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梧州
梧州  发于:2011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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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默若有所思地看着蹲在地上的这个老头。他穿着一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的古老雨衣,他年纪已经很大,但却没有一丝颓败的气息,眼眸清明,带着一种属于老人特有的狡黠。他身上有着这个世界上所有让人喜欢的老头都会拥有的味道。苏默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那时微风和煦,阳光普照,但更加令他喜欢的恐怕还是这个老头。就像这个貌不惊人的小镇一样。看似平静,但恐怕内里所蕴含的内容更加惊人。

苏默想,他喜欢这个老头的所有原因里,这大概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了。

“养料很充足,我想她会长的很好。”房东大爷站起身来,看向苏默的脸上,时间刻画下的皱纹漾出了柔和的线条。雨越下越大,天边轰隆隆的雷声连绵翻滚,越来越响。

“你等的人还没来?要不你先回房间等他,没必要呆在这里,下雷雨还站在外面很危险。”

“唔,我想他应该比较喜欢可以立刻找到我,他很没耐心。”苏默语气无奈:“再等一……”

他猛地转过头去。未尽的声音突兀地消失在空气里,某种东西在他说完话之前就夺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那是一种,蛰伏已久,就要餮足的满足和无止尽的欲望的叫嚣。

震耳欲聋的雷响穿透了耳膜轰在两人头顶。一道尖利的绚烂闪电撕扯开厚重的云层,强硬地劈亮了四周。还蹲在地上的老人抬着头,不由得感叹:“……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过这么漂亮的闪电了。你还是回房间等吧。”

苏默的回应并没有随之响起,他尖锐凝视着的,始终不是那道比彩虹还要绚烂,比朝霞更加夺目的斑斓闪电。

那道闪电仿佛扯开了序幕,接连不断的各种闪电照亮了昏暗的夜空,宽大的像被釉吻过的叶面反射出断断续续的流光。几乎被这些长的比热带雨林还要茂盛的植株埋葬的一楼只有一点点墙面和玻璃窗户露在外面。

苏默看着粘腻的厚实黑雾牵连出无数丝线顺着墙体以迫不及待的姿势扑进了一楼。被吞噬已久的建筑物上的遮蔽仿佛被旋涡吸食一般快速消淡。

看起来在不算很长的时间里,它已经学会了自己觅食。

房子里连接着所有楼层的楼梯一如既往的狭窄。不算明亮的灯光把红色的楼梯油漆融化成了干涸的血一般的颜色。明亮的闪光不时的打在墙壁上,普通的楼道顿时抹去了平凡的面孔,立刻显得不同寻常起来。

顾夕颜却完全没有时间关注这些。她洁白的裙摆云朵一般从楼梯上轻巧掠过,她走的很快,脚步轻盈,一直到达黑暗溢出的一楼楼道口。她站了一会,扑面而来的冰冷水汽混杂了已沉积已久的尘土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气味四处弥漫。

大概是由于只有冯穆一个住户,这里倒显得更像一幢荒屋。一楼的格局与上面几层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是狭长的过道旁中规中矩的列着所有房门,顾夕颜一间一间地点过去,最后停在了末尾的那间唯一的零头前面。

萧漫漫并不难打发,在顾夕颜没有给予更多友善的回应下,心神不宁的她只再呆了一会,就自己主动告辞了。现在,没人再能打扰到她。

她大概能猜到萧漫漫是为了什么才会来拜访,她没有义务指点迷津。如果想要得到什么,就得先付出什么――这是最基本的诚意。但她没有兴趣当她交易的对象。占据了她所有心神的,只是这眼前的所有一切。

这是一扇再普通不过的房门。同这个建筑物里所有的――甚至是跟这个镇子所有的房门一样简单朴实。

原木色的房门上有各种各样的疤节――它用的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材料,但用料很足。这扇房门面板上甚至有恰如其分的伤痕。不小心的刮蹭过的伤痕,被弄破糙起的表面在时间的作用下又变得圆润。被小小的利器戳刺的痕迹,或许是喝醉酒的钥匙,或许是不耐烦的小刀尖端。已经变成了一体的各种污渍。所有的一切都均匀覆盖在这扇面积不大的木门上。

