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也把自己卖给雷家啦。”杜可唯鼓足勇气继续说下去，“以后，她就是咱们杜家的人，我就是她们雷家的人。”

“你这小子，你们两个想什么呢？把我们卖来卖去的？谁让你这么干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两个长辈。”杜天川气呼呼地站起身骂着不孝的儿子。

拉住杜天川准备上前的雷婉芬不幸被一拳扫到，“哎哟，天川，你的拳头怎么还那么重啊。疼死我了，真疼。”

转身揉搓着雷婉芬被打痛的地方，杜天川一味地赔礼道歉，“哎呀，你拦我干什么，看吧，打到你了。看看，有没有打肿？”

两位老人在那里缠缠绵绵地安慰着，检查着，两个儿子喜上眉梢。这下，交易成功。

终于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杜天川与雷婉芬坐在一张罗汉床，而杜可唯和雷赜楷坐在对面的。八只眼睛对视着，心里暗自涛声汹涌。

“把你们刚刚说的话重新说一遍。”杜天川盯着自己的儿子，握紧的拳头真想轮上去往死里揍，“你们谁说？”

雷赜楷卷起手在嘴上装腔作势地咳了一声，“是这样的，我和可唯决定，让你们二位老人一起安度晚年。我母亲多年未嫁，您现在也是单身，而且……”看了一眼罗汉床小炕桌上的碗筷食物，“看样子，你们二老对彼此也感到很满意。”

“呀，小楷，你别误会。”雷婉芬急忙解释，“我只是看天川一个人，所以顺便一起把吃的东西送过来，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可不要误会呀。我和天川，什么其他的想法也没有。你们当儿子的，不能乱给我们扣帽子啊。”

“嗯，赜楷。”杜可唯扭头对着雷赜楷笑，“我们的交易就这样吧。回头婚礼怎么举行，咱们自己看着办吧。要多少聘礼，列个礼单过来，我三天之内包准完成。”拍拍胸脯，说得一举成功。

“行，至于嫁妆，我也会列个单子给你。还有什么特别需要的，也事先告诉我一声。”雷赜楷也顺着杜可唯的话茬儿接下来。

明明是在讨论两位老人的事情，而真正的主角却插不上一句话。杜天川与雷婉芬此时很想把儿子们掐死在罗汉床上，让他们走着进来，死着出去。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老大，谁说话才是正确的。

与两个儿子的兴高采烈不同，两位老人同时爆吼一声，“住嘴。”

说得正在兴头儿上地雷赜楷和杜可唯被忽然的怒吼吓得立即闭上嘴巴，瞪向自家的老人。

“怎么了？”雷赜楷语气平稳地问，手中拿的杯子一点都没有颤抖。

看着大儿子如此镇静自若，雷婉芬已经知道自己就算反驳，连个蚂蚁洞的机会都没有。又看向正在笑得阳光灿烂的杜可唯，更是感觉眼前发黑，有晕倒的趋势。

杜天川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一片好意，但是老伴刚刚去逝一年，自己就续弦，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而且被杜家的那些族人知道，也不能原谅自己。摇摇头，杜天川将一脑迷蒙驱散。

知道杜天川在犹豫什么，杜可唯了然地笑笑，“爸，是怕族里的那些人吧。”

抬起头，杜天川坦然承认，“续弦并不是很简单的事情，这需要族里地允许。”

“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后天就会有消息，不要担心啦。”雷赜楷露出安然地笑，也令雷婉芬悬起的心悄悄落下。

“看来，你们两个孩子已经决定好要这么做。现在，只不过是来通知我们，是吧？”杜天川瞟着自己的儿子，真是不舒服。

“是啊，确切地说，是把雷妈卖给杜家啦，而我把自己卖给雷家。这样，公平交易，挺好的。”最后嘻皮笑脸地讨好着，杜可唯对着雷婉芬抛着媚眼。

“这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什么叫把我卖给你们家，你又卖给我们家。”雷婉芬无可奈何地看着疼爱的四儿子。

“母亲。”气定神闲地叫一声，雷赜楷放回手里的茶杯，“这样，我们也可以很好地照顾你们。”

“而且，你们不会因为没有孙子而感到寂寞。不过，……”杜可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雷妈，您还想给我生个小弟弟吗？”

