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话 游戏结束（上）
综合中心医院的院长办公室，可以用古朴典雅来形容，喜欢中式风格装饰的杜天川在老伴去逝后，几乎以院为家，办公室就成为他的下榻之所。如果再配上厨房和卫浴间，更可以用‘隐居小筑’来题名。
一进门，杜天川便坐在上位，而雷赜楷也随之坐在左下第一位置。接过杜天川递来的茶盏，雷赜楷细细品尝着茶香，努力克制着些许起伏不定的心跳。
低沉浑厚的声音响在耳边，雷赜楷抬头对上杜天川的严肃，“他们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是。”沉稳如实地回答，雷赜楷的气势稍逊一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杜天川苍劲有力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六年前。”平静地回答，雷赜楷已经开始在心里做最坏的打算。
“怎么可能？”杜天川惊呼出口，不敢置信地看着雷赜楷，更希望看到青年脸上的谎言的表情。
“可唯是在六年前爱上凓昉的。”雷赜楷平静地解释，直视着来自杜天川巨大强压地注视。
“那雷凓昉呢。”隐隐感到不妙，杜天川仍然稳坐泰山，不动声色。
略想一下，雷赜楷幽幽地报出时间，“一年前。”随后，换来老人的一口长叹气。
“看来，时间不长。”杜天川似乎又寻回信心。
“可惜……”短短的停顿惹来老人地疑云，雷赜楷不慌不忙地继续，“可惜，两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野马难训，何况是两匹野马。”轻饮一口，继续平平静静地叙述，“一个宁愿丢掉工作也要留住爱人，一个宁可死也不愿托累爱自己的人，要么就是两败俱伤，要么就是相濡以沫。”
“哼，两个男人，有什么好亲亲热热的，丢人现眼。”杜天川怒斥儿子的行为。
“相爱的人当然需要给予对方温暖，也需要从对方那里得到温暖，难道亲亲热热地生活在一起，不好吗？”相比之下，雷赜楷的气场更为沉寂，“如果换个角度，可唯结了婚，又离了。然后和凓昉在一起，您是不是就觉得，这样有脸面？”
“你们年青人都不想想未来怎么过吗？还有，你和可唯不一样，可唯这是在断送自己的人生。”杜天川怒形于色，反感雷赜楷此时的句句辨驳。
“我不明白，我与可唯哪里不一样了？”雷赜楷皱眉含笑，暗暗猜测着杜天川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事情。
“听说你结婚了，而且过得很幸福。”杜天川既羡慕又哀怨地说，眼睛盯住手中的茶杯。
不可察觉地勾动唇角，雷赜楷笑得隐暗，“是，我的爱人很好，婚姻也很幸福。”
畅快地舒口气，杜天川嗟自哀伤，“如果可唯也像你一样，娶个温柔贤淑的女孩子，也会过着幸福的日子吧。”
清朗的笑声被好看的唇漾得更加响亮，雷赜楷笑看着呆滞的老人，“看来，我母亲没有和您说清楚啊。”
提起雷婉芬，杜天川一肚子的火气，“哼，你母亲简直不可理喻，怎么能同意自己的儿子搞同性恋呢，而且还大力支持。这种行为，我不能苟同。”
“我母亲的确是个很特别的女人。虽然平时她都是大大咧咧的，但是很多时候，还是很尊重我们的选择。包括在于家庭、事业、爱情这三个方面，更是尊重我们。”雷赜楷说到自己的母亲，脸上出现少有的笑容，“她是个思想很开放的母亲。她很时尚，很顽皮，总会带给我们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或者说，更多的时候是惊。”放下手中握着的茶杯，“她对于我们爱人是同性的问题上，一开始是反对的。当然，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能够大大方方地接受这种事情。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母亲接受了我们这种异于常人的感情。”
“等等！”杜天川打断雷赜楷的一连串叙述，大脑里不停搜寻着自己需要的讯息。
“怎么了？”雷赜楷对于突如其来地打断感到疑惑不解。
“你也和可唯一样喜欢男人？”杜天川小心翼翼地试问。
“是的。”坦然自若地承认，雷赜楷笑得一脸平静。
“天啊，你们这群孩子，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杜天川恨铁不成钢地骂起来，“难道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能入你们的眼啦？怎么全都喜欢上同性啦。”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杜天川已经对这群前途无量的孩子们感到无语。
“爱不分男女。可唯和我都是为爱而活的人。”雷赜楷看到老人抓着罗汉床扶手的手微微颤抖。