不过即使是如此,顾夕颜也知道这扇门绝对不应该存在在这里。

在她身后,照理应该拥有的与之相对的房门只是一堵黑色墙壁。被孤零零建立出来的零头。而在离她不远应该与楼上所有楼层一样拥有的宣告尽头的墙壁已经消失不见。

她现在所站立的,只是一个突兀诞生出的空间。

顾夕颜看着眼前这扇再普通不过的木头房门,一贯只浮现过冷淡表情的脸上终于染上了一抹火热。她甚至都懒得转头赐予那条她一路走来的走廊稍稍一瞥――这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按捺许久,才压抑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

她已看到她所要求的结果。现在,她只是来付出她所应该支付的报酬而已。

获得的同时给予相应的物品,这种现代人已经缺乏的美德却被她彻底的贯穿在了整个人生中。

她不介意实现的方式,不介意中间的过程,她只在乎结果。

虽然还剩一个人,不过她并不担心对方的信用,只要等待就可以了,至于等待的场所是哪里,她同样不介意。她只在乎,那个地方,有没有她的姐姐。

而现在,她要去跟她的姐姐见面了。就如同过去的日子一样,继续互相依靠,彼此依赖,生活在一起。

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幸福生活。

顾夕颜的脸上绽开纯净无害的仿佛婴儿一般的笑容,一双眼眸因为即将到来的美好而在夜色里闪闪发亮。她伸出手轻轻的推了一下那扇门,对方就好像没有重量一样应声而开。

连停留的踌躇也没有,她走了进去。

冯穆从角落里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门口:“……林缘,你有听到什么声音么?”

几乎快睡过去的林缘缓慢的挪了下头,冯穆吝啬的只开了一盏灯光微弱的台灯,昏暗的灯光连整张桌子都照不亮。眯着眼的林缘花了很大力气才找到缩在阴影里的冯穆。

“什么声音?”

冯穆站起身走到门边,迟疑地道:“好像有人走过去。”

林缘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这个鬼地方除了我跟收房租的房东还会有人愿意来一趟?”

不跟他一般见识,不跟他一般见识。冯穆闭着眼默念。过了会才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我去看看。”

“嘿。”林缘努力勉强他被固定的肩膀做出耸肩的动作:“我都不知道你居然也有对拍照之外的事――这么热情的时候。”

“我只是想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可能只是风的声音――你这里跟我上面不是一个次元的么?为什么你这里过道风这么大?”林缘指向门旁的按钮:“你有那个时间出去溜达还不如把灯给我打开,就在你旁边,肩膀那,谢谢。”

……我为什么非得跟这个家伙住在一个房间里?!

冯穆深吸了口气,猛力地砸下电灯按钮。怒气冲冲走回来的他已经把走廊上可能的脚步声彻底抛到了一边。

他开始用力思索到底怎么样才能把这个家伙给赶出去。

要不然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干掉他。

林缘实在太有被谋杀的价值了。他真心的这么觉得。外面雷声震震,他现在只希望赶紧来道雷把这家伙劈死。

――不,还是等他再带上上去那个山顶之后吧。

没有察觉到同居者的险恶想法的林缘只是单纯的挑剔那盏无辜的顶灯,它两个灯泡明显坏了一个:“我说实话,坏了一盏灯你都没有想过要换一盏好的?这对你的视力不好。”

“我用不上它。”

“……啊,我忘了,这个房间对于你来说大概只是用来装你的尸体,然后让它尽可能慢~的腐烂。”林缘露出的一口牙齿在灯光下闪出灿烂的光芒:“从这点来看,这个房间相当尽职。没浪费你的钱。”

……不跟他一般见识。

冯穆拖着椅子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个新的阴影蹲了进去。

“好吧让我看看你这里有什么东西比较好玩……”林缘嫌弃地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伸手进了枕头底下,意外地摸出来一叠照片:“这些是谁的照片?我没见过你把你的宝贝这么放着。”

冯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觉得这些是我拍的?!构图老套,光线差劲,调焦调的一塌糊涂,重点一点也不突出,它甚至连曝光都没弄好――你大脑容量该有多小才会认为它们是我拍的?!”

