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福根!你给我站住!还跑!妈的!下次一定扣了你的车!”
飞快交替着双脚地踩踏,将追得气喘吁吁还大声吼骂着的穿制服的男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转弯进一条偏僻的小道,确定没有人追赶上来,张福根用挂在拉客三轮车龙头边的毛巾,擦了擦麦色的额头。
今年三十六的他,因为只有初中文化,没法找着象样的工作,原本做临时工的工厂又倒闭,就在数年前做起了在火车站附近蹬人力三轮车接送的生意。
多年的体力劳动,让他的身体精瘦结实,呈现出健康的麦褐色,剪得短短的头发,乌黑油亮。
从小腰包里,摸出了几张纸币,点数了一下,然后抽出其中一张小面额的放在裤兜里--午饭钱。
火车站是暂时不能去了,去长途汽车站看看吧!
蹬上车,沿途拉了几个顺道的生意,到了汽车站,遇见不少刚一起闪过来的同行,打了招呼,见已是中午了,便到附近一家无证的盒饭店吃午餐。
五块钱的饭菜,添了两碗饭才填饱肚子--毕竟是靠体力的工作。
会来长途汽车站的旅客,一般就是买不起火车票或是短途没多少行李的,生意自然比不上火车站的好。
到下午两点,张福根在书报摊捡了份过期报纸,随便看了几张美女广告照片后,蒙在脸上打盹起来。
正做着好梦,肩膀被人一搭向下一沉,他连忙醒来:“老板去哪里?”
可是在看清楚搭自己肩膀的人之后,张福根就傻了。
“哼!老东西!我就知道你会到这儿来!”穿灰色制服的男人扬起得意的笑。
糟糕!张福根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可是龙头却被他用双手死死地抓住了。
“还想跑?罚款!”
走进这一片儿的城管大队办公室,本来还坐着的城管们纷纷站起来对刚走进来的男人点头哈腰。
张福根满不情愿地在门外蹲着,闻到一股子从里面窜出来的外烟臭。
那个找自己茬的男人,他听说过一些,据说他爹妈都是搞私营企业的爆发户,在这个城市还算有那么点呼风唤雨的能力,他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长相也不赖,看不比那些画报广告上的男人差--操!有钱人的公子哥跑来当什么城管!
“肖哥,哪能劳驾您啊!罚款单我们开给那家伙就是了!”
翘着二郎腿的肖锦荣吐了口烟,道:“他是我们那片管区流窜过来的,还是我来开单,等会儿我还要带他回去,就来借张白单来。”
“哟,肖哥办事就是一个字儿--认真!”阿拉伯数字看来也有必要重学的招风耳奉承道。
肖锦荣从笔挺的制服胸口取出他妈在他二十岁生日送的万宝龙钢笔--肯定不可能靠城管这点工资买的。刷刷地开了张罚单,就走出去。
“起来。”站到满脸郁闷的张福根面前,把他叫起来。
“长官……赚钱不容易……我上有老下有小……老娘得了白内障女儿没钱把学上……”
“少来这套!你还没结婚呢!”瞪了他一眼,把罚款单塞到他手里,“走!回三八大道去!”
他怎么知道自己没老婆……郁闷……
“你他妈快点!就这速度你也敢出来接客?”
“长官……这句话我怎么听着别扭……”张福根在心里不断地咒骂此刻坐在自己的三轮车上,让自己踩回三八大道城管大队的男人。
“蹬你的车!”伸腿轻轻踢了一脚张福根的屁股,肖锦荣看着他布裤包裹着的肌肉饱满的大腿,“还想再吃一张单是不是?”
“哦……”可怜的张只好忍气吞声,心里就咒着这个阎王爷一样的城管小子断子绝孙!
“前头拐弯!”
“啊?拐弯就不到三八道了。”
“叫你拐弯就拐弯!哪那么多废话!”肖锦荣点了支烟。
无言地抹了把汗,继续使力踩。
到一个高级住宅小区前被命令停了下来,张福根莫名其妙地看着一幢僮米黄/色的别墅。
“行了,你走吧。”肖锦荣下车来,别墅区门口的保安注意到这个奇怪的景象,探头张望。
“不去三八大道城管办了啊?”唉……要是有天能住上这房子该多好……
“你他妈贱得慌?非要缴罚款是不是!这是我家!”肖锦荣用力掐了张福根一把大腿,死紧死紧的肉还真让他费了点力气。
“洗一洗。”简单交代了一下,接过女职员泡来的咖啡,闻了闻,皱眉头--加糖了,正看见张福根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过来!”
要、要谈钱了么……自己总共才存了一千来块……大不了把三轮车卖了……可以后靠什么过啊……张福根真快急哭了。
“喝。”
把那杯咖啡塞到张福根有写粗糙的大手里。
一旁的车行经理看不明白了,怎么看……肖家大公子也不象和这人啥来往的可能啊!
