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梧州
梧州  发于:2011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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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那个资格……

那天早上惊鸿一瞥的顾玲珑的笑容还近在眼前。――她从来没有向他这么温暖开心地微笑过。永远夹杂着礼貌感激,而不是发自内心那种对亲近人的自然而然的要求的态度。

他喜欢顾玲珑永远纯粹,即使经历过了那么多坎坷的事情依旧能保持的那份干净,但有时候,他又无比痛恨她。她永远让他意识到,不管他怎么为她着想,怎么帮助她,她也从来没有把他放进心里最里面的那个角落。

那块柔软的地方,永远都不会为他而敞开。

他过去一直为了这个而努力……而现在,他已经没有努力地必要。一直悬挂在眼前的目标突然被人无情抽走,视野里只有一片空茫。

顾玲珑已经死了。他的这一双手,以后又能保护谁?又有谁值得他保护。

莫林远突然觉得自己很累。

“我听警察说了,玲珑是因为听了我的话才突然决定出门的。要是我没有多嘴的话,虽然我告诉过她多想一下――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好心办坏事,大概指的就是我这个笨蛋。”

对方话中浓浓的自责让莫林远有些意外,他原先想的更多是这个人会怎样推卸责任,倒是没想到……

莫林远突然意识到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跟自己从小长大现在还住在一个房子里的一圈人。他只是个搬进来没几天的陌生人而已,又怎么能指望他能知道顾玲珑的性格和她们姐妹两特殊的情况呢?

他做的,不过就是在当时那个时候,任何一个好心的人会做的事而已。

“不,这也不怪你,你也不知道顾玲珑为了她妹妹大概什么都顾不上,我明明知道……倒什么也帮不上忙。”

如果不是之前自己多嘴的一句,顾玲珑也不至于宁愿请教一个陌生人也不来问他。无聊的嫉妒心。她们注定是流淌着同样血液的亲姐妹,他又何必在意她们之间谁也插不进去的那种牵绊?

“不过,顾夕颜她真的不知道她姐姐去哪了么?”苏默向猛地看向他的莫林远无辜地疑惑:“我以为,按顾玲珑的性格,突然出门肯定会向她妹妹报备的。”

他怎么没有想到这点!莫林远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怎么会就那么相信了顾夕颜说的呢,顾玲珑怎么可能不跟她说明自己的去向!

想了想,他又叹了口气:“……不过,顾夕颜不喜欢我,她应该不会跟我说实话。”

原先充盈在他心中的对苏默的不满与嫉妒突然之间烟消云散,即使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句话中隐含的求助――而就在几分钟之间,他想的还是怎么撬开苏默的嘴让他吐出他到底跟玲珑说了些什么。

突兀的改变。却连当事人也察觉不出的自然而然。

苏默朝他眨眨眼,狡黠地道:“这个房子住的大多都是你们两个的老乡吧?找一个让顾夕颜肯开口的,肯定不难。”

就好像柳暗花明,绝处突逢生路的喜悦。莫林远看着眼前这个温和的人,终于了解到为什么即使是顾夕颜,也不会对他进入她们家表示抗议。不过短短几句话,却让人如沐春风一般的舒服。温柔没有侵略性,看向他的眼神中的真挚,让人忍不住就想向他倾吐的平和气场。

莫林远想,他果然是个好人。

苏默站在原地,看着莫林远朝他道谢着走开,一张脸就好像被人点亮了一般神采焕发。身下冰冷潮湿的墙壁传来的冷意穿透皮肤渗入四肢百骸,苏默忍不住把手掌按在墙壁上按捺那份热意。

眼角,被雨打落一地狼藉的花枝尖却又含育了新的,小小的苞蕾。昨日才经历过的苦难已被忘却,即使狼狈的尸体还散落在眼前,没心没肺的希冀已经出现在空气里。

无视伤痛的开朗。永远栽倒在同样的错觉前,不会吸取教训,又那么容易地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苏默想,这大概是人类这个物种唯一让他觉得有趣的地方。