被说得一阵脸红，雷婉芬抚摸着发烫的脸蛋，低下头斜瞟着旁边的杜天川，“呀，你们这群孩子，乱说什么？我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呢。”

“如果可以呢？也不错啊。”虽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杜可唯仍然顺口开起雷婉芬的玩笑。

怒眼一瞪，杜天川吼着无法无天的儿子，“你这小子，说得你妈这么难堪。”

“得，赜楷。”伸手碰了下雷赜楷的手肘，“咱还是快点把婚事办了吧。你听我家老头儿，都急着让我改口叫妈啦。”

“你这个臭小子，乱说什么呢。我哪有急着让你改口叫妈？这件事情，稍后再说。”杜天川也被自己儿子涮得脸红脖子粗，面露窘色。

打了下杜可唯的胳膊肘儿，雷赜楷递个眼色给杜可唯，要他适可而止。转头对上雷婉芬，雷赜楷语气和缓，“母亲，这件事情就这么办吧。乖也同意了，而且我和可唯准备举行完你们的婚礼之后，就全力以赴地寻找凓昉。我们想在新年前就把婚礼办了，正好过年的时候，你们也可以回杜家主宅去见见族里的人，我们就可以借着新年放假，去外地找找。”

一阵静寂，原本轻松的氛围立即变成沉重凝滞。杜天川沉默不语，雷婉芬抹着眼泪，杜可唯心疼地抿紧嘴唇，雷赜楷也静静地喝着茶水。

许久之后，杜天川率先打破沉默，环看了其他的三个人，将自己干净的手帕递给雷婉芬，便看向对面的两个儿子。

“你们把力气全部用在寻找凓昉的事情方面。至于我们两人的婚礼，我们会自己看着办，不需要你们小辈操心。”响亮亮地宣布结论，杜天川不知不觉地自投罗网，答应了婚事。

“呵呵，爸，这件事情应该我们来做。毕竟，这可是我和赜楷的交易。”杜可唯笑得奸诈狡猾，惹得杜天川火冒三丈。

“臭小子，按你这么说，你把老子当成什么啦？货物吗？”隐藏在胸中的怒焰立即愤然而起，杜天川满眼血红地瞪着自己的儿子。

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不孝子的罪名，杜可唯坚定而绝决地点头，“是，而且，我还要在自己的额头上写着‘货已卖出，概不退回’的字条。”

“你敢，那是老子的额头。”杜天川瞬间起身，举起拳头就朝着杜可唯打去。

气急败坏的后果就是根本就没有听懂对方说的话，就开始怒火冲天，一发不可收拾。眼急手快的雷婉芬死死抱住全身发抖的杜天川，还给杜可唯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了。

有些尴尬地抓抓头发，杜可唯走到杜天川面前开始安抚着爆走的老头儿。“爸，您听懂我刚才说的话没？”

仍然爆炸中的杜天川怎肯回忆刚刚的话，一味地骂着，“臭小子，你敢在老子的额头上贴条子，小心我把你打成瘸子。”

被杜天川的一句话惹得哄然大笑，杜可唯倒在地上捂住肚子，“爸，您这句话，说得真押韵。”

一直冷眼旁观的雷赜楷也掩着嘴巴偷笑着。弄得雷婉芬也回忆起刚刚的那句话，后知后觉地笑起来。

看着身边的三个人全部笑作一团，杜天川慢慢冷静下来回想起刚刚父子俩的对话，才惊然发现“贴条子”的人是杜可唯。而自己的那句话，却实粗鄙中押了韵字。

略显尴尬地依次白瞟了几人，杜天川坐回罗汉床上，“都别笑了，该坐哪里就坐回哪里。笑成这样，成何体统！”一本正经地端着顺气，不理几个笑得无形象可言的三人。

已经云消雾散，雷赜楷和杜可唯又和二位老人商量了一下大概的婚礼事仪，便离开了办公室。留下雷婉芬和杜天川继续吃着早餐。

走出医院，杜可唯和雷赜楷分别走到自己的车边，隔着两辆车的距离，杜可唯笑看着同时盯着自己的雷赜楷。

杜可唯对雷赜楷笑得满口白牙，“看来，咱们今天来得很是时候。”