“那你们这算什么？难道就不想留下子嗣，或者你们老了连着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到死为止，都没有人知道。”杜天川不能理解孩子们的想法为什么那么简单。
“也许，我们老的时候会想到生病了怎么办，死了怎么办。但是，我相信到那个时候，我们仍然不会后悔年青时做出的选择。”雷赜楷平静而坚定地回答，眼里是不容忽视的强硬。
长叹一声，杜天川知道这群孩子的想法一旦生成，是无法扭转的。“你们就这么认定自己选择的路就一定是正确的吗？当初我没有阻止可唯任职到职工中心医院，是因为他的选择深得我心。”
“所以，现在他没有做出违背您意愿的事情，就要阻止吗？”雷赜楷紧随其后地问，端起杯子的手些许颤抖。
“你们这群孩子，怎能那么忽视自己的前途，难道在做出选择之前就不能先好好地思考一下吗。毕竟你们的人生，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杜天川发自肺腑地劝解着一味而行的年青人。
“也许您说的很多是正确的，但是在我们遇到坎坷之前，我们的选择不一定是错误。”雷赜楷仍然不带一丝情感的驳回，“难道您在年青的时候，就没有为自己的选择而选择过吗？难道您在这个年纪，在回忆的时候也会后悔当初地选择吗？”毫不避开地接受着老人凌厉的眼神。
“你们真是年青不懂事。”杜天川望洋兴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去劝阻这些头脑发热的年青人。
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室内两人的谈话，杜天川朗声唤进来人，立时杜天川和雷赜楷都惊慌失措地看着来人。
一席中式立领小棉袄，一条纯黑色束腿时尚薄棉裤，踩着一双及小腿中央的羊皮小靴子，雷婉芬挎着牛皮小包包走进宽敞的院长办公室。
见到母亲的到来，雷赜楷起身迎过母亲坐在自己的位置，而他改坐对面的罗汉床上。
伸出右手，雷婉芬极致优雅地看着刚刚回神的杜天川，“你好，今天我不请自来，有些唐突啦。”
绅士地回握，杜天川心里腹诽不止：“你也知道唐突吗？”但是，表情仍然很好地控制着，还是扯出一句，“没关系，请喝茶吧。”起手倒入一杯新茶，杜天川有些紧张。
“小凓昉醒了，你去看看吧。我出门前，乖乖打电话说今天下午不上课，你记得中午接他回来。”雷婉芬一股脑儿把事情交待完，还送上一个甜美的微笑，“今天你杜伯伯会请我吃饭，你们四个人午饭，自己解决吧。”转头看向如惊弓之鸟的杜老头儿，雷婉芬心里偷笑着。
“哦，好。”雷赜楷看了看惊呆的杜天川，又看看一脸兴奋的雷婉芬，心里暗自捏把汗。
雷赜楷点点头，起身向杜天川低头至敬，才转身离开办公室。留下沉默不语的杜天川和一脸喜悦的雷婉芬，后者更欣喜于自己来的时间刚刚好。
望着大儿子挺真身板离开的身影，雷婉芬心里赞叹不已，嘴巴上也如是说出来，“看看我儿子，多帅气啊。”
瞟了一眼已经关上的门，杜天川满脑子反驳的话，当然也会顺带着说出来，“嗯，是不错。跟我们家可唯一比，不相上下。”
白了一眼倔强的老头儿，雷婉芬笑得花枝招展，嘴巴上洋洋得意地夸讲着自家的三个儿子，“哼，是啊。我们家三个儿子，大儿子仪表堂堂，二儿子飒爽英姿，三儿子伶俐乖巧。啧啧，这三个儿子，随便拎出哪一个，都能让我脸面增光，骄傲人前呀。”
“可惜呀，三个儿子都是变态。”杜天川不气喘地讽刺着，眼睛斜瞟着老女人没有变化的脸。
“是啊，我的第四个儿子更是人才堆里拔出来的，那叫一个出类拔萃。”雷婉芬笑着说，得意之色更有不断上升的趋势。
杜天川冷着一张脸怒瞪着面前笑容可掬的老女人，心里一阵腹诽，但还是愤愤不平的嘴硬，“是啊，我那儿子就是优秀，要不怎么会被你那个儿子勾引呢。”
“喂，老头儿，请你注意。现在你的儿子已经没有啦，现在他是我儿子。等他和凓昉结了婚，我就让他冠上我们雷家的姓。”雷婉芬气势不弱地提醒着面前不可一世的老头儿。
“哼，你敢，他就是被我们杜家除了名，也不会白白送给你们家。”杜天川被挑起的怒火也一发不可收拾。
“很好，我正在想呢。怎么让你同意他们结婚，本来还想尊重一下你的意见。”雷婉芬盯住老头儿的脸不放，在众多皱纹的陪伴下嘴角勾起漂亮亮的奸笑，“很好，这下我可以自己来决定两个孩子的婚事啦。”
“你凭什么来决定我的儿子的婚事，我们杜家不稀罕。”杜天川越吼越高声，握紧的拳头几乎想要揍过去。
“少来，我四儿子什么时候是你们杜家的人啦。”雷婉芬更是挑高两个分贝，绝对不输气势地吼回去。
“什么你的四儿子，那是我的儿子。”杜天川真想把这个女人痛打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你们杜家不是把我四儿子除名了吗？还什么你们杜家？一边儿凉快去，少来这里指手划脚的。”雷婉芬抓起牛皮小包包就想起身要走，哪知……
气极的杜天川一把抓住老女人的手腕，将人按倒在罗汉床上，身子也顺势压了上去，粗气喘息未定，“你敢，可唯是我们杜家的儿子，轮不到你来决定任何事。”