林缘举手投降:“好吧我错了。”

事实上他手里的照片看起来相当不错。至少在外行人看来,没他说的那么糟糕。林缘欣赏地看着那些照片中鲜艳的颜色对比,浓烈的几乎冲出界限。浓郁的红色,厚重的黑色,明亮的绿色。虽然比冯穆拍的差了不少,但这些依旧看起来很赏心悦目。

不用询问林缘就知道这些照片是谁拍的。因为除了那些风景照之外他还看到了不少主人的自拍。她近距离微笑的样子,做鬼脸的样子,嗅着花香的样子,洁白的双手,纤细的手腕,修长的脖颈,内容丰富的特写。他可没想到原来萧漫漫还有这种癖好。

要知道她从前给别人看的可都是一些风景照。而且所持的态度一直都是――旅行过程中拍自己?我可从来不干这种没意义的事。风景照好看多了。

不过,这个世界上的人向来都口是心非。

林缘清楚的记得萧漫漫对工作所持的理念:工作服务于生活。除了供给她足够的钱生活以及旅游之外,没有其他意义。不过他也清楚的记得,萧漫漫对目前这个工作的上心程度,虽然可以理解为她一贯的认真态度。但是恐怕没办法解释她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有出外旅行过了――甚至连任何小的一场旅行都没有。

在这幢房子里,他愿意不抱任何恶意与之对话的人中刚好包括萧漫漫的直接上司,商清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对她最近的表现做出的结论是:很上进,最近正在努力解决一个大单子。目前取得的进展已经让上司十分赞赏。

语气很温婉,但是内容却很值得深思。

他当然不会忘记萧漫漫与商清若的关系是上司与部下的关系,但同时或许应该还存在着其他关系,比如说……竞争关系。

唔,恐怕商清若在请萧漫漫过来帮她的时候,应该没有想到会发生现在这种事情。

林缘举高了手中的照片,眯起眼就着灯光欣赏它,它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为浓郁的色彩。血一般的红色,深邃的黑色,几乎难以辨识的绿色,洁白泛着光芒的一点银白。

他觉得这张照片拍的真是出人意料的好。

相当,相当的好。

挑了挑眉角,苏默收回了视线,靠着伞柄的脸上说不出是惋惜还是赞叹。不远处的墙壁上,不停溢出的黑雾缓慢的爬回自己原先的地方,它看起来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但或许它变得更加……具体了。

苏默看向伞下那块狭小的土地,那里长着一株娇小的几乎难以发现的花朵,花瓣脆弱的就好像被人随手撕下的碎纸。不过这不会是它最终的样子,它正在生长,不用很多时间,它就能长的很大,很漂亮,就好像这个院子里其他的植物一样生机盎然的过头。一切都在生长,只要养料足够充足。

他看向身边的房东大爷,道:“雨下的太大了,唔,我想我最好还是回房间等人。”

三十二

苏默回来的时候,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即将指向晚上八点,鉴于一些不可言说的理由,他对这个案子报以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这个普通小城在过去很少发生这种恶性案件,即使有杀人事件,顶多也只停留在投毒或者持刀杀人,要不然就是聚众群殴殴斗死人而已,动机往往强烈明显指向明确。而像这个案子这样动机模糊手段娴熟诡异的,还是历史上头一遭。

单单要搞清楚顾玲珑到底是怎么被移尸的就弄的他们焦头烂额。顾玲珑社会关系极其简单,人际关系良好,具有唯一一个存在可能性情杀的叶依然,也在警察找上她问话前就死了。

虽然目前消息被压了下来没有见诸报端,但警方身上背负的压力也没有丝毫减轻。这种时候刚好有苏默这么个传奇性的人物加入他们,简直就是如有神助。因此苏默分担到的任务也绝对不算轻。

