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男人自嘲道，“你们来看我是不是已经被卢铭甩了吗？还是想证明以前的你们多有远见？”

不等刘母的回答，一直坐在旁边不吱声的老爷子怒喝着站起了身，“臭小子！你就这么跟你妈说话的吗？！”

意外的，刘阜博并没有感觉到惧怕，他反而惊讶于父亲日渐消瘦、单薄的身板。

“好了好了，你就先坐下吧，你还不让孩子说话了……”吕岚拉着刘楠晟的衣袖，硬是叫他坐回了原位，然后才对刘阜博解释道：“我们……没有那么想，我们知道，我们以前都太过忽视你的感受了。特别是在你痛苦、孤独时候，不但不给你安慰，反而还给你施加压力与伤害……我们……我们其实很后悔……”

“……”听到这，刘阜博竟吃惊得无法言语，他抬起一直不敢正视二老的眼眸，想要从他们的表情中探知其真正的意图，可倒映在男人眸子里的只有头发苍白、心力交瘁的老人……他们看起来……真的老了好多……

吕岚难得积攒了勇气，她尽力不去注意儿子脸上的变化，只想把憋在心中多年的话语全部吐尽，“我们这次来，只是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如果你真遇上什么难处，我们就算帮不上你，也能替你出出主意、想想办法……孩子，”老妇人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眼是那么地真挚与慈爱，“我们毕竟是生你养你二十多年的父母，我们，只是想看到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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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谈话对于刘阜博来说是非常具有意义的，因为男人的父母终于抛开了世俗观念，那么一直卡在他心头的尖刺也就随之剔除。刘阜博留父母在家里吃了顿饭，期间虽然言语不多却也算是融洽，毕竟这么多年不接触了，想要找到一个较为恰当的聊天话题还是很难的。

不过刘父、刘母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卢铭，他们很默契地不去触碰儿子的敏感神经。在他们看来，恐怕照片上的事并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但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坏——毕竟卢铭是有家室的男人，再怎么有感情，也不可能跟儿子过一辈子吧……

最后，当刘阜博、王华送刘父、刘母离开的时候，老妇人除了让儿子多回家看看他们外，就是深深地望了一眼王华。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青年不由地心头一颤，他几乎如同切肤般清晰地感觉到，这位母亲对自己的期待以及不安……

她在期待什么呢？

她又在不安什么？

青年觉得自己知道，但又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一向无畏、粗神经的王华第一次感到了无措与潜意识的逃避……

感情，真的是如此沉重的事情么？

她，为何要这么看我？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刘阜博的父母已经认可了王华，可在青年的脸上却难以找到意料中的激动与兴奋，只当二老一走，他便歉意地向男人说道：“刘老师，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

原来，王华被刘阜博支开进屋不久，王宏达的电话便来了，他不像是吕岚那般漫长的开场白，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要害、主题，“混小子！你赶紧给我滚回来！”

25.白云苍狗

王华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连电话也没有给刘阜博打一个。男人坐在阳台不停地抽烟，一根紧接着一根。这会儿，天色已然暗了，刘阜博也不开灯，远远地看去只有一点红亮的火光忽明忽暗。

[王华可能回不来了吧？]刘阜博猜测，[这小子毕竟年轻，家里还能由着他胡来，但三年后、五年后后呢？

他，终归还是要结婚的吧？就像当年的卢铭一样……

也许楼小雯说的不错，活在这个世上总要在乎别人的眼光，还有自己的责任……爸妈今年都快60了吧？听说，人一旦上了岁数都特别容易感到寂寞，而我却跟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要不是他们今天过来找我……

呵，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都干了什么啊？翻过年我便30岁了，别人都讲三十而立，而我却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没有……

我为了什么？

为了追逐爱情？那我现在得到的就是爱情吗？！

我一直憎恨着楼小雯，憎恨她夺走了卢铭、毁掉了我的生活……但我，不也摧毁了她的家庭么？

其实……自卢铭结婚以后，我就不应该抱有任何幻想了。

以前我还笑话那些为钱被包养的情妇，因为对一个有妇之夫动了真情而得不偿失，可我现在根本连她们都不如，甚至还弄了个身败名裂……我这是何必呢？

今天，爸妈对卢铭的事只字未提，可能是以为我和他分手了吧？

分手……也许分手了就不会这样痛苦了吧？]