被压制得不能动弹，雷婉芬努力扭动了一下，也气喘吁吁地呼吸着，“你起来，老色鬼。”
“什么，你叫我什么？”杜天川诧异身下女人的言词，故此更生气地压下身子，“你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欠打。看我怎么教训你。”
“老色鬼，你给我起来，你这个老肥猪、老混蛋、老杂毛……”一通粗喘中的痛骂连连，雷婉芬再没有力气挣扎下去。
“哼，还敢骂。”杜天川忘记自己的院长身份，此时已经是被炸了毛的老虎压在老女人身上。
“你……给我……滚下去……啊——！”雷婉芬发出最后一声哀怨，瘦小的身子被肥大的身躯强压得动弹不得，只能尖叫声吓退敌人。
办公室里老女人的尖叫声，老男人的怒吼声，一声声此起彼伏的不断传出……雷赜楷和杜可唯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一齐推门而入，“母亲”“爸”……
惊呆的场面——尖声叫着的雷婉芬被粗气喘息的杜天川压在罗汉床上，两人的衣服狼狈不堪……
第二十九话 游戏结束（下）
综合中心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里，雷赜楷和杜可唯看着衣服凌乱的两家老人压叠在罗汉床上，狼狈衣着、怒目相向、满口痛骂、手指纠缠……姿势极其令人‘异想天开’的想着非同寻常……
从老女人身上爬起来，杜天川气呼呼地看着站在三米外的雷赜楷和杜可唯。床上的雷婉芬更是‘嗖’得坐起身，拢顺着被挣乱的头发，眼睛还不断地斜睨着站在旁边的老男人。
“爸。”杜可唯顿感哭笑不得，这真是一场令他费解的画面。
“母亲，您还是矜持一下吧。”雷赜楷也同样有着哭笑不得的感觉。
束好头发在脑后，雷婉芬整理一下自己的小棉袄，“可唯呀，你和凓昉的事情，已经交由我来决定啦，这老头儿已经没有决定权啦。”抬头盯着杜天川青黑的脸庞，心情狂飙到一万点。
“你这个女人真是疯了，我说过，我们杜家的儿子不用你管。”杜天川重申自己对儿子的所有权。
“我四儿子都被你们杜家除名了，还算什么你们杜家。”雷婉芬不势弱地吼回去，附带一颗白眼，“还有，以后可唯就是我们雷家的人，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用不着你来揭门帘。”指指老头儿坚毅有型的唇。
“你这个女人，竟然敢骂我是狗。”杜天川双手叉腰斥喝着坐在罗汉床上优雅挽着发尾的老女人。
“狗揭门帘露尖嘴，你不愿意被骂，就少说两句。”雷婉芬对面前老男人的怒气不为所动，依旧干着自己的事情——拢顺头发丝。
看不过去的杜可唯无奈地跪在地上，低下头面对站着的父亲和坐在罗汉床上的雷妈，“爸，妈，我求求你们，别再吵下去了。”
一时间被杜可唯的举动吓倒，雷婉芬立即跑去拉起杜可唯，“起来，谁教你这样做的，起来。”
不愿起身，杜可唯执拗地跪在地上，“妈，对不起，你们不要再因为我们而吵啦。”
站在儿婿面前，雷婉芬回头瞪着杜天川，“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反对吗？”
“对。”不容考虑，杜天川一锤定音，不能反驳。
“很好，那么我只能同意你的意愿。但是，我有要求。”雷婉芬手摸在杜可唯的头上，像是抚摸着自己的孩子。
“什么要求？”杜天川直视着面无表情的老女人，没有之前的张扬跋扈，取而代之是平心静气。
顺近坐在罗汉床的一角，雷婉芬看了一眼站在斜对面的雷赜楷，转过头看着杜天川，“可唯可以结婚生子，但是不能和凓昉分手，保持情人关系。”这已经是雷婉芬最大限度地忍让。
“不，妈，我不能那样做。”杜可唯激动地反驳，“妈，求你。不要这样，我不能对不起凓昉，我不能对不起他。”心疼的泪从眼眶滑出，咬紧的唇浅浅浸出一丝血渍。
“可唯，你有家族的责任。我相信小凓昉也会同意我的建议。”雷婉芬深深叹息着儿子们的爱情决择。
“不，妈，我不能让凓昉受到一点委屈。”杜可唯擦掉眼泪，“我不能那样对待他。妈，爸，凓昉是我将要呵护一生的爱人，我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包括家族的责任。”
怒火中烧，杜天川恨得牙痒痒，“很好，真是我的好儿子。既然你那么不放心那个男人，就永远别登我杜家的门。从今以后，我杜天川没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儿子。就当我那三十多年的饭全部喂狼了，你再也别叫我爸。”
“杜老头儿，你干什么那么大火气。孩子们做错事情了吗？不就是爱上同性了吗？又没有碍着谁。”雷婉芬气不过的和杜天川对着吼。
指向门口，杜天川横眉冷对，“你也给我离开，你算哪家的人，竟然来管我们杜家的事情。”
双手叉腰，雷婉芬站起身与近在咫尺的杜天川对视，“现在这是我二儿子和四儿子的事情，谁敢说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