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烽的拳握得死紧，努力平缓着呼吸：“秦某相信殿下……只是秦某实在无法容忍……这种事情！”

“三皇子现在只能向晓光求助，不止是因为其他周边国家兵力不够，战争才刚开始，他就想着求助，做法未免太保守了。”陆宇辰沉思着，“莫非有什么事情发生，现在就注定了他有很大的几率会败？”

已经做了陆宇辰的合作者，秦烽也慢慢冷静下来和他一起思索：“他知道湛海和空岚会开战所以不求助他们而求助于晓光这一点不奇怪，秦某相信现在已经有不少国家都开始戒备了，空岚最近的动向实在很明显。但是说到他为什么这么早就求助……难道说……不……”

“盟主可是想到了什么？”

“莫非是……遗诏？”

这个消息连陆宇辰都没听说过，不过他很快明白过来：“苍炎先帝应该是留下过遗诏的吧。”

“没错……遗诏上写的名字，还是秦某——秦某在苍炎皇族族谱上的名字段擎烽。”秦烽有些黯然，段承烨即使临死也不忘保护他，可惜他终究在宫里没有足够强大的助力，段承烨驾崩之后，这封遗诏就失踪了。他也只得在手足们的追杀下选择逃往晓光避难。

“但是谁拿着这封遗诏才是关键，我想应该不是二皇子，因为这封遗诏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会是谁呢……”秦烽仔细思索着。

“国师沈大人到！”门外侍从报了一声。

陆宇辰说过沈翩鸿可以随时进来，所以门直接打开了。最近改上夜班的沈翩鸿脚步飞快，陆宇辰看到他，扭头看看窗外，这才发现太阳已经落下了，饭菜也冷得精光。

“殿下好，盟主好，”沈翩鸿走到桌旁，在陆宇辰的示意下坐到另一把凳子上，“正好盟主也在，我这里有个新消息。”两双眼睛看着他，他小小卖了个关子，“二位可知道我们埋在空岚的暗桩发现什么了吗？”

“遗诏？！”陆宇辰和秦烽异口同声，沈翩鸿一愣：“怎么都知道了？”

“为什么偏偏是风飏……”陆宇辰皱眉，“他花的心思还挺大，居然能在苍炎的王宫里埋下那么重要的人手帮他弄到苍炎先帝的遗诏。”

“不，他不是埋下人手弄到的，而是派他掌管的杀手组织‘无界’里的人去苍炎先帝身边忠臣那里抢到的。”路克能弄到的情报太多了，有那些动物们在，这天下天下简直都是他的传声筒。沈翩鸿有点遗憾自己虽然是路克弄出来的吸血鬼，却没有他的那种与动物对话的特殊能力。

“他怎么弄到的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他想拿这份遗诏做什么。”飞速运转着脑子，陆宇辰整理着每一丝线索，“遗诏不见，三皇子求助晓光，二皇子肯定也知道遗诏失踪的事情，所以一定会加快攻势，只要赶在大皇子出现以前登上王位，什么都好说。风飏难道准备捏造一个大皇子出来控制苍炎？”

正版大皇子秦烽也跟着贡献意见：“很有可能，而且秦某以为，他会先动手。”

沈翩鸿点头同意：“换做我是风飏，我也肯定会先搅乱苍炎，毕竟这个肥肉可以很轻松地拿到，不必像和湛海那样打仗。”

陆宇辰沉默一会儿，看向秦烽：“盟主，你可是确定不再要苍炎王位了？我未来准备在新国家成立之后，给各国王族安排富足的生活，也保留一部分领主的权利，如果盟主现在想回到苍炎……”

秦烽打断陆宇辰的话：“殿下，秦某既然决定跟随殿下做事，就不会再想那个位置，秦某只望殿下将来履行诺言，善待每一个国家的百姓，领导新国家繁荣昌盛。”

陆宇辰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了盟主的诚意，盟主请放心，我说到做到。翩鸿，”转向沈翩鸿，陆宇辰一字一句道，“转告骆霰明，让他派人盯着风飏的动作，无论风飏想让谁去扮演‘苍炎大皇子’，一个不留。”