点头，雷赜楷也同意，“这件事情，越早完成越好，时间不要太拖拉。”

“同意。”杜可唯伸出右手，直起拇指。

雷赜楷也伸出右手，也同样直起拇指。

这是属于两个男人之间超越友情、亲情与爱情的情感。换作很老套的话来说，那就是一种生死与共的兄弟情。

第三十三话　半百新娘（下）

冬日暖阳将连日的白雪照得遍地光灿灿。人说好日子就要高高兴兴、喜喜庆庆的，所以咱们中国人都希望在办喜事的那天会是睛空万里、白云朵朵。

农历腊月二十三，这一天是农历小年。从这一天开始，每一个远在异乡的人都迫不及待地购置着过年的年礼、年物。

荣源社区的雷家，喜庆迎门，今天是雷婉芬二度桃花的日子。

清晨，邻居的三姑六婆、五娘八婶全部都聚到雷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雷婉芬的妆扮哪里太显嫩啦、哪里太花哨啦、哪里不适合啦、哪里露得太多啦、哪里穿得不庄重啦……原本笑容可掬的雷大娘在一群老太太们的围攻堵截下，终于爆吼一声，“我就这样啦！都别管我！”

哗——，一群围观者全部撤到两米之外，惊呆地看着端坐在梳妆台前的雷婉芬。

雷翎珀静静地走进卧室，看到一袭艳红色旗袍的雷婉芬，高高的挽起发髻，又盘上一只金孔雀在髻上。掐腰的旗袍下摆长至小腿中央，脚下一双大红色的纯手工千层底绣花鞋，鞋面上几朵蓝粉色的小碎花配在青绿色的小叶子里。手腕上两环金手镯更突显得白皙的皮肤，颈上一圈黑珍珠圆润光滑。

“妈妈，你真漂亮。”雷翎珀赞叹着，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大变身的雷婉芬。

娇羞一笑，雷婉芬走到小儿子面前，慢慢地旋转３６０度，“真的漂亮吗？”

点头，雷翎珀张开双臂，“妈妈，抱抱。”

已经比自己要高出十公分的小儿子竟然在奶声奶气的要抱抱，撒着娇。雷婉芬笑逐颜开，将小儿子搂在怀中，“乖乖啊，今后要好好的和哥哥生活，不能闹情绪，不能打架。要乖乖的好好学习，知道吗？”

“嗯，妈妈，你也要好好的和杜伯伯生活，要过一个美满幸福的晚年。我和哥哥，二哥和杜哥哥，我们四个人一定会守在你和杜伯伯的身边，让你们快快乐乐地安渡晚年。”雷翎珀忍不住滴出泪花，更紧地抱住即将出嫁的妈妈。

一席火红的旗袍的雷婉芬将雷翎珀抱在怀中，窈窕的腰身被雷翎珀抱着，乌黑发髻上盘金丝的孔雀钗的花瓣坠子也一晃一晃的。

雷赜楷站在门外，看着抱在一起的雷婉芬和雷翎珀，像是真正的母子俩一样难舍难分、痛哭流涕。要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儿子。雷赜楷对眼前的一幕有些吃味，心里酸酸苦苦的滋味漫延散开。也许再过一个小时后，眼前的这个女人将改嫁他人，也将被冠上别家的姓氏。即使仍然是自己的母亲，却已经不属于自己家，而变成与他家分享。死后，也将不再属于自己的家。刚刚做出决定时，虽然是对母亲的晚年着想，但是真的走到今天这一步，竟然有些不舍得。就算自己一直冷眼旁观着家里的一切，可是想到母亲会离开家门，心里依然会有痛的感觉。

悄悄走上前，雷赜楷左手搂上雷翎珀入怀，右手拥入雷婉芬。母子三人抱在一起，雷婉芬用力抱住两个儿子，感谢着他们为自己的晚年幸福而做出的决定。

当杜可唯代替父亲来迎接新娘的时候，雷赜楷仍然左拥右抱地坐在沙发里，周围一群大娘们和大婶们都吵吵闹闹、说说笑笑着。

没等说上几句话，杜可唯将雷婉芬一个公主抱，连问雷赜楷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抱人往楼下的花车奔。将人塞进花车里，头也不回地开走闪人。