他回来之前整个刑警大队还灯火通明,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打算以警局为家了。

“……等我明天上班再说。……金屋藏娇?你从哪挖掘出这个想法的……承蒙您看得起,为了表示我的感激之情,我打算明天送给周法医一张恐怖片珍藏版,千万要好好享受。不用太感谢我,真的。”

安静的楼道里苏默的声音平和蔓延,他耳边的声音还来不及从洋洋得意中抽回脚来就变成了凄厉的惨叫,连绵不绝越发惨烈,对方无措的混乱哀求还没来得及传过来,就被关闭的手机阻绝,苏默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上面。空气里下午那场盛宴余韵犹存,混杂着外面雨水湿润的味道弥漫出一片糜烂。

钥匙在他侵入的第二天就交付到了他手上,紧闭着的房门在他面前打开,苏默站立门口,却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眸底的光芒暗沉的灼热。

魔幻一般扭转的场景。

他难以遏制的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个美好的不真实的夜晚。

……以及那晚所品尝到的难以想象的美妙。

比记忆中更加来势汹汹的暴雨挟着傲然的闪电斥满了不算大的窗景。冰凉的雨丝乘着风掠进室内,地板已经湿了一片,积水滩成了小小的水面,倒映出模糊的倒影。

苏默坐在窗台上,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一般的专注看着和窗外,半侧的脸庞被凌乱的黑发温柔覆盖,密集的雨幕中依稀可见街道对面砖红色的楼房,在那之后被抹成灰色的田野被释放一般涌向视野的尽头,过了一会,苏默侧过一眼,白皙的过分的手指伸出窗外,轻轻吐出的声音带着一分美梦之后的甜蜜柔和,眉眼却重墨描就一般浓烈,眼尾轻扫,眼底的光芒暗凉的如同最深沉的夜里的一道天光,却几乎稚气一般轻声道:“……食物链永远都那么美,对吧?”

……有什么东西迅速的穿透了空气。直击大脑。

话尾虚幻的消失在空气里。他微微开启的嘴唇还来不及合上,便被迫不及待的堵住。

顷刻间相似的气息毒药一般凶猛入侵,不容拒绝地将他拖进暴烈的步伐。紧紧箍住腰肢的手臂强硬无比,冰凉的空气刹那间抚过被衣服遮盖的皮肤。

嘴唇被啃咬的泛起尖锐而又细密的疼痛,苏默满足地放过对方红肿的嘴唇,顺着纤细的下巴一路下滑,尖利的牙齿温柔的覆上凸起的喉结,狠狠咬下。

骤然响起的呻吟顿时燃起一片热焰。唇齿噬咬过的触感令人忍不住眷恋的再三确认,压制着对方的腰杆不停前倾,落入视线的是高悬着的昏暗天空,迅疾的雨滴砸在裸露的皮肤上带起微痛,蔓延起一片麻痒。濡湿的衣服纠缠着彼此肢体,奇妙的束缚感使得每一步开垦都变得那么迷人。

被逼迫到极限的上半身几乎悬空在窗外,勉强支在湿滑窗台上的双手摇摇欲坠,雨水顺着发丝滑落面颊,滚烫的抑不住喘息。几乎要融化在一处,一切的落点都变得不可寻找,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难以确定,只剩下越发汹涌的火焰没有止境一般灼烈的燃烧彼此。

不由得闭起的眼睑上不时掠过闪亮的白光,强硬的闪电伴随着轰响的雷声席卷而过,唇舌滑过身躯的声音却更加分明。几乎要舔进大脑深处的恐怖。

苏默眯起眼冰冷审视。不稳定的姿势带来的危险让彼此的碰触更加惑人,无处凭依的空虚使得两人更加紧密的纠缠在了一起。半透明的衣物下紧绷的线条,凌乱黑发间一闪而过的殷红眼角,一切一切都让他忍不住想吞进肚里,一点一点的咀嚼消化。粗暴挖掘的手指被温柔吞噬,那是别人永远也碰触不到的柔软不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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