苍炎星空灿烂，千里之外的湛海却是夜雨纷纷。在军营待了三天，江怜砂好不容易才回来休息一下。快马加鞭赶回皇宫向江惜月报告了军队里的一些情况，江怜砂疲倦地回到自己的若水殿。今夜是他在宫里待的最后一晚，明日起，他就要穿上军装，准备应对来自空岚的进攻了。

骑着马淋雨回到若水殿，江怜砂并不急着进去，而是让侍从牵走爱马，自己站在院子里，继续沐浴着冷雨。

风雨夜归人，相思欲断魂，将近一个月没有陆宇辰的消息了，江怜砂工作越来越投入，可是私下里话越来越少。现在除了眠瑾、夜峥和摘星他们，他几乎不会开口说话，闲聊更是没有，当然这也和他每天疯狂伏案工作有直接关系。

他以为工作可以麻痹自己，然而总有空闲的时候，那些刻骨的愧疚和痛楚，钻着每一个空子一点点凌迟着心脏。他以为冷雨可以冻结悲伤和无奈，然而嘈杂雨声仿佛是那个人临别的质问，绝望也愤怒。

他无法回答，做出那些事情的人毕竟是他，选择背叛他们的感情妥协于湛海的也是他，他只能沉默。

苍炎开战了，预示着湛海和空岚也快了吗……这个时侯，晓光会怎么做，那个人会怎么做？江怜砂不管思考什么，都会忍不住转到某个人那里去，可他不敢再提那个人的名字，他是湛海的江怜砂，结了婚的圣子，注定与那个人有缘再也无份。

可是……忘不掉，怎么能忘得掉？那个人的一切，缘随三世，牵绊两生，他只想和他一人相守，然而现实残酷，他又能怎么办？

头上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江怜砂这才回过神，看到眠瑾在大殿门口站着，他头顶上结了一片水膜，为他挡着那些冰冷的责问。

“进来吧，晚了。”眠瑾叹气，“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这样对自己的身体。”

江怜砂实在心情太差，点点头并不说话，从眠瑾身旁走过，准备进房间。眠瑾一把拉住他的手，温热的掌心和湿冷的掌心相贴，握着武器磨出来的茧子被雨水泡软，可明天，这些茧子还会越来越厚。

“来人，去再烧点热水来。”眠瑾拉着走路慢吞吞的江怜砂进屋，把湿淋淋的人按坐在凳子上。江怜砂低着头，滴水的发遮住眼睛，眠瑾拂开他额前的短发，想说点什么劝劝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很多事情江怜砂比她还看得清楚，就是因为对那些事情看得太清楚，他才一直这样消沉。

“小砂，”眠瑾蹲下来，看着江怜砂毫无光彩的眼睛，“湛海的这一劫，我们先度过去，然后再想办法让我离开这里。相信我，你们的牵绊如此之深，谁也斩不断的，包括你自己。你一定会和他再见，一定会和他幸福的在一起。”

江怜砂笑了笑，嗓子里哽得有些疼：“不……怜砂……不会了……”

“你会，”眠瑾很肯定，“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和他，谁也没有放弃，所以注定会再走到一起。不要这样对待自己，你是陆宇辰的爱人，所以你没有权利这样对待他所爱的这个身体，也没有权利继续苛责他所爱的这个灵魂。”

江怜砂还在笑，尽管眼里几乎一潭死水：“是……怜砂是说过，怜砂爱他，永生永世……不过也只能说说而已……”

眠瑾看得心疼，抓紧江怜砂的肩膀：“不要再说怜砂怜砂了，你就是你，告诉你自己，你们将来会走到一起的！”

江怜砂缓缓摇头，笑容慢慢扩大，心脏慢慢冻结，全部的勇气，拿来再念一次那个人的名字，吐字清晰：“怜砂爱陆宇辰，永生永世，而怜砂与他，再也不会相守。”

眠瑾举起手，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然而手怎么也落不下。慢慢收回手，她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看着无比消沉的江怜砂，同样吐字清晰地说：“你不愿去努力也罢，我敢肯定，你们一定会再相守的，小砂。”

