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修改版)——璇儿
璇儿  发于:2011年0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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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千岚猛地打了个寒噤,连亦天道:"你穿得太少了。"站起身,脱了身上外衣,给他披在身上。苏千岚略动了动,有些不情愿,连亦天从背后环住他,双臂用力,暖暖的呼吸吐在他脸侧,觉得舒服,便也不动了。

连亦天见他不动,便也环住他,不肯放手。在他耳边低声道:"还冷么?"

苏千岚望了眼前的满片荼蘼。北方的春,总比南方消逝得迟些。想来自己那小屋旁的荼蘼,早已尽数凋落了罢。夜风凉如水,轻轻一吹,花瓣重重而落,如碎了的蝶,漫天飞得乱了人的心。眼前这花如蝶舞的景色,美则极美,一样也会消逝。

是,明年花会再开,但也不再是如今看到的了。

苏千岚叹息一声,想推开他,却又留恋被人紧拥著的温暖。连亦天的气息就呼在耳边,让他一阵又一阵地悸动,不安。

连亦天低低道:"难道没人抱过你吗?"

"我告诉过你,我一出生,除了受杀手的训练,就什么也不懂。我父亲,不准许我有情。"

连亦天心中一痛,把他拥紧,去找寻他的嘴唇。口中模糊地低语道:"人怎么会无情?你不懂,没关系,我教你。"

苏千岚僵硬的身体也放松了,眼中的光也渐渐柔和了下来。两人嘴唇正要相触,苏千岚已经整个人软在他怀中,忽然听到有个清脆的少年声音,满是惊讶和愤怒:"师兄?!"

连亦天回过头去,却见一个碧衣少年,一色衣衫绿如碧水,立于花丛之中。容颜绝美,艳如红梅,清如白梅,只是眉梢眼角,满是惊疑和愠怒。

苏千岚推开连亦天,坐了下来,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是凝碧啊。"连亦天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是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朱凝碧不答,却指著苏千岚道:"师兄,你又跟他在一起?"

苏千岚眉一挑,淡淡地道:"二位自然有事要说,我便不打扰了,告辞。"站起身来欲行,青衣消瘦的身影在满天堆雪般的花瓣里看来尤其单薄。连亦天忍不住道:"千岚,你要上哪去?"

苏千岚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身形一动,却被连亦天扣住了手腕,苏千岚有些诧异,半抬了眼睛看他,道,"干什么?放开。"

连亦天道:"不放。"

苏千岚挑起眉,似笑非笑地道:"为什么不放?"溜了一眼朱凝碧,她双颊如火,娇艳万端,一双眼睛却也快喷火了。

连亦天闷著声音道:"一放手,又不知道你会跑哪里去了。天下若许大,我又到哪里去寻你?"

苏千岚眼波一转,道:"怎么?就那么怕我不见了?"

连亦天死死捉著他手腕不肯松开,却不说话。苏千岚任他捉著也不挣扎,只是眼睛一溜一溜地往朱凝碧那边瞟,还呶了呶嘴。

"你不准走!"

苏千岚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略微变了变,那变化很细微,细微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出。只是脸上的线条稍稍柔和了些,挑起的眉峰稍稍舒展了些,嘴唇的曲线稍稍圆润了些。

"好,我不走。"见连亦天还盯著自己看,似乎不太相信有这般爽快,苏千岚甩甩手道,"我说了我不走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朱凝碧看到二人这般,气极一跺脚,只见碧衣飘飘,转眼人已不见。

连亦天一时间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见苏千岚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还好整以暇地赞了一声:"好轻功,当年朱红芷艳名播满江湖,这朱凝碧想来决不输她的了?"

连亦天叹了口气,道:"非但不输,还比他姊姊更胜几分。只他是个男子,可惜了那张脸了。"

苏千岚却笑道:"这朱宫主喜欢你呀,亦天。"

连亦天怔住,苏千岚道:"我们初次见面时,他便来找晦气,要夺你赠我那张飞泉。"

连亦天在他鼻子上捏了捏,苏千岚唔了一声,皱了眉头把脸缩回去,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凝碧一向任性,你不要挂怀才是。"

苏千岚一直在喝酒,喝得眼睛里都是水漾漾的了,醉眼朦胧地盯著他看。"我?我有什么好挂怀的?"