二十七

在墨黑的夜空下显得颓败灰白的云朵堆积着填满了头顶上空。触手可及的坚硬草叶像指向天空的利剑凌乱密集地挺立。叶面上比夜色还要浓郁的颜色就像流淌下来一般从叶片的尖端淋向了整片土地。

依旧是荒芜地如同没有生命的死寂。苏默身后那条狭窄的蜿蜒开去的模糊小道,正在被及腰高的荒草重新填满。苏默看着脚前那道熟悉的抹去了一切存在袒露出泥土本色的发着暗淡亮光的痕迹,被它圈住的小小水洼已经被粘稠的黑色液体填满,在来自上方的注视下上下翻滚,小小的气泡不时翻涌上水面,轻声碎裂开的同时一股股腐烂一般的恶臭被翻搅出来,顺着空气向四周散开。

才几天前,这一小块地方跟它旁边的那些土地一样,长着拥有锋利坚硬的茎叶的荒草,密集地连空气都穿透不了。

从无到有。一切都那么简单。

苏默站在那里,挺直的肩背凛然而又轻蔑,微微俯下的视线审视地注视着这片小小的水面。水波扭曲地越发剧烈,就好像是被母体孕育产出的艰难,水面上慢慢浮起一个小小的凹凸不平的团状物。纠结的黑色细线几乎布满了那个东西的所有表面,垂挂下的须线掠过水面,粘连起更多的触须纠缠而上,偶尔的缝隙中一闪而过的暗黄光泽如同闪烁的窥视一般恶毒而又小心。

随着那个小小的球体彻底蹦出水面的那一瞬间,始终都在的微风突然变得气势汹汹,从视野的尽头疯狂地推挤而来,草叶唰唰唰地弯折,激烈的摩挲声像是要拔起一切一般轰鸣而起。

苏默乌黑的短发被人撕扯一般向后飞展,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微微地眯了眼,语气轻柔地仿佛羽毛轻抚。

“嗯?这是你的下马威?”

话尾飘散在风里。

一切肆虐瞬间消弭。

被压弯了的荒草还维持着姿势,对于那股强大的压迫的突然消失,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局促。疯狂的大风将弥漫的恶臭一扫而空,从远处带来的清新空气充填了四周的空间。看着那个东西即使在本能一般的畏惧下也难以掩饰的兴奋,苏默始终温柔无比:“空气很好――你喜欢这个?”

回应他的,是那东西越发明亮的暗黄光芒。

苏默的眼神冰冷如有实质,偏偏声音却柔和的好像旭日春水:“……那些东西,你想不想吃?”

……

“那就努力取悦与我,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想要的满足于你。”

弱小服从强大,是这个世界最至高无上的法则。辨别强弱的方法也要比人类社会中的来的更为简单明了。黝黑看不见底的水面恢复平静。粘腻的水波牵连出细小的丝线挂在岸边,那团小小的,还只是刚刚成型的团状物已经失去踪影。看不见的地底,不断有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养料被贪婪地吸取。

但欲念永远无法被满足。特别是在尝到过那样的美味之后。

突然,被衣领掩盖的脖颈后方传来被火灼烧一般的疼痛,那是另一个自己刻下的印记。如同野兽圈划自己地盘一样原始的方式,野蛮而且有效。

被火燃烧的灼痛沿着那道小小的伤口向全身蔓延,皮肤下被点燃的血液沸腾一般在血管里翻涌,即使是冰冷的空气也无法熄灭一分一毫。

果然是同一个人――连处罚的方式都如此地相似,苏默愉快地想道。

承载着对方怒气的印记就好像分裂一样在脖颈上迅速蔓延开来,被掩盖住的青紫狼藉瞬间从那一触点向着全身扩散。以原有的,被烙下的轨迹。

苏默深深吸了口气,从远处席卷而来的气息比之初见孕育了更加浓重的甜美。沾染,吞噬,返还。明明才两天时间,所赋予的,所得到的快感却远远超过了过去的一切。这种快感太过浓烈以至于过去所曾经体验到的那些愉悦都变得暧昧不清。

