。」说到后来声如细蚊,几乎听不见。

古时杰把带来的东西一股脑扔在活动餐桌上,抓过椅子坐下。「那么热烈的吻只是为了要传染感冒给找?我听了很伤心啊!」说着摆出全院只有任真会上当的委屈表情。

「不、不是的——我、我、我——」

「哇哈哈哈!」古时杰在椅中笑得东倒西歪,几乎要跌下来。「我真高兴,你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我好怕你不承认喔!哈哈哈!」

「根、根本役那么好笑!我本来就是打算要传染感冒给你!」

任真抡起拳,想狠狠捶他一通出气,却突然停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才好?

当然不可能打他的头脸。如果是轻轻砸向肩背,似乎有点小女儿姿态,太过可爱。用力一直拳击上肩头呢?感觉只是体育社团的伙伴,气氛不够。想想他从来没跟汪淙潜嬉闹过,不晓

得男男情侣之间的打闹应该怎样才算正常?

古时杰可没像任真那么擅长烦恼,他第一时间就跳起来,大笑着从床边逃开。岂料,猛然被踢开的椅子撞向活动餐桌,扔在上头的衣物提袋一阵剧烈摇晃,状况非常不妙。古时杰赶紧

伸长双手,护住最外侧的纸袋,一迭声叫着好险。

「那是什么?」任真对于他拼命抢救的对象颇感好奇,平常应该只会唉呀呀叫着真糟糕,完全不见半点诚意才是。

「特地带来给你的。」

古时杰抓着纸袋坐到床沿,从纸袋里取出一只透明压克力盒,盒中塞满水嫩水嫩的梨子,全被切成一口大小。他叉起一块,送到任真嘴边。

任真虽是有些犹豫,还是乖乖张口让他喂。

「如何?」

「非常好吃。」真看他不出来,选水果的功力高深,水果多汁香甜,绝对不是普通货色。

「太好了!」古时杰受到鼓励,又拣选了另一块,还要再喂。

任真很想提醒他,自己不是重病,手更没有受伤,被当成小孩怪不好意思。但瞧他乐在其中,兴高采烈的模样、实在不忍扫他的兴。

就这样一连吃掉将近半盒,古时杰才满意地放下叉子。

「真的好吃?」

任真嘴里满是梨肉、只能猛点头。

「我妈逼我一定要拿来给你吃,说是多么美味多么了不起,讲得天花乱坠,我还以为她在吹牛。」

任真呛了一口,勉强咽下残余梨肉,急忙开口:「等、等等,你刚刚说你妈、院长夫人?」

「如果你比较喜欢那样叫她。」

「她知道了?」

任真的震惊令古时杰忍不住好笑。「想想看,昨天都闹成那样了,你还想瞒谁?」

「我不介意医院的人,可是,院长夫长——更重要的是,院长呢?」

「我爸也是医院的人啊!而且他在院里有许多邪恶的眼线,你不可能瞒住他的。」

任真发出虚弱的哀嚎,倒回床铺,接着拉起棉被盖住了脑袋,仿佛院长伉俪此刻就站在门口看他似的蒙头躲起。

古时杰笑着拍拍隆起的大棉被。

「没有那么可怕。事实上我爸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一个,你以为我跟我哥的个性是从哪里遗传来的?从垃圾场吗?」

棉被团微微扭动了一下,还隐约发出让人听不懂的闷闷声响。

古时杰放下水果盒,捏着下巴认真端详起这一大团软绵绵的有趣物体。

「任真,你这样很像一颗大包子,我可要吃掉你喔!」他说到做到,手脚俐落地扑了上去。

等到任真吓一大跳,企图逃跑已经太迟。无论是象征意义或实质意义,一旦被古时杰黏上,要甩掉可是难如登天,太使劲又怕两人一起滚下床,还要努力闪躲古时杰那一双隔着棉被摸

来摸去,一点都不安分的手。

冬天的棉詖为什么这么薄呢?含混的呜噜呜噜声扩大了一点,挣扎也变得强烈,可古时杰完全不加理会,嘻嘻嘻地攀在棉被上面一个劲捣蛋。

「唉呀,今晚的宵夜是好大好大的包子,不晓得里头包什么馅?侍我剥开来看一看……喔,是肉!原来是一个大肉包啊!」

任真大惊失色,正要确认是手还是脚没有裹好,古时杰的动作突然定住。他也跟着安静不动,侧耳倾听,虽然不十分清晰,但的确有叩叩叩的敲门声。

压制在身上的庞然大物慢慢从一侧退去,任真红着脸乱着头发从棉被底下爬出,大大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随即望见门边站着一名正竭尽全力忍着笑而全身不住颤抖的夜班护士。

他不敢多看第二眼,眼神闪闪烁烁,可又不知道看哪里才能让护士丧失记忆。

「对、对不起……打扰你们……这个,」护士拿着一个白色小塑胶杯,轻声解释来意:「任医师睡前的药。」

「辛苦你了,谢谢!」古时杰微笑着接过塑胶杯,神色一派泰然自若,好像刚才不过是帮病人听听心跳,看看喉咙罢了。护士用小碎步快速离开,走廊上马上响起她和同事的低声笑语

察觉到任真的视线斜斜转了过来,古时杰先发制人:「是你先拉棉被开始玩的喔!」

「真是谢谢你逼不得已的配合。」

古时杰假装懊恼地说:「你知道就好,拜托下次不要再强迫我了。」语毕,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自己的行为幼稚,需要改进,这一点任真并无怀疑。然而,平常偶尔也会在院里见到打情骂俏的小情侣,任真头一次感觉自己和他们并无不同,从前的巨大窘迫感不再,环绕身边的,

尽是轻松与自在。

古时杰看了一眼塑胶小杯里五颜六色好几颗药,再看挂钟,时间过得比飞更快。

「好——了——该乖乖吃药睡觉罗!」

他摸模任真的头,然后熟练地从保温壶里倒水,试水温,小心翼翼把药摆在小汤匙上,一次只吞一颗。

想不到年近三十还有机会让小儿科医师如此细心照护,让任真既好笑又怀念。他顺从地吃药喝水,乖乖盖被躺好,却没有半点睡意。

服务周到的小儿科医师侧躺着陪在任真身畔,白袍翻了开来,露出穿在里头的西服外套。他今天没有系领带,打扮介于休闲与正式之间,很适合他。

「难得你没有变装。」

「昨天睡得晚,今天起得早,时间上来不及,只好随便穿。」

任真知道他大违本性,辛苦早起是为了赶在门诊开始前,过来这里陪伴自己。他的手指抚着那件眼熟的外套,百感交集。「你穿的这件外套……」

古时杰低头瞄了一眼。「喔,因为出门得太匆忙,随手拿来应急。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收起来不穿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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