连亦天凝视他,悠悠道:"你真丝毫都不在意?"

伸出手,把他拉到怀中,又用外衣裹紧了他。苏千岚醉意模糊地在他怀中轻微地挣动著,声音发腻地道:"过阵子又有人来撞见了......"

因为喝了酒,而他似乎又是很不能喝的类型,他的耳垂已经从半透明的洁白的玉变成了淡红的玉石。连亦天看著,忽然埋下头,在他的耳垂上,细细地吻著。怀里的人颤栗著,却没有反抗。"撞见了我也不放。"

渐渐地,连亦天灼热的唇移到了他唇上。嘴唇被人温柔却又强硬地攫取著,直到他连呼吸都不能了,在他怀中晕沈沈地睡了过去,连亦天才放开他。

开到荼蘼10

"我知道......你必定是有目的的,你那没装饵的鱼钩,定然是有所图的......你是为我而来的,我感觉得出......最初,我也只是想顺藤摸瓜,看看是谁想算计我。我应该擒下你的,或者为了避免麻烦,杀了你。我知道这是最干脆的作法,可我却下不了手。何止下不了手,看到你,就会心疼......"

苏千岚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发白,霞光初现。他摸摸发疼的头,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连亦天怀中睡了一整夜,顿时满脸通红,一跳便跳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

连亦天在他身后,扬声叫道:"明天晚上我在这里等你。"

苏千岚回过头,朝他笑了笑。这一笑笑得灿烂如天边的霞光,却有种一闪即逝的凄艳与脆弱,让连亦天的心一瞬间也颤了一下。

第二天连亦天却没有等到苏千岚。红黄白三色荼蘼依旧吐艳流香,经风一吹,分不清是花落还是蝶舞。地上重重地铺了一层锦,好景如斯,连亦天却只能对著特意带来的一坛好酒发呆。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傀儡娃娃,这次是做成自己的模样的,对著笑,又放下,拿起来,又摇头而笑。

看到天色已亮,连亦天只得匆匆赶回归一楼。朱红芷和他母亲的马车已经备好,马车里被细心遮得严实,一丝冷风也透不进来。

连亦天钻了进去,道:"红芷,你为何执意不要我送?"

朱红芷偎在连亦天身边,道:"我还需要你送?我一个人足够了。"

连亦天道:"红芷,你为何执意要回老家?在归一楼哪里不好了?"

朱红芷道:"江湖上整日打打杀杀,我怕这孩子生出来也如此。找个僻静之所,难道不好?"

连亦天道:"可你的身孕已有六七个月了......"

朱红芷嫣然一笑,道:"我不会有事的。"

连亦天道:"你为何不带上凝碧?有他送你也罢。"

朱红芷道:"那孩子老闯祸,还是不带他的好。"连亦天点了点头,朱红芷靠在他肩上,柔声道:"亦天,你知道吗,凝碧喜欢你。"

连亦天失笑,道:"你怎么也来跟我说这个?"

朱红芷轻叹一声,道:"我一向当他是孩子,并不当真。如今见了他看你的眼神......由不得我不多想。"

连亦天道:"他年纪还轻,多阅历几年,自然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朱红芷道:"亦天......你答应我,如果我有一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要好好照顾他。就算......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答应我,你也不要难为他。"

连亦天心中一悸,按了她口道:"你胡说什么?我们过得好好的,你在这里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

朱红芷淡淡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我这次出来,感觉总觉得要去很远的地方,回不来似的。"

连亦天被她说得心中不安,勉强笑道:"娘住的地方,是太远了些。叫她跟我住一起,她老人家又不愿意。"

朱红芷偎在他怀中,幽幽道:"有哪个女人又愿意成日里见刀见血的?否则娘也不会在你爹还在的时候便去隐居了。亦天......以后我们老了,也去找个风景如画的地方隐居,带上我们的孩子......"