刘阜博觉得自己渐渐开始变得清醒，就好像原本那个狂执的痴人并不是真正的自己。

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心境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其实是他与父母之间的紧张关系得以冰释的结果。从潜意识里，刘阜博已经不再孤独了，这是王华不能带给他的解脱——现在除了卢铭，刘阜博还有最为至亲的父亲、母亲……

许多纷乱决绝的念头在刘阜博的脑子里慢慢滋生，他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甚至无法说清自己对卢铭的感觉到底是爱，还是惧怕孤独而产生的依赖……

人类，果然是喜欢群居却又自私无比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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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华回到家里，老爷子就甩出一踏半公分厚的照片。青年低眉一看便知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操！卢铭这个老杂种！]王华咬牙切齿地腹诽道。

没错，这十来张照片正是一直贯穿着事件始终的是非源头。原来卢铭不仅利用关系打击与王华相关的黑社会势力，更是把青年同性恋的癖好告密给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王宏达。

卢铭与卢志新果然是亲生父子，他很懂得两面夹击道理，就像是当年老爹对付儿子的手段一样，一边是兄弟，一边是亲情，两手抓，两手都很硬。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王宏达捏灭手中的烟头严肃而隐忍地瞪着儿子。

“我喜欢他。”王华很勇敢地回答。

“放P！”王老大猛地拍案而起，凶狠地气势就如同野兽一般，“你小子再给我说一遍！”

“……”青年被吼得有些心虚，但依旧倔强的不肯认错。

“你、你、你个畜生！”王父抽起桌边的水杯就向儿子的脑袋砸去，王华很硬气地没有躲闪。青年的前额因为与钢制杯底的亲密接触而出现了个豁口，而鲜红的液体就从里面汩汩而出。

王宏达剧烈喘息着，他整个人都气的浑身发抖，“好！好小子！不愧是我王宏达的种！但是，冯宝局里的事你又怎么给我解释？！”

“冯宝？”王华惊讶道。自从他跟刘阜博住在一起后，就几乎把道上的事儿都托付给孙学坤处理了。

“真是出息了你！就连个赌场你都看不好，‘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王华确实不知道，前些日子孙学坤似乎是给他打过电话，可当时，青年正跟刘阜博学着做饭，哪有心思细听。他不耐烦地应付了几句，就叫孙学坤自己看着办吧。可王华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就在王华陪刘阜博温馨的这段时间里，市里的警察一反常态，几乎天天来王家手底下的几个场子转悠，就算手底下给塞再多钱也不见情况好转。一打听才知道，这次是省厅下的命令，据说是省公安厅衡厅长的亲戚被黑社会的给害了——就一个小姑娘，两只手的大拇指都被人给剁了。衡厅长一见简直气炸了，说这分明就是对公安司法的挑衅！他一定要揪出这个行凶伤人的罪犯！

这里说是亲戚，可明摆着一个姓衡，一个姓柳，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被下面的人一传便真的有板有眼了。

事情是在冯宝的地盘上发生的，归根究底也是冯宝倒霉，用了不该用得人，于是他在孙学坤的安排下选择主动投案自首，才让事情消停了下来。

这讲起来或许简单，但要不是孙学坤的那点手腕（对冯宝恩威并施，还保证不让兄弟在局子里待着超过半年），冯宝早就跑了。

听到这个消息，王华所受到的打击显然要比父亲知道自己的性向要更大，青年不再顾及老爷子的愤怒，一把抓起外套飞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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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华急匆匆地打电话给孙学坤，当他见到本人的时候，好友正带着一脸的疲倦。可孙学坤还是尽量轻松地与王华说笑道，“嗨哟，好久不见，可想死哥哥了！”同样年轻的孙学坤是和王华一起玩大的兄弟，是真正的兄弟。

“阿坤，难为你了。”王华满心的歉意梗在喉间。

“哎呀，咱哥俩还有什么说的。”孙学坤一手环着王华的肩旁，一边把手里的另一支酒瓶往对方怀里塞。

“……阿坤。”青年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感动与内疚，说道：“抱歉，都是兄弟的错。”

“……”原本勉强开朗的孙学坤也挂不住笑脸了，他猛地灌了一嗓子啤酒，沉声说道：“王华，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

26.已然初冬

那一天，已然有了初冬的感觉，天空像是在酝酿着悲情与绝望——乌压压的云、刺骨的风。

男人站在月鸣西餐厅的门厅前面，用力裹了裹自己襟前的衣领，以便防止寒风的乘虚而入。他本来可以待在温暖的包厢等待，但不安、焦躁的情绪让他徘徊于门外，直到看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才笑着说道：“博，你来了。”