站在厨房的窗边，雷赜楷抱着雷翎珀，看着接走雷婉芬的花车驶向社区的大门，尾随其后的一连串花车也纷纷驶离。

抬头望向男人黑冷的脸，“楷，妈妈就这样离开了吗？”

摇头，嗓音低垂而沉闷，更紧地抱着小人儿，“妈妈是出嫁了，并没有离开我们。”

相拥在一起的两人都感到不舍得。从来没有被放在心头的母亲，在真正分离时竟是如此的疼痛……

晚春酒店的二楼大厅，近百桌宾客欢天喜地、推杯换盏、妙语连珠、曲调悠扬……大厅前端的ＬＥＤ显示屏上，不停地播放着“喜庆杜天川先生、雷婉芬女士，梅开二度，喜结连理！”之后，又两行小字幕，“祝杜、雷两家世代繁荣！愿杜天川、雷婉芬晚年幸福！”……大红色的气球点缀周围，更显喜庆……

杜天川和雷婉芬分别在各个餐桌上敬酒，也得到众宾客的回敬。甚至几个杜天川的老同事、老朋友也都开起玩笑，让他们说说谈恋爱时的有趣事情。每次两人尴尬地推诿给对方，都惹得众人哄堂一笑。

大厅里，九十九桌都沸沸扬扬的，只有杜可唯、雷赜楷和雷翎珀这一桌，显得有些安静。闷闷地灌上一口冷白酒，雷赜楷眼睛看着远处满面潮红的母亲，今天她是自己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

一同看着远处，雷翎珀靠在男人怀里，“楷，你说妈妈是不是妖精啊。”

惊讶地看着小人儿，雷赜楷没有想到雷翎珀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为什么妈妈是妖精？”

杜可唯和陆灿对看一眼，新也觉得好奇，在座的几个人一同看向雷翎珀，等待着他接下来的一鸣惊人。

指着远方，雷翎珀没有注意到全桌人的目光，“你看，妈妈一点儿都不老。皮肤滑滑嫩嫩的，而且淡淡的胭脂更加润色了她的颊骨。头发被挽得很漂亮，没有一根白头发丝。多好看啊！”闪着大眼睛，雷翎珀被这样的妈妈征服了。

单手拍在雷赜楷的肩上，杜可唯借景抒情地畅叹，“是啊，要是娶回家当老婆，也不错。小翎珀，喜欢像妈妈这样的女人吗？”

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雷赜楷皱紧眉心看着怀中大眼放光的小人儿，“乖，真的喜欢像妈妈这样的女人吗？”

“看看可以，娶回家就算了。比起女人，我更喜欢楷。”雷翎珀毫不犹豫地回答，眼睛仍然盯着雷婉芬的身影。

悬而未决的心终于安安稳稳地落下，雷赜楷满心欢喜地挑高一侧的眉尾得意地瞟了一眼旁边偷笑的杜可唯，而杜可唯也回给雷赜楷一个完美的大拇指。

终于敬酒仪式结束，雷婉芬苦着一脸不情愿走回桌边坐下，看着盯住自己看的小儿子，“乖乖，吃饱了吗？”

漾起大大的笑，雷翎珀点头，“哼，吃饱了。”

“也看饱了。”雷赜楷不咸不淡地接话茬儿，“从吃完就开始盯着看，一直到现在还盯着看呢。”

雷婉芬得瑟地摆摆腰肢，喜笑颜开地凑近小儿子，“真的吗？那么喜欢妈妈打扮成这样子啊？”

“嗯，妈妈最漂亮了。”雷翎珀紧忙着点头，还双双大拇指夸讲着雷婉芬的扮相。

“呵，好，我儿子喜欢就行。”雷婉芬满意地笑笑，看到杜天川坐在自己身边，立即扭头威胁，“杜老头儿，我儿子说我这身打扮最漂亮。回头，你再说我难看，我就跟你没完。”

看了一眼在座的三个儿子，杜天川略显尴尬，“你能跟我怎么个没完法儿？先说说，我准备准备。”板着一张脸说出来的话，却带有几分逗人笑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