连亦天把她搂紧了些,笑道:"老来还早,你如今想这些做甚?也罢,既然你非要走,还就趁天色早的时候上路吧。母亲就烦劳你了。"

朱红芷微微一笑,伸指在他脸上点了一下,道:"这还需你来说?"

连亦天望著大雪里马车逐渐远去,忽然半空中一声鸟鸣,一只信鸽落了下来。连亦天心中大喜,那只信鸽本是他用来给苏千岚传讯的,苏千岚人虽未来,信却来了。他急急从信鸽腿上取出信一看,顿时脑中一昏,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信上笔致秀媚,似个女子手笔,字迹潦草,匆匆写著:兄千岚因你之故,被父令人擒回施以重刑。盼连楼主能施以援手,不胜感激。

连亦天握著那纸卷,脑中竟似一团乱麻。他江湖阅历丰富,怎会不知这封信真假难辨?说不定便是写来骗他前去的。但一见上面那"重刑"数字,心中便焦虑万分,竟无法细细去想了。

名剑山庄离归一楼尚有三日脚程,连亦天一路赶去,最后一日黄昏之际,已可见到山间庄子一角。他勒住马仰头去看,忽见路旁长草里,有个青衣人影一闪而没,心中猛地一紧,却听耳旁风声,一枚细针上钉著一卷纸,朝他飞了过来。

连亦天伸指拈住,再去看时,那青衣人已不见了踪影。但那一瞟他已知不是苏千岚,此人身形纤细,应是个女子。打个纸卷看时,上面画的却是庄内路径诸多机关等,心中一喜,又是一忧。哪怕是个陷阱,也是义无反顾地跳了。

根据那图纸所示,连亦天进来得也不算艰难。这夜风大,灯火忽明忽暗,只见苏千岚被绑在一根铁柱之上,头垂落在胸前,长发散乱,看得连亦天心中阵阵发疼。好容易等到夜深人静之时,连亦天纵身上前,点昏了看守之人,砍断缚在苏千岚身上的铁链,抱起他的身子。苏千岚经他这般折腾还是未醒,头垂在肩头上,连散落的头发也似毫无生气。连亦天又疼又怜,正想替他输些内力,忽然只觉腰侧一痛,低头一看,一柄匕首却插在自己腰上,流出的血已是黑色。苏千岚已经抬起头,一双眼睛却是冷冰冰的毫无表情。

"千......千岚?"

苏千岚笑著,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你骗了我。"连亦天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在挖自己的心。"你为何要杀我?你要龙渊,我不是已经给你了?"

苏千岚眼神一变,冷冷道:"龙渊?我要的不是那柄剑,我要的是藏在剑柄里的那藏宝图!"

连亦天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声音竟然有些发颤。"你......你是如何知道那藏宝图的?!"

苏千岚道:"若只为那剑,我何苦对你虚以委蛇,任你戏弄那般久?哼,你将那剑送了我,却早已取出藏宝图,我要来何用?"

他脸色极白,烛火阴暗,忽明忽昧,映著他的一张脸,连亦天只觉得心中,透透彻彻的凉。这种凉里面,却带著种透亮的感觉,像是一直在黑夜里,突然见著了光,那光却是鬼火的光。

我该醒了。

连亦天涩然道:"好大的局,不过,若是为了那藏宝图,却也值得。"

苏千岚道:"我一直在等你将图赠我,你却......唉!"

连亦天道:"我从未想过你要的是此物。"

苏千岚吃吃而笑,抚掌道:"霜妹写给你的信,你还真当真了。你难道就不怕是陷阱?"

连亦天一字一顿地道:"关心则乱。"

苏千岚笑道:"那如今你是不是后悔了?"