第五十八章首战

北国第一片雪花飘落的时候，南国依旧战火纷飞。连日处理着各种公务，听着上报来的苍炎的战事，陆宇辰难得偷个闲站在窗口看雪，恍然发现竟是好几个月没有见到江怜砂了。

雨水混着冰雪，冷得人几乎想成天躺在温暖的被子里不出来。陆宇辰接过侍女递来的披风，端着热茶赏雪，任由眼前被细碎的白色占满，心底也渐渐被爱人的影子填得毫无缝隙。

这样的天气是喜欢温暖气候的南方人非常害怕的，江怜砂以前在这里访问的时候不巧遇上寒流，一时没注意居然染了风寒。陆宇辰拉着一群御医跑去看他，握着他的手一个劲地埋怨：“这种天气你不习惯就不要出去跑，或者你叫我陪着你不行？我就那么忙，你就那么怕我会累着？”

那时江怜砂刚刚喝完药，困倦地靠在他怀里：“是怜砂考虑不周，以为自己能防住的……”

看到爱人这种状态，陆宇辰也训不下去了：“药苦不苦？”还没等对方回答，陆宇辰就把怀里的人揽近一些，温柔地吻住他，把刚刚含住的蜜饯喂了过去，果然被他一把推开：“怜砂刚刚染了风寒，难道你也想生病不成？”

遥远的记忆让人忍不住发笑，陆宇辰抿了一口热茶，视线落在远处积了雪的树顶上。他们两个曾经一起排除了多少困难才得到周围人的默许的呢？一个是储君，一个是圣子，国家的负担暂且不提，就算是发生在他们父辈身上的悲剧也成了忠臣们阻隔他们的理由。

那时两个年轻人深信，他们终究会走到一起的，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岁月如梭，他们始终相爱，直到意外发生，魂移身外，带着空白记忆的两人居然还是在另一个世界相遇。回到自己的身体中恢复记忆之后，陆宇辰更加确定他们是被红线牢牢牵住的一对，只不过……当其中一个人被迫放弃前行，他就要拿出更多的努力顺着红线加速跑，争取早一天将红线另一头的人再次揽进怀中。

“接着，”一声呼唤打断了陆宇辰的思绪。他转身，扬手接下了飞来的一个信封。骆霰明一改半月前的急躁模样，气定神闲地往陆宇辰的椅子上一坐：“风飏还真能找人，我的人都杀了七个‘苍炎大皇子’了，现在他也知道找人没用，那份辛辛苦苦夺到手的遗诏，只能给他自己留着当柴火烧着玩儿了。”

陆宇辰点头：“辛苦你了。”上下打量骆霰明一阵，他再次点头，“看来我需要嫉妒一下，你这段时间过得不错。”

当然不错，骆霰明得意。他总算把琉影从那偏僻的乡下医馆拐回自己身边，还答应陪他回去给师傅拜年，这才让琉影不再那么排斥他。尤其是在他又把琉影哄着拖上床和谐一天多之后，琉影居然没回敬他一把莫名其妙的药粉然后羞愤离去，看着琉影一天天在重新接受自己，他这大魔头都喜得想陪爱人去街上救济穷人积德行善了。

骆霰明自顾自得意了半天，发现没人理自己，朝陆宇辰瞪过去。后者拆了信封看得很认真，看完了才对骆霰明说：“我知道了，多谢，这些情报很有用，我一会儿和盟主还有翩鸿他们商量一下，明日把后面需要做的事情告诉你。”

同样把陆宇辰上下打量了一遍，骆霰明皱眉：“把脸扳得那么死做什么，想找人自己去追，老躲在宫里，那个殿下你可就追不回来了。”

陆宇辰并没有回应他关于私事的话题，而是话锋一转：“如果我是风飏，战事一定不会等过完年再开始，很快就要开始忙起来了，到时候许多事情就交给你了。”

“然后呢？空岚攻到湛海了，就凭湛海那个兵力，水上打仗也许还行，骑兵他们比得过空岚？”