刘阜博感到些许惊讶，他奇怪的问道：“你怎么没有进去？”

卢铭也不窘迫，习惯性地扯谎道：“呵呵，我也是刚来，正要进去时看到你在那边下车，所以就等了你一会。”

对方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便向卢铭示意，“那我们现在进去吧。”

两人走进包厢，把笨拙的大衣交到服务员的手里。

“博，你想吃些什么？这儿的鱼排不错的。”

“……卢铭，”刘阜博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持说道：“我有话想跟你说，说完我还有些事情。”

“那……我们可以边吃边说么，”男人还是笑着，只是笑容中多了些对不安的隐忍，“大中午的，就算有事也不差一顿饭的时间吧？来，你看看菜单，要是不喜欢吃鱼，我们还可以点些别的。”说着，卢铭便把厚重的铜版纸菜单放在男人的面前。

刘阜博没有看，他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便会很固执的人，所以他转向服务生的方向说道：“我们先看一下菜单，等决定好了再叫你进来。”

扎着小领结的男服务生很有眼色地笑笑，然后就退出了房间。

“……”卢铭一直观察着刘阜博的表情，他没有主动开口询问，因为在他的心底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卢铭，”沉默半晌的刘阜博终于放弃般地说道，“我想，我们结束吧。”没有太多的言语，一句话便是重点。

“……”卢铭还是没有说话，他也不明白现在的自己在想些什么。他知道，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可为什么还会感到惊讶？

“是……为了那个年轻人？”卢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和低沉。

“呵……”刘阜博自嘲地笑了一声，“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还不想把王华也扯进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私人恩怨”，他略感沧桑地说道：“我只是……觉得累了。”

“……”卢铭不语，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对方。

“前几天，我爸妈来找过我，他们说，是因为看到报纸上的新闻才来的……”刘阜博注意到卢铭紧张的表情，便向他解释道：“他们过来看我，只是因为担心我。再怎么说我也是他们亲生的儿子么……他们现在看起来老了很多，我想以后的时间多回家陪陪他们。”

“所以，你要离开我了？这就是你今天叫我出来要说的事情吗？你父母不同意我们的事，我们可以再努力看看，难道你只考虑他们的想法，就不在乎我的感受吗？”

“不……不是。他们现在并不反对我的性向问题了。”

“那是为什么？！”听到这样回答的卢铭开始慢慢变得激动，他感到有股说不出的东西在自己的脑子里乱冲，要不是他习惯于压抑自己的情绪，说不定就已经拍案而起了。

“卢铭，你听我说，我们已经和十年前不一样了……虽然我一直无法接受，但你……毕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我们不可能这样过一辈子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其实楼小雯也是一个可怜女人，她是拿你没有办法才会来找我的麻烦，这根本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了？！”

“卢铭……”刘阜博微微一哽，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动摇与失落，“卢铭，我们都已经不年轻了……在这个世上，很多的东西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消逝，而我们的生活除了感情，还有太多的责任……

我知道，你在乎我，我也非常地在乎你，不然那天我不会那么冲动地去你办公的地方找你。但是，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吗？

你明白，这太不现实了……

就像你说的，楼小雯的父亲不是个普通人，就连你爸也不是个平头老百姓，他们不可能一直放任我们的。

我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我不想再看到你因为我，而失去你的事业和前途。”

“……”[呵，事业？前途？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啊……]卢铭这样想着，他不明白刘阜博为什么总是这样的“清醒”？

[为什么？难道是为了我吗？他的确是这样说的……

但是为了我就是要和我分开吗？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我对他还不够好吗？他还要我怎么样？

和楼小雯离婚？他一定要把我逼到这个地步吗？

刘阜博呵……

我的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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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涛的家位于M市的城郊，虽然地理位置稍显偏僻，但所处环境却很好，空气也较城市里面更为清新，可是对于一项比较喜欢热闹的杨白来说，就太过清净了。他现在正站在落地窗边，仰望着厚实压抑的云层，嘴里不知所云地嘟囔道：“哎……天要是下刀子就好了……”

陈涛摇头苦笑，并一脸的黑线，“你就不能说些我能听懂的话啊？”

“呵呵，看时间也快晚饭了，说不定刘阜博不会来了，我们出去吃饭吧？那天我一哥们告诉我华夜旁边的一家湘菜馆子不错。”原先的计划是刘阜博来陈涛家谈关于网购产品项目选择的事情，可现在已经4点50多了，却依旧不见刘阜博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