“请问这位是?”可不能大意,也许是位行事低调的显贵呢?
肖锦荣笑得得意:“我的新司机。”
4.
司机?张福根指着自己的鼻子。
肖锦荣点点头。
“你的?”再指着他。
“我的。”玩味这个老男人此刻的表情--真比刚才那碗酱油汤还混沌。
“开什么玩笑!”张福根知道他又在耍自己,生气地提腿走人。
“车~~~”长长幽幽地叫了声。
于是蹬三轮的那位又乖乖地跑回来。
“清洁总共多少?”肖锦荣转向车行老板。
“肖先生,刚为您检查了下,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处理些油腻污迹,给您VIP价大概就……”磨刀中。
“多少!”看出早晚把这家车行买下来改成垃圾场!
“五、五百!”那经理以为肖锦荣生气,连忙说了实价。
“恩?五百你能弄干净?”用力瞪!
“啊?那……那……”纳闷着,看见肖锦荣对自己偷偷竖着中指往上顶。
“两、两千!”肖公子啊……难得我想不宰你一回……
张福根差点昏厥过去。
“听见了?两千。而且这车没个把月还洗不干净,是不是啊费经理?”肖锦荣坏笑着双手环绕。
“是、是。”
“好了,我这两个月没车代步,你是不是得补偿补偿我,给我当司机啊?”
“我又没车!”张福根愁大了。
昂首眺望车行外涂着绿漆的物体:“那辆三轮啊。”
三八大道城管队办公室,一干人等趴在窗口看西洋镜。
“队长今天怎么了?”
“他怎么坐三轮来啊?”
“那个拉三轮的不是他一直要抓的吗?”
“不明白……”
跳下车,拍拍衣服,关照张福根:“回头把车弄干净点,再铺个羊皮坐垫,最好想办法路上弄点音乐听听。”
“没那闲钱!”张福根气得要死,当他的是什么车啊还音乐!一路上把他拉来,骑慢了他说要迟到,快了他又说颠簸!
“恩?”手里拍拍那张洗车单据。
“不,我是不知道去哪买……”
“我带你去!下班时间准时在这门口等我!”
张福根看着与昨晚迥然不同的装扮的男人蹦蹦跳跳地跑上台阶,咬牙切齿……
“队长,今天还去管东街口乱设摊占道的吗?”
“哦,你们去吧。”
“队长,无证麻辣烫的老板来听形势教育课了。”
“哦,小王,去给他讲讲。”
“队长……该吃饭了。”
“哦,你们吃吧,我出去回。”
众人愕然……队长今天怎么了,除了一脸傻笑还是一脸傻笑?
三八大道城管队长开着与他不相称的YAMAHA摩托在街道上乱转,他在寻找什么?是卖不卫生油炸食品的小贩?还是打一枪换个地方的收药片的?这个深奥的问题没人能回答。
摩托风驰电掣,如同六年前他轻狂时。
“怎么办!怎么办!他流了好多血!”黄头发的青年看着躺在地上的骑手。
“慌、慌什么!是他自己要和我比的!不关我事!”
“叫救护车吧!”
“我又不认识他!那么晚没人会发现的!快走啦!”扣上头盔,几辆机车飞速离开了事故现场。
肖锦荣的视线逐渐被流到眼前的血红模糊了。
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医生笑道:“还乱飙车不?”
莫名地眨眼--那几个混蛋不是丢下自己逃了吗?
“还好那位蹬三轮的同志及时把你送到医院,不然啊,你的两条腿就保不住了,你家人应该马上会到,你放心吧。”
肖锦荣闭上眼睛,努力寻找疼痛的脑袋中的回忆。
一张麦色的淳朴脸蛋,从原来的血红一片中浮现出来。
“你没事吧!喂!你坚持住!”
一双大手把他抱上了一个什么运输工具上,接着,最后的印象,就是努力地蹬踩起伏着的背影。
5.
张福根觉得,如果只是接送两个月那头城管猪,那他还是能接受的差事。
可是很快,有些事情就变化得太快让他无法适应了。
用被改装成隐蔽式带立体声环绕音响效果的三轮车把某城管队长送到办公室,张福根再赶去火车站找生意。
刚到路口,就看见同行的老李小刘三猫子等人聚在一起说话抽烟。
张福根带着笑推车上去打招呼:“大家都早。”
刚还嘻嘻哈哈你推一下我打一拳的众人,一见张福根,竟都拉下了脸,还不等他第二句话说来,就四散地骑上自己的车走了。
留下张福根一个傻站在原地。
做哪行都有自己的小规矩,蹬三轮也是。不抢同行门口生意是最基本的一条。
可自打那天起,只要一有客人要张福根的车,就会有其他同行上来,以比自己低个块五毛的价钱,把客人拉走。
张福根很是恼火,但当几乎车站所有的同行,都会对自己使这招甚至连他想停个车都抢着道把他挤对走,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呸!不要脸的东西!要在解放前,准是一汉奸!”隔了一饭桌的老李用力向地面吐唾沫,然后向自己这白了一大眼。
握筷子的手颤抖着,张福根气得差点咬碎了嘴里的肉骨头。
“行了行了,有气你也去拍人家队长的马屁啊,这也叫本事,懂不?”小刘嘬了口烟,劝老李。
“俺啥都不知道,俺啥都不知道。”从外地来这不久的三猫子埋头只顾吃饭。
张福根总算明白了最近在火车站被同行冷遇的原因,他有气,却骂不了,他委屈,却说不清。
吃饭也没胃口了,下午推着车,默默地离开火车站附近的生意点。
“队长,还不下班哪?晚上要搞突击?”