连亦天道:"后悔倒不至于。"直直地看著他,面无表情地道,"千岚,如果我还有命能出去,如果有一天你落到我手里,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会让你知道,最残酷的手段,不止是天哭才会。"

苏千岚背著手,绕著他走了一转,笑道:"你知道我刚才刺你的一刀,上面淬了什么毒吗?"

连亦天道:"天下毒药无数,不知。"

苏千岚笑道:"说得好。总之,是不会让你好过的毒药便是了。就是刑堂,你若是愿意乖乖地把东西交出来呢,我就给你一个痛快。否则......"

连亦天沈默了片刻,道:"好,你过来。"

苏千岚依言凑近了些,忽然连亦天口一张,暴射出一物,苏千岚凌空一个翻身,急急后掠,却还是迟了半步,脖子上被划出了一道深口。回头一看,一片薄薄的舌刃,嵌在铁柱之中,力道惊人。再深半寸便是没命了。

连亦天已顺势一掠而出。只听见后面有个男子声音怒道:"你竟然又让他跑了?还不快去追!不杀了他满门,你就带自己的头回来见我!"

这边苏千岚撕下了脸上的面具,竟然是华明楼。风越笑道:"惟妙惟肖,连亦天竟也分辨不出。霜儿的易容之术果然妙绝天下。"

凝霜却一脸不豫之色,道:"爹,您这是想干什么?你把哥哥关了起来,却让华大哥扮他模样,这是为何?"

华明楼赔笑道:"霜妹,门主做事,自有他老人家的道理。"

凝霜却道:"爹,你真就这样让他逃了?"

风越笑道:"我就是要让他逃。"转过头,吩咐华明楼道:"把千岚带出去,放到连亦天的必经之路上,记住,务必要保证让连亦天找到他,而决不能让旁人碰他一根手指。"

凝霜奇道:"爹,你这又是为什么?"

风越看著华明楼抱起昏迷不醒的苏千岚,笑著道:"这下你也可以放心了,连亦天虽然恨千岚这般恩将仇报,但必不至于杀他。"

凝霜垂头,道:"杀是不至于,零碎折磨是少不了的。"

风越掠了掠她的散发,柔声道:"那也总比留在天哭受这等刑罚的好,是不是?"

凝霜犹豫了半日,终于大声道:"爹,我不明白,如今连亦天恨哥哥入骨,必会让他生不如死,您却还要把他送到连亦天身边,这是为何?"

风越笑道:"这还用问?自是为了那宝图了。"

华明楼笑道:"门主,如今千岚可还会乖乖听话?"

风越道:"我根本不需要千岚听话。不必问了,明楼,你去办剩下的事吧。"

华明楼笑道:"遵命。"

开到荼蘼11

青衣男子一手执剑,站在风雪之中。几具尸首,倒在脚下。剑尖上还滴著血。

他眼望著一个车夫连滚带爬地逃走,没有阻拦,只是伸手在脸上一抹,赫然出现的,又是华明楼的脸。

他回头,被他放在一旁的苏千岚还在昏睡。

"千岚,我不杀你,我只是要你什么都说不了,连写也不能。"

剑锋一挑,在苏千岚咽喉间划了一剑,劲道拿捏得极巧,一丝血线缓缓渗出,却不足以致命。

见苏千岚眉梢微微一蹙,显是昏迷中也觉得痛楚,华明楼一笑,俯到他耳边,放柔了声音道:"千岚,可惜呀,我看不到连亦天是怎么折腾你了。你只知他一向对你温存,你却没看到,这人心狠手辣的一面吧?若非如此,归一楼又怎能有如今的势力地位......"

华明楼一声长笑,携了苏千岚,转眼间在风雪里消失了踪迹。

连亦天没有说话。他站在风雪里,耳边只听得呼啸而过的风声。

两具,不,是三具尸体。

我怎么还会信你,我居然还会信你。我知道我不该去见你,我却去了。我知道可能会是个陷阱,我却不顾身边所有人的阻拦,执意要去天哭。是我累得我娘,我妻子连同那个尚在她腹中的婴儿都死在你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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