从全身上下各个角落传来的疼痛越发剧烈,苏默收紧蜷曲的手指,扬起下巴缓慢地呼出咽在胸口的那口热气,眺望向远处某点的视线炙热而又明亮。……不够,仅仅只是如此的话,还远远没有触及他的忍耐边缘。

如同双方的暗中博弈一般,有些恶趣味地,苏默在脑海中期待地描绘那张隐忍着怒意的脸,笑了起来。

二十八

苏默歪在窗边的椅子里,把额头靠在窗台边的脸上有着明白无误的阴郁。被眼镜遮盖住的双眼眼角挑出一丝不耐和厌烦,抿紧的单薄的唇更是向众人表达了他现在坏到极点的心情。

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另一个苏默。

半夜惊醒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体验,而比之更让人不快的就是本该充实的怀抱中的虚无。

他连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门都不知道。

刻在他身上的印记等同虚设。如果说在过去的两天内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的话,今天晚上的经历便是再真实不过的严酷。

明明是同一个个体,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他。

但只要他不想,即使是他,也找不到他。

多出来的那几年历程仿若实质在两人中刻下了深远的鸿沟。浓重的挫败感沉重地袭击了他――这是一种他过去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却是由另外一个自己赐予。情绪前所未有的失控,随之汹涌而来的怒气几乎摧毁了他的自制力。

从这点上看,现在这个在他即将发作时突然插入他寻人计划中的召唤,倒说不上是好是坏。虽然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地糟糕,却也成功地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冷静地思考。

如果说另一个苏默晚上的行为是对于他的挑衅,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不接受。

他是他的。自然永远也是他的。

直至毁灭,他也不会放手。

鸿沟那又如何,明摆在他面前的实力差距又如何。他是苏默,不是其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真正地困住他。

旁边的人还在讨论案情,竖立的白板上已经被画的一塌糊涂,所有人都是眉头紧锁态度认真。苏默好不容易忍住了一声不耐烦的哈欠。

叶依然的尸体已经被转交到了法医手上。短短一天内同时发现了住在一起的两个人的两具尸体,这背后意味着的众多可能性让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叶依然被发现的很及时。半夜旅馆服务员在打扫走廊的时候,发现有水从她的房间漫出来已经浸湿了外面的一片走廊地板。在敲门未应的情况下,服务员自行开了房门,然后在浴室发现了浑身赤裸的叶依然。

房间里除了服务员和叶依然的痕迹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任何的踪迹。旅馆各个房门的钥匙只有房客和服务员才有。当天入住的除了叶依然一行外并没有其他人。而案发时间除了叶依然还在房间里外,其余人都在海滩上烧烤。

警方检查了叶依然的行李和电脑,发现了有趣的聊天记录,结合之前发现的顾玲珑的尸体,警方有理由怀疑那个被称为“第三者”的女人是顾玲珑。结合之前的聊天记录,案件是情杀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房间里已经被热水浸的一塌糊涂,取证也更加艰难。这个小地方之前基本上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恶性事件,而现在居然在同一天内就发现了两具尸体。所有警察几乎都可以想象明天来自上级的紧急命令,忙碌到暗无天日的未来已经铺陈在了他们的面前。

所有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苏默站了起来道:“我去周法医那看看。”

虽然不知道另一个苏默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么热忱――但如果能取悦他,也不错。

这么想着,苏默难得表现了罕有的积极态度。

不久前才踏入一次的办公室一如既往。明明是全局统一发放的灯泡,发出的光芒都要比其他地方看起来温馨许多。周法医披着永远的白大褂正在办公桌前写报告,对于都进来了才敲门的苏默也只是抬起头笑了一下而已。

苏默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拿下巴指了下在他对面瘫软在办公桌上被人蹂躏了一般的路人甲:“他怎么了?”