“这不是你我现在需要操心的事情，以湛海的兵力，至少三个月之内可以把空岚军挡在熙荷城五百里之外。秦盟主最近的几批货物这几日会启程从晓光出去，”陆宇辰端起放在窗台上的茶杯，把凉下来的水一饮而尽，“他会亲自过去，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陆宇辰素有晓光战神之称，从百姓们对他的尊称中就知道他的战略绝对不弱。有一件事情他推测得很准——空岚与湛海的交锋，的的确确抢在年前开始了。

空岚国的百姓好战，历史上曾经无数次侵略别国，除了最远的几个国家，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都被空岚入侵过。究其原因，还是空岚国教化未开、土地贫瘠，很多时候他们选择用掠夺来补足自己所需的一切。

这个国家与湛海接壤，每年初春时分，两国边疆地区被冻住的泥土融化，会导致无法行车走马，边疆贸易一贯是在初春暂停。所以尽管冬季寒冷，空岚依然选择在此时进攻湛海。

江怜砂过年这段时间因为汇报工作留在都城熙荷，并未前往边疆，不过以他之能，推断出空岚进攻的时机并非难事。边疆有湛海著名的凌淇女将军镇守，她又得到了敌人会择机进攻的情报，空岚国的第一波强势进攻，整整耗了十天才破湛海边界。

不得不承认，空岚军队非常强，因为常年坚持不懈的练兵和军备改良，简直像一把破空而至的榔头，砸碎了湛海的边防城墙。得到前线战报，湛海女王江惜月立刻任命圣子江怜砂为主将，率领五十万湛海大军，反击侵略者！

然而未等五十万人马开赴前线，空岚军便凭借强悍的军事力量又攻占了湛海的三座城池。风飏派出了手下的好几员大将，空岚本来粮草就不多，所以风飏放任军队进行残酷的掠夺。若不是凌淇将军拼了命拖延几日让百姓们逃走，三座城池必定无人生还，可惜纵使凌淇将军最后重伤被下属硬是逼着加入撤退队伍，还是有一座城池的百姓来不及逃，这些无辜的湛海人，一个不留作了空岚军刀下亡魂。

得知噩耗，江怜砂怒而点了五万精兵，交给一直跟在身旁的副将北辰落日带领，先行赶往前线同凌淇将军会合。空岚军主要是骑兵，机动性强，行进速度和撤退速度非常快，如果真的要硬碰硬，吃亏的一定是人数少的湛海军，临行前，江怜砂叮嘱落日，用最快速度与凌淇将军她们会合，并且在最近的洛青关布下防御工事，准备抵挡来自空岚国的进攻，直到与他所带领的大部队会合。

顶着纷飞的小雪花，落日率领五万精兵向着洛青关前进。

北辰落日是告别了暗卫生涯的落日的新名字，他以江怜砂“安置在外学习的武将人才”的身份成为湛海军的将领。得到药王丹溪老人治疗的他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水平，在军中的近三个月，他的武艺得到了下属和其他将领的一致赞扬和肯定。此番作为先锋出战，正是江怜砂给与他的一次表现的机会。

用了两天一夜，落日以及五万精兵快马加鞭赶到了洛青关。洛青关旁边是连绵的群山，作为湛海的一重天然屏障，在历史上将空岚军挡过三次，后来逼着空岚军放弃这里，绕了很长的路才继续攻下去。受了伤的凌淇将军已经护着幸存的百姓们逃到了这里，不等援兵来，她就开始了防御工事的修筑和加强工作。

落日生在男尊国家，一直很敬佩女尊国家的女性们，尤其是湛海的众位女将军。把撑着病体还在主持修筑工事的凌淇劝回去休息，落日命令手下的士兵们分成三组，轮流接替修筑工事，并且派出了由虚空训练出来的精锐斥候队，前往空岚军那边侦查。

洛青关之所以难攻，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地势和周边山脉，而是它有两重屏障保卫安全——洛青关前大约两里处是湛海国内第二长河洛青河。洛青河不但长，在洛青关前的这一段也非常宽。雨季时这条河只有靠渡船才能渡过，可是旱季时，比如说冬季，这条河只要小心些，徒步便可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