“没,你们先走好了,我锁门。”肖锦荣抬手看表,他妈的!这都几点了!还没听到门口那声清脆的三轮车车铃声!
该死的老东西!才一个多礼拜就落跑!
重重地拍了一记桌子,从更衣柜里拽出骑手服和头盔。
张福根把三轮车停在离家附近的小巷里,扯过一旁的防雨布盖上。
最近换了地方,生意很不好,而且离开三八大道很远,当他好不容易拉完一回,看到附近广场上的夜光大钟在夜幕中所指时间时,这才想起自己放了队长大人鸽子。
只能带着不安,继续去晚上一些繁华路段兜揽乘客。
唉,不知明天他会怎么刁难自己……
拖着疲倦的身体,小路的路灯闪烁着接触不良的间断灯光。
一道刺眼的光正面迎上,张福根抬手挡在额前,听到机车的突突声。
摘下头盔,往后耙了下头发,跨下摩托。
“姓张的,胆子不小啊!”肖锦荣向他走过去。
张福根正在郁闷头上,一见是他,转郁为怒,狠狠瞪着。
接到不服的倔强眼神,心里笑意渐开:“怎么?有什么大的仇让你这样瞪我?”
“我、我今天有事!明天会准时!”气归气,短处毕竟在人家手上。
“那是明天的事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才想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条连名字都没几个人知道的超级小道上。
“哦,我迷路了。”肖公子拍拍头盔,摆出一个无辜的眼神望着张福根眼角的唯一一条鱼尾纹--恐怕还是笑出来的。
“啊?”
哪位听说过有城管在自己的辖区里迷路的?
7.
厨房是公用的住宅,还会有独立的浴室吗?
回答有的自动寻找与张福根同志相同的住所闭关一个月。
“你干吗!”一把制止乱翻自己柜子的手。
“洗澡啊!”肖锦荣答得无辜。
“那你干吗拿我的衣服!”
“我说大哥,你洗澡洗完了还穿本来的脏衣服啊!”
“可这是我的衣服!你……你那么高,穿不下!”张福根生怕被他翻到满是补丁的衣物,又被嘲笑。
“我只借条背心内裤,行了吧?一条二十块!干不干?”唉,这款式花色还真是少,除了四角的还是四角的……连CK都没有!
二十块……真是天价……这辈子没见过那么贵的内裤!
还用考虑吗?张福根点头如捣蒜地松手,让肖锦荣尽情挑选。
“你等下换哪条?”
“啊?”张福根抬手。
“哦,蓝色啊,那我也要蓝色。”
“……”真的是个怪人!
从窗台上拿上肥皂盒,门背后取了毛巾,张福根走去公共浴室。
说是公共浴室,也不过是一间临时搭出来的小间接上热水罢了,就这样的条件,用一次还得付一块五毛钱给锅炉房管理员。
“你……你又干吗!”抓住淋浴间的门把,张福根实在被他气得不行!
“洗澡啊!”
“你没看见这里那么小啊!一个人洗转身还不自在呢!大少爷,别闹了行不行?”要是自己有个这么样的儿子,非揍他个半死不可!
殊不知肖锦荣是觉得越小越好啊!最好是小到两个人洗贴面鸳鸯浴!
不过最后他还是让张福根先洗,而自己,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太太平平在门外--偷看。
麦色的肌肤,淋上了热水,透明的水珠象身体上忽然镶上的水晶一般,闪烁着昏暗灯光下异样的微光。
张福根在身上抹了肥皂,随着手的搓抚,白花花的泡沫很快就点缀在那健康结实的身体上。
顺着背部的刚毅线,条肖锦荣再往下看,两条肌肉紧实的大腿,不时前后交替地在水中冲洗,那个活色生香啊!
那对屁股爿……别提多诱人了……真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捧住了咬一口!
冲完前面,张福根转过身来冲背后,让前面毫无保留地落在门外一只变态色狼的眼中。
密丛丛的毛发中水淋淋的棍棍,随着张福根冲洗的动作不时颤微微地抖动……恩人你可真是个中年尤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