周法医一边飞快地写着报告,一边道:“没什么,我刚刚带他去看了部电影,快看完的时候被队长给叫了回来。”

利落地画上一个句号。周法医脸上的微笑和煦地仿佛天边初升的阳光:“然后他在这里陪了我一晚上。”

苏默忍不住扭头看了下被门阻隔开的另一个与这里相通的房间,几乎可以想象出里面那张手术床上被白布遮掩的尸体。

怜悯地回头看了下依旧魂魄游离的那个可怜的家伙:“大半夜的你们看什么电影?”

还没等周法医回答,那具瘫软的尸体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电影票递给了苏默,暗红色的条框里电影名字无辜地被印刷在上面。

那是最近全球最红的一部恐怖片。

那边周法医一边将报告递给苏默,一边轻描淡写地解释:“他父亲托我锻炼下他的胆量,今天晚上只是第一天。”

苏默十分怜悯地看着一脸悲戚的尸体预备役,摇了摇头,拎着报告出了门。

苏默回到家的时候,原本漆黑的窗户已经被灯点亮,暖黄的光芒从茂盛的藤蔓后映到地上,已经成了稀薄暧昧的凌乱一片。

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画面在温暖的灯光下再温馨不过。那个让他找的心烦意乱的对象正窝在被子里看书,一本厚厚的书已经被翻得只剩下薄薄的几页。凌乱的头发还带着湿意,苏默甚至能看到细小的水珠滑过发梢落在他脸上,蜿蜒着一路没进了衣领。

原先还酝酿的怒意顿时连踪影也寻觅不到。

反手关上门,将外套随便扔在了椅子上,苏默一边扯松了衣领,一边走到他旁边将他手里的那本《宝宝养护实用宝典》抽走甩到一旁,顺势跪在床沿俯下身去,对方微微仰起头,两人自然而然地交换了亲吻。

彼此的气息在唇齿间流转,融合成暧昧的雾气消散在空气里。

额头相抵。对方湿润的嘴唇就在眼前,苏默忍不住又亲了一下,低声呢喃。

“我回来了。”

二十九

林缘专注地看着电视画面,随着报导进展,他脸上错愕的神情逐渐扯出了一抹似乎觉得很有趣的诧异笑意。

眼前电视中节目主持人连严肃的表情也无法掩饰的热度似乎也传染到了他一样。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的节目事无巨细地将最近这个小城市里最引人注目的案件从头到尾报道了一篇。林缘看着自己熟悉的地方不停的出现在主持人各种“情杀、凶杀、意外杀人、变态杀人”的猜测中作为背景画面出现,终于忍不住揉着眼角笑了起来。

想不到他在医院里才住院几天功夫,就发生了这么有趣的事情。他出的车祸顿时看不出任何严重性,就好像序曲一般引出了之后完全错乱的发展。

被节目制作单位用远景近景各种手法拍了一遍的小镇入口,可不就是他还没住院前经常出入的那个地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无孔不入的记者居然没有进入小镇内部拍摄,案件相关人员也没有一个出镜。即使如此,在主持人故意营造出的悬疑气氛中这个再平凡不过连块牌子都没有的小镇入口看起来也分外凶险。

虽然相关人员在主持人的猜测蓝本中都是以化名出现,但林缘毫不费力地将人和名字都对上了号。

……他原先倒是打算在这个医院一直住院住到事情平息再出院。这么一来,他倒是很想早点出院了。

虽然经过第一天和第二天,再也没有别人来骚扰他。原先义正言辞站在他病房斥责他的人也都消失了干干净净。但明面上的放松并不意味着那家彻底放弃了追究他。林缘的直觉一向很准,他在悬崖边上走了太久,对于别人的窥视盯防几乎有了近乎本能的感应。

不过既然现在监视他的那几个人已经换了好几批,现在这批,倒更像是刚入行还没经过锻炼的菜鸟。说明那个女人背后的家族所能影响到的,也就是如此了。

林缘不笨,从很久以前他第一次靠女人吃饭开始,虽然他从来不跟家世普通的好女孩牵扯,但他也从来没有招惹过背景太过强大的人。即使有时候不小心看走眼勾搭上了,也会好聚好散将结尾变的温柔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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